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站在一旁,将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之前她并不知道程故渊在做什么,只觉得他很疯。

  因为他看起来太冷清凌锐了,不与任何环境融为一体,却又是所有环境里最惹眼的一幕。

  他看起来不像是有感情的人。

  直到他颓然跪地,迅速燃起的火苗将他卷入其中,那一幕,像极了晚霞中的一捧霜雪。

  小姑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以为他是要陪里面的人一起死。

  可是当她看见本该吸入过多浓烟停止呼吸的迟域带着满身的肃杀闯出那片黑暗时,她忽然明白了。

  原来这个人不是要自杀。

  他是在赌这人间的爱。

  ……

  爷爷曾蹬着脚踩三轮载着她穿梭在乡间的小路上,听着她问:“爷爷,爱是什么?”

  “爱?”爷爷很简洁地回答了她,“爱就是我愿意为你做很多事情,想要保护你平安快乐。”

  “那我对爷爷也是爱,”她手里拿着一根麦秆,随风举起慢慢摇晃着,“我也愿意为爷爷做很多事情,也想要保护爷爷平安快乐……”

  她知道了爱的意思,便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问:“你们、也是爱吗?”

  那两个人没有回答。

  有一瞬间她忽然又觉得难过。

  既然这两个人是完全复刻当时的场景,那为什么程故渊在外面纵起火海,里面的迟域不顾一切也要出来。

  而当时自己被强行带走,爷爷没有出来呢……

  是“爱”不够吗?

  起初她只是好奇,即便说不清什么感觉,她觉得拉这两个人进来最合适。

  她想看看,如果是别人经历这些,是不是能有不一样的结局。

  她一直告诉自己没有别的结局,来让自己的心不至于那么难过。

  可是当这两个人带给她另一场结局时,她又不能接受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大的两个身影,说:“我没想杀你们,对不起。”

  “那你想看的结局看到了么,”迟域揽着那人的肩,视线落在小姑娘身上,“不论这是不是你想看到的,这都是属于我们的。”他顿了顿,继续说:“换了别人来,又可能会是别的结局。”

  “我知道,”小姑娘说,“我带你们回去。”

  她说完便转身,程故渊忽地叫住了她——

  “邢深深。”

  小姑娘猛地回头。

  “你带我进去的房间里,有你的奖状。”程故渊说。

  邢深深拧着眉看向他:“那不是我。”

  “是么,”程故渊面色苍白不堪,嘴角干裂,甚至耳侧还有不知道在哪里留下的血痕。

  他靠迟域站着,声音沙哑:“那你是谁?”

  小姑娘说:“我是谁不重要,你们保好自己的命就行了。”随后手一挥,他们便从灼热的环境里回到了队友身边。

  “我去……”

  在场的队友没一个不吃惊的,他们看着小姑娘走进旧房子里,没敢跟上去。

  “不是,怎么回事啊你俩伤成这样,”许留看着面色疲惫的两个人,迟域看起来还好一些,程故渊则是因为刚刚强行用力,脖颈和手臂的青筋消不掉,嘴唇还是干涩的,靠在迟域身边。

  “故哥,”章浅朝他走了两步,“她……那个小姑娘,怎么对你们了?”

  程故渊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还没事呢?”许留忧心忡忡,“你现在看起来是需要进急诊的状况。”

  “我去给他们找些水,”贺卯说,“你们别乱动。”

  “我和你……”

  “卯叔我和你一起去。”

  方远和章浅的声音同时响起,说完后气氛僵了一下,章浅说:“方老师你在这里吧,我和卯叔去找水。”

  “也可以,”方远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尽头,程故渊的视线也垂落。

  他任由迟域揽着他的腰动作,最后自己和迟域都坐在了那一层台阶上。他阖起眼睛靠在迟域肩上,提不起力气的手指捏着迟域的衣角,嗓音又低又哑:“你确定么。”

  “嗯?”迟域应道。

  “当着他们的面还要这样,不更坐实了你滥情的事实么。”

  迟域转了下头,兴许是转头的动作惹得这人不舒服了,他便看着这人挪了挪位置,又重新靠在自己肩上。

  “这么累还要为我担心这个么,”他看着这人的睫毛道。

  “不算担心,”程故渊的声音很轻,“就是在想,如果他们所提到的那位,看到现在这一幕,会是怎样的反应。”

  迟域无奈地扯出一个笑,垂眼看见这人干裂的嘴唇,商量道:“先睡一会好么,你很累。”

  程故渊低笑,有一种莫名的情愫蔓延出来。

  其实他并非对这些话真的感兴趣,心里对那位第一任也很清楚,可现在他依旧故意地想闹一闹。

  “怎么,提到他你心虚了么。”

  迟域听出这人很明显的意思,便也配合道:“心虚。”

  说完这两个字他留足了沉默,直到这人忍不住要问前才说:“怎么能不心虚呢,他们口中那位,是我的第一个爱人。”

  即便程故渊对那位、对迟域都有直觉,听到这句话还是有些莫名的难过。

  却又分不清楚这份难过是为谁。

  半晌,他问:“那我呢?”

  迟域等他这句话等了好久,放在这人腰间的力气收了收,说:“我一直爱你。”

  “前后矛盾”。

  程故渊睡着前最后一刻,给了迟域这样一个评价。

  而和站在不远处的几个队友相比起来,就比他们自己还要担心他们。

  许留的担心最盛:“妈呀,程故渊睡着了,不能让他睡啊,他会不会这一觉就醒不过来了。”

  “嗷——”

  徐霜很不客气地拧了他胳膊一把,“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许留揉着自己被拧的位置,一脸肉疼的表情:“我担心嘛。”

  “你快带着你这样的关心滚,”徐霜没好气道,“哪有这样关心人的。”

  许留讪讪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瞟了那两位一眼,凑近了胡涂,问:“你给讲讲,迟域的第一任是谁?”

  “你!”徐霜正要再拧他,许留躲一边让她拧不着,说话有理有据:“迟域自己都承认了的,我问问怎么了。”

  徐霜语塞,说:“别在这个时间找事情行么。”

  眼看着两个人僵持,胡涂立刻挡在他们中间,为难道:“不是,其实这些问我也没用,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徐霜、许留、方远一同疑惑道。

  “我真的不记得了,”胡涂说,“但这只是针对于那个人。而且不只是我,我在酒店那几天有看到几个以前眼熟的人,我问他们,他们也都不记得了。”

  “系统把你们关于那个人的记忆都清除了?”徐霜问。

  “估计是,”胡涂也有些不确定,“但是应该没有清除老大的记忆,不然他留在系统五年干嘛。”

  “那他……”许留皱着眉,“他怎么能又爱上程故渊呢,这……这对以前那位,对程故渊都不公平啊。”

  ……

  就当他们下一步的话题即将是《迟域究竟是什么级别的渣男》时,章浅贺卯找水回来了。

  这里实在是太贫穷了,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找到的水,两个人各自拿着一个瓢,里面盛了水。

  章浅拿着瓢走到迟域身前,递到他眼前,却一言不发。

  迟域说了声“谢谢”,接过水瓢,指尖浸了些水,随后轻轻抹在了这睡着的人嘴唇上。

  那点水很快就干,迟域极有耐心地一次次将水抹在这人唇上。章浅看着这一幕,开始分不清楚迟域心里的人究竟是谁。

  “这个水不是太干净,”章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们去找水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个学校,那里面应该会有水。”

  “好,”迟域侧头看着程故渊,“一会我去,你们在这里看着他。”

  “看着我做什么,”迟域的手指还没有挪开,依旧留在他唇间,程故渊开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迟域哄道:“我很快回来。”

  程故渊捏着迟域衣角的手指松了,煞有正常样子地站了起来,说:“一起去。”

  迟域:“……”

  刚刚还在担心他这一觉会不会睡不醒了的许留:“……果然不怕死的死不了。”

  由于某个人的固执,去找干净水的路上,便成了浩浩荡荡一群。

  学校是章浅提出来的,便也由章浅带路,最前面是少女组,中间是中年组和心智不太成熟但已经是成年人组,最后是不要命组。

  系统看着前中后几排人:“送进来的玩家比这个世界里的活人都多……”

  学校是在村庄的最外面,章浅之所以能看到,不是因为学校高,而是那杆红旗,她便断定,那是一所学校。

  看起来不远,实际上走起来用了挺长一段时间。

  当他们看到荒凉的学校大门时,章浅止住了脚步。

  几秒后,她说:“学校里应该有井,我们去找找吧。”

  身后的人跟着她进去,他们没有分开,始终成队,终于在一排平房后面找到了那口井。

  贺卯上前,探身从缝里看了一眼,说:“水不脏。”说完便提起拉杆压水。

  章浅四处看了看,最后进了一间看起来像是教室的地方,出来时拿着一个瓷碗。

  她将瓷碗在流出的水里洗了很久,一点灰尘都没有后才接了一碗,去给了程故渊。

  “谢谢,”程故渊接过碗,问:“那是间教室吗?”

  “看起来像,还有别的碗,是从桌子底下找到的,估计是学生会在这里吃饭,”章浅说。

  队友也进去找出来几个碗,洗干净后各自接满了水。

  以前进入别的世界,虽然危险,但好的一点是吃穿不愁。现在这个世界,目前看起来不太危险,但吃穿是真的……

  “我们先进这里面歇一会吧,讨论一下这个世界,”方远提议道。

  “好。”

  当他们所有人进入那间破旧、看起来岌岌可危的平房教室后,刹那间门窗和光亮都消失了,只有无尽的黑暗。

  不知谁的碗掉在地上,与土面的接触并不响,却也有些声音。

  “呜呜呜,”许留拽紧了旁边人的衣服,心砰砰跳。

  没有太久黑暗的时间,他们的正前方有几声响。

  像是细棍敲在黑板上的声音。

  声音结束后,一个女声在幽暗中响起:“同学们,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