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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许闻意送进医院的那一段记忆,贺峥是空白的。

  直到医生告诉贺峥,许闻意只是因为着凉还有饮食不健康引起了高烧,贺峥才松了口气。

  他差点想问医生许闻意还有没有救。

  医生体贴,先看出了他颤抖动作下的紧张,主动说:“你弟弟没事,打两针就好了,不要紧张。以后饮食要注意清淡,多穿点衣服别再着凉。”

  贺峥带着许闻意去挂水,许闻意走不了路,贺峥全程都是背着他的。

  从宿舍背到出租车再背到医院,许闻意表达谢意的方式就是哼唧两声,贺峥认为他在道谢,事实上许闻意只是想说让贺峥麻利一点,他快难受死了。

  又被贺峥背上病床,许闻意还是哼唧,躺不平,侧过身蜷缩起来,抱住了贺峥的一只胳膊。

  他脸色还是差,抱住贺峥的手没用多大力气,贺峥没收回胳膊,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别赖,自己贪吃活该,等下还有护士过来打针。”

  许闻意哼唧,贺峥没听清:“什么?”

  许闻意继续哼唧,贺峥不想听了:“听不见,别讲了。”

  许闻意哼哼唧唧,哼哼唧唧,一直有气无力地重复,贺峥终于听见了,许闻意说:“难受。”

  “你难受个屁。”贺峥坐在床旁,空出的那只手撸了把许闻意汗湿的头发,“下次还吃,记得多吃点,不用喊我。”

  许闻意说不出话,只能用脸颊蹭了蹭贺峥的手臂。

  贺峥带着他跑了一路,人一直是热的,这会儿坐下来,平静后,身上的温度很快就下去了,不知道是他手背太凉,还是许闻意脸颊太烫,贺峥没忍心动。

  护士过了一会儿才来,她要给许闻意打针,许闻意才不情不愿地松手。

  贺峥看出来,许闻意这次是真伤到了,都没力气看护士给他打针的画面了。

  护士走后,贺峥坐回去,许闻意又要抱着胳膊,贺峥没让,只让他乖乖躺着,掌心夹着他的脸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许闻意浅浅地笑了,看着贺峥,眼睛很慢的一眨一眨,很快就睡着了。

  然后贺峥才对李枕枕发飙,不管人是在寝室还是上课,他一个电话打过去,劈头大骂:“你昨天吃了什么,把人吃进医院。”

  “烤肉啊。”李枕枕还没醒,一脸无辜,“什么医院?谁在医院?我一点事没有还在床上睡觉啊。”

  贺峥想刀人的心怕是藏不住了:“许闻意在医院,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李枕枕解释了:“我老乡找我的时候,我有点事,就让他等我一下。结果我过去的时候,发现我老乡在风里等了我二十分钟。”李枕枕搓个把脸,对大清早的情况十分懵逼,“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吃坏肚子,是被风吹坏了脑门?”

  贺峥:“......”

  贺峥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下一秒,李枕枕又打了过来:“我解释了啊,我是无辜的,你们在那,我也过去吧?”

  快学期末了,李枕枕这边没什么事了,唯一需要干的事贺峥也得在场,既然贺峥不在,他也可以给自己放个假。

  贺峥捏了捏眉心,他没睡够,有点烦躁:“你过来干吗?我看见你烦。”

  “又不是让你看。”李枕枕说,“我看我老乡。”

  “你老乡不想看见你。”

  “谁说的。”

  贺峥:“我说的,你有什么意见,该干吗干吗去。”

  李枕枕还想说话,贺峥继续说:“你敢说你吃的东西干净?别有事没事找他开小灶,他不会拒绝人。”

  李枕枕在贺峥挂电话前分离补充:“你说的不完全对。”

  贺峥:“?”

  李枕枕:“我老乡不会拒绝人,是因为自己想吃,你没看见我和他说晚上吃食堂时,他是怎么拒绝我的。”

  贺峥:“......”

  贺峥认为,他要是没毛病,都不会花半分钟时间在这听李枕枕和他浪费时间。

  电话又被贺峥挂了,贺峥的耳朵终于消停了。

  紧接着过了十几秒,他才听见许闻意的声音在这吵嚷的大厅里有气无力地传过来:“烤肉很好吃的,下次我找你一起开小灶,你别生气了。”

  贺峥很想骂人:“你再贫两句,就一个人待这。”

  药水的效果应该挺好的,许闻意每回打针,人一精神就又开始吵:“都说了分你吃,你怎么这样啊。”

  贺峥被气得差不多了:“你和李枕枕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许闻意摸了摸贺峥放在床旁的手,力道和猫咪挠人差不多:“我和你才是一对。”

  贺峥真觉得他有病。

  偏头一看,发现许闻意还是那副可怜样,又会很快心软。

  贺峥:“睡你的觉。”

  许闻意:“我饿了。”

  贺峥:“醒了再吃。”

  许闻意就闭上眼睡了。

  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贺峥认为,许闻意还是比他那个七岁惹狗嫌的侄子好一点的,许闻意挺乖的。

  许闻意累着了,睡得很香,贺峥困得要死,还得看针。迷迷糊糊间,贺峥的思绪乱七八糟的,又想到了杨老师说的那句“病死的”。

  他一下清醒过来,抬头看许闻意,明知道他还在,困意还是一下子消失了。

  医院里最浓的永远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他们在的这块区域还好,要是再走远一些,到住院部去,贺峥这会儿的心情会更复杂。

  窗外又是个阴天,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贺峥多数时候的视线都落在许闻意的脸上,看他忽闪的睫毛,逐渐恢复气色的脸。

  许闻意再醒过来,药水已经换到了第二瓶,他什么都不知道,下意识就想用打针的手去揉眼睛。

  贺峥连忙按住人,他半睡半醒,声音有些沙哑:“别动。”

  许闻意这才睁眼看他,叫他:“贺峥。”

  贺峥应了下:“快好了,你再睡一下。”

  许闻意说睡不着了,贺峥便也没管他,撑着额头在床侧眯了会儿。

  许闻意一直是侧躺着的,之前觉得不舒服,现在是觉得这样可以靠近贺峥的姿势也不差。

  许闻意以为贺峥睡着了,他在这里只认识贺峥,也不懂看针的作用,见贺峥在睡,他也觉得困,又想要闭上眼。

  贺峥在此时开口,声音和平时不同,许闻意没分辨出来:“盛初是怎么死的。”

  许闻意愣住了,有些意外,他人虽然舒服了,意识仍然恍惚,许久才明白过来贺峥在问什么。

  他嘴角弯起来,贺峥没看见他的笑,他说:“你们猜到了什么。”

  “杨老师说是病死的。”贺峥睁开眼,里面一点情绪也无,“我不知道,我没他那么厉害,我不懂。”

  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贺峥都没有说。他一向心高气傲,这个时候对许闻意说自己也没那么厉害,却也是实话。

  许闻意说:“杨老师说的没错。”

  贺峥拇指蜷缩了下,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吵架,声音很大,他轻声说:“这样啊。”

  许闻意不害怕生病,他很无所谓,贺峥看出来了,这里面或许还有些什么。

  贺峥想问,又无从问起。

  “我想问你的话,你会告诉我吗?”

  “你想问谁?”

  贺峥知道许闻意的意思,问他是想知道他研究的墓主人的个人信息,还是想知道许闻意又或者盛初这个人。

  从一开始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从知道贺峥这个项目挖掘的是盛初这个人的时候,许闻意就没有把自己和盛初再划上等号。

  他当然知道很多时候,自己都在逃避有关盛初的事,但在和唯一知道他是盛初的贺峥相处的时候,许闻意又希望自己只是许闻意。

  他并不希望,贺峥把他当做一段行走的历史资料来看,

  最开始许闻意想说,但贺峥告诉他不可以。

  后来贺峥想问,许闻意就用贺峥最开始的话来回答贺峥。

  于是贺峥让步了,一直没有再问有关盛初的事。

  现在贺峥又问了,换个场合,可能许闻意还是会用那种调侃的语气去回避贺峥,毕竟他们俩都不想往前走一步,拨开历史,又或者拨开许闻意和盛初的不等号。

  贺峥看着许闻意的眼睛,说:“想知道你。”

  许闻意抿着唇笑,脸色还有些苍白:“你不要后悔。”

  贺峥郑重点头,许闻意没有任何停顿就开口:“我和你说过我娘难产生的我。”

  贺峥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许闻意继续说:“我是先天不足,娘胎里带出来的,那时候就有大夫说了,我活不过二十岁。”

  “我爹当然不信,就给我取了字叫如期,如期长大。日期的期,期望的期,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所以许闻意从小到大都很调皮,也一直生病,这样的情况导致了一种莫名的平衡,他或许很讨厌,但都可以被原谅。

  或许会有不止一个人在背地说,盛家少爷真是太可怜了,从小没娘,自己还是个病秧子,泡在药罐子里长大,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纵使所有人小心翼翼地照顾他,该生的病一个没少。

  许闻意重新活过来的时候想开了,认为这并不是他的问题,所以才有了昨天那一出,他确实是故意的,可能不信邪。

  不过想了半天,许闻意这会儿突然明白了一件很无关紧要的事,他爹那些小老婆对他没有恶意和危机感的主要原因应该也是知道他早晚会死,所以没人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心思摆出来,背地里都懒得。

  “没人会和死人计较。”

  许闻意笑说:“我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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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文有早有晚,主要看晚上时间,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