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第221章 口供

  外面的阳光透过高处狭长的窗户照射进来,中午刺眼的日头已经变成了柔和的橘色,将近傍晚了。

  虽然天牢里的人看不见,可那道光正好能将屋檐下一枚铜铃的影子映进来。

  那轮廓清晰的影子会随着日头西落逐渐升高,高到从屋顶向下数的第十六块砖的位置,就会被黑暗彻底吞没。

  这也许是囚室里唯一可值得人凝视的东西了。

  在那影子即将消失在第十六块砖处时,有一只手终于忍不住努力向上摸,仿佛能拽住一点希冀似的。

  可入手终究是什么都没有,铜铃的影子还是消失在灰蒙蒙之中。

  那人突然蜷缩在墙角,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低低啜泣起来。

  一墙之隔的牢室里传来铁链轻轻碰撞的声音,旁边的人讨厌他的日渐悲戚,每次听到他痛哭,都会翻个身转过去,捂着耳朵。

  “曲沉舟!”他扑在木栏上,疯了一样咆哮:“你害我!你为什么害我!柳重明能给你的,我也可以!你为什么要帮着他!”

  往日仿佛长在脸上的那副浅笑模样荡然无存,换作任何一个人看了,都无法相信,这个面目狰狞、失魂落魄的人会是曾经的怀王慕景延。

  “你为什么要害我!”

  已经住进来了半月有余,可每次听到旁边的声音,他都按捺不住自己的歇斯底里。

  本该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的!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快马突入城门后不久,他们就与一队巡城的北衙相遇,对方在他的呵斥中唯唯诺诺,只能摸不到头脑地退让到一边。

  快到广恩寺时,白石岩终于亲自带兵追来向他询问,不过几十人而已,却正是他想要的。

  ——怀王奉命出京祭祖,却遭遇龙骑军半路劫杀,幸得有十里亭五百援军及时赶来,护送怀王回京。

  ——没想到白石岩不得手不罢休,甚至在京中也胆大包天地妄图对他动手。

  两边剑拔弩张中,暗地里有人抽冷子动手,自此两边一发不可收拾。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行事,剩下的只要他及时脱身进宫,告上一状……

  可就在赶到广恩寺处,剩下的走向都偏离了该有的轨道。

  起初是领军卫和左右威卫陆续赶来,而后北衙的援军重重叠叠,仿佛早就掐算好了地点准备在四周一样。

  即使他身处战圈内被人保护着,也能明显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

  不止是压迫感,而是令人窒息的恐惧,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知道了什么是战场——无论是多高贵还是多卑贱,在一刀之下都只是一具再不会动的死肉。

  他两股战战,连那句“后撤”也说不出来,但饶是如此,也很快发现了蹊跷之处。

  对方数以千计,他们只有区区几百人,原本不该坚持这么长时间的,可他们不光坚持下来,还被裹持着渐渐前行。

  直到面前的宫墙越来越近,直到看见柳重明带着锦绣营的兵马从下马石处一涌而来,他才终于想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不能!”

  他吼得撕心裂肺,涕泪齐下,那道宫门是要将他咬碎吞噬的巨兽,只等着他送上门去。

  “不能过去!”

  他们还是被卷着一路到了承天门,围在他身边的人仿佛秋天被收割的稻草,层层倒下,剩下中间的他是待采摘的胜利果实。

  甚至连一声喊冤的声音都无法传进那个人的耳中。

  直到在大理寺天牢里见到了曲沉舟,他才终于明白,背后是谁在下一盘巨大的棋,甚至不惜将自己也置身棋盘中,成为致命杀招。

  “曲沉舟!”他的指甲掐在木栏上,摇晃得全身枷锁都在叮当作响。

  若不是有一道墙隔着,恨不能钻出来将隔壁的人生吞活剥。

  “你对皇上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自己就不怕死吗!”

  隔壁终于有了反应,却冷静得仿佛不知道自己身陷囹圄。

  “怕死?”曲沉舟靠墙坐起来,轻声浅笑:“慕景延,能拖着你一起下地狱,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活。”

  这些天来终于有了回应,慕景延挤到最近的栏杆处,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想要什么?我慕景延从来言而有信,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能给你!”

  “慕?”曲沉舟嗤笑一声:“你难道不是姓周?”

  终于能与人说上话,慕景延也镇定下来:“姓什么无所谓,只要你肯帮我脱困,改日我登基之时,哪怕你说皇位分你一半,我也绝不含糊。”

  “我为王你为后吗?”曲沉舟也挪到靠栏杆的一边,竟还有心与他说笑:“可惜我看不上你,若我为王,迎娶世子还差不多。”

  慕景延无心与他插科打诨:“我不信你没有想要的东西!我不信你就真的不怕死!”

  隔壁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声。

  “我怕死,可是我想要朝中肃正清明,想要天下海清河宴,你给得了吗?”

  “我要你放权下去,知人善用,任人唯贤,诛杀放逐任瑞、董成玉之类小人,你舍得吗?”

  “我要你废除奴籍,竭尽所能地压制来自朝野内外的重重压力,你敢吗?”

  “我……”慕景延刚开口,便被人打断。

  “你答应也没用,因为你给不了,你不舍得,你也不敢。你自己就是一坨腐肉,只能招来恶臭蝇虫。”

  “所以我只能另择明主,你死了这条心吧。”

  听到一墙之隔的喘息声中带着压不住的哽咽,曲沉舟忽然轻声笑。

  “王爷这么聪明,看到我在这里,也该想明白王爷如今的处境。皇上这十数日来别说见王爷一面,都没让王爷递一封手书上去,王爷竟然还指望能死里逃生?”

  慕景延脸色一白。

  他当然想得明白,带兵过承天门虽足以被扣上反叛的罪名,可他相信那些人一定会为他奔走,只要肯让皇上见他一面,他便有翻身的希望。

  可是还有曲沉舟……

  在皇上看来,他拉拢了这位备受皇上信任宠爱的近臣,与他里应外合,一起谋划了这场叛乱,若不是有南北衙和锦绣营的浴血奋战,已经杀至承天门的他便是胜利在望。

  他曾经嘲笑慕景昭是蠢货,却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步了宁王的后尘。

  慕景延顺着栏杆滑跪在地上,将脸埋在双手中,无声呜咽。

  直到阵阵寒意一直搔到了骨头里,他才渐渐清醒,四周黑得看不见影子,自己竟这样歪躺着睡过去。

  叫醒他的不光是寒冷,还有在上层走动的脚步声。

  好几个人的脚步,而且这个时辰过来,必然不可能是送饭的狱卒。

  慕景延一个骨碌爬起来,没等台阶上的铁门洞开便放声高喊:“什么人!是不是来接我出去的!我要见皇上!让我见皇上!”

  缓慢的脚步声从台阶上下来,提着马灯的人走在后面,将为首那人的影子一直拉长到越过栏杆,将慕景延整个吞下去似的。

  “柳……”慕景延的呼吸急促起来:“柳重明……”

  墙上的烛火被点亮起来,将扶刀而立的那人照得更加清楚,他几乎是看着柳重明长大,却从没觉得这张面孔看起来会如此令人胆寒。

  站在略靠后一些的,是凌河。

  慕景延仿佛看到了一点光亮,忽然厉声高喝:“凌河!本王知道你清正廉洁,公正不阿!本王是冤枉的!我没有起兵反叛,是白石岩派人杀我!我才不得不逃回京的!你让我见皇上!你让我给皇上上书伸冤!”

  凌河仿佛例行公事似的向他点点头,看着狱卒先去一旁的牢室里,将曲沉舟扶出来。

  三人就这样站在紧闭的牢门前,受审的人,只剩下慕景延一个。

  “凌河!你竟敢偏帮柳重明……”

  他脑子里一团糊涂,更是恐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站在柳重明身后的。

  “奉皇上旨意,”柳重明这才出声,打断他的呵斥:“送王爷一程!”

  有人端着托盘上前,半蹲在牢门外,木盘上放着一杯酒。

  慕景延的目光刚一触到那杯酒,便仿佛被毒蛇咬了似的,腾地向后退去。

  “不可能!皇上不可能连面都不见!是你!是你们假传圣旨!都是死罪!我要告你们欺君罔上假传圣旨!”

  几名狱卒仿佛没长耳朵一样,对他的尖叫恍若未闻,径自打开牢门,按住了他的手脚。

  “柳重明!”慕景延犹如牢笼困兽,挣扎到极致竟放声大笑起来:“我死了,曲沉舟也一样活不成!”

  那杯酒被灌入他的喉咙,辣得仿佛一团火一直灼烧下去,他想哀声惨叫,却只是徒劳地张着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牢室中陡然安静下来,只能见到挣扎的安静,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想死吗?”

  柳重明缓缓开口:“随随便便就让你死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凌少卿可以作证,我没有假传圣旨。王爷祭祖途中带兵返京,意图谋反,皇上气得吐了血,怎么可能召见王爷。”

  “王爷死心了吧。”

  “皇上令我二人前来赐你毒酒一杯,我只是把毒酒换成了我锦绣营的哑药而已。”

  “我算是救了你一命,是不是还应该感激我?”

  “今夜过去,这世上就再没有慕景延这个人。”

  “正好我的欢意楼里常有些兴趣古怪的客人,往日里总是舍不得拿谁出去招待,今后倒是找到了得意的人。”

  慕景延停了片刻才想明白这话中的意思,突然张嘴一咬,却被狱卒眼疾手快地塞了麻布在口中,后颈上受了用力一击,蓦地扑倒在地上。

  自他这一次的晕倒,世上便再不会有慕景延。

  也不会有人知道,今后在欢意楼日日承欢的哑巴,会是曾经的怀王爷。

  直到狱卒将人拖出去,柳重明的目光仍落在面前空空的牢室里,他不敢向别处看,生怕无法维持住脆弱伪装的冷静。

  打破寂静的人是凌河,叫的是他最想听又最怕听的名字。

  “曲沉舟。”

  曲沉舟的目光跳过柳重明,落在凌河身上,却见凌河后退半步,肃然单膝跪下,向他行了一礼。

  “凌河……”

  在去往清心居的路上,他都能心中平静坦荡,如今却见不得凌河在柳重明面前对自己的一拜。

  即使他受得起。

  他本来是可以保全自己的。

  在未进宫门时,白石岩和柳重明便足以剿灭包括怀王在内的区区数百人,太子之位也会落到岚儿头上。

  可即使慕景延身死,他身后那些鼠辈却没有根除,必然在暗中兴风作浪。

  即便柳重明有雷霆手段逐一铲除,落在旁人口中,也会是外戚柳家为小太子铲除异己、滥杀无辜之名,更别说之前还有怀王的血未干。

  到时岚儿就算登基也是名不顺言不正,朝中必然波澜四起。

  而皇上这边,无论是死在他手中,抑或是在他逼迫下禅位于岚儿,则更不啻于火上浇油。

  岚儿的帝位伴随的不止是永世的唾弃骂名,更是对这外强中干的太平的致命一击。

  这样一场浩劫动荡怕是要持续数十年之久,没有一个人能成为倾巢之下的完卵。

  以他曲沉舟一人献祭,将这歌舞升平托举维持下去,也算是死得其所。

  凌河起身,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柳重明,只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皇上尚在病中等你的口供,听九安传来的意思,要处死你,也就是这几天了。有什么想说的尽快吧。”

  牢室中只剩下罕见的沉默。

  曲沉舟看着熟悉的后背肌肉紧绷,双肩却无法克制地微微颤抖,他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柳重明像从前一样恨他怨他,也许还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

  “重明,我走以后……”

  他努力鼓起的勇气被纸张抖动的声音打断,炭笔、白纸还有那本写满名字的册子,都丢在不远处的木桌上。

  “写吧。”柳重明的声音比他想象的冷静许多:“先把正事做完。”

  为了与柳重明区别开,他这两年在皇上面前刻意将字迹有了些许改变,是柳重明模仿不来的。

  曲沉舟将手镣上的铁链扯着,炭笔落在纸面上——罪臣曲沉舟罪不容诛,愿密告同谋之人,乞怜天恩……

  仿佛从前在书房里一样,柳重明耐心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写字,一边为他翻着册子,直到最后一个名字。

  柳重明看着他将手指咬破,按了血指印在上面,才慎重地将那纸折了几折,放在怀里。

  “重明……”曲沉舟的目光不知该不该抬起,只能轻轻叫一声。

  没有声音回答他,他轻咬下唇,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嘱咐。

  “怀王没了,多少人早晚都会盯着弹劾柳家外戚当权。但此事不能太急,岚儿和姐姐要坐稳那个位置,还要多多倚仗柳家和白家。”

  “重明以后要好好教导岚儿……”

  结实温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容纳了他,温热的呼吸和亲吻落在后颈。

  “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沉舟,”柳重明安抚他的声音温和轻柔,仿佛这里不是天牢,而是他们即将融为一体的洞房:“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话?”

  曲沉舟克制着涌上喉间的哽咽,轻声问:“什么话?”

  “你说,哪怕你有朝一日死于途中,也不过是柴薪焚于炉火之中,物尽其用罢了。”

  他当然记得,那时他们仿佛两只刺猬一样,恨不能把对方扎得遍体鳞伤。

  可如今回想起来,那日子竟还有些甜。

  “我也说过,你以后做什么事,我都不会阻拦,但是我会……”

  灼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让他强忍下去的泪珠不争气地滚出来。

  “我会接住你。”

  柳重明拥着他贴在栏杆上,用嘴唇摸索他的呼吸。

  “你做了你该做的,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沉舟的目的是岚儿平安无争议地登上帝位,而且目标不光是怀王,还有怀王身后的一干帮凶,用口供的方式,把所有人一起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