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他改变了原本的轨迹,所以有了这个结果?
“当然,有的同学考差了,也不要灰心丧气。这只是摸底考试,不是真正的中考,我们还有3个月的时间可以奋起直追!”
何越结束了激励人心的讲话,分组下发这次摸底考试的英语试卷。
倪梦急得像油锅上的蚂蚁,后座的陈梦婷看到奇了怪,“你都考得这么好了,怎么还一副苍天啊,大地啊,肿么会这样的表情?”
倪梦白她一眼,“你不懂!”
等东准的试卷下发到了,他伸长了脖子去看——
好家伙!
满分150分,东准考了148分,只错了一道选择题!
他记得东准是全科学霸,没有薄弱的项目,那么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这一天都是试卷解析和答疑。
东准每次拿到卷子,倪梦就比他本人还急,翻来覆去看对方的错题。
这种奇奇怪怪的举动,吸引了周围同学的侧目。
“他们的关系真好啊。”
“倪梦这次考得这么好,我还以为是东准给他课后开小灶呢。”
“东准这次怎么会考砸啊?他哪门课拖后腿?”
“不知道啊,我看他的试卷上都只错一两道小题啊。”
如果倪梦不是当事人,他也很想加入同学们的八卦,甚至想开个企鹅群讨论,标题就叫——《818我那文理双全的学霸同桌二三事之摸底联测滑铁卢为哪般?》
直到语文老师阴气沉沉地推门进来,将厚厚的一摞试卷“啪”的砸在讲台上。
倪梦顿时有了一种预感。
他或许马上要找到答案了。
“我知道个别同学对我有意见,但中考不是儿戏!再大的意见,也请你收着点,毕竟中考结束后,我们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莫晴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串话,台下的学生丈二摸不着头脑。
他们的确有时候看不惯莫晴对待学生严苛的样子,但是也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只是背地里悄悄腹诽几句。
一时间,谁也不敢吭声,教室里静得只能听见前排学生咽唾沫的声音。
呜呜呜,莫老师,好可怕!
啊,我要被冷冻激光射死了!
前排学生如是想到。
过了好半晌,莫晴观察够了学生的表情,自己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了,吩咐小组长下发试卷。
东准刚拿到手,就被倪梦抢了去。
“你脸色干嘛跟活见鬼一样啊?”后排的陈梦婷看见了,也伸手抽走了倪梦手上的卷子。
这下,她的脸色也跟活见鬼一样了。
倪梦石化了。
他终于弄明白了,东准的分数为啥这么低。
因为——
作、文、题、一、字、没、写!
“这根本不是考试失误,是态度问题啊!”陈梦婷咂舌道,“东准,你是不是对语文老师有意见?”
“哦~”她恍然大悟,“怪不得灭绝师太刚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原来是为这事啊。”
她把试卷毕恭毕敬地呈给东准,不忘了问一句,“勇士,你为啥和自己的分数过不去?”
倪梦也在等这个回答,东准只摇摇头,“太累了,睡着了。”
言下之意,他不是故意交白卷的,只是累到在了考场上。
这个理由,傻白甜陈梦婷信了,倪梦没信。
他太了解东准了,这人与他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魔,曾经有过在深山老林里连续拍72小时的戏不睡觉的光荣战绩!
班主任何越的办公室里——
几位任课老师都拉长了耳朵。
放学后,何越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敲打敲打东准,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旁敲侧击是不是对语文老师有意见。
东准摇摇头,说了一模一样的回答,“这几天太累了,写作文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等醒来就来不及写了。”
这样的回答,何越并不满意,但总比他直白地说对莫晴有意见要来得好。再者,联想到他刚参加完奥数竞赛,何越索性就信了一半,问道:“真的只是这样?”
“嗯。”
闻言,何越瞪了一眼负责奥数竞赛的老师,责备道:“你非要拉着孩子给别人辅导,你看看,把孩子累坏了吧。这叫啥?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奥数老师不服气道,“我已经都对过答案了,这次咱们学校的奥数比赛成绩一定很ok,您老瞧好吧!”
两人骂咧咧地斗着嘴,东准就管自己出了门。
门外,倪梦一直等着,见他出来,咧开嘴笑了笑,随后便跟着他一起走。
等走出一段距离,倪梦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故意考砸?”
东准侧目看他,见他一脸紧张,忽然笑了出来。
这一笑,是少年人清冽阳光的俊俏。
“别想使美男计!”倪梦受了刺激,伸手掐住对方的脸蛋,色令内荏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东准拍掉他的手,正准备说,突然拔足狂奔起来。
“喂,别想逃!”
倪梦被他耍了个滑,气不过立马追上去。
陈梦婷在公交站等家里来接,一旁的同学看到校门口这一幕,目瞪口呆,“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
陈梦婷无语扶额,心想:两个智障儿童,真是没眼看。
由于放学的时间比平常晚了两个小时,他们就没去博大宠物医院。楼超和倪梦加了企鹅的联系方式,在企鹅上留言希希的当日状况。
咳嗽好转,精神尚可。
作家都是浪漫的。在倪梦看来,这简单的八个字,蕴含着无限希望。
希希的身体在逐渐康复。
东准的心态也在日渐相处中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切都很好。
倪梦哼着小曲儿,将策划方案发给了“爱如潮水”。
【夕阳下的森林】钱款依旧是打在这张卡上哦,卡|号……
2004/3/18 22:03
【爱如潮水】收到!我让老板康康哦。等我消息。
【夕阳下的森林】我先下线了,最近累懵逼了。有事您留言哈~
【爱如潮水】你不等反馈??不改稿??
【夕阳下的森林】你们公司这种情况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放心,大胆去做,没问题的~
倪梦说完就关了企鹅。
多日来连轴转,再年轻的身体也吃不消。他简单地洗漱好就回了床上躺着,习惯性地拿起床头柜上的东准日记本翻阅,打算追完更新后再睡觉。
却不想,就这一眼,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3月18日
班主任给东英打了电话,说了这次考试的名次。
他看到我说,考得这么差,还有脸回来?
供你吃,供你穿,你就这样回报我?
我看你也别读书了,去我们公司的项目工地干活吧!
面对他的语出伤人,我没解释,也不想解释。
任何解释,当面对东英的语言暴力和精神pua时,都是苍白无力的。
或许这就是我逐渐丧失语言功能的原因?
我不禁在想:是不是全天下的孩子都要成绩优异?
是不是全天下的孩子都要按照父母的样子去活?
是不是身为子女,就有义务和责任承担父母的语言暴力?
想不明白,我便不去想了。
至于这次摸底考试的成绩。
后悔吗?
我觉得很值得。
PS:我又不是考不上。
第二天倪梦挂了一对黑眼圈来到教室。
看到他这副模样的同学都以为他又挑灯夜战,顿时肃然起敬。
陈梦婷也打趣他,“照你这进步的速度,即便不保送,也可以上春明高中吧?”
出乎意料的是,倪梦没理她。
东准上午迟到了,他来的时候刚好是数学老师的课。
数学老师向来稀罕他,看到了当做没看到,继续讲课。
东准微微鞠躬致了个歉,便回到座位上。
“你怎么了,吓死我了。”他一坐下,倪梦就写了小纸条递过去。
也不怪倪梦多想。
实在是抑郁的孩子太敏感,他真怕自己一个没看住,对方就做出傻事。
东准看了纸条后,只微微摇了摇头,刷刷写上“好好听课”,便什么话也不多说。
一整天都把倪梦弄得草木皆兵。
放学铃一响,他就拽着东准往外跑,第一时间坐上了开往博大医院的公交车。
楼超接完诊,送客户出门,正好看到他俩从车上下来,笑着打招呼,“来啦。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倪梦惊呼道:“楼医生,是找到血源了吗?”
“不是,但有比那更值得喜悦的事。”楼超卖了个关子,将两人带到希希的病房,拿起桌上的化验单,脸上的神色是掩不住的高兴,“希希的红细胞指数正在慢慢上升。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它的求生意志十分顽强。咳嗽不咳了,体温也正常了,如果保持住这个状态,再一个星期应该就能康复了。”
见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楼超此刻也有些感慨,“尤其是我之前听陈医生说,希希的细小才刚痊愈,就得上了犬瘟。说实话,刚开始,大家是不乐观的。但是没想到……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它在努力活下来。”
那一瞬间,倪梦喜极而泣。
楼超笑着拍怕他俩的肩膀,“这也和你们的付出离不开,它应该也能感受到主人的支持和爱意。”
倪梦连连道谢,送走了楼超,回到病房时,正好看见东准屈膝蹲在希希面前,伸出手指头轻点希希毛绒绒的脑袋。
希希的精神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可以站起来了,尾巴摇得十分欢乐。
倪梦站着看了一会,出声问道:“东准,你早上为啥迟到?”
东准逗希希的动作一滞,眼里的神光也晦暗下来。
倪梦突然就什么都懂了。
他过去拉起东准,笑道:“让希希休息一会,我们出去走走吧。”
博大宠物医院位于老城区的甜水巷。
“这种老街区就是烟火味十足。”
黄昏时分,周边的苍蝇馆子、小食摊都支了起来,炊烟袅袅,人生鼎沸。
“大叔,我要这个,还要那个。”
倪梦蹲在烧烤摊前,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
“喏,给你!”
“好嘞,谢谢大叔!”
他把羊肉串分给东准,又拉着他往附近的老年公园走。
这个点还没什么人,偌大的公园清幽寂静。
红梅依枝,春意料峭,倪梦狠狠咬了一口羊肉串,打开了话匣子。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东准侧首看他。
少年人脸庞俊俏,神情稚嫩。
“我是单亲家庭,从没见过我爸。”
“逢年过节的时候,我舅喝醉了会骂上几句,但马上就会被其他人制止。”
“那时候我心里就有了猜想,这素未蒙面的货,大概不是什么好鸟。”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妈拉着我跳楼。在那种情形下,我居然笑了。大概我妈也觉得奇怪,怎么能笑得出来呢,我看着也不像个傻子,难道连生死都分不清?”
“我妈问我为什么笑。”
“我说,你觉得快乐就好。如果你觉得拉着我一起死,你能够快乐,我无话可说。”
倪梦的表情无喜也无悲。
东准却听得心口一堵,他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就没跳呗,瘫坐在地哇哇大哭,一点都没有漂亮女士的形象。回过神来后,她觉得尴尬愧疚,就把我送到了市里读书。”
“你也看到了,我和她不住一起。”倪梦耸耸肩,“可能她觉得无法面对我。”
他望着天边白胖的云朵,忽然笑了,咧开了嘴,那是最单纯清澈的神色。
“站在百尺高楼上,你猜我怕吗?”
“其实我很怕。”
倪梦憋憋嘴,“我还那么小,还没有见过宇宙,我还没有长大,我不想死。”
“我当时都吓得尿裤子了。”
他说着吐了吐舌头。
东准原本是觉得对方可怜,想稍稍哭一下以示同情的,却被他这搞怪的神情一弄,顿时噗嗤一笑。
倪梦也跟着笑了,“你猜我恨吗?”
东准摇摇头,却又点点头,随后看着他。
“其实——”倪梦摊手道:“我也不晓得。”
“我心底里是觉得我妈可怜的。但是有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个渣男而已,她有什么放不下?值得搭上后半辈子无限的可能吗?”
“对于当初的事,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我妈避之不谈,还有意拉开母子俩的距离,给我独立的空间,让我长大成人。可能事后回想起来,是她更恨自己吧。”
“所以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再浪费精力去恨任何人。”
“人的一生很短暂的。”
“我要精彩地活够每一秒钟。”
倪梦言笑晏晏地望着东准,伸手弹了他脑门一个镚儿,“这世上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你看,连希希都拼命的、努力的想要活下来。”
“所以,阿准。”
“你也要对自己好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