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宫殿,颜无殊坐在榻上一动不动,配上华美的国师服饰,看起来像是一尊美丽的雕塑。

  来到这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在这期间他没有见到任何人,只有两名宫女侯在外面,既是照看,也是监视。

  颜无殊眼下还算平静,卫峥已经抓到了,以月沉的伤势想必也跑不到哪去,何况他们的主要目标本就只有卫峥,他只要安心等到主线剧情结束。

  其实被关在这里颜无殊反而轻松不少,他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担心意外发生。宫明镜,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决定等宫明镜来了再说。

  但这宫殿内空无一人,也无甚能排解无聊时光的存在,等久了颜无殊实在是无聊,于是便朝着两名宫女走去。

  多少是受了凭空被污蔑的委屈,开口第一个问题便是:“你们知道外面是怎么说我的吗?”

  两名宫女当即低下头:“国师大人赎罪,奴婢不知。”

  颜无殊再三恳求两人都不肯松口,一时也有些恼了,加上清楚若无意外他在出去前都不会有露面的机会,当即抬起手。

  宫女们诧异地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国师大人要闹哪样。

  随着沉重的覆面落下,青丝勾连,一张让人看了说不出话的脸露出全貌,漂亮得如同天上星河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她们。

  颜无殊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不仅知道朝中权贵正因他被禁足拍手叫好,还意外得到了主角受的消息,原来前阵子白茆在深陷舆论危机时,曾去求助帝王,也就是颜无殊与他相遇的那次,但似乎无功而返,帝王召见他后便失魂落魄的出去了,这事传出去后被后宫之人狠狠嘲笑了一番,若非三圣图受损颜无殊吸引了火力,恐怕白茆如今已经被赶出夜朝。

  不过今日水患好转的消息传来,白茆的危机依然得以解除,这样剧情也得以继续进展,下一步应该是白茆为救帝王受伤,接着便是帝王为救爱人抢夺三圣图的戏码了。

  倒时只需就近在这里演一场便是。

  虽然和原作细节上相差很多,但勉强圆得下去。

  说起来颜无殊一直不知道如果被绑定的角色没有成功维护主线剧情会得到的惩罚是什么,前辈们只说很严重,但让他不要担心。

  不过宫明镜一定知道。

  这么想着的颜无殊很快见到了宫明镜。

  帝王进殿后只匆匆一眼便瞬间停步,遣退了大总管和其余人。

  颜无殊抬眼见是他,当即凑上前:“这样没关系吗?”他指的是国师不参与剧情是否会影响主线剧情推进。

  宫明镜摇头。

  “不必担心。”

  说完这个话题两人一时之间竟没了其他话语。

  颜无殊是心有疑虑,他控制不住想宫明镜究竟在做什么,而宫明镜则是看着他罕见的出神。

  好一会儿,颜无殊意识到宫明镜一直没说话:“怎么了?”

  宫明镜听到他的声音才回神:“没事。”说着没事,眼睛却还黏在颜无殊身上。

  像是狗看见肉骨头一样,就差上嘴啃了。

  都在看什么地方啊,被看的很不自在的颜无殊下意识撇开脸。

  好怪,再次感受到宫明镜的怪异,他以前虽然沉默,可不会如此……很难形容,宫明镜在他记忆里一直是极有主见和目的性的人,他总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是一台写满了既有指令的机器,而现在的宫明镜……多了几分人味,有点不像他了。颜无殊又想到那日脆弱的要他抱的宫明镜。

  正如颜无殊先前所想,宫明镜这么做正是顺势而为保护颜无殊不受外界干扰度过剩下的剧情。

  颜无殊听完他的解释,心里想着的却是月沉说的那些话,很想问宫明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话到嘴边瞬间失了胆子变成嗫嚅:“你……为什么要把月沉弄成那样啊?”

  宫明镜反应很大,眼神一变:“你心疼他?”

  “没有!”颜无殊连连摇头。

  但他也不敢再问,颜无殊有种敏锐的直觉,倘若他再提及月沉,甚至戳破这背后的隐秘,可能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临走前,颜无殊看着宫明镜的背影,很轻很轻地问:“宫明镜,我们是朋友吧?”

  帝王的脚步停驻了许久,才重新迈步。

  他听到了“嗯”。

  颜无殊没敢问的是他身上越来越重的血腥味,还有他落在自己身上那让人颤栗的眼神。

  禁足的日子里,宫明镜几乎每天都来,其实他们并没有太多共同话题,但宫明镜似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也因此颜无殊知道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

  比如宫明镜和妹妹宫乐琪是同父异母,比如他养过的猫狗都不喜欢他,再比如他那些或奇怪或深奥的研究,像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宫明镜和颜无殊说了很多很多颜无殊难以想象的事情。

  靠着维持表面的平静,颜无殊得以逃避那些藏在暗处他暂时不想面对的那些真相。

  而外面关于国师的关注,随着时间流逝似乎也逐渐平息。

  日子宁静和平的继续下去,就在颜无殊以为他能风平浪静度过剧情时。

  有些事仍然猝不及防发生了。

  在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时,颜无殊睁大了眼睛。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你在里面吗?属下来救您了。”这是国师府那个侍卫大哥的声音。

  他突然想起来,剧情里帝王遇袭主角受舍命相救这段,正是一名武艺高强的罪臣遗孤,制造宫中大乱成功找到漏洞突袭帝王,而当时让人很费解的是他分明是宫外人,究竟是如何寻得机会进入宫中,又是如何得知宫内的布局避开重重封锁。

  最后线索指向了国师府的一名侍卫,两人是失散的兄弟,哥哥躲过一劫被人收养并进入国师府,弟弟流落江湖辗转成了卖命的杀手,弟弟找到哥哥费尽心机终于说服早已将仇恨尘封的哥哥助他一臂之力。

  颜无殊恍惚想起,才意识到原来侍卫大哥就是那个哥哥,他更没想到的是,他会来救自己。

  “你别进来,我在这很好,快些离开吧。”颜无殊焦急地隔着窗户劝阻他,同时他心里清楚,哥哥出现在这,那杀手弟弟多半也已经开展行动。

  这并非原定的剧情时间,他不知道宫明镜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国师大人!您还不知道外面怎么说您的吗?他们枉顾您对夜朝的贡献,说您见大势已去,就用法蛊惑帝王,让他夜夜流连此地,说您是祸国人啊!”

  颜无殊一愣,他倏地想到两名宫女今日欲言又止的神情,原来如此,外面并不风平浪静,只是她们不愿意让自己听到这些糟心事。不,也许是宫明镜的意思。

  见颜无殊不答,侍卫大哥继续说道:“帝王无情,谁知道他对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属下记得他素来厌恶大人,说不定这不过是磋磨您的手段,再不离开这里,还不知道您还要遭遇些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我不需要你救我出去。”

  侍卫语气一急,正要破门而入,就听颜无殊加大音量:“但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窗外的侍卫一愣。

  “告诉我怎么去华清池。”

  华清池正是原作剧情中宫明镜遇袭的地方,算算时间,这个点也正是帝王沐浴的时辰。

  门口的守卫和宫女都被人打晕了,颜无殊畅通无阻离开了宫殿。

  路过绿芜宫时,他直接闯进宫中,在宫女太监的惊叫声里抓着白茆的手腕往外冲。

  白茆一脸惊慌:“国师大人您要做什么?!”

  颜无殊很难和他解释,一边跑一边说:“陛下遇袭,你得去救他!”

  啊?白茆满脸不解,他甚至怀疑国师大人被关疯了,想挣开颜无殊。

  颜无殊力气不大,险些被他得逞了,但他实在太担心宫明镜或者剧情出岔子,颤抖着喊道:“你是他最爱的人,你必须去到他身边!”

  前辈们含糊其辞违背剧情的代价,只叮嘱他千万不要念名字,颜无殊其实隐隐约约有过预感,那一定是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被他语气中的恐惧震慑,白茆一怔,竟又被拉着跑了很长一段。

  两人来到华清池。

  殿外的守卫见到两人俱是惊讶,见颜无殊想闯进去,当即隔开他们:“陛下正在休息,如无旨意不得擅闯。”

  “国师大人尚在禁足中,还请回去,否则别怪属下不留情面。”

  颜无殊着急:“让我进去,陛下有危险。”

  两名守卫皱眉对视,正要动手将两人抓起来,便听殿内传出巨大的水花声夹杂着兵器击打的动静。

  守卫们面色一变:“护驾!!!”

  颜无殊拉着白茆趁乱混入其中。

  白茆到现在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隐约知道是真的有刺客后更是吓得想夺路而逃,他不觉得自己留在这能有什么用,何况帝王上次的态度很明显,他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那日国师大人离开后,白茆应召觐见,便看见帝王一副神不思蜀的模样,甚至连往日那些莫名其妙的敷衍演戏都懒得,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样,果然会更讨人喜欢?”

  白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心里却有所隐悟,陛下已心有所属。这句话问的分明不是更讨人喜欢,该有一个具体的对象才是,更讨谁的喜欢呢。

  走神中白茆听到侍卫声嘶力竭的大喊,他感到有人推了自己一把,踉跄中他竭力站稳,紧接着他听到了无比陌生的,帝王焦急心惊的声线:“小殊?!”

  视线聚焦,白茆看见一身雪纱的国师扑倒在帝王怀中,零星的殷红从腿间的雪纱渗出,像是一朵红梅。

  颜无殊愕然地看着勉力站稳只受了些擦伤的白茆,而情急之中他没有站稳,跌倒在帝王身上,阴差阳错让帝王躲开了致命一击,刺客失了先机被制服。

  磕破了膝盖,他后知后觉感到了痛,但更多的是对剧情偏移的恐惧。

  在剧情继续进展前颜无殊努力抬头看向宫明镜,希望他领会意图,赶紧把救驾的功劳按在白茆头上,去对白茆嘘寒问暖把剧情顺下去。

  “不要管我,你快去看白——”他还没说完,就被宫明镜一把抱起,风也似的往外跑。

  “去叫太医!”

  行进的途中,沉重的头饰连带着覆面一起跌落于地,心焦的帝王根本无暇注意这一切,而颜无殊想开口却没有机会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落于地面。

  作者有话要说:

  虚惊一场,只是普通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