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光阁书房门敞开, 重楚正在里面摆棋盘，身量优雅气质不凡。
一道灼热的视线流连不舍，又收了回来。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轻轻敲了敲门。
“师弟, 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重楚抬头看清来人微微眯了眯眼, 问他, “师兄，我让你帮忙寻的东西寻到了吗？”
重明月缓步走过来：“还需些时日, 师弟莫急。”
“嗯。”重楚低头把玩着棋子，“正好无聊, 师兄来陪我下棋吧。”
重明月笑笑：“好，师弟先喝完尊上专门让食堂为你炖的鸡汤。”
“知意真是有心了。谢谢师兄送来。”
重楚愉悦接过碗, 余光扫了眼重明月, 一饮而尽。
——
送点心的活儿被抢了，华清池楼的死亡案件也已上报。目前没什么事做的王壹打算去藏书阁，门口碰到人他困惑挠挠头。
“掌门, 你这么快？”
重明月停下步伐，似乎不理解王壹这话问的是什么。
灵犀门师长和弟子的关系向来融洽，王壹没觉得哪里不对，又多问几句：“师尊情况怎么样？”
重明月皱眉：“什么？”
“刚刚你不是从弟子这里取走点心，说要送到师尊那里吗？”
重明月脸色一变：“我什么时候跟你见的面，今日一整天都在藏书阁。”
王壹愣住, 呆呆把话说完：“半刻钟前，掌门你说多日未见师尊，想叙叙旧。”
饶是王壹再神经大条, 也觉察出不对, 跟着重明月赶往倾光阁。
这几日蔺知意都借口重楚身体不适, 不允许外人相见，甚至布下结界阻止。
昨日谷春生忧心忡忡从倾光阁离开，重明月便知道可能出了事。但结界还在他进不去，问蔺知意也只说师弟需要静养。
毕竟他俩才是道侣，还情投意合，重明月再觉不妙也不方便直接破门而入。
今早他还是心神不安，在藏书阁待了很久寻找破除结界的办法。只是搜寻无果，出来就遇到王壹。
等他们赶到倾光阁的时候，寝卧空无一人，书房地上是打碎的碗。
重明月蹲下检查碎片，站起身脸色铁青。
师弟如今修为尽失已是普通人，究竟是谁胆敢冒充自己，在灵犀门如入无人之境，又想对师弟做什么。
——
仙盟，白倾禾将一个册子递给蔺知意。
“尊上，这是你要的名单。人数太多只有部分容易查到的已记录，约八成。其他部分还在核实当中。”
“干的不错。”
十年间，蔺知意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养伤，出关后秘密召见仙盟核心成员了解大事件情况，之后就是寻找重楚无果再闭关，循环往复。
直到寻见重楚，为保护重楚，他才有闲心考虑其他事情。其中之一便是让白倾禾寻这名册之人下落，之后会确认这些人有没有复苏前世记忆。
册子里记载的是所有蔺知意记得的，与他或是与重楚有仇的人。
前世仇家太多，没办法在很短的时间内查清。能尽快找出来最好，不能的话，合籍大典或能引诱背后之人上钩，只是会过于被动。
蔺知意不喜欢被动，但形势所迫，时间有限。
乌修然每一次的试探，蔺知意都正面硬抗。他不担心暴露伤势，就担心没人发现他有伤。
原本计划最后与这些人同归于尽，现在重楚给了他新的希望，玉石俱焚的计划需要做做变通。
名册里有一个是一个，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名单细细翻阅过来，蔺知意略微惊异，竟然都已死亡，而他这十年明明没有与那些人接触更不可能亲自动手。
白倾禾办事很靠谱，不光记录了死亡的原因时间地点，还有人物背景。
原因五花八门，总结下来不是生老病死，便是除祟时不敌妖兽，又或是挑衅别人遭报应。看起来也并无异样，也很符合蔺知意对这些人的认知：愚昧，蠢笨，不自量力。
死亡时间亦是毫无规律。至于背景，蔺知意大部分都熟知，聊胜于无。
对死亡的结果他有两个猜测。一是剧情发展就算发生了变动，每个人的寿命已定，该死的时候依旧活不了。但这个猜测因为灵犀门众人的存活不成立。那么，有没有可能是那个背后之人动的手。
一直翻到最后一页，都是各种死亡大赏，还是没有找出可能的人。蔺知意叹了口气，那个带乌修然出来的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秘境所在地和进入方式，并没有几人了解。
准备放下册子的时候，蔺知意顿了顿，卷着某一页纸张的手指停了下来。
“越凤生，越家，十年前被灭门。灭门原因：妖族寻仇，满门死状凄惨，被活活吸干精血。具体时间……”
和审判前任仙盟那天是同一日。
“越凤生……”蔺知意念着这个名字。
他想起来了，这是当时梅寒来入学时骚扰过梅寒来的人，同重明月以前的大弟子越灵炀是亲戚关系。
而越灵炀在秘境公报私仇，要谋杀梅寒来被蔺知意撞见，意外死于妖兽掌下。怎料越灵炀夺舍灵犀门弟子修炼邪功苟延残喘，与前任无极阁主串通，在宗门大比时企图毁掉灵犀门。
当时念在越灵炀的侄子越凤生尚未入灵犀门也未激活灵根，没有对自己造成实际性伤害，他只是趁着喂昏睡丸，将人命根子废掉便没有再管。
见蔺知意沉思，白倾禾不解道：“尊上为何要寻已死之人？”
合上册子拍了拍手，蔺知意低声道：“或许，有人还活着。”
白倾禾意会：“莫非引乌修然出秘境之人在其内？”
蔺知意放下册子揉着太阳穴：“对了，之前华清池楼的凶杀案可有结果？”
“推测是妖兽寻仇，现场有很弱的妖气。”
“也是被吸干精血而亡？”
“是的。”
仙盟承接分发降妖除魔的任务贴并不经手蔺知意，他也只是从王壹那里了解到，王壹追查过连环死亡案件的原因，最后都以妖兽寻仇为结论。
自乌修然统领妖族，此等死亡事件便层出不穷，寻找凶手的任务贴也是纷至沓来。
有的抓到了犯案的妖，有的则没有。
但如果都是妖兽寻仇，也太过蹊跷。
蔺知意琢磨着，再次打开名册，某些东西正在呼之欲出。
他发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线索：几乎标记被寻仇的都是火灵根修士，除了越家。
蔺知意思索片刻：“把其他因妖兽死亡的案件都找出来。”
近些年发生的案件，波及的修士灵根并不统一，宗门也或大或小，这才没有引起人注意。
零散的信息量看起来杂乱无章，而当数据量足够大，处理数据的人有足够经验时，规律才会一点点清晰。
精血被吸干除去被妖兽吸食还有种可能，那便是被用了转移咒。当初宗门大比时用来构陷灵犀门的，就是这转移咒。
也许寻仇是假，迷惑人注意力掩盖真实目的是真。有人用和越灵炀同样的办法，靠吸收修士修为提升能力。
蔺知意抱着双臂倚在靠背上，拧了拧脖子冷笑一声。
白倾禾不明所以，尊上突然看这么多卷宗得出了什么结论，笑得这么阴森恐怖。
——
越家祖坟被刨地三尺，棺材空无一人。
白倾禾原本对挖人祖坟这事原本不甚苟同，见到空棺材大为惊异，也推测出一二，却不明白。
她看向不远处的蔺知意，银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冷峻的侧脸锋利无比。
她心里突然惊惧，尊上似乎散发着杀意。
蔺知意背着手踩在越灵炀的墓碑上，神色淡漠，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秘境的存在地点只有当时的仙盟知道，都被蔺知意捏碎神魂。若越灵炀同无极阁主勾结，被告知秘境所在地也不奇怪。
但越灵炀明明也已经灰飞烟灭。
他将目光落到旁边的越凤生墓碑，眸光暗了暗。
啧，真是阴魂不散。前世的蝼蚁现在竟然敢爬得这么高，倒是轻敌了。
蔺知意吩咐下属把坟填回去，转头对着白倾禾：“之前商讨的与乌修然的结盟方案就依你所言，可以着手准备了。”
“尊上，”白倾禾面色犹豫，“让重楚仙师出面谈判也许效果更好。”
蔺知意盯着白倾禾，脸色些微缓和，许久才回话：“待本尊回去同阿楚商议再回复你。”
白倾禾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还以为尊上会大发雷霆，要合籍的男人都会变化吗？
而蔺知意原本燥怒的心情，因为想到重楚被安抚下来。
解决完杂事，出来够久，该回去陪阿楚了。事情已经调查差不多，阿楚也会安心不少。
蔺知意眼里金光突然绽开，外泄的境界威压让所有人不得不下跪，暗自惊惧。
灵力波动卷起尘土纷飞，脚边的墓碑「嘭」的几声炸裂粉碎。
白倾禾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尊上当真是喜怒无常，也只有重楚仙师不害怕了吧。
阿楚身上的追踪符断掉了。他果然还是想逃？不，有人虏走了他。
一阵风似的回到灵峤山，重明月刚召集了灵犀门所有人要检查。蔺知意面色凝重走进主殿，黑袍纷飞带着满身寒意。
王壹将事情从头到尾复述一遍，自责不已。如果能早些发现端倪，也不会让师尊陷入险境。
蔺知意打断王壹的认罪：“不怪你，傀儡之术本就难以分辨真假。师叔，阿楚的《偃师技要》是不是越灵炀寻的？”
重明月不明白他为何提起此事。
蔺知意侧身看着远处的夕阳，好像在听谁说话，随即冷笑道：“被本尊发现了，他们这是在狗急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