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几次套你话都没反应,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谢思邈说道。

  “等下,你什么时候……”顾鸿渐顿住。

  他历来记性不错,与谢思邈重逢后的每次交谈内容,不说一字不差,至少也还记得都讲了什么。

  谢思邈几次三番问他和裴南枝未来打算如何,会不会结婚;

  谢思邈在齐桓麟邀请他乘坐游艇出海的那晚,又借助裴南枝的话题,来探究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最后一次还在提醒他,离裴南枝远一点。

  他就说当时怎么感觉怪怪的,原来真的话中有话啊!

  可顾鸿渐完全没往这方面想,毕竟这太离奇了。

  而谢思邈日常又有当谜语人的习惯,老喜欢说些怪话逗他,看他绷不住后的反应。于是他就当做对方的基操处理了……

  顾鸿渐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思邈:“你那么早就知道了?!”

  “也不早,直到裴南枝和上次一样来我公司面试,我才慢慢知道的。”谢思邈回的谦虚且低调。

  顾鸿渐收敛神色,凝重地问:“你也重生了?”

  对方愣了愣:“重生?”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半晌。

  顾鸿渐更懵了,以他大脑分析信息事态的速度,居然都求不出个子丑寅卯,反倒更加云里雾里。

  谢思邈不是重生,却知道要提防裴南枝。甚至不清楚重生这回事,却对他两世的差异了如指掌?

  顾鸿渐深吸口气,道:“你从头说起吧。”

  “这可真不好说。”谢思邈感慨道。

  他想了想站起身,左手背到腰后,右手朝伸到顾鸿渐面前,像位邀请女士跳舞的绅士般,半弯下腰,做出个邀请的姿势。

  “千言万语比不过你亲眼看。”

  谢思邈眉目含情,笑容似春风拂面:“走吧,接下来,我将带你走进我人生最大的秘密。”

  ——

  谢思邈要带他去的地方也没多远,就在自己家。

  说得那么声势浩大,还以为是要到哪里呢?顾鸿渐站在房门口,忍不住斜了人一眼。

  这房间地处二楼最角落的位置,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一直就是大门紧闭的模样。今天走近了,才发现门上还单独设有最新型的密码锁。

  顾鸿渐诧异的看看锁,再看看谢思邈。

  以他的为人,别人不主动提、主动给他展示的东西,是不会去过多探究的。要不然他来谢思邈家好几次,也不会这么晚才注意到。

  谢思邈没说话,把脸凑过去,瞳孔对准摄像头,扫描虹膜。

  顾鸿渐惊异莫名地立在一旁,为谢思邈这份谨慎感到不可思议。

  要不是他俩打小在一起,认识了十多年,顾鸿渐简直要以为他背地里,是不是还有什么特殊身份,比如像007这样的……

  一切疑虑随着房门的徐徐打开,而被中断了。

  当笼着层薄雾的秘密被揭开神秘的面纱,显露出真实的内里,顾鸿渐瞳孔收缩,震惊得说不出话。

  抬脚踏入二十多平米的房间,他恍惚以为自己到了刑侦剧的片场。

  只见左手边的墙上,是放下来的投影幕布,右手边的整面墙贴着各色人物的照片,一些人物之间被连上了线,写着乱七八糟的人物关系备注。

  而在蛛网般错综复杂的线条中心,赫然是裴南枝。他的照片上方,被人用油彩笔打着三个大大的问号。

  正对面的墙体上有扇窗户,现在明明是白天,谢思邈却没有把窗帘拉开的意思。

  屋子里暗沉沉的,厚实的布料像把光都吸走了,若非有门外倒灌进来的光,这里能跟夜晚一样黑。

  窗前的书桌上,摊着不少凌乱的纸张,它们有的被合订成册,跟文件报告似的,显得较为完整。有的则破损不堪,一些边角有烧过的痕迹。

  顾鸿渐远远望去,只能依稀辨别出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好半晌,他挤出句:“这是……”

  谢思邈关上门,手在墙边摸索一阵,打开了吊灯的开关。

  然后走到摊满了东西的桌前,拿起本厚厚的书籍,回身递给跟着走过来的顾鸿渐。后者接过低头一看,是本论述平行世界理论的科学著作。

  “这就是我的答案。”谢思邈道。

  ——

  上一世,或者说,上周目的谢思邈,在接触到裴南枝后不久,就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只不过刚开始,他并没有想太多,以为是裴南枝自身的人格魅力使然。

  裴南枝很容易获得周围人的好感,而当他和谁产生人际危机时,也会恰巧发生些事来助他化干戈为玉帛。

  跟他和解的人,通常会在之后的职场、生活里,对他颇为帮助,甚至到忠心耿耿的程度。

  另一方面,先期瞧不上裴南枝,或者正好和他处于同位竞争状态的人,则总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不是发生些倒霉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做出些降智行为来欺负打压人家,最后自身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工作失职而被辞退。

  ——这是谢思邈事后去调查时才知道的。总裁大人日理万机,不可能全天候盯着个刚刚进公司的小职员。

  直到裴南枝阴差阳错,跟星河有合作关系的公司老总搭上了线。

  也不知道他给对方灌了什么迷汤药,对裴南枝是多方照顾提携,连洽谈年度业务合作这种大事,都旁敲侧击的在自己面前提人家,话里话外都是要谢思邈把人带上的意思。

  发展到后来,那老总更是谁都不信,就要裴南枝来和他谈,才肯落款签字。

  谢思邈和这位老总打过多年交道,对方从他小的时候,就和谢家有往来,可以说谢思邈比谁都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圆滑精明,现实到有些市侩,这么一位利益至上的上市公司大老板,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甚至还会为了替裴南枝撑腰,做出些损己利人的事出来。

  但老总在面对其他人时又正常了,照旧唯利是图,推杯换盏满嘴跑火车,这使得他整个人充斥着诡异的割裂感。

  局中人的谢思邈不知道什么主角光环,但也本能的对裴南枝起了防备心。

  然后就轮到了他自己。

  由于这位老总的「牵线」,谢思邈不得不注意到了自己公司里,这位被交口称赞的「大才」。

  而当裴南枝正式进入他眼帘后,伴随两人距离的拉进,他发现自己也开始慢慢受到影响。

  裴南枝本人或许没有感觉,但当他无意识的对一件事物,表露出强烈意愿时,谢思邈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去为他达成。

  清醒的意志和身体发生了激烈交战,争夺着他的主导权,谢思邈心底警铃大作。

  他有过真正的恋慕之心,不会把这种难以解释又不讲道理的情况误解成爱情,更不会为此动摇心志。

  他只觉得自己是被催眠了,或者被下了什么暗示。

  毕竟从资料来看,裴南枝的大学专业,还刚好是心理学。

  为此,谢思邈不动声色地试探过他几次,结果发现裴南枝没有这么做的主观意愿,而且对方其实也没什么机会来给他下暗示。

  这就更微妙了。

  直到有天,谢思邈不经意间,听到一位物理学家的演讲,内容是关于《平行空间和无限维度论》的。

  当时谢思邈直接顿住了,站在那名上班偷偷摸鱼看视频的员工身后,一直听视频里的教授洋洋洒洒、长篇大论。

  而那名员工被抓了个现行,好悬没吓死。

  事后,谢思邈专门找上那位做演讲的物理学家,在他说愿意给对方的研究提供项目经费后,物理学家非常慷慨地抽出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来为资方爸爸服务。

  两人在大学的教授办公室对面而坐,深入细致地探讨了下平行世界论。

  等话题进展得差不多了,谢思邈就状若不经意地,把发生在自己身上及周围的事包装了下,当做一个假设讲了出来。

  那位学者听完他的描述,半开玩笑地说:“谢先生,你是在拿小说内容,向我论证它的可行性吗?”

  那瞬间,谢思邈醍醐灌顶。

  ——

  从小到大,谢思邈一直被人说不务正业。

  别家孩子都在发奋苦读时,他在玩;别家孩子都在看大盘指数时,他在看杂书。

  他甚至还在高三时,因为突然对天体物理感兴趣,而想在大学志愿填报时,选X大物理系。

  幸好他很快就被园林建筑艺术给吸引去了注意力,否则谢老太爷可能得亲自下场,来让他差不多得了,见好就收。

  但作为曾经投入过精力的学科,谢思邈是有深入了解过的,否则他也做不到跟物理学教授相谈甚欢。

  且他虽然看上去花里胡哨的,但本质其实和顾鸿渐一样,都是以理性思考为生存手段的人。

  只不过他的个性决定了他对新鲜刺激的事物,那种近乎本能的追索。

  懂得越多,就越会对怪力乱神,无法用目前科学技术去解释的事物感兴趣。解构、回溯万事万物背后真相的过程让人快乐,胜过混乱放纵的夜生活。

  也拜这所赐,谢思邈的接受度向来良好,自然也就坦然接纳了堪称玄幻的结论——他们这个世界有类似于气运之子的存在。

  并非科学无法论证的现象,就是不存在的,否则谢思邈无法解释自己身上的怪异。

  迄今为止的一年里,围绕裴南枝展开的奇妙变化,一两回还是巧合,但桩桩件件累加起来,就变得恐怖了。

  他对裴南枝的忌讳,已经到达了顶峰——像他们这样肩负责任,决定着集团兴亡的人,失控是大忌。

  更何况还是这种,莫名其妙被操纵般的被动局面。

  于是谢思邈不由自主想到:那小顾呢?小顾对裴南枝是真的喜欢,还是……和自己一样,受到了影响?

  思及此,再也坐不住了。

  他违背了当初的承诺,主动出席一个有顾鸿渐在的宴会,并且在对方落单时,堵住了人家。

  这是他们暌别多年后,首次如此近距离的见面。自从顾鸿渐十八岁时,两人不欢而散,距今已过去六年。

  谢思邈心潮起伏,有很多涌动的情感似要喷薄而出,他想走过去紧紧抱住对方,亲吻对方的鬓角。

  他有好多话想对人说。

  可顾鸿渐回以他的,就只有冰冷无机质的眼神,那种仿佛看陌生人的目光,让谢思邈心脏隐隐作痛。

  他平缓了下心情,和顾鸿渐交谈,对方也是爱答不理,言行举止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

  谢思邈不禁想起近一年来对方的风评,很多人都说顾鸿渐越来越冷酷严苛了。

  好像就是在遇到裴南枝以后。

  小顾明明不是这样的。

  谢思邈回忆着过往,每一幕都是温暖的色调,像午后和煦的阳光落在老旧照片上。

  他只是不怎么爱笑,话不多而已。谢思邈不免伤心的想。

  “裴南枝……”

  当提到裴南枝时,顾鸿渐的神色瞬间变了,望向他的目光里,顿时变得警惕而怀有敌意。

  谢思邈苦笑了声:“小顾,不用那么紧张,我们怎么说也算相识一场,我就想问问你最近好不好,和他相处得如何。”

  “与你无关。”对面人眯起眼睛,“谢总,有些事不该打听的,还是少打听为好。”

  撂下这句话后,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开。

  谢思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触,他就像尊雕塑般,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知觉。

  然后慢慢的转身,慢慢的离开。

  走出宴会厅时,谢思邈心道:既然没办法从本人那得到些线索,就只能单干了。

  那一年,他已经二十九了。

  他不知道还要耗费多少年,才能找到摆脱这种诡异影响的方法。

  可即便如此,谢思邈也没想过放弃。

  他不会让他的小顾,去当别人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把小顾重生前理解成一周目,重生后理解成二周目,下章继续揭秘一周目谢老师的努力成果——

  这里小顾的反应可以对应前文,他自己也回忆不起来到底为什么不找谢老师,记忆感官好像都被模糊了的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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