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遐年!”
刘君豪按着季遐年的肩膀猛地推了一把, 焦急催促:“别愣着啊,快进去,没时间了!”
季遐年一个激灵回神, 发现他还站在地窖入口, 刘君豪跟江天一左一右在他旁边, 地窖楼梯上还有张银珠几人脚步的余音。
怎么回事?
季遐年的大脑有一瞬的混乱——我不是死了吗?触须呢?异种呢?刘君豪不是也受伤吐血了吗?
“季遐年!”
刘君豪再次着急催促, 这次干脆自己上手推着季遐年往地窖里塞,“进去进去,队长那边我会带弹药去支援他, 他能硬化,就算——”
“操!刘君豪!”
一声熟悉的嘶吼打断了刘君豪的话,是迟晟的声音。
刘君豪猛地一顿, 接着用力把季遐年往地窖一推,扛着枪拔腿就冲着院门的方向跑去,“江天!你带季遐年下去!”
江天闻言立刻过来擒住了季遐年的手臂就要往地窖里拽。
——事后季遐年回想起来,也不明白自己在这一瞬怎么会爆发出那样的力气和反应力。
那一刹实在是太快了,不得不把它定格以描述清楚。
刘君豪转身狂奔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扯出虚影,江天从地窖门边上前过来抓住了季遐年的手臂;季遐年电光石火之间伸出了手,一把抓住刘君豪因为奔跑而向后甩动的手臂, 同时绕手拉住江天的手肘衣袖,双膝一软,用自身的身体重量往下一坠。
砰!
砰!!
几乎重叠的两声重击声在耳边响起,第一声是季遐年拽着两个毫无防备的特种兵摔倒在地的声音;第二声来自他们头顶, 三人都是仰面或者侧面倒地的姿势,所以都把他们头上的东西看的一清二楚。
那是一条蓝黑色的,有婴儿手臂那么粗的触须,触须的表皮有一层稀薄的粘液, 折射出点状的微光;而在触须的尖端,长着一把弯刃长刀似的角质爪,那刀刃爪有尺长左右,像是切豆腐一般扎透了足有十五公分厚的合金地窖门。
“……”
三个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就着倒地的姿势纹丝不动,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充斥着耳膜,肾上腺素分泌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峰值。
过了大概四五秒,那触须缓慢扭动了一下,刀刃爪从合金门上缓慢抽出来,发出铁皮刮擦的声音。
刘君豪动作小心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举起了他的枪,只要那触须的刀刃爪往下一点,他就会立刻开枪打断它。
但那触须没有落下来,它像弹过来一样从空中缓慢地收了回去。
三人的眼珠随着触须收回的方向移动,看到了它回归的主体——一团看不清样子的黑色影子。
那黑影实在看不出什么形状,就像是一滩不那么软的泥巴糊在那里,泥巴上生着杂草一样的触须,在空中扭出乱七八糟的形状,即使只是一个剪影也让人看了难免生理不适。
季遐年感觉刘君豪跟江天的身体瞬间就绷紧了。
那黑影一击不中却也没有离开,它就那样趴在后院的墙上,烂泥一样的身体缓慢涌动着,杂草般的触须在它身体周围晃动。
然后下一秒,从那团黑影的位置又响起了迟晟的声音。
还是那句嘶吼:“操!刘君豪!”
嘶——!
季遐年听到了一声抽气声,是江天。
三个人依旧不敢轻举妄动——那东西的视力显然并不好,它又用迟晟的声音重复喊了几次“操!刘君豪!”,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后,就无视了倒在它不过十米开外的季遐年三人,缓慢地滑下了墙头。
墙外那粘稠的泥浆涌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等它远去后,地上的三个人才重重松了一口气,缓慢爬了起来。
“妈的!”
刘君豪用非常小的声音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我现在对自己的名字有PTSD了!”
江天的脸色煞白,喃喃道:“我还以为是队长变异了……”
季遐年:“……”
“这话回头我会替你转告他的。”
刘君豪揶揄了一句,又看向季遐年,认真道:“谢了,年哥。你怎么发现那东西的?我冲着那边都没看清。”
——因为我经历过一次了。
季遐年的思维还是有些混乱,只随便找了个理由:“直觉。——迟晟在哪儿?外面都是这样的异种吗?”刘君豪:“不是,至少到我回来之前,那些蘑菇蛋里孵化出的都是猫狗那么大的东西,而且很容易解决,这个……,这个玩意儿简直像是科幻电影里冒出来的。——我得赶快去找队长,这东西合金门都能捅破,他那铁皮……”
刘君豪说到一半注意到了季遐年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于是连忙住口,拐了个弯:“他那铁皮比防弹衣还牛逼,一定没问题的。那啥,年哥你别急,我这就去——”
“等等。”
季遐年忽然快而轻地打断刘君豪,“有声音。”
刘君豪跟江天的头皮立马就绷紧了,两人侧耳细听,顿时脸色剧变!
“让开!”
刘君豪大吼一声,江天反应极其迅速地拉着季遐年往旁边一滚,一条蓝黑色的触须擦着季遐年的侧脸穿过,削断了他一缕头发。
远处的墙头上,之前走开的烂泥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了一个头。
刘君豪翻身跪地,举起冲锋|枪对着那黑影就是一通扫射。
砰砰砰砰砰!
子弹如暴雨一样砸向墙头,那黑影本体的速度显然没有它的触须快,成了一个固定靶,被打得发出了惨烈的哀嚎。
那声音实在难以形容,如果要找个对比项的话,那就是把各种恐怖片里的厉鬼音效拼接在一起了似的。
这些音效中,还包括迟晟那句变了调的嘶吼:“操!刘君豪!”
“我操!”
刘君豪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时都起了,整个人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炸般对着黑影怒吼:“别他妈叫了!”
说完又是一阵连续扫射。
季遐年毫不怀疑,如果刘君豪现在手里有核弹的按钮,他大概都能崩溃地按下去。
然而那黑影的生命力着实顽强,它终于把自己烂泥一样的身体藏在了墙后,同时甩出了它全部的触须,在院子里毫无章法地抽打起来。
“操操操操操!”
三人因为刚才的袭击,这会都离地窖门有一定的距离,那十几条仗着刀刃爪的触须抽过来,简直就是活灵活现的刀光剑影。
江天跟刘君豪疯狂闪避,季遐年有心无力,只能在梁俊豪和江天的掩护下尽可能地后退,不给两人添麻烦。
砰砰!砰砰砰!
院子里的枪声不断,但那泥巴异种的血条像是根本打不完一样,吞了那么多的子弹,那些触须竟然依旧活蹦乱跳——唯一欣慰的是这些触须可以打断,只是它们动作太快,难以瞄准。
季遐年已经退到了屋檐下,他目测了一下距离,然后朝着与泥巴异种对角的墙角走。
他走的方向已经是距离泥巴异种最远的位置,院子里的触须也够不到这边。
然而就在他走了两步的时候,忽然看到正面的院墙外横着甩过来了一条触须!
季遐年的瞳孔倏然放大,所有的影像烙刻在他的视网膜上,但大脑却像是无法理解一样对他的身体发不出任何的指令。
就在千分之一秒的时候,季遐年的身后忽然跳出一个身影,像是一颗小炮弹一样正面撞向了那触须。
是苗小草。
“妖怪!放开我爸爸!”
苗小草的手里拿着张银珠之前分发给他们的柴刀,凭借她那天生的神力,直接一刀劈断了甩过来的触须。
噗嗤!
亮蓝色的血液天女散花一样漫天喷洒,落在身上没有丝毫的温度。
然而被砍断的触须却因疼痛而疯狂扭动起来,像是脱了控制的消防水管,阴差阳错之间猛的一下抽到了还没落地的苗小草的背上!
空中的苗小草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与借力点,就这样生生挨了这一下,砰!的一声撞在旁边的院墙上,当即摔落在地上没了声息。
“小草!”
季遐年大喊一声,被恐惧麻痹的神经终于连接了大脑,驱动他的身体冲着墙边的苗小草跑了过去。
远处的刘君豪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激得双目一红,“操!江天,掩护我,我去轰了它!”
江天应了一声,立刻为刘君豪拉出一条火力线。
但就在刘君豪正要往前跑的时候,墙头上忽然跳上来了一个人影。
刘君豪一僵,接着狂喜:“队长!”
迟晟踩在那异种身上,他的上衣已经只剩下了几条步挂在身上,三重硬化的身体上除了耳朵的伤口外没有新鲜伤痕,但身上却染满了或深或浅的蓝色血液。
迟晟朝着院子里飞快扫了一眼,视线在季遐年那个角落顿了一秒,然后冲刘君豪大吼:“刘君豪,掩护我!”
说罢迟晟忽然原地用力一跺,踩得泥巴异种再次哀嚎起来,它放在院子里残余的触须统统开始往回缩。
刘君豪跟江天同时追上拿枪扫射,刘君豪还哔哔了起来:“别走啊,陪大爷再玩玩!”
刘君豪的冲锋|枪左右横扫,倾泻的子弹砰砰砰打在黑影跟迟晟的身上,在迟晟硬化的皮肤上迸出了火花。
正单方面痛殴泥巴异种的迟晟被打得一歪,顿时暴怒回头:“刘君豪你他妈的别扫我!——”
话音刚落,刘君豪的子弹砰的一下无比精准地命中了迟晟的眉心。
迟晟:“……”
刘君豪毫无诚意的道歉声在下一秒响起:“队长,这触须晃太密了,我也没办法,你赶紧的啊!”
迟晟:“……”
你等老子干完这怪物就来干你!
迟晟在心里大骂了一句,接着一刀捅|进泥巴异种的身体里——这是迟晟刚才观察到的泥巴异种的脑袋位置。
迟晟的腿勾着泥巴异种的触须根部,从后腰摸出手|雷用牙扯掉环,然后抽出刀,一把将手|雷塞了进去!
下一秒,晟从墙头一跃而下,狂奔向季遐年所在的方向,距离三米的时候一个飞扑,把季遐年跟苗小草都掩护在了身下。
刘君豪跟江天也看到了迟晟塞手|雷的动作,奈何他们的火力掩护拉足了触须的仇恨值,被纠缠没来得及脱身。
三秒后,砰!!!
泥巴异种的身体碎成了一滩烂泥,触须、粘液、身体组织、亮蓝色的血液……像是天上捅破的华丽彩蛋,内容丰富地盖了刘君豪跟江天满头满脸。
迟晟的背上也被溅了一些,但比起刘君豪跟江天简直可以说是“整洁”。
迟晟回头看了眼那边糊了一层的两人,用半分钟前刘君豪一模一样的语气说道:“刘君豪同志,那东西太包浆了,队长我也没办法,你俩赶紧去洗洗啊。”
刘君豪:“……”
江天:“……”
迟晟回头,低头看自己挡着的季遐年跟苗小草,一大一小抱作一团,两双眼睛都眨巴着看着他。
迟晟的心里莫名一突,打心底生出一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柔软。
“没事吧?”
迟晟的声音温柔得要命,伸手把两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苗小草摸了摸脖子,低着头没敢看迟晟,也没回答,像是她平常做了亏心事一样。
迟晟的眉毛一挑,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季遐年却答上了他之前的话:“没事。小草跑出来救了我,被触须蹭了下,好在没大碍。”
苗小草唰的抬起头看向季遐年,眼里是迟晟看不明白的神色。
季遐年垂着眼睑,伸手轻轻揉了揉苗小草的头发。
……
片刻前,就在迟晟出现的那一刻,季遐年跑到了被触须抽到的苗小草跟前。
“小草。”
季遐年伸手扶起苗小草。
苗小草醒着,有些没精神,被季遐年扶起来靠在院墙上,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一大块蓝色的东西却从她的脖子上掉了下来。
季遐年下意识伸手一捞,接着那一瞬的触感让他的头皮都炸开了——温热的,像是皮肤。
但那东西视觉上却是一块蓝色的透明水晶。
季遐年的手一抖,差点没把它扔出去,但紧接着他就听到苗小草着急的声音。
“啊,爸爸爸爸,快把石头给我,脑袋要掉了!”
季遐年一愣,抬头看向苗小草,然后整个人一呆。
——苗小草的脖子连带肩部缺了很大一块,露出的不是皮肉骨骼,而是跟季遐年手里的东西一样,是一片透明的、像宝石一样的蓝色结晶。
她余下的脖子只有三分之一不到,失去足够支撑的脑袋摇摇欲坠,正被她两手扶着。
这画面着实诡异骇人,但季遐年发现自己却一点都不害怕——甚至都不如看到那触须异种害怕。
他只迟疑了半秒不到,然后把手里的东西还给了苗小草。
苗小草忙伸出一只手接过来,然后把那东西按回了脖子的缺口处。
几乎在她按回去的同时,那块东西与她的脖子立刻融合恢复成了皮肤的样子。
——但那块东西并不完整,还缺失了一些细小的角落。这些缺失的部分就恢复的很慢,足足过了十几秒,它们才恢复原状。
苗小草确认自己的脖子长好后就放下了手,然后一脸心虚地揪着衣角。——她很紧张,脸色是煞白的,眼眶有些泛红,但忍着没哭。
“爸爸。”
苗小草小心地开了口,试图跟季遐年解释:“我,我不是怪物。真的,我不会害人,跟这些东西不一样。你信我好不好?”
季遐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苗小草,万般疑惑堵在喉咙口。
但这时,远处迟晟已经把手雷塞进了泥巴异种的嘴里。
砰!!!
迟晟扑过来护住了季遐年跟苗小草。
……
刘君豪跟江天也走了过来,两人的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泥腥味,还没走近就被迟晟嫌弃威胁:“停停停,离远点啊。”
刘君豪:“又不是看你,——小草有没有事?头晕不晕?想不想吐,呕——!!”
刘君豪自己先吐了,无他,说话的时候脸上那糊着的一层粘到了嘴里,估计这滋味会让刘君豪厌食一段时间。
“我没事!”
在季遐年替苗小草回答了迟晟的问话后,苗小草一改刚才那蔫哒哒的样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叉腰:“我厉害着呢!”
季遐年莞尔。
迟晟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下,开始说教:“你厉害就能这样瞎跑吗?虽然你救了大爷,但这也不能——”
迟晟的声音一顿。
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黑色光幕像是被晒化的冰壳,炽白的阳光逐渐替代了昏暗的光线,属于他们这个世界的风声、直升机的轰鸣声,以及蓝天白云……,统统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OVO
2020.10.23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