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居安的话无非有关宋季秋,有关吴丽云,甚至有关宋家。
他很久没有认真瞧见过许嘉平,从前要么远远望上一眼,要么暗中打听他的消息。
许嘉平骄傲肆意,从小喜欢和他作对,但归根到底只是家人之间的玩闹。这是他从小疼爱的孩子,最后却因大人之间的纠葛渐行渐远。
曾经喜欢顽劣的笑的男孩终究长成了英俊挺拔的男人。
“我们把季秋公寓的对门租了下来,高考结束之前你就搬到那里。”宋居安交代道。
“许雄的事你不用管,他以后不会再纠缠你的生活,或许你可以在庭审的时候看到他。”
说起许雄,宋居安的厌恶难以抑制。
永远不要忽视跳梁小丑的小动作,许雄从前对许嘉平的家暴就是最大的教训。
“生意上的事,你小心一点……”
许嘉平抬眼,半晌了然地复而低下头。
自从他答应宋季秋专注学习之后,原先拼着在资本市场的劲儿懈怠不少,而且宋家不是傻子,有心仔细一查就能发现他私下搅风搅雨的能力。
宋居安又问:“你和季秋……”
许嘉平说出和宋居安的第一个对话:“我不会伤害他。”
想也不用想,无非是担心自己对宋季秋做些什么。放在以往,许嘉平或许会毫不犹豫翻脸,恶劣地表示他可能会对宋季秋做些什么。
可后来,没人比他更明白:
宋季秋是无辜的。
因为在乎,所以会给出承诺。
话题似乎已经告一段落,许嘉平礼貌颔首要往给他准备的那间房走去。
“嘉平,对不起。”
走廊昏黄的灯光之中,向来儒雅的男人疲惫地道歉。
许嘉平停了脚步,黑如鸦羽的睫毛颤了颤,半个身子隐没于黑暗之中,最终什么也没说又离开。
宋季秋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路过许嘉平的房间。
房门紧闭,他在门口像小偷一样对门板发呆片刻,转而走向客厅。
吴丽云正在钢琴凳前弹奏。
宋季秋乖乖蹲到她的身边,不说话,仰头捧脸欣赏。
一曲完毕,吴丽云没好气地拉起他的手:“站起来,又不是没有地方给你坐,怎么跟小狗一样。”
宋季秋笑眯眯地坐上琴凳,手指流转于跳动的黑白键之间。他回宋家之后,妈妈心疼他从小没能享受相关的教育,特意为他报上了钢琴课,所以他还是会几首曲子撑门面。
“妈妈昨晚睡得好吗?”
吴丽云翻过一页琴谱:“问这个做什么?挺好的。”
其实他们俩心知肚明这个问题的由来。
许嘉平是吴丽云的心病,藏着掖着很多年,昨天忽然猝不及防撞见,宋季秋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宋季秋指尖的旋律凝滞,吴丽云单手按下琴弦,接上了主声部:“小秋,妈妈打算去维也纳。”
宋季秋诧异地转身:“妈妈!”
他想说许嘉平不会一直住在家里,不会让她感到为难。
吴丽云温柔抚过宋季秋额前的刘海:“那边有一场演出邀请了妈妈,妈妈不能一直呆在家什么也不做对吗?”
她了解宋季秋。
这是个再心软不过的孩子。
夹在许嘉平和她之间,宋季秋时常因为一方的相处,而产生对另一方的愧疚感。
她是他的妈妈,为人父母,总要退让一步,而宋季秋已经为她退让了很多。
高三的日子在日复一日之中消磨,无聊又有趣。
宋季秋走了保送的路子,仍然天天来学校,被愤怒的同学们充当成免费劳动力,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解答工具人。
课间操时间,外头下了些小雨,大家站在走廊上三三两两捧着水杯闲聊,宋季秋折好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草稿纸叠了张纸飞机。
风吹起窗帘将他掩藏,把同学们的喧闹声阻隔,像从远方飘来。
窗外清新的远山如同眉黛,湿漉漉的水汽沁人心脾。
帘外站了一个人,仿佛不经意选了这个方向,宋季秋抿唇微微笑开,隔着窗帘布用手指戳了戳对方,然后马上退到窗户边。
许嘉平攥住他的手腕出来:“也不嫌脏?”
宋季秋笑盈盈地耸耸肩。
许嘉平的成绩提升很快,他大概算学生时代最让人羡慕嫉妒恨的那种稍微努力就可以取得成绩的人。同学们先是诧异,再感到麻木。唯独宋季秋知道这人天天为了刷题熬到天亮,就是个不用睡觉的机器。
学校自觉已经为学生提供最好的条件,只剩下学生自己的发挥,不过高三年段的老师们还是决定再努力一把,叫上几个保送的闲人,一行人浩浩荡荡跑到文昌阁。
宋季秋好笑于老师们紧张的神经,又为此而感动。
寺庙里佛像宝相庄严,烟火缭绕中檀香味悠悠,宋季秋老生常谈说了祝同学们高考顺利,学业进步之类的话。
不知道这么打包许愿,神仙会不会听到,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能把同学们的身份证都给报上。
转念又想想,神仙那么厉害,肯定具备了搜索户口功能。他又心安理得开始许愿家人平安健康,许嘉平万事顺遂。
至于到了宋季秋自己,他苦恼很久,一时之间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愿望。
跟随攒动的人群走出寺庙,阶梯下的古树旁,人影长长。
许嘉平低头勾着书包带子,斑驳树影落到他小半张脸上,夏日的时光深邃又悠长。
宋季秋的愿望好像只剩下和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