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喜欢你」◎

  西泽尔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裴怀清为自己规划好的平静生活。

  对方不像是那种会故意追踪他人而后装作偶遇的性格, 于是裴怀清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招灾的体质,以至于到哪儿都逃不开。

  而且更让他苦恼的是,从那天起, 办公室每天会收到一捧包装精致,点名送给他的花,有时候是雏菊, 有时候是玫瑰, 大多数时候是蔷薇花。

  裴怀清爱花,每次舍不得就这么扔掉,要么送给同事, 要么在大家揶揄的目光下带回去自己养了。只有一点让人在意,他从不碰那些清纯美丽的蔷薇花。

  旁人问起的时候, 他也只笑笑不说话。

  他也尝试知道花的主人是谁, 然而小卡片上没有署名,保卫处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就像是凭空多出来了一个追求者, 还神神秘秘的不愿意透声。

  “你最近似乎有心事。”

  池小六在经过他坐到自己办公桌上的时候,冷不丁说了一句。

  裴怀清下意识抖了一下, 尴尬地看着教案上自己不小心划出的一条长长的印记。

  “没有啊, 我挺好的。”他躲避了池小六探寻的眼神。

  池小六还想说些什么, 裴怀清桌上的传声器响了。

  “小裴老师,请来一趟校长办公室。”

  是校长的声音, 语气听起来有点沉。

  裴怀清立刻站起来, 收拾了一下桌面,看向池小六:“我, 我先走了?”

  池小六目睹裴怀清推门而去的背影, 皱了皱眉。

  十分钟后。

  门又被推开, 裴怀清一脸怅然地走了回来,就连埃文喊了他两声都没有听见。

  池小六一直等到他失魂落魄地坐回椅子上,才问道:

  “怎么了?”

  他瞧着裴怀清不好的脸色,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校长说,那边的负责人指明要我过去。”裴怀清茫然地与他对视,“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我?”

  除了西泽尔这个投资的第三方,合作方提供了春游所需的花田和海岛场地。

  可裴怀清怎么也想不到那边的人也会想要他过去,说是他们的负责人一眼看中了他的照片,希望他一定要在海岛宣传片中出现。

  一旁的埃文竖起耳朵听裴怀清失落地说着这些事,一边咬着果子一边评价:

  “长得好看的人也有长得好看的烦恼。”

  裴怀清两只手分别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有么?我没觉得我长得很好看啊。”

  说起来长相,他见过最好看的人果然还是……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埃文忽然神秘兮兮地拉着椅子,凑近裴怀清,附在他耳边道:“我和你说,咱们学校那么多老师和学生,我就觉得你最漂亮,最符合我审美。”

  就连一向不喜爱讨论八卦的池小六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裴怀清很震惊,饶是他被人称赞过很多次,也不由得脸红了大半,同时还觉得很奇怪:

  “别开这种奇怪的玩笑……”

  他虽然一直比较受欢迎,可是也没有这么夸张吧?而且经过千万年基因优化,星际人都长得很优秀啊,自己算不上最出众的。

  “哪里有啊!我真的就是这么觉得的。一般人我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裴怀清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门外突然又走进来一个人:

  “小裴老师,你的花。”

  哈林顿笑眯眯地把一大束的蔷薇递给裴怀清。

  看到这束花,裴怀清心情更加不好了,回了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老老实实把花接了过来。

  花香馥郁,这次是一大束纯情的粉白色蔷薇。

  其实裴怀清对花主人有些许猜测,毕竟没多少人知道他曾经喜欢蔷薇。

  但那太古怪了,他下意识排除了最不可能的可能。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对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送花的人是谁么?”哈林顿若有所思地冲他眨眼,“他好像就在校门口等你哦。”

  马上是午餐时间,裴怀清每次都会经过校门自己回家做饭吃,所以……大概是躲不掉的。

  他只能无奈应下,池小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

  中午收拾好之后,裴怀清拿着被黑布遮挡着的蔷薇,忐忑地靠近校门口。

  东张西望了一会,他发现了一架纯黑的飞行器,顿了顿,朝那边走去。

  在这期间,裴怀清一直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不要怕不要怕,不要逃不要逃,记得话怎么说记得话要怎么说……话要怎么说来着?!

  一路顶着一张自己完全没意识到的哭丧脸,就这样看清了驾驶室内的男人。

  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握紧了拳头,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淡定,这才强忍住了想要转身逃离的冲动。

  “小清。”

  里面的人忽然这么唤了他一声。

  裴怀清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神色大变,差点没把手中的花扔出去。

  坐在车内的男人看见他一脸惊恐的模样,抿起了唇。

  仅仅半秒后,西泽尔微微垂下睫毛:

  “抱歉,我不该这么叫你。”

  他又抬起眼帘,轻声问道:“请问可以上来么?”

  裴怀清被他的敬语激得一时哑口无言,甚至从对方清冷的脸上看出几分小心翼翼的神色,他揉揉太阳穴,感觉天气太热,自己要瞎了。

  西泽尔看出他的犹豫,保证道:“我不会伤害你。”

  他又加了一句:“可以么?”

  这次好像不是裴怀清的错觉,西泽尔双眼含着期待的色彩,似乎真的很希望他能和他上车。

  至于要做什么,裴怀清不知道,但他觉得西泽尔如果想伤害一个人,不至于绕这么大个弯子。

  如果能够让两人再也不要见面,裴怀清是乐意去这么一趟的,只不过有些腿软。西泽尔带给他一些心理上的问题,暂时还克服不了。

  “和你走,干什么?”

  裴怀清勉勉强强地问出了这句话,好歹语气没有颤抖。

  西泽尔顿了半秒,随即生涩道:“我想和你聊聊。”

  他好像是当多了领导者的身份,又或者是裴怀清内心深处对于西泽尔的偏见,他不太喜欢西泽尔说出的这句话,低下头咕哝了一声:

  “可我不想和你聊。”

  西泽尔听力很好,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一种酸涩的波潮一直刺激到他的太阳穴,让那里微微发涨。

  他拒绝了。

  被喜欢的人拒绝是这种感觉。

  “啊。”

  裴怀清说完却立即抬起头,睁着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西泽尔,他猛地想起来军雌堪称变态的身体素质。

  西泽尔是不是听到了他刚刚的声音?

  他那副表情很容易出卖主人的心思,西泽尔松了松手指,感受到掌心一片发凉的汗水,笨拙地安抚道:

  “你不用在意。”

  他不会因为裴怀清一两句话就生气的,现在也没有那样的资格。

  他面无表情的「安慰」让裴怀清更害怕了,咬着下唇:“你、你不下飞行器的话,请把这边窗户打开一些吧。”

  西泽尔没有应他的话,而是问道:“你不上来么?”

  “你、你要我上来,我就得上来么?”裴怀清瞪大眼睛,被对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气到,难得在西泽尔面前直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上去,我也不想再见……我也不想再和您有过多的牵扯,虽然不知道您的意图,但请您也考虑一下我吧,我只是一个平民,不想再扯上什么危险了,请您原谅我……”

  他一边说一边调整着自己的语气和句子,说的磕磕绊绊,但中心意思西泽尔听懂了。

  裴怀清在说,不要再来烦他。

  他的小臂肌肉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胸口冒暑气般发闷,全身上下却是凉的,最后只剩下心口一片绵延的痛。

  裴怀清好不容易说完一段完整的话,却发现西泽尔已经低下眼帘,侧脸线条依旧凌厉漂亮,掩盖住了此时真实的情绪。

  只剩长长的白色睫羽,通过透明的窗,在折射出的明朗阳光下,蝴蝶一样在视线内晃动。

  然而裴怀清只在美色中停留一秒,便收回视线,敲了敲窗,试探问道:“那个,西泽尔先生?您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听到了。”西泽尔深吸了一口气,忽的直视裴怀清,吓了对方一大跳。

  “我的靠近似乎会给你带来困扰。”

  西泽尔说。

  两人之间的氛围很尬,而且周围已经有了不少家长学生,还有老师,在朝这边好奇地投来视线,裴怀清不得不飞快点头:“是的。”

  “对不起。”

  西泽尔冲裴怀清低了低那颗高傲的头颅。

  裴怀清吃了一惊,瞪圆的眼睛显得有些呆呆的傻气,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西泽尔又道:

  “那么,你也知道,这些花是我送的了。”

  “一开始不知道。”裴怀清难为情地说,“但现在知道了。”

  他补充说明:“请您以后不要再送了,我不喜欢蔷薇。”

  西泽尔的胸膛在视线中微微起伏两下。

  裴怀清听见他低声说道:“不要说「您」。”

  他一时愣住了。

  西泽尔嗓子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似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裴怀清很早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不会对自己说「您」,也不会用这么疏离的眼神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个可怕的陌生人。

  似乎不清楚自己要说些什么,西泽尔再次重复了一遍,只是声音依旧不大:

  “请不要说「您」。”

  近乎恳求的语气让裴怀清身体僵住。

  西泽尔说完,突然推开了驾驶室的舱门,在裴怀清毛骨悚然的注视下站定在他面前。

  身高腿长的军雌站得很近,压迫感极强,裴怀清忍不住后退一步,西泽尔眼神一暗。

  在西泽尔下飞行器后,周遭注视的目光越来越多,裴怀清心里头已经开始有些焦躁。

  “好,我不说「您」,那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裴怀清强压心神,鼓起勇气,抬头与西泽尔对视,殊不知自己眼中已经是雾蒙蒙洪涝一片。

  西泽尔怔愣住,运筹帷幄的指挥官难得有些语无伦次: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裴怀清咬着口腔中一片软肉,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想做什么是没有办法的?”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话说的怨念,像是他还没有放下似的,但裴怀清却又是真的委屈。

  自始至终,一切主动权都在西泽尔的手里,他连躲避、逃避与离开的机会也不准有么?现在对方还说他没有办法,那要怎么样才叫「有办法」?

  大概人都有劣性根,意识到西泽尔态度大变后,裴怀清胆子不知怎么就大了起来,他把那束蔷薇往西泽尔怀里一扔,转身就要离开。

  西泽尔察觉对方意图,接住花后单手拽住对方,在把人捏痛之前慌忙松了手,干涩解释道:

  “不,你误会了,我是说,在你面前,我似乎无法控制住自己。”

  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这样的话,多年的军队生涯让指挥官脑中充满了策略规划与国防战略,竟然腾不出一点可以让简易的情感表达生根发芽的地方,意外地笨嘴拙舌。

  他看着裴怀清朦胧一片的双眼,里面除了委屈,更多竟然是害怕。

  西泽尔霎时有种无力感,他想起从前对裴怀清做过的事,对方的情绪再恰当不过,他没办法忽视,也没办法坦然一片。

  他紧紧攥住手中的花束,嘴唇动了动,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我好像没办法远离你。”

  “因为我喜欢你。”

  “……”

  再没有比这更让裴怀清惊悚的话了,他怀疑西泽尔是被人俯身了,当即警觉地蹬蹬后退两步。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我,我就当没听过!”

  他再也忍受不了奇怪的氛围,飞速转身逃掉,这次西泽尔没有再上前拽住他。

  那双金色的海洋沉寂下来,似乎再也无法被掀起半点波涛,唯一的聚焦点逐渐从远处离开了视线。

  西泽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蔷薇。

  没有送出去的花,没有意义。

  但当他掀开黑布的时候,却猝然顿在了原地。

  这不是他送出去的花。

  他送出去的是粉白色的蔷薇,裴怀清还给他的,却是蓝色的。

  他想起来自己记住的蔷薇花语,一朵一朵地想过去,最后停留在蓝色蔷薇的花语上——

  「绝望」。

  作者有话说:

  再也不搞这种受了,写得好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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