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只有薛定风起来和江洛一起吃早餐。

  江洛问他昨晚打到几点,得到了四点多的答案。

  薛定风早上胃口一般,吃了一点就放下了,喝着咖啡说:“马场那边准备好了,等会过去看看。”

  江洛迟疑地问:“你不再睡会吗?”

  薛定风:“不用。”

  “哦。”江洛默默加快了用餐速度。

  吃过饭后,两人去了西侧的马场。

  这个度假村成立年头不短,薛定风在京城时常来,有三匹马记在名下。

  工作人员给江洛牵了一匹枣红色的温驯母马。

  杀青后,江洛不再需要保持体重,这段时间长了一点肉,此刻换上骑马服,脊背腰腹仍是单薄,跨坐在马鞍上的曲线却十分青涩诱人。

  两人刚上马,姜承打着哈欠和度假村主人一起往这边来了。

  这位也是京圈的富二代,平时不总在这边,是知道薛定风要来,特地折过来打个招呼的。

  昨天他玩的挺晚,刚从温柔乡滚出来,没成想来的不亏,一打眼就看见了好风景。

  来之前他不知道薛定风还带了个小朋友,加上他自己就是个弯的,这会看着江洛微微俯身安抚枣红马,一把窄腰收束在贴身的马服里,流畅柔韧的身体绷成一条漂亮的曲线时,不由自主地吹了声口哨。

  姜承堪堪让他这声口哨吹清醒了。

  不,岂止是清醒,简直醍醐灌顶。

  没等他提醒对方别作死,就听他吊儿郎当地说:“这谁啊?挺带劲的,昨晚陪定风的?”又说:“定风晚点回京城了吧,我今晚在这边,这小朋友想留下也可以。”

  姜承皱眉,他知道对方玩的花,遇见对胃口的无论能不能拐到手,都要先占点口头便宜。

  平时不觉得什么,可一想到昨晚江洛小声跟薛定风道晚安的样子,他就觉得这些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忍不住想较真。

  “是你皇后娘娘。”姜承语气不好,低声警告说:“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这话跟我说说就算了,我当你没睡醒说梦话,你别去定风面前找不痛快。”

  “就他啊。”富二代摸了摸下巴,薛定风签了个大学生还看得很紧这事他是知道的。“怪不得定风一回来就带他来玩了,确实够漂亮。”

  想了想,还是心痒:“等定风腻了,可以叫他出来玩玩。”

  一大早还没吃饭,姜承生生让他闹得胃疼,没好气地说:“腻了也轮不到你,人家正经的很,你以为跟你包养那些小明星一样?”

  富二代不以为意,心想正经怎么了,到床上还不都一个样。

  不过他还没傻到把这句话说出口,见姜承真动气了,连忙插科打诨地赔礼:“别生气啊,我就开个玩笑。”

  姜承懒得理他,转身往回走了,富二代隐隐有点后悔,这话要是被姜承转给薛定风,他肯定落不到好,当下暗骂了两句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追着姜承走了。

  不远处的江洛收回视线:“我好像看见姜总了。”

  看见他气呼呼的走了。

  薛定风不在意:“看路。”

  江洛:“……哦。”

  .

  午后两人刚从马场回来,就被输麻了的苏堤当场逮捕。

  再度坐上牌桌的江洛叹了口气,侧过头问因赢了太多而被开除牌籍的薛定风:“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在西涟苑支个麻将桌?”

  早知是来打麻将,何苦折腾这么远?

  “西涟苑没有麻将桌。”薛定风回复了几个消息,抬眼环顾一周,随口找了个理由:“这边风水好。”

  江洛:“……”

  可不是么,窗外依山傍湖,飞鸟盘旋落在波光粼粼,勾出几痕碧波,可他却不能出去,只能在屋子里打!麻!将!

  看了眼抓耳挠腮的苏堤,江洛小声说:“如果风水好,为什么他一直输?”

  薛定风手上一顿,若有所思:“天不佑恶人?”

  江洛扑哧一声笑出来,见其他三人看过来,连忙低下头。

  打了半个小时,江洛有点嘴馋,问旁边的薛定风带没带糖。

  听到“糖”这个字,薛定风目光一闪,下意识扫了眼江洛淡色的唇,才别开视线,说没带,问侍者要糖。

  来棋牌室的多是上了年纪的,准备的零嘴口味偏老派,侍者端来一小碟陈皮糖和话梅糖,江洛吃不惯,看了两眼没碰,倒是苏堤和姚岚拿了两个吃。

  薛定风看了眼侍者,谈不上冷,侍者却觉得冷汗直流,小声说还有芒果慕斯和草莓奶油塔,得到代表可以的点头后,连忙下去准备了。

  牌桌上还在继续,姜承今天手气不错,连胡两把,记账的时候电话响起来,他也没有昨天那么重的戾气了,仗着一圈都是熟人,一边垒牌一边开了外放,大大咧咧地问:“什么事?”

  电话那边是选角导演,刚跟另一个资方开了会,选中了一个补拍人选,连忙想把这个新鲜出炉的好消息告诉姜承。

  说对方年纪符合,长相出众和大荧幕适配,之前票房成绩不错,身上话题度也很足,就是有点难请,不过如果姜总出马绝对手到擒来。

  姜承随口问:“谁啊?”

  选角导演一拍大腿说:“江洛啊!”

  无比振奋的声音回荡在棋牌室里。

  姜承:“???”

  姜承:“你等等……”

  未说完的话被打断,选角导演激动地说:“虽说听澜难搞,但只要姜总您肯出面,一定能马到成功!您上次喝了酒不是还说江洛那个小兔崽子不讲武德,砸了你的场子,把你灌醉还去西天请薛总跟你打官司吗?他作恶多端把你欺负的这么惨!现在你深陷囹圄,他怎么说也要搭把手来赎罪!”

  姜承被这铿锵有力的话震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一抬头,就见江洛惊讶的微微睁大眼睛,旁边的薛定风则是饶有兴致地看向自己。

  他一把抓起手机关掉外放,崩溃道:“你可闭嘴吧!”

  选角导演不知内情,尤不放弃,试图继续推销他们开会一夜得出的绝佳人选。

  姜承忍无可忍挂了电话。

  刚一挂断,姚岚还能端住,苏堤直接不客气地笑到捶桌:“小兔崽子不讲武德哈哈哈哈!”

  江洛有点不知所措,生气是没有的,就是有点尴尬,下意识侧过头去看老板。

  表情像个被人当众指责的无辜鼠鼠。

  这个人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多招人喜欢,薛定风勾了下嘴角,旁若无人地捏了下他的脸颊。

  江洛眨眨眼,更加不知所措了。

  做生意都讲究个厚脸皮,姜承这会已经从社死中走出来了,看两人还有心思打情骂俏,干脆破罐子破摔:“怎么说,三三有兴趣吗?”

  请江洛补拍这件事,姜承不是没想过,只是看听澜起手就是S+的架势,才没多这个嘴。

  现在选角导演闹了这么一出,他干脆顺水推舟提出来了。

  能成最好,成不了也算尽人事了。

  江洛实话实说:“我决定不了。”

  姜承不意外,下巴抬抬,看向他身后:“老板在这呢。”

  薛定风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搭在江洛的椅背上,从侧面看去,就像是把江洛整个人都拢在怀里一样。

  他手指轻叩两下椅背,思考片刻后,薄唇轻吐出两个字:“再说。”

  朋友归朋友,凭姜承一句话就让他答应是不可能的。

  剧本,班底,现有成片,包括后续会受简秦舆论影响的宣发,都是需要考虑的事。

  薛总行事向来公私分明,没有当场否了已经是给机会了。姜承本就没想他能当场同意,有个余地已经很满意了,当下心花怒放,招呼几人继续打麻将。

  打了一圈,江洛心里惦记着事,有点分心,拍拍薛定风的手臂,小声叫他来替。

  苏堤心大,不怎么注意这些小动作,姚岚瞥了一眼,差点磕到昏迷。

  被换下来的江洛打开手机查起这部电影。

  原创谍战剧本,网上的消息少之又少,路透照片看了个遍,也只得出妆造不错的结论。

  “别看了。”薛定风打出一张牌:“晚上回家直接看片子。”

  江洛疑惑:“晚上?”

  晚上他要回宿舍了啊。

  “嗯。”薛定风:“回西涟苑看,明早送你去上课。”

  没上映的成片确实不方便外传,江洛没多想,点了点头。

  .

  傍晚时四人各自离开。

  白天骑过马,下午又消耗了大部分脑力打麻将,到西涟苑时江洛已经睡着了。

  车库的顶灯昏暗,照进车厢内时所剩无几,江洛隐在一片阴影中睡得正香,胸膛微微起伏,浓密的睫毛像两片羽扇花温顺的垂着。

  薛定风倾身替他解开安全带,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近处这样看着他。

  良久,用指节抿过他睡红的眼尾。

  似乎是被轻触惊醒,江洛眼帘一颤,睁开眼,刚好看见近在咫尺的薛定风。

  他模糊地笑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抵不过睡意,重新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一会,他眼睫轻颤,是睡醒的前兆。

  不过他没睁眼,只是试探着伸出双臂缠到薛定风颈后,见迟迟没被推开,才大着胆子一点点收紧,直到他足以贴在对方耳边,用气声嘀咕:“这里好暗。”

  “开灯?”

  江洛摇摇头:“这样我才敢说。”

  “敢说什么?”

  江洛笑着,半醒像醉,呼吸间的热气都喷洒在他耳畔,说着真心的梦话:“我想你啦。”

  说这话时,他没奢望有什么回应,甚至想好了如果薛定风推开他,他就继续装睡。

  可是没有。

  没有避而不答,没有含糊不清,没有高高在上的“嗯”。

  薛定风轻轻抚着他的背,给予了他最确切的回应。

  他说,我也是。

  明明早就过了为爱情患得患失的年纪,见证过圈内无数或长或短的感情,却还是会为一个人牵肠挂肚。

  想见他,想他时时开心,想把他拢在羽翼之下,或者变小了放进口袋,怎样都好,只要不让他受到风吹雨打。

  他轻声重复:“我也是。”

  江洛鼻尖一酸,收紧了手臂,埋在雪松木香满溢的衣襟,不肯抬头。

  许久之后,江洛鼓起勇气,说:“我……”

  没等说完,两人的手机先后响起,是姜承发来了剧本和原片。

  薛定风没理,问:“怎么了?”

  江洛蹭在他颈侧,摇摇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刚才一冲动要出口的话是什么。

  薛定风看了下表,时间不早,读剧本看片子都需要时间,而江洛明天还要上课。

  他率先打破沉默,拍拍环着自己的手臂:“进去吧。”

  江洛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迅速撤回手,头也不抬地跳下车进去了。

  留薛定风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闭着眼睛调整了下呼吸,才接起电话走进去。

  本来打算今晚回宿舍的,江洛没有准备另一套睡衣,想洗澡又不想换回脏衣服,打着手势,小声问能不能借小破的穿一晚。

  薛定风把手机静音:“等下把衣服送到你房间。”

  而后继续通话。

  江洛点点头,回到客房洗了澡,出来时发现衣服果然已经放在床上了。

  他用浴巾揉着头发,一手提起宝蓝色的丝绸睡衣,蓦然觉得有点不对。

  怎么有点大啊?

  没记错他比小破还要高两厘米啊。

  拿近衣服,不出意料有股幽深的雪松木香。

  江洛忽视掉有些奇怪的心跳,套上了睡衣,在袖口挽了一折,屐着拖鞋去了影音室。

  门半掩着。

  墙上的大屏幕是暂停的原片,室内灯光熄了一半,薛定风刚洗过澡,穿着墨绿色的睡袍,头发吹的半干,藏在银丝镜框后的漆黑眼眸带着点湿漉漉的倦意。

  又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自然过渡到了某种游刃有余的锐利。

  江洛避开那似有实质的目光,不自在地低下头走过去,用手背摸了一下脸。

  果然有点烫。

  一圈长沙发,薛定风坐在正中间,长腿随意交叠,旁边隔了一个的座位的扶手旁有一杯牛奶。

  好在不是紧挨着,江洛莫名庆幸,坐到另一侧,放倒沙发椅,抿了一口牛奶。

  温的。

  薛定风侧过头想说什么,却看见他泛红的耳垂,挑了下眉,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淡淡道:“新的,我没穿过。”

  江洛呛了一下。

  薛定风无知无觉,拿过一旁的薄毯递给他,点下了播放。

  电影的后期制作还没完成,没有片头片尾,背景音乐也还在调整,部分音效缺失,有不断滚动的剪辑点。

  情节倒是一目了然。

  电影不是常规大场面谍战,而是采取了暴风雪山庄模式,七位嫌疑叛徒被困公馆,在监视下互相构陷指认,结合蛛丝马迹企图找到真正的叛徒。

  伏笔细致入微,过程多次反转,纵使没有背景音乐的烘托,江洛也不知不觉地投入其中了。

  剪辑还没完成,片长足有近三个小时,看完已经是午夜,江洛却丝毫都不觉得困。

  不得不说姜承的眼光很好,这个剧本质量上乘,加上拍摄时布景单一,省下的钱全部投放在了妆造和细节处,营造出了种身临其境的代入感。

  江洛回想起他需要补拍的角色,虽然第三轮就出局了,可设定却非常出彩。

  想来当时简秦的公司争取这个角色时,一定花了不少功夫。

  江洛大概算了一下,远景和背影都不需要重拍,只补拍特写和单人赴死戏的话,内容并不多,如果是集中拍摄,五六天就可以完成。

  一杯牛奶见底,江洛看向薛定风。

  薛定风没什么表情,目光还停留在屏幕上,开口却是问他:“喜欢?”

  江洛点点头,“嗯。”

  屏幕上是重复播放是赴死戏,满面苍白的简秦被浸在水池里,一桶桶冷水泼在他脸上。

  薛定风的手指轻叩沙发,没说话。

  两人中间空档足够再坐两个人,江洛撑着手臂靠过去,眼睛在暗室中依旧明亮:“我可以的,这不算什么。”

  他蹭过来时太急,宽大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和小半片白皙的胸膛。

  沁过牛奶似地,晃人眼。

  薛定风枕在沙发靠上侧头,好笑地问他:“急什么,怕我舍不得你受苦不答应?”

  江洛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被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低下头说:“我没这么想……”

  “我确实舍不得。”

  江洛错愕抬头,顾不上多想,连忙说:“没事的,说不定用的是温水呢!”

  薛定风被他逗笑了:“你想得美。”

  什么条件的剧组会给他烧这么一池子温水?

  就算有,水池面积这么大,没一会就凉了。

  江洛皱了下鼻子,垂着眼看着他浴袍上的花纹,小声卖乖:“老板,你这样,我是成不了才的……”

  薛定风:“是么?”

  江洛点头,故意说的夸张:“以后稍微有点要求,我都会叫苦。”

  似乎是在考量这句话的真实性,过了好久,薛定风才从他脸上移开目光,关掉片子:“那就去成才吧。”

  “你同意了?”

  “嗯。”

  江洛自觉忤逆圣意,搜肠刮肚想了一圈,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问:“对了,之前的赌约,要我做什么啊?”

  薛定风手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江洛,试图在对方一脸狗腿的笑容上看出点破绽。

  但是没有。

  暗灯下,空中还散着沐浴乳的花香,他穿着自己的睡衣,却在临睡前提起赌约。

  并非别样暗示。

  纯粹是心大而已。

  薛定风对上他透亮到毫无杂质的眼,叹了口气:“改天再问吧。”

  现在问,江洛未必会喜欢他的答案

  江洛不解:“啊?”

  “啊什么。”薛定风拧眉:“睡觉,明天还有课。”

  “哦。”

  上学党江三三,灰溜溜地爬了起来,恭敬地跟老板道了晚安,睡觉去了。

  做个言出必践的诚信人还要被凶,他真的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