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已经全暗了,颜无殊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起身时只觉得浑身黏糊糊的,有些地方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刺痛感。
昏暗的夜灯下,露在衣服外的肌肤遍布红痕,掀开看也惨不忍睹,颜无殊在茫然片刻后,恍惚想起昏睡中做的那个的噩梦。
梦里他像是被来自地底的阴暗生物包围,差点被吃掉。
尤其是脚趾被舔的时候,颜无殊真切地感到了恐惧。
但他没想到那不仅是梦,身上的痕迹昭示着在他昏睡时,真的有生物进来过。
“啪嗒”,突然响起的动静把刚醒来的小少爷吓得缩回被子里。
发现不过是个木雕摆饰掉落后,才松了口气,但也没敢立刻从床上下去。
明明是睡惯了的熟悉房间,现在却觉得处处透着阴森的气息。
外面天色彻底暗了,颜无殊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他往常入睡的时间。小少爷虽然喜欢作弄人让别人睡不好觉,自己的作息却是很规律的,午睡和晚上入睡的时间都很固定,谁都不能打扰他。
虽然因为那场诡异的噩梦睡多了没那么困,颜无殊还是打算洗漱后照常躺下。
但他害怕地不敢从床上下去……
纠结了几秒后,颜无殊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
一分钟不到,外面楼梯上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停在他门外,恭敬地问:“少爷,有什么吩咐?”
温柔安定的声线让颜无殊的恐惧消除了些许,不想被养的狗看到自己这副模样,颜无殊努力维持着平时的姿态,不客气地吩咐:“你,给我守夜。”
“是。”得到了温以诚温顺地回答。
颜无殊少许安心,知道外面有人的情况下,壮着胆子下床,像是生怕被黑暗里的未知生物追上,他用极快的速度打开更明亮的卧室灯,接着在灯光的照耀下摸进盥洗室。
处理完个人卫生问题后,颜无殊又小心地回到床铺,在睁着眼等了半天,确信没有任何事发生后,本就因为噩梦倍感疲倦的身体涌上困意,最终抵御不住沉沉睡去。
翌日,睡得神清气爽起床的颜无殊几乎要以为昨日的那场噩梦真的只是一场幻梦,可身上残留的印记提醒着他那不是错觉。
白昼的阳光让人安心,颜无殊披上衣服迫不及待打开卧室门,看都没看守了一夜的少年,径直奔向楼下。
他让人查阅监控,监控显示没有任何人进入颜家,至于他的卧室,附近走道内的监控也显示没有人经过他的卧室。
管家看到他身上的痕迹,担忧地询问他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小少爷一方面碍于面子觉得被像肉骨头一样……难以启齿,另一方面觉得这事涉及超自然力量,说了老管家也只会担忧地让他去检查身体,帮不到什么忙。
颜无殊让他去请了几个大师,也不说是什么原因,只说觉得好玩,管家对他突发奇想做事的风格早已适应,也没多问什么。
几个大师一番装模作样看了一番后,告诉颜无殊颜家招了不干净的东西,已经被吓怕的颜无殊对此深信不疑,当即就让大师们除祟。
一番折腾后,大师们告诉他邪祟已经被驱赶出颜家,只要再用些辟邪器物就可以阻止他再回来。
颜无殊将信将疑,当夜等到凌晨还是什么都没发生,高傲又娇气的小少爷暗中松了口气,终于能安心入睡,以防万一他还是让温以诚在门口守夜。
进房门前颜无殊依旧看都没看温以诚一眼,倒是温以诚一直看着他,似乎是对他身上的伤很关心,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少爷身上这些……”
颜无殊听到他提身上的伤口顿时神经敏感地转身,下意识藏着露出伤痕的手臂,不高兴又戒备地看着他:“要你多嘴?”
“守好你的夜。”
像是怕被他看到更多,哼了一声便用力关上门。
门重重合上的声音打断了温以诚还想说的话,他收回话,看了禁闭的房门一会儿后,缓缓在门前坐下,神情被阴影掩盖,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失落。
以防万一,按照大师们说的把门窗封好贴上辟邪物,翌日醒来时颜无殊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状态相比昨日要好多了,出房门时他忍不住咦了声,拧眉看向门把,原本坚固地门把不知为何有些松动,像是被什么用力狰狞地拉扯过。
但他昨夜没听到任何声音,看向一旁神情疲惫但眼神清明的温以诚,颜无殊也不觉得这条狗会置他的命令不顾,但他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温以诚神情平静,随着目光落在门锁上,他眼中闪过一丝自责,“这锁前些日子就已经有松动的迹象,我忘了更换……”
“请少爷责罚。”
颜无殊确信不是“脏东西”来过后,就已经不在意了,也懒得责罚温以诚,直接让他找人换锁便下了楼。
下楼后发现客厅多了个人,定睛一看正是前些日子来过的竹马哥哥。
他不知从哪听说了颜无殊昨日“状态”不太好,今日特意来邀请颜无殊去他置办的庄园游玩散心。
颜无殊昨天被吓得够呛,听到这个提议,又听说竹马哥哥还邀请了不少他的朋友,顿时蠢蠢欲动起来。
他答应了。
临走前颜无殊想了下,带上了温以诚,被另外两名仆从用不善眼神看着的温以诚习以为常,面色平静地接过管家为颜无殊出门准备的东西,跟上两人。
竹马哥哥名叫文景城,为人温和有礼,一路上都恰到好处地把握着话题,让颜无殊心情很放松,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起来。
他长得清俊,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尤其是看着颜无殊时,在窗外的艳阳下显得格外温柔。
颜无殊嘴角上扬,正想说些什么,车窗外高大建筑一闪而过在车内落下阴影,恍惚间颜无殊仿佛看见了一双贪婪的眼睛和模糊狰狞的怪物,张牙舞爪在黑暗里将他瞬间吞噬。
“怎么了小殊?”
男人的声音让他惊醒,惊慌中颜无殊下意识往后躲,眼神惊恐地看向文景城。
文景城面露担忧:“别怕,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什么‘东西’闯入。”
颜无殊缩在后座的一角,定定看了眼前的男人许久,确信他还是那个温柔清俊的竹马哥哥后,才惊魂未定地重新坐好。
后半程两人的话都少了很多,文景城试图安抚颜无殊,但小少爷显然被那一瞬间的幻觉吓得不清,话都变少了很多。
好在等抵达目的地后,庄园广阔怡人的景色让颜无殊逐渐忘记刚才的惊吓,他把那归结于自己神经敏感一惊一乍。
连绵葱茏的绿茵让人心旷神怡,在文景城的带领下,颜无殊进入庄园。
马场边上早就坐了一群人,看打扮是和文景城一路的世家子弟。
颜家和他们不是一路,颜无殊模模糊糊想到他家似乎背景很厉害,但不太干净,若不是有文景城斡旋,他恐怕接触不到这个圈子。
这些人看起来也和文景城一样,举止得体,富有教养。
起先他们都在看马场新进的骏马,等文景城带着颜无殊走过去,一群人的视线尽管克制,却还是不受控制颜往无殊这边瞧,顺带看了眼跟在他身后默默无闻的温以诚,见只是仆人便没再多关注。
颜无殊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在文景城的介绍下礼貌同他们问好握手。
庄园这片似乎刚下过雨,草地和空气都还很湿润,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水汽浸润下格外惑人,被扫过的人大多不自在地撇开视线,也有下意识目光追随的。
只是这些人大多珍惜脸面,尽管很想再多看,却还是没有表现得太明目张胆,表面上仍然和颜无殊维持着适当的距离。
马场里在展示小马驹,颜无殊在介绍完后百无聊赖坐在遮阳棚下,喝了口别人递来的果汁,嘴巴上也沾了水。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他撑着下巴朝那边瞥去,直直对上那人的目光,四目相对后突然笑了下。
满意地看着对方逐渐涨红的脸色,颜无殊只觉得这几日受的惊吓、恐惧带来的压抑一散而尽,回到了他熟悉喜爱的情景中。
游刃有余,漂亮的小少爷逐渐展露出骄纵的本性,不一会儿就理所当然差遣这个差遣那个,而那些人也跟着了魔一样对他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哪怕什么也不说,都知道这群人已经完全被他俘获了。
反而是本该负责服侍小少爷的温以诚孤零零站在一旁,显得多余而突兀。
马驹看得差不多了,半天没插上话的文景城面色不太好看,终于寻着机会,指着其中一匹枣红色小马说要送给颜无殊当礼物。
颜无殊不会骑马,不是很想要小马驹,但在对方殷切的目光下,也没有拒绝。
他在文景城的鼓励下,靠近小马摸了下对方的脑袋,被调皮的小马驹用鼻子拱了两下,奇妙的触感让颜无殊很新奇,笑着回首想和其他人说这事。
周围的光线在短短一瞬间变暗,暗到看不清路,那些刚才还对他说笑的人,在黑暗中露出发光的贪婪的眼睛,牢牢锁定着他,属于人的轮廓坍塌,化为狰狞泥泞的怪物形状,嘴巴和腹部破出大洞,露出里面浑浊的肉块和黏腻污浊的触须,触须上还有紧密的牙齿,这些触须在地下穿梭,似乎随时要破土而出将他拖入深渊,像极了噩梦里的怪物。
这些怪物贪婪的眼睛牢牢盯着漂亮的小少爷,一边发出痴迷浑浊的声音:“小殊。”
“小殊,你怎么了?”
“为什么不理我,小殊。”
“小殊还要什么?我都给你。”
“小殊……”
漂亮的小脸被吓得发白,颜无殊惊慌地往后退,睫毛随着恐惧颤动,但他想要逃离的动作却引来怪物们的骚动。
颜无殊再也忍受不了,哭喊着转身奔逃。
一根触须破土而出,缠绕住他的脚踝,颜无殊被绊倒在地。腐烂泥泞的触须和娇嫩的脚踝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颜无殊心脏狂跳浑身发软,颤抖着试图挣脱这根触须,却发现又有更多触须像蛇一样朝他极速游来。
不仅如此,他绝望地发现那些怪物好像是要吃了他,他们张着上下两张大嘴,慢慢围住了他。
“小殊……”
“小殊,你怎么不看我。”
“和我在一起吧小殊……”
怪物的声音连同他们口中的腥味传来,越来越近。
颜无殊红着眼绝望地捂住耳朵。
“少爷?”
一声熟悉的,温柔安定的声音划破黑暗,把颜无殊从恐惧中带了出来。
像是看见了希望,颜无殊呜咽着喊:“温……”他甚至已经忘却了少年的名字,小心翼翼睁开眼,颜无殊发现天已经亮了,周围是刚才那群世家子弟,还有文景城,他们担忧地望着他。
颜无殊一看到他们就吓得掉眼泪,摇着头叫他们滚开。
这些人虽然担忧不解,但看颜无殊的状态也不愿刺激他,纷纷后退,只留下温以诚。
颜无殊确信人都走远了,立刻紧紧地抱住温以诚的手,仰头看着他恳求道。
“快,求求你快带我走!”
清瘦的少年似乎怔了一下,随后安静地看着他的小少爷,轻声道:“好。”
两人在其余人目送下相携离去。
阳光投下的阴影里,少年娇小的影子依偎着的,是一个比刚才那些还要狰狞巨大的触须怪物,触须的影子一点点顺着地面爬上少年的脚踝,缠绕攀爬。
漂亮的小少爷对此一无所觉。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