李珩从来不像自家二哥那样有给手机静音的坏习惯, 他甚至还设置了好几种电话铃声,用来区别打电话给自己到底是家人, 还是朋友, 或者说只是单纯的快递和推销电话。

  短信则设置了振动提醒。

  ——有时候爸爸和大哥也会给他发短信,虽然那些短信大部分时候都是让他在学校里好好学习,或者提醒他最近降温,让他在学校注意保暖。

  不过, 在这样的短信后面, 他的大哥还有爸爸也会不约而同问他零花钱还够不够, 或者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可以说是别扭得相当可爱了。

  手机一连震了两下,开始李珩还以为是他们又编辑了什么注意事项发给自己, 掏出手机, 才发现短信来自陌生号码。

  下拉通知栏,看见短信内容之后,他沉默了一下,把手机递给了谢笃之。

  短信是白软发过来的, 一共两条。

  他开学特地换了手机号码, 白软或许是问林墨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第一条内容是这样的。

  【小珩哥哥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还有我怎么就突然成为了林墨的男朋友,是不是想做什么……?昨天吃饭的时候,你一直魂不守舍, 好像把所有的好奇都写在脸上了哦?】

  第二条紧接着第一条, 是一附加了定位截图的彩信。

  【说实话, 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对林墨做什么,我其实忍受他忍受得有点辛苦, 他太懦弱了, 也太容易哄了, 不像小珩哥哥。不过他现在应该还算有点价值吧,毕竟会对他怎么样,要取决小珩哥哥你——】

  然后,第三条短信接踵而至。

  【哥哥和我一起吃午饭吧,就是我刚刚发给你的地址,我知道你下午有空,课在第七和第八节 。】

  最后,还有带着浓浓威胁意味的。

  【我会不会伤害墨墨,其实完全取决于你啦。】

  李珩又惊又怒,看到短信内容,气到简直说不出话。

  他花了好半天才平复心情,还有点为自己刚刚的天真感到羞愧。

  ——他现在已经完全确定,白软是一点都不喜欢林墨,只是因为想利用林墨,才追求他,当他的男朋友的。

  他还想到白软昨天表现出来的喜欢,当着他和卫卓伟的面,做到一半,又突然停下来的,亲吻的动作,突然感觉恶心,还有反胃。

  李珩隐约庆幸自己来的时候没有吃早饭。

  白软到底把喜欢当成什么了呢?他忍不住想。

  之前,白软装成很可怜的样子接近他,是想骗取他的同情,利用人都会有的同情心,他其实没有那么难理解。

  因为人的同情心就是来得很轻易,从路边流浪的小猫小狗,到遇见的乞丐流浪汉,到所有有过悲惨遭遇的人。

  可是上升到交往程度的喜欢不一样。

  喜欢应该是很珍重的。

  不管是装成有那么地喜欢林墨,还是诱导林墨喜欢上他,都让他觉得,白软是垃圾一样的存在,甚至不能被称为人。

  “我刚刚想把短信截图,发送给墨墨。”

  他吸了下鼻子,内心几乎被沮丧占据,“但是又意识到这样做太莽撞了,白软可能用的是墨墨不知道的号码,他不一定会相信。”

  不相信可能都是很好的结果了,万一相信了呢——?

  白软的喜欢是装出来的,他卑劣、无耻,可是林墨的喜欢是真的呀。

  为什么不是白软得到应有的,而是堂堂正正去喜欢的人受伤呢?这未免有点太不公平了。

  除了沮丧之外,还有种说不出烦闷,甚至连外面有人敲门都没有注意。

  门是谢笃之开的。

  青年提着牛皮纸做的早餐袋,思考是不是自己让助理去订餐的时候没有吩咐清楚——不然,为什么他会去订麦当劳呢?

  正常来说,应该米面早点,或者是才对。

  “……先吃早饭。”谢笃之把牛皮袋放到他面前,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的尴尬感。

  李珩还在想短信的事,神色恹恹,脑袋也耷拉着,根本没有心思去汉堡。

  不过去赴约,白软可能会对林墨做什么;过去赴约,刚好中了白软的下怀。

  好像不管怎么选,对白软都没有任何损失。

  谢笃之实在看不下去,才伸手敲了两下桌子,提醒他汉堡已经快冷了。

  “这次是我的问题。”他干脆承认了自己的纰漏和疏忽,“我应该把与你有关的人的人际关系也调查清楚。”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至于等见面才知道,林墨交的男朋友是白软了。

  “可是三哥,这不是你的问题。”李珩反驳他,“……刚开始的时候,他和墨墨只是网友,网友之间不互通姓名很正常。”

  “他和墨墨交往,追求墨墨,约墨墨见面,也可以用保留惊喜感和神秘感当借口,不告诉墨墨自己的名字啊。”

  甚至和林墨聊天的账号,也可能不是本人的,或者是随手注册的小号。

  隔着网络,谢笃之又要怎么查呢?

  谢笃之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他清楚这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他对“无关”的事情始终缺乏关注。

  所以,就算之前少年过来,和自己提起有关舍友的感情问题,他就算发现了一些端倪,也没有真正放在心上,更不要说特地去调查。

  “三哥,要是你觉得这是你的问题,那我肯定是问题最大的那个。”

  李珩相当干脆地放下了汉堡,神色坦然,“毕竟墨墨和我是舍友,如果他不是我的舍友,白软就不会接近他了。”

  那林墨也不会受到任何潜在可能的伤害。

  问题是,事情不可以这样算的,这本身就是种很强盗的逻辑。

  “……”谢笃之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干脆不做声,重新站起来,去给他倒了杯牛奶,“吃完,我们再谈短信的问题。”

  李珩忍不住撇了下嘴,有点想半点面子都不给地吐槽他,仔细想之后,又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

  现在应该是说正事的时候。

  他把汉堡,还有抹了加量番茄酱的薯饼、烤肠都吃完了。

  谢笃之才开口。

  “当做没看见就行了。”青年这样说,“他就算会……”

  青年顿了顿,突然发现自己的结论不够准确,缺乏事实作为依据支撑。

  他只能判断白软对林墨使用了一些Pick-up Artist技巧,却不能确定作为溺水的人,白软这根浮木对林墨的重要性到了怎样的地步。



  因为Pick-up Artist产生轻生想法,放弃生命的人不在少数,就算在理智尚存的时候挣脱了这一陷阱,后续也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康复,回到从前的状态。

  “三哥?”李珩从他的沉默里读出了什么,本能感到不安。

  谢笃之尽可能简短,清晰地想他说明了Pick-up Artist的一些特征。

  “我不确定,白软突然提到分手,并在分手的同时对林墨说一些性质很恶劣的言语,会不会导致他产生轻生的想法。”

  李珩原本想说,根据林墨描述,白软其实并没有打压他的人格,但一想到林墨说过感觉他是光,自己是为了他而存在,又沉默下来。

  白软或许没有进行谢笃之描述的那种打压,但他的确实让林墨否定了自己的人格。

  不过在梦里的时候,白软倒是会像谢笃之说的那样,会经常否定他,告诉他这样不行那样不行。

  甚至后来他直播,玩游戏,都会过来掺和上一脚,只是他那个时候傻傻的,记吃不记打,总是忘记白软之前坑他的事,还以为白软是真的想和他一起玩。

  “林墨的心理状态要比普通人脆弱。”这应该就是白软选林墨下手,而非卫卓伟的原因。

  “我突然有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墨墨拉回来了。”

  李珩想到谢笃之从前的分析,心里面更加难受,“除非干脆把他的手机拿掉,杜绝任何他和白软接触的可能,不然他总会看到白软的消息的。”

  他感觉自己进退维谷,认真考虑起,如果下午去见白软,要提前做那些防护。

  “只是一种可能,所谓的最坏情况。”谢笃之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些许,“林墨对白软而言,还存在利用价值。”

  在榨干剩余价值前,他相信白软不会轻易和林墨分手。

  毕竟除了林墨,少年身边的其他人并没有那么容易接近。

  李珩莫名松了口气,“那我们应该还有时间……我是不是应该先去给墨墨联系心理医生,先让心理医生和他接触,提前给他做疏导?”

  ——这个时候了,他首先想到的还是林墨。

  谢笃之罕见发出一声叹息,“林墨的利用价值来源于你。”

  “只要他还是你的舍友,被你当成朋友,能对你的情绪造成影响……”

  谢笃之眸光倏地沉了沉,一瞬后又重新恢复正常,“那对白软来说,他就是有用的。”

  白软现在正把名为“林墨”的棋子捏在手里,并不落子,而是试探他们可能的反应。

  李珩哦了好几声,刚觉得事情好像简单起来,柳暗花明又一村,谢笃之的声音又重新在他耳畔响起。

  “他或许会拿林墨的生命威胁你,让你做自己不情愿,但和人命相比又微不足道的事。”

  “——比如,和他成为所谓的朋友,和我划清界限,甚至于恶言相向。”

  谢笃之语气并不紧促,甚至还透着几分悠然,可他越是这样,李珩就越有种说不出的慌乱感。

  哪怕只是逢场作戏,他也觉得很恶心,而且不想因为这种事就和谢笃之划清界限——明面上也不行。

  因为谢笃之是他最喜欢的哥哥。

  他只好盯着谢笃之,试图用眼神表明自己的不情愿——或许还有请求的意思在里面。

  从语气来看,谢笃之明显一点也不着急。

  谢笃之很坦然地和他对视,眼底蕴着一丝藏得很好的笑意。

  李珩沉不住气,先破功,拉长了调子喊他:

  “三哥——”

  “什么?”谢笃之明知故问。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办法啊?

  他想不通为什么平常一贯沉稳可靠的谢笃之会突然卖关子,说话只说一半,让他干着急。

  没意识到,和之前的消极相比,他现在情绪已经缓和了不少。

  谢笃之稍微转移了一点矛盾,在已经胸有成竹的情况下。

  “不要给他和你接触,掌控你的情绪,再根据你的反应决定怎么利用林墨的机会就好。”

  意识到自己再拖下去,他真的会着急之后,青年不紧不慢地开口。

  白软想把林墨变成一颗最好用,最出其不意的棋子,他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利用这种类似“投鼠忌器”,但与之相反的心态,把林墨变成一颗下不出去的废弃。

  尽管这样显得有点残酷,尤其是对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的林墨来说。

  可谢笃之不会产生利用他的愧疚感。

  “只要他不确定林墨在你心里的地位,自然没有办法根据他的地位换取筹码。”

  “那意思就是,我还是不用理他,当成没有看见?”李珩尝试抓住重点。

  谢笃之没有点头。

  白软真实性格相当偏激,干脆无视的话,反而可能会起到完全相反的效果,促使他自己废掉林墨这颗棋子。

  但应对的方法同样也很简单——

  转移矛盾,让白软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对手,进而更一步举棋不定就可以了。

  在如何操纵人心方面,白软的聪明人。

  而聪明人,往往喜欢多想,发散。

  “是你不用理他。”谢笃之纠正了他的说法,“我会过去见白软。”

  ——那目标难道不是更直接了吗?白软要是直接想办法害你怎么办?

  比如说买通餐厅服务员下毒。

  李珩欲言又止,“……可是这样很不保险,他想害你很方便的。”

  “现在是法制社会。”谢笃之有点好笑,“白软还没有那么蠢。”

  “那我可不可以在车上等你啊?”李珩还是不放心,“白软也不知道我在车子里。”

  “不可以。”

  谢笃之语气很坚决,“你要回去上课。”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到现在还单身不是没有原因的(指指点点)

  啊,终于写到阿笃见白软了(对着大纲抹泪)

  然后,我文案排雷其实写了,宝前期有点自卑(?),突然想起来强调一下,自卑的主要原因是那个“梦”和梦里梦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