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第205章 归程

  过了正月,雪便下得少了,只是空气还是一样的冷,街上的积雪久久不化。

  董成玉离京数年,早已不习惯京城这干冷的气候,若非必要,他也不会出门。

  这一趟来京城对账与以往不同,否则也不会让自己亲自跑过来,就算王爷不提醒,他也知道这一次对账不同于从前。

  年前冷不丁地冒出关于柳惟贤的谈资,他就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必然是王爷抢先动手了。

  原本他以为就此放下心来,牵扯到后宫丑闻,就算皇上一时拿不定主意,柳惟贤也该被停职待查,户部自此畅通无阻。

  更别说会把敬王慕景臣一起拖下水。

  可就算是再难堪的隐秘又如何,对方还是如滑手的泥鳅一样,从王爷费尽心思收集的层层密网中轻易逃脱。

  这一击落空,两方接下来关注的重点必然就是他了。

  早就听说京中变了天,如今正是一团浑水,前途未明,但怀王爷已经提前让他放心,这浑水还溅不到他身上去,稳下心八风不动,王爷保他怎么来怎么回。

  他这边也早有准备,账目细细核验过,户部就算再拖再查又能如何,若是户部还打算无事生非,王爷自然不会让找茬的人全身而退。

  只是逗留在京城的这段时间,王爷嘱咐他谨慎小心,但凡出门前必然要知会一声,也好妥当保护。

  怕他太过紧张,王爷也给他吃了定心丸,柳重明再怎么想动手,也有所顾虑毕竟负责京畿治安的人是白石岩,如果他这里出了人命案,王爷也不会让白石岩好过。

  话是这么说,可比起死后有人报仇,董成玉更愿意保住这条命,已经有一阵子没出门了。

  可今天是年前新上任的赵侍中发的帖子,这赵侍中顶了之前唐侍中的位子,是个可以考虑拉拢的人,王爷也授意他接下帖子。

  帮王爷做好这件事,再通过王爷向户部施压,盖上朱印,放他回去,便万事无虞了。

  董成玉闭着眼睛,随着轿子的颠簸轻轻摇晃昏昏欲睡,却只能在睡着的边缘徘徊。

  跟南边相比,天气实在太冷了。

  双手拢着手炉,可暖和的地方却只有那么一点,似乎热乎气只能到手腕,再往远就像是向冰窟窿里伸过去,待到了脚,像是已经长在了冰砖里。

  他坐得久了,忍不住剁了跺脚,第二脚刚落下去,身体陡然一歪,整个人向一边扑过去。

  “怎么回事?”

  轿帘掀开一道缝,随侍的声音传进来。

  “大人,地上滑,刚刚有人滑了一跤,所幸没摔到大人,只是木杠断裂出纹了,怕是坚持不下去小人们正去四处看看有没有车马租赁,大人且安心稍候片刻。”

  董成玉的心扑通跳了一下,许是在人生地不熟之处无法安心,即使对于这样突发的小事,也有些心惊肉跳。

  “怎么会断!”

  “大人恕罪,搞不好是因为天太冷了,小人这就去想办法!”

  事至如今,发怒着急也没用,街上寒冷,他没打算在轿里等待,刚被人搀扶着下轿,一辆马车从十字路口拐弯过来。

  他本打算等车过去,却没料到那车缓缓在面前不远挺住,里面有个温和的声音问道:“董大人?”

  他见那马车纹饰华贵,忙连声应:“是下官!”

  “董大人也是要去赴赵侍中府宴的是吗?时间不多,大人是否介意与我同行?”

  董成玉听这声音耳生,但京中惹不起的人太多,他不敢轻易开口拒绝。

  “如此,便叨扰上官了……”

  察觉到他的犹豫,窗边棉帘掀开,露出一张望之难忘的脸。

  董成玉虽不认识,可一看这双眼这张脸,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

  “董大人,请上车吧。”那人微微一笑:“忘记介绍一下自己,我姓曲,曲沉舟。”

  马车再次走起来时,董成玉才发现他骑虎难下怀王爷明明已经跟他说过,柳重明固然要防,可这个曲沉舟也非常可疑,不能以常理推测。

  那一双眼太过诡异,知道的事太多,能不见就尽量绕着弯走。

  但不知道是因为这人生得太好看,总忍不住想多看几眼,还是因为那双妖瞳的确有蛊惑人的魔力,他还是跟着上了车。

  他安慰自己,赵侍中那里总是不好迟到,权宜之策而已。

  “是我唐突,”曲沉舟浅笑着为他斟茶:“我的样子是不是吓到董大人?”

  “没有没有,”董成玉连忙否认,那茶碗端在手里却不敢喝:“曲司天名满天下,该是我是久仰才对,只是没想到曲司天这么年少。”

  “谬赞。”曲沉舟只回了这么一句客套话,向他笑着点点头,便只似是示意他安坐,不再开口。

  董成玉几次想收回目光,余光里却忍不住打量见对方根本没有跟自己寒暄闲聊的打算,像是只是顺路一起,全然没有他担心怀疑的那些试探套话。

  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草木皆兵。

  马蹄踏在压结实的雪上,小心翼翼,走的很慢声音枯燥,像是把很短的时间如黏丝般拉长。

  对面的曲沉舟不善言辞的样子,倒把他的好奇心越提越高。

  待马车里的宁静突然被打破,他才发现居然是自己先开的口。

  “听闻曲司天未ト先知,可趋吉避凶,是真的吗?”

  话一出口,发现这个质疑欠妥当,忙道歉:“下官见识浅薄,无福得遇真仙,下官无礼,曲司天恕罪。”

  曲司天比他想象中好相处许多,浅浅一笑。

  “董大人言重,未先知不敢说,不过是靠天吃饭,承蒙皇上不弃,得大家抬举而已。不敢说未来可知全貌,但趋吉避凶,还是可以做到一点的。”

  董成玉心中陡然活络一下——他如今忐忑,夜里辗转,就是因为对归程担忧。

  来京中几个月了,对这位曲司天从来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可以想象这人有多难见,没想到今天能这样偶然遇到……

  “曲司天……”他压低声音:“下官自江南而来,早听说曲司天赫赫声名,只是一直无缘被引介给您。今日遇见,实乃下官福气。下官备了些薄礼,稍后送去您府上,还望曲司天不要推辞。”

  曲沉舟这才正眼看他,眉梢一挑,笑意盈盈:“董大人客气了……还备了薄礼……”

  对于预料中的拒绝,董成玉也没觉得尴尬,正想说点什么,又听对面开口。

  “听说南安的鸡血玉很美,上品难求,前些日子还见世子爷挂了个扇坠子,好看得很我也有心买上一颗把玩,可惜不知道哪里能有。”

  董成玉立刻会意,心中松快了大半—果然是个出身低的,往上爬还能为了什么?怎么可能不贪?这样倒好说话了。

  “曲司天若是喜欢,下官还正好得了一块极好的,别说是扇坠子,便是镶在腰带上也是够了。”

  曲沉舟抿嘴一笑,问道:“董大人是求卦么?”

  他这么一问,董成玉忽然有些犯难。

  怀王爷已经在怀疑曲司天有问题了,如今这卦言一出,自己是该听,还是不该听呢?

  曲沉舟见他犹豫,也不催促,慢悠悠地去火盆又夹了一块炭,放在手炉里捂着,懒懒斜靠在榻上。

  “我从不强人所难,董大人若是不舍得,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听过罢了。”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董成玉没时间左思右想,只能立刻一横心:“劳烦曲司天费心了。”

  话虽说出去了,可那双妖瞳落在身上是,他仍有种身上发凉的感觉,一瞬间甚至有些后悔,却还是小心问:“如何?”

  曲沉舟面色平和,反问道:“董大人不日返回江南,走旱路……还是水路?”

  “水路。”

  要回南方,必然要越过西江,而西江绵长,浅处和桥梁有限,可走的旱路就那么几处,还要绕远,最方便的自然是行船横跨西江。

  见曲沉舟欲言又止,董成玉心中忐忑,忙问:“有什么不妥?”

  “董大人有所不知,我ト卦向来只看结果,不问缘由,”曲沉舟掀帘看了看窗外,笑着说了一句:“以我拙见,大人最好选旱路,避开水路,方得平安。”

  他们的目的地到了,不远处就是赵侍中的府邸小厮已经殷勤地赶上来搬凳子,迎他们下车。

  董成玉不敢耽搁,连忙当先下去,再搀扶着曲沉舟下车。

  门外宾客熙攘众多,有不同的人接迎着。

  曲沉舟身份尊贵,有赵侍中亲迎进去,直到最后,董成玉也没能再有机会多问上几句。

  可这个问题却彻底难住了他—究竟是按原计划走水路,还是听曲司天的建议,走旱路?

  这个问题也同样让慕景延几天辗转反侧。

  董成玉的性命固然重要,可这个问题的答案背后,是曲沉舟的立场。

  去年一整年的风云变幻,齐王、宁王先后死于非命,毫无疑问,柳重明接下来的对手就只有他了。

  他虽然不算是伤筋动骨,可也吃了不少憋气和苦头,甚至没看到那些偷袭都是从哪里来的。

  在排除了所有可能之后,他只能逐渐将从前否定的不可能重新放在眼前。

  ——在这么多事中,受益的人除了柳家,还有曲沉舟。

  虽然皇上从前也会同时扶持对手,彼此制衡,可细细想来,柳重明和曲沉舟这两个人中间经起过什么大冲突吗?

  没有。

  在碧红子之后,两人的争吵不过是一点喧闹,柳志涛的死也不过是分家一条人命,而且听说那人本就不成器。

  至于丁乐康死后,所谓曲沉舟陷害柳重明跌落悬崖只他们俩的说法而已,再没有第三个人可以作证

  而丁乐康究竟是怎么死的,更是谁也不知道。

  慕景延越是细想,越是胆战心惊。

  如果这猜测是真的,如果曲沉舟真的能为柳家做到这种程度,那柳重明可真是笼络到了了不得的帮手。

  这样的话,他毫无胜算,那宝座周围早被围得固若金汤,而皇上还一无所知。

  但这可能性太低,也太过于骇人,他还没有把握确定,所以如今董成玉的问题让他也陷入两难。

  水路?还是旱路?

  哪条路才是董成玉真正的生路?

  “要不要猜猜?董成玉最后会走哪条路?”

  柳重明先是给人将官帽扶正,将碎发慢慢捋进去手指才向下,仔细地整理着衣襟腰带,心中不甘。

  “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又要出门。”

  曲沉舟伸开手,由着他为自己整理衣衫。

  “叫你别跑过来,让人看到,你我都要掉脑袋。”

  “今天去看过景臣,陪他坐了一会儿,然后想你了,”柳重明绕去身后,在鬓边挨挨蹭蹭:“你放心,我来之前好好看过周围了,没想到你要外出,曲司天真是大忙人啊。”

  曲沉舟听他语气中都是幽怨,微微仰起头,垫在他颈窝里,舌尖去触他的喉结。

  “柳统领今天过来,难不成又是锦绣营在巡检?”

  “我倒是想啊,可惜曲司天不给我足够的时间,可怎么仔、细、检、查呢?”

  曲沉舟被热气搔得耳中发痒,偏了偏头,轻笑挑衅:“在石矛县的时候,世子明明也没花多长时间。”

  柳重明全身一僵,忽然发狠咬他的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明明是你紧咬着我不放!我才……”

  怀里的人像条滑手的黄鳝钻出去,狡黠地笑:“我猜董成玉会走水路。”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小狐狸就是这么狡猾,每次要溜,就假模假样地跟他商量正事,而这些是也的确是眼前亟待解决的,他每次都只能忍着难受把这个话题接下去。

  “你给我等着!别让我逮着你的空!”他咬牙切齿放狠话,才把人拽回来,将刚刚蹭乱的鬓发整理好:“那赌不起来了,我也猜他会走水路。”

  以慕景延的多疑,走水路是必然的。

  来水路便利,尽快回到江南,以防夜长梦多,二来若是在董成玉面前选了曲沉舟指的旱路,太过低头示弱。

  慕景延做不来。

  更何况,先前还有齐王的前车之鉴,哪怕慕景延能想到,所谓“近山不近水”中的“水指的是江行之,齐王的结局也骇人得足以令人望而却步。

  “如果董成玉走水路,会如何?”柳重明问。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有占,”曲沉舟拈着发梢去搔他的睫毛:“更何况世子爷家大业大,河里海上都横着走,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不如提头来见。”

  柳重明失笑:“太严格了。若是让你做了我的顶头上官,我有多少个脑袋,也不够你用的。”

  “既然怕了,就好好做事,本上官自然会奖赏你。”

  “用什么奖赏?你吗?”

  曲沉舟被无赖讨走一个亲,看看天色,推着人起身。

  “不闹了,我该进宫去了,如今朝中刚刚平复下来皇上虔心给太后守孝,让我陪着一起守。没什么事的话,你就不要过来了。”

  柳重明只能依依不舍地放人走,在松开手时,轻轻叹了口气。

  “沉舟,这个法子总是不行的。”

  曲沉舟明白他在说什么—慕景延的这些人不光是朝中的毒瘤,也是他前世的仇人,绝对不想放过,可是一个个地费心去清理,太难了。

  光一个董成玉,都让他不得不出面,以后呢?

  “慢慢来吧,总是有法子,”他安慰一句,出门前又想起来:“昨天见了知味,他那边有卦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