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循声过来的人们无一不震惊,又很快移开视线,再不敢看。

  尚老爷也跟出来,看着面向门口的五具尸体,眉头紧皱着。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这些……这些都是什么啊!”

  “尚家怕不是惹到了什么邪祟吧。”

  “这、这好像就是尚家的仆人啊,你看他们身上的衣服!”

  “尚家的仆人被杀了,还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山庄外,这一定是有人故意的。”

  ……

  随着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的议论声音也越来越大。

  管家刘叔缓过神来,看着身后的人们,连忙小跑到尚老爷身旁,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老爷,这……”

  尚老爷看着周围的人,沉声道:“去疏散客人。”

  刘叔连忙走进人群中间,大喊道:“各位宾客,今日突发事件,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为大家准备了上乘的糕点,大家可以带回去给家中妻孩。”

  众人明白话里的意思,这是让散了。若是今天没有任何事情,这糕点便是让他们带回家给妻儿。只是中途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便不止是单纯的带回家给妻孩了,那是变相的要赌他们的嘴。

  管家自然明白这糕点再好,也不可能堵住他们的嘴,可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让这场看热闹的人们散了,待的时间越久,碎语越荒唐。

  他连忙喊了几个仆人,让他们去取早就备好的糕点,强硬地送客。一转身,看见还瘫坐在地面的许留。

  “你,”管家又急又气,走过去将他拽起来,“别看了,去帮忙。”

  许留还处于惊吓中,腿打着颤被赶走了。

  迟域和陈墨站在人群之外,议论声传入耳内,身边的人又都被强硬地送走。

  转眼间人们都被送走,身边只留了尚老爷和管家,那三个扶不上墙的儿子早就害怕的躲在山庄内了。

  陈墨径直朝着那五具尸体走了过去,他站定在最中间的尸体前,确认露出来的脸和手部都没有伤痕。他抬起手,想看看尸体的脖颈,却在中途被迟域攥住了手腕。

  迟域站在他身侧,说:“我来。”他没松开陈墨的手腕,换了个手去翻看尸体的脖颈。

  五具尸体无一例外,裸露的部位都没有外伤。

  迟域偏脸对陈墨低声说:“这些尸体身上也有一样的香气。”

  陈墨垂眼看着自己被攥着的手腕,说:“松开我。”

  迟域这才慢悠悠撤了力气。

  “昨晚管家说他派了几个仆人去接尚景山他们,看来这就是派去的仆人。”迟域继续道。

  陈墨“嗯”了一声。

  尚老爷驻立原地看了片刻,随后让管家找人将尸体抬进山庄。

  管家看见刚送走宾客的几个人,喊道:“你们几个,过来。”

  几个人被叫了过来。

  “把尸体抬进去,”管家说。

  几个人:“……”

  他们没动。

  管家催促道:“抬啊。”

  被催着抬尸体的一人看向旁边的迟域和陈墨,脸上的表情悲壮的想死,用口型道:“救救我……”

  迟域接收到这条消息,也用口型回复道:“死不了……”说完就无情地和陈墨两个人肩并肩回了山庄。

  真踏马同人不同命。

  许留面对着管家的注视,又瞄了尸体一眼,觉得得罪前者应该死不了,但是碰后者他是真的会死。

  所以,他打算溜。

  刚跑两步就被管家揪住了后颈,“干嘛去,”管家问道。

  许留缩着脖子,感叹这管家的力气是真大,跑也跑不掉,只能回头,结巴道:“人……人不够,我去叫几个人。”

  管家扫了一眼,说:“不用,够,两个人抬一个,我和你一起抬。”

  许留:“……”

  真的要命。

  在管家的催促下,旁边已经两个人抬一具尸体进了山庄。

  只剩了许留和管家。

  许留不敢上手,管家蹲下身扶住尸体的两只脚,抬头催促道:“你抬肩膀,我抬腿,快点。”

  许留的手伸出去又收回去,反复两次,他闭上眼,说:“我我我我不敢抬肩膀。”

  管家站起来,说:“那行,你抬腿。”

  许留立马点头,如小鸡啄米似的,心一横,蹲下身握住了那尸体的脚腕。

  管家抬着肩膀,两个人往山庄走去。

  许留一直闭着眼睛,一下也不敢睁开。他承认,在生活中他喜欢看些恐怖的电影,更喜欢去鬼屋,即便每次都被吓得吱哇乱叫,但他潜意识里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属于又怕又爱玩的那种。

  甚至每次看破案剧的时候,他都觉得剧情太慢,嫌人家破案迟迟破不了,好几次幻想着要是他遇见了命案,那他将会多么缜密多么公正的以社会人员的身份破案,从此一战成名。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曾经壮志豪情的幻想能实现。

  他是真的遇到了命案,严格来说,他还是第一目击者。

  与幻想过很多次的剧情不一样,他刚踏出山庄门槛,看见这五具尸体的时候就秃噜跪到地上了,然后,他闭紧了眼睛,扯着嗓子尖叫。

  现在他还有幸,能亲手碰一碰尸体。

  许留内心一万匹马在奔腾,然而并不是因为激动。

  “看门槛啊,”许留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还没等他睁开眼睛,他迈出去的步子就已经被什么挡住,脚没跟上身体,他直直地向前扑去。

  没扑到坚硬的地面上,他隐约有种预感。他睁开了眼睛,和那具尸体眼对眼、鼻对鼻,也就尸体是没呼吸,不然呼吸都能交错。

  许留提了口气,打开管家要来扶他的手,迅速往旁边滚去。

  连着滚了五六圈,许留什么别的心思也没有,只想远离、远离、再远离,直到他撞到墙才停下来。

  周边的人不算多,只有尚老爷,管家,七八个仆人,还有迟域和陈墨而已。

  现场每个人的生活中,都说过或者听见过“滚”这个字,只是一直没亲眼见过。

  如今倒是见了个现场。还滚得毫不拖泥带水。

  也就被被墙挡住了,不然他还能再滚几圈。

  许留回忆着刚刚的贴脸,从此少年的正义侠气梦破的稀碎,并且在此刻,真的很想死。

  管家见状叹了口气,又叫了两个人将尸体抬进了院子。

  尚老爷问道:“这几个人是在谁的院子里做事的?”

  管家思索了片刻,说:“都是伙房的人。”

  尚家的三个儿子,也就是尚景山的大伯二伯和四叔,娶妻多年,稀奇的是一直没有子嗣。有年二伯母有孕,着实是高兴了一把。结果在六个月的时候,胎儿忽然死在了腹中。

  二伯母被救了回来,清醒了就一直在骂两个妯娌,说是她们害的,因为她们没有子嗣,心生妒忌害了自己的孩子。

  至于到底是谁害的,孩子怎么没的,一直没有着落。

  三兄弟之间面上都还过得去,经常会一起商量事宜,只是尚家上下都知道,他们是面和心不和。

  这几具尸体若是他们院子里的人,那便比较好猜测。但他们是伙房的仆人,算是整个山庄里最清净的,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忽然,管家想到了什么,连忙凑近了尚老爷,低声耳语道:“这是我昨日派去寻小少爷的五个人。”

  “去哪里寻?”尚老爷问道。

  “牟公子和小少爷昨日去邀请牟玄,天色已晚仍未回来,我便差人去寻他们。结果后来他们回来了,派去的人迟迟没回来。”

  “你是说,他们去了牟玄家?”

  管家没再说话,他没办法肯定这些仆人一定去过牟家,在路上被人用了邪术也不是不可能。

  尚老爷沉思片刻,说:“叫他们过来。”

  管家了然,立刻去叫了牟玄和牟青。

  这时,尚老爷的三个儿子走了过来。

  他们低声说:“这几个人一定是牟玄杀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他与那牟青不来往这么多年,今天突然来了,就离奇地死了这些人。”

  尚老爷并未理会他们,而是看向一侧的迟域陈墨二人,道:“方才你们靠近尸体,可看出些什么?”

  迟域摇摇头,说:“并未细看,只是表面没有伤口。”

  牟玄和牟青很快就过来了,看到被摆放在地上的几具尸体,牟青大惊:“他们这是怎么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观察着牟玄的反应,牟玄也不负众望,连装也懒得装,没有丝毫表情。

  尚家老二立刻指着牟玄吼道:“你就是凶手。”

  “嗯?”牟玄看向他,眼睛微微张大,视线里还带着些漫不经心。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你来了,他们就死在这里。”尚家老二继续道。

  牟玄朝那几具尸体走近了几步,低头细细地看过每一个人,抬起头时他嘴角带着冷笑。

  “我说尚老爷为何差人唤我们过来,原来是怀疑我。”

  尚老爷面色不变,解释道:“并非怀疑牟公子,只是这些人是昨晚被派去寻孙儿的几个人,所以想问牟公子,他们可曾到你府上?”

  “到过,”牟玄坦然道,“我见过他们。”

  “那之后?”尚老爷问道。

  “之后他们走了,我便不知道了。”

  “骗人,一定是你杀的,”尚家老二喊道,“你这是报复!”

  “报复?”牟玄勾着嘴角看向他,似是很疑惑,问道:“报复什么,我们有过节么?”

  尚家老二瞬觉失言,连忙改口:“没有过节你会和你亲妹妹断绝来往这么多年?”

  牟玄漆黑的眼眸看向他,说:“你也说了,是我与我亲妹妹,与你何干。”

  尚家老二还想再说什么,被牟青打断了。

  “二哥,”牟青的声音向来温和,却从不失力度,“凡事要讲证据,如果只是因为他们去接天儿和景山而怀疑到我哥哥身上,简直太荒谬,这一路会遇到什么人谁都不知道,所以事情没清楚之前,望二哥慎言。”

  尚老爷缓和道:“并未怀疑牟公子,只是想知道他们几个是何时从公子府邸出来的,有了时间再去查,能方便很多。”

  牟玄道:“我不记得了,当时天已经黑了。”

  尚老爷看向旁边的两个人,牟玄这才注意到现场还有这么两位出挑的公子,好奇道:“这二位是?”

  管家回道:“这两位公子是修行之人,路过这里,暂时休息。”

  “哦?”牟玄好奇道,“修行之人,若二位方便,到时可随我走,正逢家中异常,请二位看看。”

  迟域点点头,说:“可以。”

  这件事盘问牟玄并不能得到什么答案,况且人家妹妹还掌管山庄事务这么多年,说话是有一定权威的,没人再敢明面上怀疑牟玄。

  尚老爷看向牟玄:“本是为孙儿过生辰,不料突发变故,招待不周,牟公子不要挂怀。”

  牟玄微微欠身,说:“不会。”

  尚老爷低声交代了管家几句便离开了,尚家三个儿子急忙跟上。

  牟青问道:“天儿和景山还没有回来吗?”

  管家说:“夫人莫担心,已经派人去找了。”

  牟青摇摇头,轻声说:“我不是担心,”说着她看向身旁的牟玄,“只是着急让哥哥见见景山。”

  陈墨估计下面是这两兄妹的叙旧时间,不再听他们说话,转身回了房间。

  迟域没立刻跟上,他视线落在牟玄的袖口,仔细瞧了瞧,忽的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你不走?”

  “走,”迟域唇角扬起,不值钱地跟着人家走了。

  身后的牟玄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许久。

  宴席没吃成,中午有仆人给他们送来了餐食。

  迟域让人家吃饭也吃不安生,一直在找话。

  “牟玄和尚家的这几个儿子间,一定有故事。”

  “牟宁天和尚景山一定有什么牵连。”

  “看来牟夫人在这里地位还是很高的,尚老爷都会给她几分面子。”

  陈墨没理他。

  迟域继续说:“这五具尸体很有意思,被竖立在山庄门外……”

  陈墨抬眼,刚想让他闭嘴,却突然噤了声。

  天气不算太热,伤口却也不能一直捂着,方才回到房间,迟域解开了脖颈处的包扎。陈墨视线落在那处,看着依然在找话的迟域,心被异样的情绪牵扯着。

  后来他放下筷子,出了房间。

  迟域问:“去做什么?”

  陈墨头也不回:“别管。”

  没多久陈墨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

  他将小瓷瓶放在桌上,说:“上药。”

  迟域语气里都是满足:“所以你刚刚饭也没吃,就是为了去给我找药啊。”

  陈墨才不会说“是”,即便是,他也只会冷着脸不回应。

  迟域拿起小瓷瓶,装模作样地比划了一下,后又朝着陈墨可怜道:“我自己看不见。”

  陈墨面无表情地看着迟域,半晌,他走过去,接过那小瓷瓶。

  迟域微扬着下巴,目光垂着落在陈墨认真给他上药的脸上,轻笑道:“今天赚了。”

  陈墨皱起眉,这人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陈墨上好药后起身,却被迟域拽住了。

  迟域认真地看着他,说:“有点痒,可是不能挠,你帮我吹吹吧。”

  陈墨抽出自己的手,从桌上摸过一把扇子,起身时丢到迟域身上,说:“自己扇。”

  迟域“嗯”了一声,还挺好商量,说:“这也行,替你省力气了。”

  这时,门外出现一个身影,随后听见陌生的声音——“两位公子,临近中秋,老爷命小人送来月饼。”

  陈墨打开门,接过月饼,对那人说:“多谢。”

  房门被关上后,迟域拿着筷子挑开了那月饼,熟悉的香味瞬间更浓郁,里面的馅里夹了一朵红花。

  那朵红花和章浅形容的一模一样,娇艳、绚烂,色彩像极了血液。

  迟域看向陈墨,说:“这是要针对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