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的墓穴已经不单单关乎到他们章家的兴亡。

  再次来到这座坟墓, 周边已经戒严了。

  宁思韶带上了牧南星,他与陵游商榷后,决定仍由他来解决这座墓, 而陵游则会在灵穴阵法被破时,寻找阵法另一端的源头。

  来到墓穴前, 在宁思韶示意下,牧南星按照原本的计划, 将两套阵旗插在正确的位置。

  阵旗插好, 宁思韶抬头看向天空,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色骤然变成乌云密布, 这座墓位于宁海市,那些人自然要就近截取宁海市居民的气运, 如今不知道多少人的命运与这座墓相连。

  “宁哥, 好了。”牧南星站在宁思韶为他留的安全位置,朝宁思韶道。

  宁思韶微微点头,随即开始做法。

  晴朗严肃的声音飘荡开来, 经文声中, 墓□□眼可见地发生了一些变化,那块刻着章氏夫妇名字的墓碑忽然开裂,然后倒在地上, 紧接着狂风在墓上方刮起, 沙石乱飞, 尘土迷蒙,将整座墓穴遮掩起来。

  宁思韶手持阵旗主旗, 死死盯着墓顶, 待到风乍停, 立即翻身而上, 将主旗插在了墓顶正中的位置。

  阵法已破。

  嫉妒寂静中,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无数复杂情绪的力量冲天而起。

  悲愤、恐惧、喜悦、贪婪,杀意,爱意,忧虑……

  人间百般爱憎恶,如同巨浪一样,将在场的两人彻底淹没。

  巨浪中,宁思韶灵台清明,他回头看向牧南星,便见牧南星直直站在那里,紧闭着双眼,面色惨白,表情痛苦。

  他脸色一变,拿出一张符纸,施力隔空贴在了牧南星的心口处,牧南星痛苦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集中精神,稳住心神。”宁思韶严肃道。

  这些奔散的气运有主的回回到原主身上,无主的便会扩散在天地间,慢慢进入因果轮回之中。

  而他如今要做的,就是截取那些无主气运中的一部分,为牧南星固神去煞。

  从怀中取出另一面旗,他转身回到牧南星身边,将一套改良缩小版的阵旗按照方位围着牧南星插好,然后将主旗插在牧南星脚下。

  两套旗阵呼应,无主气运如旋风般朝这边涌来。

  宁思韶看着牧南星按照自己所教的方式,将这些气运全都引导到自己身上,欣慰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忧虑。

  牧南星年纪还是太小,这样做总归是有些危险的,只是这小孩十分聪慧,若不是他小孩一样喜欢粘着自己,宁思韶简直觉得他不像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灵穴中的气运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只有被困在牧南星身边的仍然十分浓郁。

  抬头看看即将下山的太阳,宁思韶轻叹了口气,不知道陵游那边情况如何,幸好这段时间没有意外,不然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着牧南星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就在最后一丝光线被夜色吞没时,牧南星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宁思韶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梁苍山的人发来了消息。

  不过他们发不发这条消息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东南方向,一股煞气冲天而起,距离几十公里,宁思韶能清晰地感应到这煞气的浓郁。

  刚睁开眼睛的牧南星,半来已经变得红润的面色,突然又惨白起来,他死死握着拳头,看向了东南方。

  那个方向……

  是他熟悉的、渴望的东西。

  宁思韶仔细推算了一下,不仅皱起了眉头,按照他的推算,这股煞气竟然木家老宅附近。

  他忽然想到第一次在老宅过夜时,那个奇怪的梦,还有院子角落里辈分封印的煞气。

  今天的事不能带木元嘉,那家伙就回老宅陪木老爷子去了,如今怕是和木老爷子都在老宅里。

  “身体怎么  嚟样?”宁思韶有担心木元嘉和木老那边会出事。

  牧南星笑道:“我感觉很好,宁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先回市里,你回家好好休息,我去老宅找元嘉。”宁思韶见他无恙,便带着人离开了这里。

  灵穴已经被破坏,没有任何价值了,从此这里就是一块普通的土地。

  回到市里,也许是因为天气原因,路上比平时萧条许多,将牧南星送回住处,宁思韶嘱咐他好好呆在家里,便坐车赶往老宅。临走前,他从书房拿出了这些天一直在准备的东西。

  路上,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和,宁思韶微眯起了眼睛。

  木家老宅……

  他那位所谓的“亡夫”,和老宅角落里的封印脱不了干系。

  赶到煞气附近,宁思韶联系陵游,却发现几分钟前还能联系上的人,却莫名其妙失去了踪影,再找梁苍山其他人,除了为参与此次行动的那对师徒,全都不在服务区。

  宁思韶皱眉,有陵游在,那些人不该出事,他看不出陵游的深浅,但能感觉到此人很强,若连陵游都一声不响地栽进了这里,那他也要更加谨慎了。

  距离老宅还有两条街时,宁思韶看到周围已经出现了问题,两道街上此时行人不多,但仅有的几个路人全都神色迷离,摇摇晃晃,一副喝醉了酒的样子。

  再往里,老宅街口,四五个人正疯狂扭打在一起。他们目色赤红,表情狰狞,疯狂地无差别攻击着身边能够得着的所有人,下手狠辣,毫不留情,一副非要致对方于死地的样子。

  宁思韶快速上前,敲晕了几人,并将清心符折成三角,放在他们贴近胸口的位置。

  安置好几人,他神色凝重地看向巷子里面。

  煞气浓而成纱,笼罩着整座院子,逸散开来的煞气肉眼可见,触手可及。宁思韶伸出手,他感应到了这股煞气,浓郁却十分熟悉。

  眼皮一跳,他心底发沉。

  牧南星。

  他一直不曾探究过,但心里也有猜测。

  穿好法衣,他从包里拿出一块八卦镜,朝老宅走去。

  走入煞气中,宁思韶瞬时便陷入了如罡风一般的煞气攻击,若不是他本身功力深厚,如此浓重的煞气会瞬间穿过他的屏障,将他碾碎成泥。

  然而即便是他,走在这条巷子里,也只觉几十米的路却如同天堑一般,太长太远。越靠近老宅,煞气越浓烈,到了最后十几米,他甚至无法移动自己的脚,稍微动一下,身体就会立即失衡。

  八卦镜表面慢慢出现裂纹,在踏入十米范围时,它终于发出一声哀鸣,咔嚓一声,碎成了满地残渣。

  宁思韶扔了镜框,再次伸手从布包里拿出一根拂尘。拂尘轻挥,眼前便暂时出现一阵清明,他抓紧时间迅速往前走了一步,那片清明又仿佛幻境般消失不见。

  没有八卦镜护身,他处境越发艰难,一步一步走得无比煎熬。

  就在拂尘寸寸断裂之际,他终于走到了老宅大门前。

  一掌打在木门上,厚重的楠木仿佛两片纸一样,轻飘飘倒向门内,然后轰然落地。

  踏入老宅的一瞬间,那些煞气全都消失了,院子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干净。

  很干净,就像被抽成了真空一般,墙角的花依然开得艳丽,门前的水缸里锦鲤还在摆尾游动。

  只是干净得过了头,也会给人一种邪异的感觉。

  宁思韶将手中的拂尘杆子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如同鞭炮的引信,一声轻响过后,耳边便猛然激起一阵阵连绵不绝的轰鸣。

  灵气爆开,山峰倒塌,煞气蒸腾

  婴儿啼哭,牙牙学语,失望哀啼,愤怒质问。

  绝望轻吟。

  墙角的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落了一地正开的艳丽的花瓣,宁思韶走过去,弯腰将一片花瓣拾进掌心,花瓣根处,竟然流出了点点艳红。

  “宁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思韶长叹一声,握住了手掌中的花瓣,红色染红了他的掌心,顺着掌纹流出来。

  头发银白,身穿一身睡衣的少年走过来,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握着的手舒展开,用手里的手巾轻轻擦拭着掌心的红痕。

  “脏了。”怎么擦也无法完全擦掉那些花瓣的颜色,少年有些苦恼地皱眉,略带着撒娇意味道。

  宁思韶像往常一样,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我说了,让你在家好好待着。”

  少年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里带着亲近的笑意,他道:“宁哥,你除了学不好英语,一直都比我更聪明的。”

  “所以你也知道,人各有命,有的人,生来就是罪孽,就该去往他该去的地方赎罪。可是,宁哥,我真的舍不得你,原本我一无所有,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将我排斥在外,就是为了这一天,我消失了也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困扰。”

  “他们不会伤心不会难过,甚至不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但是宁哥,后来你把我捡回去了。”

  少年一直笑着的脸上留下了泪水:“太难受了,我一无所有时毫无留恋,但现在不行,很痛苦。宁哥,我……我喜欢……”

  宁思韶有些发愁地啧了一声,他拍拍牧南星的脸蛋:“你这苦情戏演的我难受。”

  ?

  牧南星呜咽声被噎住,打了个嗝。

  “事情只是变得有点儿棘手,又不是解决不了,哭什么哭。”宁思韶伸手把人推到一边儿,蹲下后仔细检查着上次的阵法。

  完全被破坏了,被镇压的东西如今就融在这铺天盖地的煞气中。

  “能感应到他的存在吗?”宁思韶回头询问。

  牧南星抽泣了一下,点了点头:“但是很多,到处都是。”

  “那就将这些煞气全都封印回去。”宁思韶不以为意。

  他将布包打开,里面林林总总各色刻满了花纹的奇石、奇木。这些天挣到手的钱,全都换成了这些东西。

  第一次将这煞气简单封印起来后,他就已经开始准备将这里彻底封印。原本按照他的计划这里还能撑至少半年,然而那群人利用几处大墓,妄图借阴气、煞气以及人间生气搅动是非,引得这处本就薄弱的封印提前破碎。

  他来的路上将这几次事发地点仔细推算,即便不知道那些人除了这几处是否还在其他地方动了手脚而不为人知,但他也已经推算出,木家老宅才是他们最终的目标。

  至于为什么,大概是想得到这股力量吧。

  将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摆好,宁思韶拉过牧南星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划了一刀,鲜血淋过那些石头木头上的符文纹路,又渐渐隐去。

  一股甜腻的血腥味儿弥散开开,血色薄纱随即从这处角落弥漫。那些煞气如同饿虎扑食般,以极为迅速的速度疯狂朝这小院子涌进来。

  两人迅速往右侧靠在了墙上,宁思韶紧紧抱着牧南星,将他的脸按在自己怀里。被抱着的牧南星往他怀里缩,悄悄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愤怒的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牧南星忽然从宁思韶怀里抬起头,看向墙外的一个方向,他轻声道:“宁哥,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