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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市离南京有些距离,许闻意决定的匆忙,国庆又是大假,两人差点没买到车票。
从这件事上看,许闻意虽然竭力想要成长,浅薄的社会经验还是在教他重新做人。
贺峥在九月二十九日晚,非常临时又非常好运的抢到了最后两章去南京的车票,出发时间是明天,贺峥松了口气:“还好南京是大市,车次多。”
许闻意出行少,每回都有人买车票,对于这一方面他确实不了解,贺峥把事情办了,他就在边上卖乖:“我们运气真好。”
贺峥瞥着他,似笑非笑:“买的是站票。”
许闻意没坐过这玩意,怀疑自己耳背:“什么?”
贺峥笑吟吟地看他,出口的话冷若冰霜:“站着的票。”
“站着还要票?”
“你再晚点,就别想着站了,直接在火车后面追吧。”
许闻意:“......”
这莫名其妙的恶毒是怎么回事?
有关季嘉和李枕枕的消息,是在两人去南京的路上,贺峥才告诉许闻意的。他俩的运气好到了上车之后,车上有空位,两个买了站票的人临时在空位上坐了坐,没想到这一坐,一直坐到了下车。
许闻意的座位临窗,他还是对这个世界好奇,只是逐渐不动声色,很安静地看着窗外掠过的一盏盏明亮的夜灯。
“枕枕过的好吗?”许闻意问。
贺峥回忆着说:“胖了点,西安好吃的多多啊,他能不好吗。”
许闻意听了就笑:“那就好。”
他其实知道这些问题没什么意义,李枕枕不可能过的不好,但他只是这么问一句,却能让自己好受不少。
季嘉的事倒是让许闻意也惊讶了一把,他脸上冒出的小表情,总会让贺峥回想许闻意曾经没长大的样子。
“他怎么......”许闻意既惊讶,又说不出口,顿了顿才说,“怎么就结婚了呢。”
他们旧时管这个叫成亲,至今为止,许闻意都觉得成亲是个比结婚更浪漫的词语,但他在努力适应社会,也就学着讲这些现代词语。
他俩前两天闹过一次,那场贺峥单方面表达的不满还是有效的,不管许闻意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这会儿都有片刻变成贺峥熟悉的那个人。
车窗外夜景变化不断,许闻意的侧脸久久停在贺峥眼前,贺峥静静地望着,语气里有一股爱而不得的怅然:“是啊,他怎么就结婚了。”
许闻意问:“你没问吗?”
贺峥说:“问了。”
“他怎么回答的。”
“说是遇到了这辈子很想很想在一起的人。”
许闻意不知是懂还是不懂,跟着唏嘘:“真好啊。”
贺峥只是笑。
到南京是后半夜了,酒店是之前定的标间,两人出门带的衣服少,只装了一个行李箱,贺峥推着行李箱进门,许闻意下意识躺到靠窗的那张床上。
这是他俩长时间待在一起的默契,但凡出门,睡到标间,一直都是这个选择。
行李箱打开,被摊到在地上,贺峥没动许闻意那边的东西,他尊重他的隐私,也不再用对小孩的方式对他。
“先去洗澡。”
许闻意不太想动:“你先洗。”
这和他俩过去的习惯不一样,贺峥总是收尾的那个人,想和许闻意说点什么,抬起头看见许闻意闭着眼睛话又收了回去。
许闻意其实没睡,只是旅途周转和规律的生物钟让他困倦又疲惫,贺峥出来时他把换洗的衣服都找好了,人就坐在床上,闭着眼睛。
贺峥没说话,很轻的脚步声才响,许闻意就睁开了眼,双眼无神也不会笑,呆愣楞地朝向贺峥的方向。
困成这样都没睡,贺峥佩服的不知该说什么:“不洗澡睡不着?”
许闻意很轻地眨了下眼,又很重地点了下头,人从床上飘起来,身体在动,灵魂已经睡了,他就这么飘进浴室,在里面待了十分钟才出来,贺峥在外面担心地没敢睡。
但等许闻意洗完澡,他人又清醒过来,躺在床上时,贺峥拍暗了灯。
许闻意平躺着,双手合十放在肚子上,闭着眼睛就是睡不着。
窗帘没拉严实,缝隙里蹿进来一点月光,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闻意睁开眼,迷茫地困顿地转头,自言自语般:“贺峥。”
贺峥过了一会儿才应:“嗯。”
贺峥其实没睡着,许闻意陪在他身边的晚上实在久违,闭上眼明明都一样,但他就是知道许闻意在,紧接着心中的悸动和不知所措先后冒了出来。
许闻意没问贺峥怎么也没睡,在这样的夜晚,人总是会卸下保护壳,变得脆弱又坦诚:“我睡不着。”
“想聊天吗?”贺峥问。
“不想。”许闻意说。
那些贺峥不在的晚上,许闻意经常失眠,这种不可控的失眠其实非常折磨人,许闻意却很平静地面对了,他不会睁眼对着月光顾影自怜,也没有想很多事情,只是很想贺峥。
“嗯。”贺峥也没什么聊天的欲望。
或许这样的夜晚本该是安静的,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话,只知道身边有一个人在就可以了,只需要知道那个人是谁就可以了。
第二天早上,生物钟叫醒了许闻意和贺峥,许闻意困得动不了,迷迷糊糊地喊:“贺峥。”
贺峥也困得不行,他面朝着许闻意睡着的,睁眼时看到许闻意也朝着他,闭着眼极其挣扎。
许闻意又喊:“贺峥。.”
他再喊两句,贺峥就要去他床上睡了:“睡你的,睡够了再起。”
许闻意还是:“贺峥。”
贺峥简直被他气笑了:“我在,睡你的,别吵了。”
许闻意又嘟囔了两声,不知道在说什么,大概率是讲贺峥什么坏话,他把自己藏进被窝里,终于安分地睡了过去。
再醒是中午的事了,许闻意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贺峥已经醒完在刷手机了。
许闻意挠挠脸,迷茫地说:“我饿了。”
贺峥眼神冷酷,语调冰冷:“你还有二十分钟,我们要退房,然后去吃午饭,下午坐车去秦水镇。”
虽说国庆有七天假期,时间算起来还是很匆忙,他们这回没搞什么绿皮火车的休闲假期,买不到车票,就坐城乡大巴一趟趟转。
有关陪葬品、陶俑,许闻意什么都没问,他知道贺峥会安排好,只要跟着贺峥走就可以了。
随便找了家饭店打发午饭,许闻意虽然说饿,但也知道自己晕车,他和肖老师经常出差坐车,难不难受心里有数。
他们昨天晚上出发,耗时一天,十月一日晚上才到的秦水镇。
华灯初上,时隔一年,别说是许闻意,连贺峥都没想过他会有重回这里的一天。
许闻意饿得快爬不动了,哆哆嗦嗦地伸手,指着路边一个摊位:“我要吃饭,让我吃饭。”
贺峥简直哭笑不得。
秦水镇到底是小,进博物馆不需要预约,第二天早上,两人不约而同地早起,语气如常地谈话,洗漱,仿佛今天没有任何重要的事会发生。
直到出门前,许闻意看到行李箱还摆在地上的时候,问:“行李箱不带走吗?”
照贺峥的安排,他们逛完博物馆时间是有早的,但也不急着走,或许可以在秦水镇再待一晚,不让所有发生的事显得那么急切。
“嗯,明天再走。”
许闻意少有的反驳了贺峥的话:“带走吧,我们看完就走。”
“你确定?”贺峥试图从许闻意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许闻意笑的有些勉强,到底是没那么开心:“看了就走,没必要回来了。”
“以后还会回来吗?”贺峥问。
“不回来,没什么好回来的。”许闻意回答。
贺峥到底不是许闻意,就算他陪着许闻意经历了很多事情,还是没法站在许闻意的角度上完完全全考虑到他的想法。
许闻意说不愿意回来必然是有原因的,可能不想面对六百年前的自己,或者是那段故事,也或许是其他什么贺峥没法知晓,或是只能意会的东西。
人时常屈服于本能,本能驱使着人去选择,原因却不是当下就能知道的。
博物馆里,许闻意静静地站在橱窗前看,还是过去他和贺峥来过的那个展馆,那块破损不堪的墓志铭依然在,比起上一次,许闻意已经能够很好的面对它了。
看到那组陶俑时,他却没有说话。
许闻意想到了肖老师说的话:“人物像陶俑往往代表一种寄托,事实上能放在墓葬里的陪葬品都有墓主人本身、又或者是其他人对墓主人的感情。”
对面的陶俑以侍女为主,发髻乌黑,嘴唇及服侍以朱砂上色,五官粗糙,动作不一,确实像贺峥说的那样,是一组照顾主人日常起居的陪葬佣。
第一次见到棺材被运进实验室的时候,许闻意不顾身边人的目光,扒拉在玻璃旁,眼巴巴望着实验室,眼神几乎望眼欲穿。
他这会儿却表情冷淡,目光连欣赏都算不上,也没有探索的意思。
许闻意双手插兜,全程以旁观者的态度,用五分钟不到的时间看完了他这次旅程的目的。
“走吧。”他转头和贺峥说。
和许闻意告白后,贺峥告诫自己不要再轻易去碰许闻意,或许许闻意因为不懂而不在乎,但贺峥一直尊重他。
现下贺峥却没忍住,伸手碰了碰他,摸上他单薄的背,搂着他往外走,问他:“在想什么。”
“没想。”
很奇怪的是,许闻意真的什么都没有想,可能人真的是活在当下的,他的少年心性在退化,但也不是真的不懂。
只是许闻意知道他现在叫许闻意,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住在E市一间普通的出租房里,前两天还在上班。
那些上辈子的事,就像少时看到的戏曲演出,如今看到的电视剧情节,像一场过眼云烟般的瑰丽梦境。
美好,但它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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