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第162章 玄芒

  同往常一样,皇上仍在清心居召曲沉舟过去卜卦。

  宫中行走坐卧都有规矩,他走得一板一眼,却步伐很慢,见领路的管事公公回头,似有催促之意,歉然道:“石公公,抱歉,陈嬷嬷管得严格。”

  他声音温和小心,像随时可能受到惊吓的小兽,看得石公公也忍不住笑起来。

  “曲司天在宫里的时间还短,学不来规矩也是情有可原。皇上又对您恩宠有加,曲司天不必拘着这么多。”

  像是没听到这话里怂恿他放肆的意思,曲沉舟仔细地数着步子,没走多远便累得站了站。

  “石公公,”他谨慎地轻声问:“我之前的那些司天官……都去哪里了?”

  石公公笑着看他半晌,才说:“曲司天不用怕,既然有皇上给您撑腰,您也断不会像他们一样,死无全尸。”

  曲沉舟不再说话,看看时辰,不敢再耽搁,一路赶往清心居。

  屋里安静,于德喜侍立在侧,正伺候虞帝看着信笺。

  不用抬头看过去,他也知道,那是前几日给娘娘们卜卦的花草笺,一式两份,是他亲笔书写,一份在娘娘们手里,一份送到皇上这里。

  曲沉舟垂手站在珠帘边,听着花草笺被轻轻翻动的声音,过了许久才有一声招呼。

  “过来。”

  他轻手轻脚过去,在阶前跪下。

  虞帝这才抬眼看,笑道:“叫你过来看笺呢,怎么这动不动就跪的毛病还改不过来?亏得陈嬷嬷说你规矩学得快。”

  “是。”曲沉舟站起身:“臣谨记。”

  这些日子,虞帝也知道他谨慎话少的习惯,见多了这个年纪毛毛躁躁的孩子,倒是喜欢这般聪明的,知道什么时候安静闭嘴。

  “清如的卦,‘云遮月’是什么意思?”

  “皇上恕罪,”曲沉舟的声音轻轻的:“臣想不出什么头绪。”

  “这卦的时间倒巧,应在孩子身上。清如虽不说什么,朕能看出她担心又委屈,连着传太医过去,也是吓到她了。”

  “臣……臣稍后就去娘娘宫中请罪……”

  虞帝摆手:“哪就怪到你头上?如果真是有个什么万一,你这算提前示警了,清如倒还该谢你。”

  “臣不敢……”

  虞帝看着他,又拾起一份,掸了掸花草笺,似笑非笑:“三月桃离枝,沉舟啊。”

  曲沉舟忙挺直身体,拱手道:“皇上吩咐。”

  “你知不知道,明妃的儿子,是哪个?”

  “是……齐王爷。”

  虞帝点头:“朕这么久都没琢磨明白的事,倒是让你给拿了主意,你好大的胆子。”

  曲沉舟双膝一软,嗵地重跪倒在阶下,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上,止不住地微微打颤。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嗯?”虞帝放下信笺,俯视着他:“你为什么求朕饶命?可知你身犯何罪?”

  曲沉舟抖了片刻,低低啜泣起来:“臣其实不知道身犯何罪……臣只会卜卦,只会说见到的卦言。是他们教我说臣知错,可是臣不知道,只是看皇上好像生气了……”

  “他们是谁?”

  “陈嬷嬷说,皇上如果生气了……”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他的眼泪滚落一颗:“如果生气了,我就该说臣知错,臣罪该万死。”

  虞帝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曲沉舟哭也哭不下去。

  “沉舟啊,”虞帝几乎笑出眼泪来:“朕之前还不信,这世上哪有不说谎的人,原来是朕想错了。你这孩子,实诚也实诚得可爱。”

  曲沉舟茫然抬头,脸上泪痕未干。

  “你还记不记得,半个月前,你为朕卜了一卦,说‘撒盐作雪金山陷’,”虞帝问他:“你知不知道应验到哪里?”

  曲沉舟摇头。

  虞帝也不为他解释,只说:“起来吧,朕知道你只会卜卦,也没个什么心眼。慌什么,连个‘臣’都不记得说,‘我’来‘我’去的,陈嬷嬷还是该多盯着你学规矩。”

  曲沉舟没有起身,向前膝行几步,低声嗫嚅:“皇上,我……臣想求皇上一件事。”

  虞帝侧目看他,冷笑一声:“朕对你宽厚,你倒会得寸进尺。”

  “皇上……恕罪……”

  “罢了,你说吧。”

  曲沉舟叩下头,声音中带着哭腔:“臣如果哪天惹皇上不高兴了,还求皇上能给臣留个全尸。”

  “你在说什么?”虞帝面色一冷:“谁跟你胡说八道了什么?”

  连于德喜也看过来,问道:“曲司天这话是怎么说的?”

  曲沉舟似是不敢说,也不敢不说,半晌才轻声道:“他们说,在我之前的司天官……都死无全尸,让我仔细些。”

  “他们是谁?”

  这次是于德喜追问,在曲沉舟身边轮值的宫人都是他安排的,如果有半点差池,他总归是逃不了责任。

  “是……石公公。”

  于德喜看着虞帝的眼神,转身出去,远远的似是有谁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片刻后又转回来,点了点头。

  虞帝的目光在花草笺上停留片刻,忽然向曲沉舟轻啐一口。

  “你给朕把腰杆挺起来!”

  曲沉舟不明所以,仍是听话地挺直脊背。

  “你也是朕亲封的司天官,官居二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什么个阿猫阿狗都欺负到你头上!别哭,万事有朕给你撑腰!”

  于德喜忙上前:“皇上,曲司天毕竟年纪还小。”

  虞帝当然知道,忍不住闷声叹了口气。

  “朕听说,你前几天跟清如和重明都起了不愉快?”

  曲沉舟刚刚挺直的肩又塌下去:“臣知错……”

  “朕问你是不是,知什么错!”

  “臣知道,”这次他答得上来:“臣没忍住,臣回嘴了,臣不该顶撞贵妃娘娘和世子爷。”

  “站起来!挺直腰!”虞帝呵斥他:“下次再让朕见到你这样垂头丧气的,先打二十廷杖!给你长长记性!”

  曲沉舟不做声地站起身,半晌听虞帝嗤笑一声。

  “还‘没忍住’?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难怪在重明那儿不讨喜。他年纪小,脾气冲,爱听好听的话,忍不了你是自然的。”

  “你跟他的事,朕就当小孩子拌嘴,回头朕跟他说一说,你这边不许计较了!”

  “只是对清如,你可就太放肆了。她性子柔和,也不擅与人争执,不过是爱护重明心切,才说了你一句。”

  “清如虽没跟你争辩,可她这个人,总是把委屈自己忍了。她如今有了身子,更不该生闷气。”

  “朕听皇后说,你嘴巴也是毒,是不是在朕面前就这般装乖卖巧,出门就仗着朕宠你,连清如也敢顶撞?该打。”

  曲沉舟低着头,低弱回道:“臣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还学会狡辩了?”虞帝呵斥他:“朕念你年纪小,出身苦,初次犯错,就饶过你这一次。这几天去清如那边,给清如认个错,讨她个原谅。”

  “是……”

  曲沉舟轻声应,见虞帝靠在软枕上,半晌没再说话,正打算退出去,又见虞帝抬眼。

  “于德喜,去把那个取来给他。”

  于德喜躬身出去,片刻后带人端了托盘回来,缎子掀开,里面叠放着一件檀色外衫,金丝刺绣的图案交错其中。

  曲沉舟心中一跳。

  于德喜上前,将那件绣了金丝的袍衫在他面前展开,亲自服侍他穿上,不禁夸赞:“曲司天好看得紧,这衣裳更添姿容。”

  “如何?”虞帝笑着打量他:“这衣服如何?喜欢吗?”

  “好看,喜欢。”

  曲沉舟捏着袖口,从前他两手染血才得来这么一件的东西,这次居然如此轻易到手。

  旧物重逢,心中五味陈杂,面上却欢喜异常,低头羞涩道:“就是……有,有点长……”

  虞帝又大笑起来。

  “沉舟,朕已经多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衣服是有点长,本来是打算等你长大些稳重些,再赐给你的。瞧你现在可怜兮兮,先穿着吧,于德喜稍后会再给你量身做一件。”

  于德喜笑着,将衣领抚平,笑道:“曲司天,这衣裳可不光只是个好看,这叫玄芒织金衣,可是皇上的恩典。”

  曲沉舟茫然重复:“玄芒织金衣……”

  “你年纪小,贸然擢升,朝中必然弹劾颇多,”虞帝难得有心思多解释几句:“这衣衫赐你,便是位同国师。”

  于德喜怕他不懂,补充道:“别说是世子,便是遇见侯爷、林相和唐侍中,曲司天也可平起平坐,无需叩拜。”

  曲沉舟正要跪下去谢恩,又被虞帝眼神止住。

  “这是朕给你壮的胆子,挺起腰杆,别在外面丢朕的脸,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但若是让朕知道你在外面恃宠而骄,横行无忌,可不能轻饶你!”

  “臣不敢。”

  “都敢跟清如顶嘴,还有你不敢的?”虞帝笑骂他一声,又吩咐:“于德喜,观星阁的人就不要轮值了,让沉舟自己去挑人。以后观星阁内外都由沉舟自己管着。沉舟!”

  “臣在。”

  “有空跟于德喜和薄言讨教讨教,学会管管自己的人。你年纪是小,可既然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就给朕把架子摆端正。”

  像是开玩笑似的,虞帝又笑道:“下次重明再对你说混账话,你就算踢他一脚,他也得受着。”

  曲沉舟这才叩拜下去。

  “臣必将尽心竭力,不负皇上所托。”

  “下去吧,”虞帝摆手:“去清如那里请罪的时候,把这身衣裳脱了,免得清如倒要多心。”

  珠帘合拢,摇摆渐渐止住,合拢了人离去的缝隙。

  虞帝这才重捡起桌上的花草笺,看着那三月桃的卦言,问道:“于德喜,你怎么看?”

  于德喜忙低头道:“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子民,生死进退皆是圣意,奴才不知。”

  虞帝向一旁倚着,手指掸了掸花草笺,自言自语地笑一声。

  “真是直肚直肠的初生牛犊,倒挺可爱。”

  “景延!”

  瑜妃一见来人,连病也不装了,拖着儿子的衣袖央求。

  “你快拿个主意吧!皇上既然有了头一次,之后保不齐还会叫那个曲司天来卜卦,我总不能每次都生病吧。”

  “这次幸亏我没去,这一劫落到慕景德那边去了,下次可怎么办!”

  慕景延抽回袖子,将几案上的汤碗小心端起来。

  “喝些药吧,病好得快些,别让儿子担心。”

  瑜妃无奈,只能先把药喝了,想要再问,却又没了那个勇气。

  “我听说了,”这次倒是慕景延先开口:“曲司天的确有些本事,这两个多月时间,让父皇对他深信不疑,不是从前那些癞子们能比的。”

  瑜妃这才将忧虑吐出口:“是啊,听说他给贵妃和明妃卜的卦都意有所指,灵验着呢,我可怎么办?”

  “灵验?”慕景延在茶炉前坐下,轻轻摇着扇子,冷笑道:“母妃从哪里知道他灵验?”

  瑜妃愣了一下:“连皇上都信,而且宫宴上……”

  “母妃是第一天入宫吗?皇上要捧他,不过是台面上的一场戏,母妃还当真了?”

  瑜妃不由讪讪,可她心中不安,只能试着努力说服儿子。

  “可是你看……他入宫也是蹊跷。慕景臣说他很早就说,叫慕景臣十一月初一去救他,这个该怎么解释?”

  说起这个,慕景延停下了扇子。

  这让瑜妃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景延,怎么了?”

  “母妃也许不知道,他也曾求过我,救他。”

  慕景延盯着茶炉中的火苗。

  “比起他那套骗人的把戏,我倒更想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