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穿成莲花精后>第84章 枯枯第84天

  隆冬之月, 一场等待了许久的雪终于落了下来。

  京都这个地方,下起雨来是噼里啪啦,雪下起来倒是静悄悄的。

  但越是静悄悄的雪, 就越大,轻轻落在屋檐上,石路上,一不留神就给人一个下马威。

  怜玉正用长竹竿击打屋檐上的冰锥,一边打一边嘟囔道:“冻死了冻死了!今年这天儿怎么这么冷!要被冻成小鱼干了!”

  容穆直接裹着一个厚棉被, 非常没有形象的坐在门槛上, 有大片的鹅毛飘进来,他伸手接过, 心想这个时候王兄恐怕已经抵达王都了。

  “商辞昼这几天好像很忙啊。”他道。

  怜玉擦了擦鼻尖上的雪珠:“冬雪太厚恐生灾祸, 皇帝估计要嘱咐各地大臣, 叫百姓多扫扫屋顶的积雪, 免得房屋倒塌。”

  容穆想了想:“也是, 雪厚是会压塌屋顶的。”

  怜玉一连敲击了五六个冰锥,才长出一口气对着容穆道:“主人!你看!这下你走过来的时候就不用担心被砸到了!”

  容穆露出小牙:“谢谢勤劳鱼鱼。”

  怜玉不好意思的抬起肩膀擦了擦侧脸,跟着嘿嘿笑了一声。

  主仆俩和过冬小雏燕一样叽叽喳喳的挤在屋檐下, 过了没一会, 郎喜端着茶具过来了, 红泥炉子上温着上好的雪露。

  郎喜为容穆倒了一小杯:“殿下试试这个?”

  容穆接过喝了一小口, 眼睛都有些睁圆了:“这个味儿好。”

  郎喜忙道:“这是今年的新茶, 顶级的君山银针, 陛下喝了一口就嘱咐奴婢都给殿下送过来。”

  容穆见怪不怪的点了点头:“陛下吃饭了吗?”

  郎喜:“没有呢, 还在和朝臣议事。”

  容穆裹了裹抗寒一级的大棉被子, 道:“叫他按时吃饭,别年纪轻轻打仗没打垮身子, 到头来在皇宫饿出个好歹。”

  郎喜笑道:“哎、哎,还是您说话有效果,奴婢们哪能劝得动陛下?奴婢这就回去,叫御膳房赶紧准备着。”

  容穆摆手:“去吧。”

  郎喜将茶水放下,又回头看了一眼一身小红袄的怜玉,才缓缓从廊下离开。

  容穆从旁边挖了一点雪,捏成了一个葫芦形状,怜玉学着他的姿势,也跟着捏了一个,容穆随口道:“这几日叫你去江蕴行那里拿药,可有看到他在配别的药方?”

  怜玉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的确像在研究什么东西,每次见了我第一句话必定是问候主人的身体……主人近来可还心悸?”

  容穆:“比以前好多了,我现在十分怀疑,商辞昼这个天选之子是真的能干翻天道。”

  怜玉:“啊?”

  容穆又捏了一个雪人道:“你知道南代花君吗?”

  怜玉摇头。

  容穆不欲和怜玉说太多,只道:“总之就是南代每五十年会出我这样的一个奇人,与王莲共享身体成为人形灵物,这些历代花君,无论大小没有一个有过感情史,到了我这里可好,直接和敌国皇帝谈上了。”

  怜玉惊讶:“难道以前心悸,不单单是因为那里受过伤,还和这有关?”

  容穆点头:“不叫商辞昼谈恋爱是不可能的,没有路他都能劈出路来,况且我感觉这个人处起来还不错,索性也就随他去了,至于天道严厉?以前还担心,现在随便吧,我反正感觉它干不过帝王紫微星。”

  怜玉经过西越战场一事后就对商辞昼彻底改观,他深有所感的点了点头。

  商辞昼,是个猛人。

  两人又岁月静好的喝了两口茶,怜玉又对着容穆道:“最近怎么不见那个弹琵琶的找主人了?”

  容穆:“哪能啊,你往后看。”

  怜玉一愣,转过头,就见钟灵正蹲在角落,用小石子在地上划着什么。

  怜玉起了起鸡皮疙瘩:“我怎么感觉这人有些古怪?……主人不知道,每晚他在我隔壁,不是弹琵琶就是扔龟壳,中邪了一样。”

  容穆侧目:“能在商辞昼面前还不腿软的,应该是有一点不一样的本事。”

  怜玉朝钟灵招了招手:“奏乐的,过来!”

  钟灵小心的看了看容穆,面皮有些红,容穆咳了一声:“过来玩。”

  钟灵这才急匆匆转身回屋取了琵琶,然后快步跑了过来,容穆示意他坐在廊檐下,后者规规矩矩的屁股沾了半边。

  容穆:“看到我,又写出新的曲子了?怎么最近都悄悄的看?”

  钟灵恭敬道:“回殿下的话,是又有一些新感觉,只是前些时日草民瞧陛下似乎对我不满,于是便避讳了些许。”

  容穆安慰了他一下:“没事,他那就是活生生醋的,你住在我身边,一般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钟灵这才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他拨了两下琵琶弦,朝着容穆轻声道:“殿下瞧着,似乎比冬初的时候疲累了一些,要听曲儿吗?”

  容穆眉梢微挑,不着痕迹道:“先不听了,不过你怎么看出来的?”

  钟灵看了看他,一双浅淡瞳孔有些漠上异域的无机质,但他又偏生了一双笑眼,便冲了冲这点叫人不舒适的距离感。

  他道:“只是前些日子草民卜卦,隐约算到殿下近来遇事坎坷,需要好生将养身心。”

  容穆嗯嗯了两声:“你果然有一手啊,还算到什么了?”

  钟灵摇头:“没了,草民除了弹琵琶,也就这一手家传的占卜算命技艺,往日里琵琶不挣钱,草民便会去摆摊算卦。”

  容穆好玩道:“多栖发展,果真是个人才。”

  钟灵听不太懂,但还是抓住难得能接近容穆的机会道:“殿下若是好奇,可将发丝于我一根,草民或可勘破一些天机,算出您心想之事顺与不顺。”

  容穆嘶了一声,想着一根就一根,冬来压力大,有时候早上起来枕头上都会掉毛,不过他正要伸手拔发,就被从外面回来的男人给拦住了。

  容穆动作一僵,连忙挤眉弄眼朝钟灵暗示道:快撤!

  钟灵也还算机灵,正要收拾琵琶走人,但还是晚了一步被商辞昼抓了个正着,他假笑着朝皇帝行了礼:“陛下万安。”

  商辞昼:“干什么呢,孤一不在,你们就这么热闹?”

  容穆裹着棉被站起身道:“没干什么,在这聊会天,陛下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商辞昼走过来摸了摸他的手心,感觉热热乎乎的才道:“事情都处理完了,自然就回来陪你了。”

  容穆正要转移商辞昼的注意力拉他进屋,就被皇帝打岔道:“孤方才远远都听见你们在说什么卜卦,算命,怎么?亭枝对这些也很好奇?”

  容穆眨了眨眼睛,知道这一关是过不去了,干脆破罐破摔道:“也不是好奇,就是看钟灵刚好会一点,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便随便玩玩。”

  商辞昼对着他表情温和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亭枝怎可随意揪头发?”

  容穆小声嘟囔瞎编道:“我这不是叫他看一看咱俩的姻缘线嘛!”

  商辞昼转头看向钟灵,表情还尤带笑意,他道:“你叫亭枝给你头发的?”

  钟灵不自觉往后退了退,容穆忙道:“不是不是,我自愿的!”

  钟灵连忙跪下请罪,眼睛余光看到皇帝黑色的锦靴在地上动了动,其上的金线长龙纹路彰显着主人尊贵滔天的身份地位。

  钟灵看了看,觉得那走样实在灵活,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他眼神凝滞,半晌才听到皇帝在叫他。

  怜玉在一旁小声道:“回神!吓傻了?陛下问你这算姻缘准不准呢!”

  钟灵这才回神道:“……回陛下,若是随意一算,只需看面相,若是仔细算,需起阵占卜,若更要精细算尽二人因果,则必须要贴身之物,又要看天象,龟背,往来平生——”

  商辞昼慢慢的“哦”了一声:“既然如此,孤也挺有兴趣的,但不可用亭枝的东西,不若你用孤的头发试上一试?”

  郎喜在一旁惊道:“陛下不可!”

  商辞昼微微一笑道:“无碍,且看看你有几分真本事,不过孤可要说清楚,你算了,孤还要找护国寺的神僧去对一对,若是算对,则说明你没骗人,若是算错,孤可要容不下你了。”

  钟灵一愣,半晌皱眉叩头道:“陛下明鉴,草民不是骗子,平生从未算错过!”

  商辞昼:“好。”

  他伸手,从一旁侍卫的腰间摸出利刃,容穆都来不及拦着他,就见商辞昼侧头,割下了四五根黑色长发。

  发丝在雪花中飘荡,郎喜连忙心疼的用锦帕包住,这才愤愤的递给了钟灵。

  此乃大商天子身体之物,钟灵伸手接过深深叩首,余光里的黑色龙纹靴远去,伴随着那位小贵人不满又有些担心的声音。

  钟灵将琵琶立在风雪一侧,小心打开锦帕,对着里头的发丝屏气凝神。

  大商帝星强盛无比,钟灵每晚都可以看到它在北方灿烂闪烁,只是看的越久,就越有一分奇怪在里面。

  好像,有些过于强盛了。

  大有一种加速燃耗的趋势,钟灵实在不解,扔了几个晚上的龟背都没有占卜出来,他本就对此事好奇无比,不曾想阴差阳错之下直接拿到了皇帝的贴身之物——

  “这下可就好办了……”

  父亲说有些星象极难遇到,但一旦出现,那必定是长长久久的存在下去,一百年太短便是两百年,罕见星辰甚至能存在千年之久,而若是星象庇佑的主人一世尊贵,那往后世世都要尊贵无比。

  可大商这颗帝星燃烧的实在太快了,钟灵甚至担心它的寿命不足百年,更别说一旦星辰暗淡消逝,轮回转世的主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钟灵小心翼翼的收起皇帝的发丝,表情复杂的抱上琵琶往屋内走去。

  他还是更钟爱琵琶乐理,此次顺手算上一算,也能给那位小贵人一个交代,免得日后突生变故,叫他没了创作灵感。

  门外又恢复了宁静,郎喜指挥着小宫女将茶盘挪走,这才捋了捋拂尘站在了门外。

  容穆拉着商辞昼的胳膊,满脸不开心道:“我们只是玩玩,你为何直接将头发给了出去!天子能这么草率吗?!”

  商辞昼顺着他的力道:“当然不能,孤浑身上下都被宗室盯着,唯恐龙体欠安。”

  容穆:“那你还抽刀断发!”

  商辞昼眼眸有点笑意:“可是他说他能算我你我二人的姻缘,孤心痒难耐,想着和亭枝长长久久,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容穆将防寒的大棉被一把扔回小塌上:“你怎么不去找悯空?悯空指不定也知道,他佛法高深还不用你贡献头发。”

  “悯空才不会告诉孤呢,他一贯神神叨叨,孤不喜欢说话藏着掖着的人。”

  容穆长出一口气:“行,随你吧,但你下次不许这么随便了。”

  商辞昼揽住他:“你担心孤,就跟孤担心你一样,这样的事情,不如叫孤来做,怎么能叫亭枝受损?”

  容穆拿他没办法,又心内不舒坦,撂下商辞昼转身就去找碧绛雪了。

  只是自从钟灵拿走商辞昼的头发之后,像是陷入了什么困境好几天都没再出现,就连琵琶都弹的少了,容穆叫怜玉打听了几次,怜玉也没问出什么,只道钟灵好似还没有算出来。

  商辞昼可是天选之子,自己命数曲折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纯人,这姻缘当然难算,容穆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开始专注找江蕴行暗地里研究起药方子来。

  花君之灵要集,但此事玄之又玄,所以防治之药也必不可少,容穆不想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总之是趁着还算清醒,能努力多少就算多少。

  大门紧闭的亭枝阙中,碧绛雪在二楼银丝炭前无风摇曳,床上却空无一人,怜玉正在楼下一丝不苟的守着。

  容穆已经十分熟悉这花心里的空间,进来了几次心内也不慌了,甚至还能和容令优哉游哉的互吹一顿废物论。

  只是这次叫了半天都没能叫出来小矮瓜祖宗,倒是听见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哀叹声。

  容穆:“……”

  他听着这个声音横竖都不像是容令,于是摸索着走了一圈,快要找遍内部空间时,才被脚底下的不明物体绊了一下。

  容穆低头,就看见那是一双躺平的细腿,穿着他再眼熟不过的南代厂家统一生产的重瓣莲花白袍,再往上,就是一张颓废少年的俊脸。

  和对方那双忧郁的深紫色的眼睛。

  容穆:“……!”

  容穆:“请问,您是?!”

  容清:“不要问我是谁,我是一朵漂泊不定的浮萍,如果你看见我,请和我一起作一首故国的诗。”

  容穆:“——”

  “好难啊。”

  “活着真没意思。”

  “你看那天上的云,是不是比我们还自由?”

  容清悲观又伤心的皱起了眉头:“哦,我已经许久没见过云了,花君创业未半而中道猝死,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告诉它,我宁愿当湖底的一块淤泥。”

  容穆:“————”

  容穆崩溃的捂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