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时候,周千途和孟葭也很疑惑。

  他们疑惑,别如清的死,到底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别如清的尸体是被谭诗发现的。

  那天她们约好了见面,谭诗向诊所请了假,临出门前实习小助理忍不住追着她一起出去,羡慕道:“谭医生,你是不是又去见如清姐姐呀,诶诶诶,你这件裙子是不是也是她设计的?姐妹是设计师也太爽了吧,穿的都是独一无二的衣服。”

  谭诗散下头发,用玻璃门当镜子看了看自己,转头朝小助理一笑,说:“好看吗?”

  小助理忙不迭地点头。

  “那就快点,逼着你姐妹也去做设计师。”

  小助理哀嚎:“我姐妹?她现在学业压力都扛不过来,要不美丽善良的谭医生走个内部价,给我姐妹做个心理疏导吧~”

  谭诗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有你做朋友,她还需要心理医生?”说完朝她做了个鬼脸,小跑着去打车了。

  那时候通往别家的路还不是这么荒凉,虽然是在郊区,但一路过去人迹也不算少。

  她半开着车窗,外面的风很惬意。她给别如清发了条消息,让她在家里等着自己,免得错过。

  没收到回复。

  到了之后她谢过司机,转头看到别家的大门开着,以为是别如清给她留的门。

  轻车熟路地进去,却怎么都没有看到别如清的身影。

  她轻声喊着,转到了别如清的房间,依旧是没人。

  她纳闷地走回客厅,下到一楼的时候下意识地朝地下一层的楼梯处看了一眼。

  只是那处有些暗,她看不太清。

  本以为别如清是暂时出门了,她打算安静地坐在客厅等她回来,却意外看见有些脏的地板,一种很奇怪的红褐色,从楼梯口到厨房。

  她下意识地皱起眉。

  别如清有时候很懒,在家里会光脚,地板不会有一点脏。

  然而此时却有一种被什么燃料蹭上,又被拖布涂匆匆涂抹掉的痕迹。

  谭诗忽然有一瞬间的害怕。

  她顺着这条红褐色的线,走进了厨房。

  厨房的证据还都被丢在池子里。

  血衣、拖布、还有浸满血水的水池。

  ……

  谭诗的心像是被什么狠扯了一下,连带着整个人摇摇晃晃。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地下一层,看到满地的血迹,只觉得不知所措。

  大概只能用不知所措这个词来形容了。

  因为那时候的她,找不到自己的神志,不知道在朝着什么方向走,也不知道自己要去看什么,寻找什么答案。

  可是她又能找到一部分的神志,知道要顺着这血迹走,知道自己要去血迹的尽头,去寻找……

  她不敢想的那个人。

  这几步兴许是用了几秒,也可能是用了一年半。

  直到她捡起那截被鲜血浸染的樱花枝桠,抬眼时,看到被长钉深深钉进手腕,满身是血,悬空吊起的别如清。

  ……

  人们常说,在颐巷路的诊所里面,有一个姓谭的心理医生,长得漂亮,人也好,最重要的是,去找她的人都能慢慢走出黑暗与伤痛。

  突然有一天,那个谭医生不见了。

  有个小助理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谭医生换上好看的裙子出去找她的好姐妹,之后就没再见过她。

  再后来,有人说谭医生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谭医生不见的时间和那桩钉人案是同一天,往后到今一年半,没人再见过她。

  ……

  谭医生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那桩钉人案却无人不知。

  警方调查的时候,毒贩已经跳楼死了。

  经隔二十多年的别家夫妻惨死案的所有源头真凶全部被找到,消息都被封锁,所以别如清的死因也被人们胡乱猜测。

  有人说她可怜,有人说她活该。

  在孟父因涉毒、资产诈骗等多项罪名被警方逮捕的时候,孟葭和周千途才得知实情。

  当初别家夫妻是警方的线人,被报复杀害。

  真凶都被抓捕了,唯独剩了一个,是这个团伙里,最早跑到国外的人。

  这个知道自己的同伙杀害了别家夫妻,只是他身在国外,没有参与,但知道别家夫妻背叛了他们。

  不过毒贩也不傻,当时是孟父将别家夫妻引荐过来的。

  所以当年,毒贩最初动了杀意的人,是孟父。只是孟父再三保证,并将别家夫妻出卖的一干二净,在别家夫妻死后毒贩又都被抓住,才苟活了这些年。

  现在这个回国的毒贩,也是来找孟父报仇的。

  孟葭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带走,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她怔怔地看了周千途很久,痛哭失声:“是我父亲害死了清清的父母,现在我又害死了她……我怎么……我……”

  周千途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你不知道,不是你的错,你不知道。”

  ***

  现在,周千途瘫坐在地,有些无力地重复:“没有。”

  程故渊看着他这个样子,脸色有些难看,问:“你是以什么途径进入这些梦里的?”

  周千途没有说话。

  程故渊没什么耐心地揪住他的衣领,让这位高大帅气的主角此时看起来不是那么体面。他重复了一遍:“你究竟是怎么进入这些梦的!”

  周千途看向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清清在这里吗?”

  余光看到两个女孩子转头看了看四周,周千途扯出一个笑:“问了也是白问,一个鬼,想不被看到就能不被看到。”

  程故渊蹙着眉:“回答我。”

  周千途双手撑地,说:“出去吧。”

  程故渊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松开他起身站在迟域一侧。

  玩家看着周千途扶着地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有些狼狈。

  许留杵了杵章浅,说:“要是迟域撞了车也这样走路,程故渊扶着他,想象一下这个场面。”

  说完便接收到了那位程故渊投过来的死亡视线。

  得益于许留的发散思维,程故渊心情本就不太好,一听到撞车,更不好了。

  所以跟在周千途后面走的时候,迟域靠近了程故渊一些,下一秒程故渊就面无表情地远离了他两步。

  迟域再想靠近的时候,程故渊一个视线递给他——

  别挨过来,撞你的车去。

  本来在床上差不多已经解决的问题,亏了许留,又成了一个遗留问题。

  于是许留又接收到了迟域的死亡视线,这次彻底老实了。

  周千途走到大门外面,看了看两边已经死掉的樱花树,忍着腿上的疼痛走到其中一棵树前,借着树的力气靠着。

  “听说清清出不来,就在这里说吧,”周千途看了眼里面的灯光,说:“以前有人来过。”

  玩家站在他面前,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在你们之前,来过……”他在心里算着,“记不太清了,怎么也得有十几批人来过了。”

  “所以我知道,你们是来自另外一个地方,目的是为了拯救清清。”周千途说,“我遇见过。”

  章浅想不通:“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又要进入梦里,做那样的事情呢?”

  周千途说:“孟丝告诉我,她找人算过,清清是怀怨而死的,这个地方是她生前的执念,所以被困在这里。她被困在这里,便得不到解脱。”

  “她的所作所为你都看到了,这你也能信?”徐霜讥讽道,“你自己、没长脑子吗?”

  周千途没有任何反应:“你们都能从另一个地方来到这里,又突然消失,就算是找人算,又有什么不能信的。”

  徐霜语塞。

  “我没有全听她的,只是我在这里见到过很多人,也零零碎碎地知道了一些事情。”

  “什么。”程故渊面无表情道。

  周千途说:“得知来到这里的人,晚上十二点便会熟睡,然后进入一个梦境。梦里有个小女孩,要和他们玩游戏。游戏会有些可怕,他们要是违规了,或者输了,就会死。”

  这里也是玩家所疑惑的。

  “所以之前你遇见的人都通关了?”章浅问道。

  “没有,”周千途摇摇头,“在偶然遇到过那些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人后,我连着几个半夜来到这里,正好遇到了一批……”他停顿了一会,“似乎是刚来这里的人。”

  “我躲在厨房,听见他们说,刚进来便差点被一个手腕被刺穿的女人掐死,只是在咽气前一秒,那女人又松开了手,让他们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许留回想起自己被掐脖子的经历,问:“他们差点被掐死,什么都没说,那个女人便放了他们?”

  周千途说:“听他们的话,是这样。”

  “后来呢?”

  “他们都聚在客厅里,在十二点的时候,本来还在说话,却突然陷入了睡眠。”周千途说,“我很好奇,但是他们怎么叫也叫不醒。等了一个小时左右,他们猛地醒来。我询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说在梦里有个小女孩,他们差点死掉。”

  “嗯?”玩家越来越匪夷所思。

  “他们说小女孩是裁判,他们的游戏输了,差点被五马分尸,也真的感受到那种痛苦了,小女孩突然出现,说没意思,他们便醒了。”

  程故渊大概明白了什么。

  在裁缝人的梦里,其实他并不是毫无依据去赌的。

  他注意到了裁缝人的构成。

  有老人,有小孩,有女性,有男性,有壮汉。

  虽然系统可能并不是多么人道,但绝对不会将老人和小孩扯进系统内。

  所以这裁缝人,极有可能还是最初的样子。

  后来他又听到了那些肢体的声音——

  “之前都被这小丫头捣鬼,让我们关键时候都捞不着,这次干脆把她弄死,脖子你正好占了她的身体。”

  “哈哈,那你们先喝血,我把她处理了,以后想喝多少血就喝多少血!”

  ……

  还有后来肢体要去攻击别如清的时候,都让他隐隐有个猜想。

  就是即便到最后的结果再不如人意,这个小女孩,还是会救他们一命。

  玩家也终于明白,原来即便他们通不了游戏也不会真正死去,即便是小时候的别如清,会在最后时刻将他们送出来。

  然后,一个人继续留在梦里,循环地等着有人来玩游戏。

  想明白这些后,玩家对别如清又增加了很多心疼,对于周千途,更是厌恶了。

  “那时候你知道了这些人是来拯救别如清的,所以你进入梦里,是不想让我们拯救成功是么。”许留说。

  周千途摇摇头:“不是,是因为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也发现了这些人来的目的。”

  “谁?”

  周千途终于抬眼看向玩家,说:“别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