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也吃完了, 帮着做了点家务,是时候该离开了。
在确切地知道了林家的小木屋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后,白须瓷才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那块大石头。
最后准备离开的时候,白须瓷还去抱了抱囡囡。
小不点。
“害, 都怪当初我没照顾好阿瑶, 小宝一生下来就弱得很, 到现在还说不清楚话。”很是忧愁的语气。
白须瓷捏了捏囡囡的小手,出声宽慰道:
“小孩子嘛,说话晚点就晚点, 总归是要健健康康地长大的,你们就不要太担心了嘛!”
可爱死了,当初刚生下来的时候明明只有两个手掌大。
“喏,去找妈妈吧。”白须瓷把囡囡递给了孟瑶, 这下真的准备走了。
但是那个葡萄一般大的眼珠子一直看着白须瓷, 甚至都不带眨眼的,很是专注的样子。
“兔……兔兔。”突然开始说话, 小手往外伸着。
白须瓷顿时动作一僵, 很是害怕囡囡下一秒就说“他是兔兔”。
“哎呦, 小宝又说话了呀,真棒,再说两句。”林叔很是开心, 没有察觉到小孩子是盯着白须瓷喊的。
孟瑶眼神也温和了起来,摸了摸宝宝的脑袋。
“想吃兔兔了呀?”
白须瓷沉默……
“那叔叔婶婶, 我就走了啊!”白须瓷最终还是出了小木门, 有几分恋恋不舍地说。
“嗯, 路上慢些, 山下有些杂树枝, 记得不要划伤啊!”孟瑶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挥手告别。
*
梵越从始至终就是个旁观者,看着这个小妖自欺欺人。
明明这家人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尊上,我们现在去哪?”白须瓷见已经离开小木屋有一段距离了,这才开口问道。
本来他下山就是为了林家,现在看到他们过的还好。
心里也就放松了些。
至于镇上砍伐杉树的事,白须瓷觉得自己是出不上什么力的。
他一个空灵体,化形都成问题,还待在这里不就是纯纯添乱。
应该还是会煊俐来帮忙的吧……
“你想走?”直接出声质问道。
白须瓷一脸懵,心说自己说这话了吗?
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考虑。
“没有啊,但我确实没什么用啊。”跟在梵越后面,仰头解释道。
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阳光也十分的温和,照射到说话的人脸上,倒是显现出几分生气。
梵越垂眸看了过去,没有说什么话。
看得透,但又看不透。
倒是比修真界的那些人有意思。
“跟着。”很简单的指令。
白须瓷站在林子里,有些幽怨地看着那个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有什么必要带着他呢?
歪了歪脑袋。
难不成魔头缺个小厮……
还是小碎跑地跟上了。
*
人间小镇,热闹非凡。
白须瓷一直跟在梵越后面,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跟班。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几乎就整日里待在麟山。
见的都是奇形怪状的妖怪,倒是很少能见到这么……多的人。
梵越不太喜欢这小妖跟在自己身后的样子,看着畏畏缩缩的,索性动手把人给提到自己跟前了。
“站好。”
白须瓷:“……”
怎么越来越像教导主任了?
动手扯了扯自己有点乱的衣领,慢腾腾地与对方并肩而行了。
街上时不时的传来叫卖声,小商小贩们都很热情,有的甚至会在路上直接揽客。
白须瓷也就老实了那么一会,很快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
“卖发簪了,卖发簪了,城西店铺出的最新款哦!”一个坐在摇椅上的妇人叫卖道,顺带还理了理自己的发鬓,看着倒是别有风情。
“烧饼,烧饼,五文钱一个。刚出炉的!”
一个铲子下去,油锅里的圆圆滚滚的烧饼翻了个面,葱花香味都荡漾在空气中。
“糖人喽,捏糖人喽,各式各样的糖人,小猫小狗都可以捏的啊!”
师父这头吹着气,那头的手简单动作几下,一个可爱的小猫就诞生了。
白须瓷完全沉浸在看摊位的快乐当中,脚步都不自觉地偏移了路线,歪得不成样子。
直到——
身子一下子不平衡了,硬生生地被拽回去了。
手腕被锢得很紧。
“你是要摆摊么?”梵越眼睛依旧是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白须瓷给委屈住了,一边老老实实跟在后头,一边很是郁闷地说:
“尊——兄长,可我没见过嘛。”
他就一直住在麟山,唯一熟悉的就是花花草草,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妖怪。
头一回下来,看点东西怎么了……
他甚至都没有说要买呢!
脚步一停,白须瓷一个没注意,直接一脑袋撞上对方的胳膊。
眼冒金星。
“……”
所以为什么突然停啊??
“你喜欢这等人类俗物?”梵越转身看了过来,眼中依然不解。
集市上依旧热闹的很,人□□织如潮,所以两人停在路中间很是碍事。
一个挑着糖葫芦的小贩,眼神之间烦躁得很。
“哎呀,挡什么路啊?”
毛躁躁地从白须瓷旁边挤过去了,还故意地怼了一下。
“这话说的,还什么人类俗物,真把自个当神仙了?”语气不算太好听,并且似乎是故意让他们听到的。
白须瓷:“……”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的确不是人。
梵越脸上顿时不太好看,抬手就想——
一个白皙的手搭了过来。
“使不得。”
“……”
街上依旧热闹,唯一古怪的就是两个同行的年轻人。
一个气宇轩昂,但眉眼之间有着隐隐的烦躁。
一个战战兢兢,时不时还会瞥上一眼同伴。
似乎在害怕什么。
白须瓷确实很担心,担心魔头直接把刚刚那人给咔嚓了。
这可是在集市的啊!
不能行凶,不能行凶。
终于走到一个拐角处,上面是个告示栏。
停下了脚步。
“人类不过鼠目寸光,揣奸把滑,你为何要维护他们?”梵越的语气很是直白,似乎确实不理解。
告示栏这边的人比较少,白须瓷四处看了看,然后才开口:
“可有的不是啊。”
投射过来的眼神更加不理解。
白须瓷莫名羞愧了起来,因为自个之前也是人啊,有时候会经常站在人类的立场上。
这控制不住的。
“你是妖。”
再度提醒。
“……”
只能说幸好旁边没有人了,不过白须瓷真的很想问这还有伪装的必要吗?
一口一个妖,一口一个人类。
并且还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评价”。
怎么莫名觉得对方只是来看看的,根本就不害怕被发现呢?
“欸,这后面是什么?”白须瓷往前走了走,动手把已经翘起来边的纸张又扶了回去。
十分认认真真地去看。
梵越:“你看得懂?”
白须瓷诚实回答:“不懂。”
直接动手把踩在石头以扶住上面翘起来的纸的“兔子”给单手抱了下来。
“欸,不行,这纸会掉下来的!”白须瓷有点着急,并且用两只手去推那张摇摇欲坠的纸。
梵越觉得没有必要,于是直接动手撕了下来。
“哗啦——”
告示栏顿时干干净净。
白须瓷顿时没话说了,但想了想确实撕下来比较方便。
于是自己低头踢开了那个踮脚的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抬眼准备去看那个告示。
但就在这个时候……
白须瓷突然察觉到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似乎,好像,所有的路人都在往这边看。
眼神各异,似乎在看什么怪物。
“居然真的有人去撕啊!”
“本来以为县令大人这个时候娶妻就够离谱了,居然还真的有人报名去护送迎亲队伍啊?”
“倒也是个狠人啊,这告示本来都快自己掉下来了,啥事就没有了。还非得自己去撕……”
……
白须瓷闭了闭眼,希望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怎么了?”梵越略带不解。
街上的人也就是看个热闹,但大多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于是没过多久就都散开了。
白须瓷深吸一口气,然后先发制人地解释道:“兄长啊,待会可能会有人请我们做客的。”
目光真挚,不似作伪。
“做客?”梵越似乎不太懂这个词。
少顷——
白须瓷坐在衙门的椅子上,略带无聊地扣手指。
一道凉凉的目光移了过来……
扣手指的动作一顿,然后顿时正襟危坐了起来。
不能怪我啊,这是您老人家要撕的。
“内个,你们两个需要在这里候着,待会老爷就会过来的。”一旁的小吏温声温气地说,并且眼睛都不敢往旁边看。
白须瓷闻言往后面看了一眼,又仰头去看了看梵越,心里一阵感慨。
为什么他就没有这种威慑力呢?
梵越垂眸盯了过去,坐在椅子上的小妖立马就撇开脑袋了。
还有些心虚地从旁边的桌子上抓了一小把瓜子。
准备嗑。
不过还没放嘴里呢,下巴就被捏住了,直接被迫对视了。
“你怎么什么都吃?”梵越的语气不似玩笑,倒是真的有些疑惑。
白须瓷一脸懵逼,手里的瓜子还掉到了地上几个。
不、不是这小吏还在旁边呢!
“窝没次多少啊?”含糊不清的话。
梵越动手捏了捏白须瓷脸颊上的软肉,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眼神中只是透露出不解。
“你怎的一点进取心都没有?”
白须瓷:“……”
斜着眼睛去瞥旁边的小吏,目光凶残。
还不快走?!
那本来就挺胆小怕事的,对视后连忙小步弯腰跑开了。
呼,总算没有观众了。
把眼睛移过来,眼神莫名有点“屑”。
“窝确实么有。”
非常坦诚,不打算借此机会“表衷心”。
“……”
梵越松开了手,白须瓷鼓了鼓嘴巴,十分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然后飞快地往自己嘴里扔了个瓜子仁。
完美接住。
一脸无辜地看过来。
*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动静。
“哎呦,我就说我们云德镇肯定是有勇气果敢的儿郎的!”一个非常激动的声线传来。
白须瓷闻声望去,映入眼中一片红。
额……这谁啊?
沈源之本来以为是招不到护卫什么了,一直为迎亲这件事忧心忡忡。
但是今天下面来报,居然有人当街撕了告示。
激动得他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就跑过来了……
梵越本来脸上就没什么大的表情,不说话就更显冷漠。
只是平静地看着门外。
像在看个食物。
沈源之就这么给卡在了门外,然后吞了吞口水。
十分仔细地扭头去看了一眼门。
没错啊,这就是自己的衙门啊?
为什么会产生一种自己闯入别人地盘的感觉……
移眼环视了一下房间,和坐在椅子上看过来的少年对视了。
白须瓷眨眨眼睛,表示打招呼。
嗯!这个肯定好打交道。
迈步走了进去,拢了拢自己的衣袖,想要挽回一下作为父母官的气场。
“你们就是——”声音故意扬得很高。
白须瓷低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那滩水渍,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抬眼看了过去,刚想要开口解释……
“哎哟!”一声痛呼。
白须瓷连忙闭上了眼睛,觉得场面不会特别的好看。
睁开眼镜后,那个穿着嫁服的中年人扶着腰重新站起来了,然后脸上一阵扭曲。
缓了好一会,才抬眼往里面看去。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还在往这边看,旁边站着的人依旧面无表情。
两个都没有动。
“你还好吧?”白须瓷开口问道。
沈源之一瘸一拐地往里面走,然后摆了摆手,环视一圈,慢腾腾地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嘶——”
磕到尾椎骨了。
白须瓷蹙了蹙眉,觉得这场面怪得很。
“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是谁吧?”依旧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抬手摸了摸刚留的胡须。
“不知道。”
县令的动作瞬间一僵——
但这事也确实不怪白须瓷,因为任谁一下子看到穿着嫁服的人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还“华丽丽”地摔了一跤。
怎么也是不会将其联想到县令这个身份上去。
不过好说歹说,最后还是勉强给解释清楚了。
“所以本官打算择日去娶亲,以身作则,从而稳定民心!”沈源之很是义正词严地说道。
但是白须瓷却突然有些疑惑,觉得这个县令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可以这样干的吗?
因为之前百姓贸然上山,招惹了妖怪,现在想要稳定民心……
难道不应该先制止那些莽夫吗?
怎么反倒自己带头搞起来了?
眼神愈发狐疑。
白须瓷想起了阿杉说过的话,好像是说这个新任的官员还打算把麟山那一片都给砍光。
说是什么建猎场。
“大人,听说您还要建宅子,建猎场?”白须瓷试探地询问。
沈源之闻言眼神顿时变了,有种被戳中的样子。
“那……确实有这事,但是那是有原因的!”他一开始的语气还弱弱的,说到后面气势却又上来了。
似乎是有了底气。
“本官舍弃个人利益,不顾个人安危,将居所建在麟山,难道不是为民做表率?”
白须瓷无言以对。
“设猎场那是为了绞杀一些作乱的动物,省的百姓被他们吓到。”沈源之语气很是随意,觉得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好不容易找到护卫了,他心里担心的事也终于妥当了。
沈源之伸手拿来了茶杯,非常悠哉地抿了一口,几乎已经想象到自己被百姓称颂的壮景了。
白须瓷眉头皱得很深,觉得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舒服?
什么叫绞杀作乱的动物,麟山不本来就是人家的地盘吗?还不是你们非得去作乱的……
莫名觉得很生气。
“哦,那我们不去。”
沈源之听到这话后,顿时给激动了,连带着喝茶都给呛到了。
“哎,咳咳咳……你们这帮刁民,可知这撕告示的后果——”他的语气很重,直接一下子给站了起来。
但是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并没有旁边那位高。
气势一下子削弱了大半。
斜眼瞥了过去,想要看看对方到底是镇上的何方神圣。
明明他都拜访了富户了啊,似乎没有哪家有这般容貌的人。
还没看完,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就起身了,表情不算特别好看,并且竟是打算直接离开。
“兄长,我们回去吧。”白须瓷真是觉得无语。
这都什么脑回路,本来说是来看看这县令到底打算采取个什么举措。
谁知道全是些乱七八糟的……
一口一个为百姓,说到底不就是掩盖直接的私利嘛?
沈源之想要往前迈步去拦,但是却看见原本那个“好相与”的青年抬眼瞥了过来。
居然能够感到浓浓的嫌弃的意味。
白须瓷是真的想走了,反正已经顺了一把瓜子了,还算不亏。
扯了扯梵越的袖子,拼命用眼神示意。
尊上,我们走吧?
但是——
“我们可以答应为你做护卫。”梵越的语调平平,并没什么情绪。
白须瓷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疯了吧,魔头会屈尊降贵给你一个凡人做“护卫”?
一旁的沈源之顿时松了口气,心说这帮刁民还真是不好伺候。
要是真的敢拒绝,那他无论如何也是要把人给留下来的……
半夜去麟山,他心底里还是有些犯怵的。
“但是我有条件。”梵越不紧不慢地接着说。
沈源之一听这话,胡子气得歪了歪,心说这是哪里来的野人?
竟然还跟他一个父母官讲起条件来了!
“休——”
话还没说完,这个县令直接就“砰”的一声到底了,腿弯曲到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并且张着嘴巴想要痛呼。
但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白须瓷顿时给吓住了,条件反射地就抓住了梵越的衣袖。
“他、他怎么了?”
梵越垂眸看了一眼抓住自己的手,然后视线往上移,不咸不淡地告知真相:
“我做的。”
躺在地上的县令顿时抽抽得更厉害了,眼神直直地往上瞟,很是惊恐的样子。
白须瓷听到这浑身打了个战栗,似乎很是害怕的样子,然后战战兢兢地说:
“干得好。”
竟然是一个非常诚恳的评价。
梵越垂眸看向了身旁的小妖,眼神愈加怪异。
“你不同情?”
白须瓷疑惑万分,直接就反问过去了:
“我为什么要同情?”
这个县令虽然看着倒是没什么大错,但是本质上也不算是个贤官,无非就是接着治理麟山之乱来为自己敛财而已。
梵越:“可你为何如此在意山脚那个农户人家?并且态度相差如此之大?”
地上翻滚的县令,觉得当真委屈至极。
这位高人倒是说什么条件啊,别就这么防着他不管啊!
白须瓷被这个脑回路给绕进去了,一时间还怔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这怎么能比较呢?”语气不自觉地扬了扬,眉眼之间都是不解。
“同为人类,为何不能。”很是平淡的话。
地上的县令听到这话,顿时也不扭动了,也不干嚎了……
直接躺平了,一动不动,好似僵掉。
白须瓷一时间也给忘了松开手了,直接就反驳了过去:
“这不一样,人有好坏之分,所以我才会态度不一。倘若别人真诚待我,我必真诚待之;倘若别人诚心害我,我必竭力攻之。”
“所以我才会喜欢林叔林婶,而不喜欢这个人。”正好松开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这位。
见魔头没有及时回话,白须瓷便俯身戳了戳这位县令。
有些忧心忡忡。
“你还可以吧?”
县令还是一副躺板板的模样,根本就不能给白须瓷回应。
梵越垂眸看着蹲成一团的小妖,面色并无大的变化,但还是开口说道:
“为何要用如此复杂的区分方法?人固然是人,他们就算有细微差别,本质依然相同。”
“人性本恶。”
白须瓷:“……”
所以是真的要在这里展开一个辩论嘛?
“那尊上以为?”
总得让他摸到一个“老板”喜欢的观点吧……
“人不如妖。”平淡地陈述。
地上躺着的县令顿时两眼发白,两条腿颤抖得宛如在筛糠。
白须瓷注意到了县令得异常,出手想要去安抚下,但是手却放不上去。
抬眼望了过去。
“脏。”不咸不淡地解释。
“好的吧。”
*
最后这场辩论还是草草收场,并且顺带把那县令恢复了原状。
毕竟只是稍加惩戒,并不可能直接杀的。
“给两位神仙磕头了,求求你们不要杀了我啊,放过我,我还有一家老小呢!”沈源之开始鬼哭狼嚎了起来。
白须瓷听到这话头都大了,觉得真是聒噪。
再说了……
我们也不是神仙欸,我们是妖怪。
“您老人家要什么条件啊,下官什么都答应啊!只要您说!”沈源之显然是着急了起来,很害怕这两个“非人类”直接把他给当场毁尸灭迹了。
梵越本来正看着旁边的小妖看的入神,突然被打断了脸色略有不好。
冷冷地看了过来。
沈源之顿时冷汗涔涔,吓得一点都不敢动弹。
少顷——
白须瓷抱着一整盘瓜子,小碎步地跟在梵越后面。
活像个小跟班。
“尊——”考虑到已经到院子里了,还是临时改了口,“兄长,为什么让我拿着一盘瓜子啊?”
语气稍有疑惑。
脚步随之停下,梵越垂眸看了过去。
神色略有不解……
“你不喜欢?”
白须瓷歪了歪脑袋,心说这话题怎么又跑到这了?
“我喜欢啊!”
这句回答似乎还算令人满意,对方终于又重新迈步走了。
跟在最后面的沈源之大气不敢出,只是弯着腰在最后。
院子里的仆人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想着为什么他们的老爷为什么会看起来这个样子?
如此的……如此卑躬屈膝。
到了房间里——
“两位大人住在这里即可,想要什么吩咐随时传唤就好。”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完全不需要当‘护卫’。”
“下官一定——”
本来还想继续说一堆的,但是面前那位一挥手,沈源之竟是连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眼珠子瞪的浑圆,甚至出现了条条血丝。
“话多。”那位“客人”只是淡淡地撂下了这个评价。
沈源之紧张地瑟瑟发抖,根本就不敢抬头看,原先那股势要砍平麟山的气势顿时荡然无存。
满脑子都是之前听百姓说的妖怪事迹……
“尊上,这样真的可以吗?他都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怎么办啊?”一个略显清秀的声音响起。
沈源之的汗水此刻从额头滑了下来,直接流进了衣襟里面。
心跳犹如击鼓,他现在……可是真真切切地听着两个妖怪的谈话啊!!
“不能杀吧?”还是那个声线比较清亮的。
随之就是嗑瓜子的声音,还有站立起身的动静,看样子竟是往这边来了。
沈源之顿时觉得绝望了,他还是留不下一条命的吗?
精神达到极度紧张,耳朵传来嗡鸣声,两眼一片漆黑,天旋地转……
“啪嗒——”
意识渐渐消失的时候,依稀听到耳边的声音。
“欸?这怎么晕了啊?喂!喂!”
“尊上,这人胆子好生小……”轻声嘟囔道。
*
沈源之迷迷糊糊地醒来,脸上还是苍白得很。
身旁的侍女愁容满面,也不知道自家老爷这是怎么了?
明明白日里还好好的啊?
倒是床边的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脸色不算多好看,只是阴阳怪气道:
“整日里疯疯癫癫,干点什么事不好?非得要凑热闹,什么结亲去麟山是为了破除百姓心中惶恐?”
“结果把自己搞得这副疯样子?”
一双红唇开开合合,倒是生出几分牙尖嘴利的样子。
“语烟啊,你能不能不要再吵了……”沈源之很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但是女子偏生不如他愿,再度埋怨了起来。
“今日要不是那两位贵人相助,你还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反正成亲那日我是不去那深山,你随便找个木头人替代我吧。”
声音很是娇纵,显然是已经闹起了小脾气。
沈源之听到两个贵人的时候,脑子突然开始疼痛了起来,脸上浸出冷汗。
端着药的侍女和一旁的女子都齐齐变了脸色,连忙去看床上的人。
“怎么了?沈郎?你别吓我啊!”原本说话处处呛人的女子顿时慌了心神,攥住沈源之的袖子很是害怕。
“咳咳咳刻……”
“你说两位贵人啊,我……我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感谢!”终于慢慢地缓了过来,神态也随之清醒了些。
沈源之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突然就是一阵刺痛,然后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原本是很兴高采烈地去迎接那两位自愿当“护卫”的贵人的,但是兴许是身子骨太虚浮,一下子就踩空了台阶。
后脑勺还磕到了门槛,直接就神志不清了。
虽然意识模糊,但是他还清楚地记得两位贵人的对话。
“欸?这怎么晕了啊?喂!喂!”
“兄长,我们快送医吧……”
沈源之顿时觉得自己福大命大,接过了侍女递给自己的药,仰头喝了下去。
“沈郎,我们要不就别去麟山成亲了吧,你刚受了伤的。”一旁那位名唤“语烟”的女子劝说道。
坐在床上那人神色顿时变了,厉声道:
“此事不可再议,我奉了朝廷的命才驻任此地,倘若不做出点样式来,如何交差?”
“再说了,麟山走兽如此之多,建了猎场定是能讨好上面的大人!”
似乎是想到了自己以后的通达仕途,脸上一片心驰神往……
“对了,一定要记得好生招待那两位贵人。”沈源之再度地嘱托道,面色倒是很认真。
夜色渐深,他独自一人在房中,打算找本闲书看看。
但是正当弯腰去拿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寻出点异常来。
不就是帮忙叫了医官?他为何会如此在意啊……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
“不行,明日一定要好生招待两位贵客,一定要好生招待!”沈源之突然地开始喃喃自语,心中的那点动摇烟消云散。
*
另一处房间里——
白须瓷趴在桌子上,脑袋埋在自己的胳膊窝里,睡得很是香甜。
连带着兔耳朵都有渐渐冒头的趋向。
梵越走到了白须瓷身后,垂眸看着这个毫不设防的小妖。
出手……
把那两个耳朵给按回去了。
白须瓷因为这点动静,迷迷糊糊地醒来了,抬头一看是魔头。
四目相对。
“尊……嗷呜”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上啊”
扭头就想继续去睡。
梵越微微蹙起了眉头,有些想不通。
辟谷不会就算了,怎么还需要定时睡觉?
就在这时,那个原本都按回去了的耳朵,此刻突然弹了出来。
毛绒绒的,十分听话地搭在脑袋两边。
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去,绕着那个耳朵转了个圈。
粉嫩的,里侧还能看到细小的血管。
灵巧的翻折了一下……
手指渐渐向上滑动,想要摸摸耳朵根部。
但是正在睡的白须瓷似乎是觉得有毛飘到了他鼻子上,难受地蹙起了眉。
“阿嚏!”
半空中有几根细碎的兔毛,游荡着,游荡着。
桌子上有一只懵得不行的兔子,此刻正“挂”在实木桌上。
前爪奋力地扒拉着木桌,后腿也在使劲地蹬着。
两个大耳朵垂在兔头两侧,显然是有些迷糊……
白须瓷本来睡得好好的,但是突然就变回了本体。
本来他是在椅子上坐着,趴在桌上睡觉的。
但是本体太小,维持不了这个动作,只能堪堪挂在桌边。
“尊、尊上?”有点慌的声音。
梵越直到听到这个呼唤,才终于出手。
不过他倒是没有直接抱上去,而是把手放在了半空中——离白须瓷的后腿很近的地方。
试探,试探……
踩住了!
有了借力点,白须瓷终于爬上了桌子,抖了抖身子。
倒是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梵越看了一眼桌上的白团子,有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
软软的触感。
“怎么又控制不住了?”还是开口询问了。
白须瓷把前腿往前一伸,顺势直接趴到了桌上,找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姿势。
“不是那个原因,是我刚才太困了,所以就习惯性的想变本体。”
耳朵边边翘了翘,在不自知中吸引走了大部分目光。
“本体睡觉很方便的,不太占地方,还睡得很香呢!”最后的语气有点稍稍变调,因为白须瓷正在努力地伸展兔身。
两只前腿往前伸,两条后腿也往后伸。
耳朵翻折了好几下。
爪爪也张开了许多,露出了之前修剪的齐齐整整的指甲。
“嗷呜……”发出了很舒坦的声音。
在书桌上摊成一张匀称的兔饼。
还自动地翻了个面。
四脚朝天,打算再做个健身操。
先伸左腿,再伸右腿。
一二一,一二一。
完全开始自娱自乐了起来。
梵越低头看着桌上的那只,垂着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尊上,我们真的要去给那个县令当‘护卫’嘛?”
兔头往前面仰了仰,很是好奇地问。
白须瓷一开始就觉得梵越不会插手,因为这种事很明显就不符合他的身份。
煊俐来做才比较合适吧……
一个妖中老大,终极BOSS,搁着做新手村任务。
怎么看,怎么都奇怪的吧!
“嗯。”梵越走近桌子,直接撩开衣袍坐下了。
白须瓷突然觉得有点近,然后慢吞吞地把翘着的兔腿放下了。
得端庄一些。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迂回呢?直接把那些作乱的个别人吓跑不就行了?”
调整了下姿势,选择了个最合适的,踹手手。
白须瓷认真地仰着兔头问,也不打算再去化人形了。
天色已晚,房间里的烛火跳跃着,倒是给人一种温和的氛围。
“吓跑?”梵越掀开眼皮看了下桌上那团,反问道。
白须瓷听到这个语气的问话,以为对方不相信可行性,于是就举起了自己的亲身案例:
“尊上,真的,可以吓跑他们的。”
红宝石一般的眼睛透亮的很,还能映出烛火的反光,像是瞳孔里面放了一个小镜子。
“我之前在麟山的时候,就曾经吓跑过一群坏人。”白须瓷的语气很是言之凿凿。
梵越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收敛了起来……
“是吗?”
“对啊!”小胸脯突然就挺了起来。
不揣手手了,白须瓷直接正经地坐在了桌子上,很是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上司”。
“当时林大娘一家遇见了劫匪,婶婶都已经怀孕了,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化形的!”
“对面好几个人,我跳到了路中间,非常凶残地看着那群坏人。”
“没过多久,他们就全吓跑了!”
语气声调很是上扬,颇有几分洋洋自得的感觉。
梵越想起了当时的事,轻声笑了一笑。
“尊上,你笑什么啊?”略微有些不满。
这个真的很好用啊,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实在是很有效率的一个方法。
再说了,麟山那么多妖怪,并且还都不喜欢化成人形,都是半人半妖的。
恐吓力肯定比他更大!
曲叁那个蝎子精说不定也可以呢……
“你说——”
梵越的眼眸垂了下来,倒也懒得在掩盖了,金色的瞳孔露了出来。
两根手指轻轻地锢住了兔头,虎口处正好能让白须瓷放着下巴。
“就靠着化形过后的样子,把他们都吓跑了?嗯?”他的声音很低,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白须瓷对此深信不疑,如同小蒜头一样的点头。
“对的。”
蜡烛似乎是快用完了,烛火跳跃得很厉害,似乎快要灭了。
“欸,尊上”他刚想要去提醒。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迟了,因为下一秒四周就已经变得漆黑一片了。
白须瓷被这么卡着兔头,莫名觉得还有点舒服。
像个人工枕头似的。
不自觉地往前蹭了蹭,然后趁着“看不到”的便利,直接闭上了眼睛。
闭目养神。
但是殊不知,梵越此刻依然在垂眸盯着他。
眼神似笑非笑。
“睡得舒服么?”梵越特地过了一会才询问。
白须瓷此刻正处在从“闭目养神”到“陷入沉睡”的阶段,脑子混混沌沌的,听到了问题不自觉地就想回答:
“舒服……”
耳朵非常快乐的翻折了好几下。
梵越手指往上移了下,摸到了已经阖上了的眼皮,手指传来温热的触感。
微微一停顿。
继续再往上摸,是一个小小的额头,之前肿得不成样子的地方。
而额头上面,就是两个耳朵根了。
而那个地方,今天已经摸过了。
视线转移,看向了已经在他手上睡得舒舒服服的兔子,对方轻声哼了一下。
似乎已经开始做梦了。
手指慢慢滑下来,碰到了那个湿润的小鼻子。
停住了。
缓了一下,继续又按照路线往下滑……
白须瓷睡得很舒服,做梦梦见有个坏人一直拿好吃的引诱自己。
之让自己闻,却不让自己碰。
一来二去,他不免就开始恼了。
梵越的手指还没完全滑下来。
“嗷呜!”
柔软的小舌包裹住了手指,“恶狠狠”地叼住了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