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地球的那一天, 我因为飞船事故身受重伤，自顾不暇。看着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你，我做出了一个后悔至今的决定。”
病房内, 宋昀然清脆的嗓音朗朗响起，叙说着一段胡编乱造的往事。
他扭头注视窗外, 眼中满是惆怅：“我走向路边一位青年, 对他洗脑说‘秦先生，以后他就暂时是你的儿子了’。”
“……”秦恪提醒道, “我爸姓陆, 我妈才姓秦。”
宋昀然当场卡住, 没想到故事刚开头就出现了大bug, 顿时兴致全无。
他只好转移话题：“说正事吧。书里没写什么，就是本普通的娱乐圈文，我们上一世经历的一切，都是按照书里的剧情在发展。”
秦恪说：“但这一世, 你改变了剧情。”
楚萧晨提前被曝光婚内出轨，钟小峰直接做了编剧, 程嘉明也转头琢磨起游戏直播。
一切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往更好的方向发展起来。
宋昀然骄傲回道：“那当然了。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爸爸力挽狂澜做出了好多贡献，我为这个娱乐圈真的付出太多了。”
不料正在此时，秦恪突然问：“既然是一本书, 那么书里的主角是谁？”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的重生发生得蹊跷。
如果把他们的遭遇看作一套程序，那么按照常理推断，应该是他和宋昀然触及到关键的程序漏洞，系统才将他俩当作需要修正的代码清理掉。
在秦恪看来, 主角应该是他和宋昀然都认识的人，否则命运不会刚好选中他们两人。
出于工具人的自尊心作祟，宋昀然沉默了片刻。
同盟归同盟，他还是不想承认自己只是个为人铺路的工具人，何况他面对的就是作者钦定的主角。
这会显得他很没面子，影响他今后的威信。
“是钟小峰。”
宋昀然灵机一动，把秦恪拉到和自己同一水平线，“我和你都是配角。”
秦恪怔了怔，没想到答案会是钟小峰。
毕竟上一世钟小峰的编剧之路走得太过曲折，中间经历了几年的时间浪费，最后还搞垮了身体，怎么看都不像是主角该有的待遇。
“既然是他，为什么他中途还会离开燕市回老家？”秦恪不解地问。
宋昀然只好顺着编：“就是剧情出错了，所以我们才重生来帮助他嘛。”
好像也说得过去。
秦恪笑了一下：“是么，那挺好。”
宋昀然被他云淡风轻的笑容刺了一下。
他动作停了停，过了会儿才问：“你不生气吗？”
“气什么？”
“就、就你重生前，都那么成功了。结果却因为……因为别人，一下子什么都没了。你一点都不怨恨吗？”
秦恪声音很淡：“刚重生时确实郁闷过几天。”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来，说，“可是有重来的机会弥补遗憾，也不错。何况还能帮到钟小峰，不是更好么？”
宋昀然抿紧唇角，小声问：“万一你的命运被改变了呢？比如这次《红白喜事》上映成绩不如前一次好？”
“那只能证明我上次运气比较好，有什么大不了。”秦恪说，“但人生不是只有一部戏，只要我还活着，想要的总能拿到，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宋昀然几乎快被主角光环闪瞎眼了。
他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能含糊地扔下一句想睡觉，就默默缩回被窝，翻过身背对秦恪，闭眼装睡。
他有些后悔地想，刚才不应该胡说的，总感觉做了一件特别对不起秦恪的事。
可是要让他现在再转回去说出真相，他又实在拉不下脸面。
宋昀然两辈子没这么忧郁过。
一想起秦恪刚才淡定又自信的模样，竟隐约觉得对方能成为主角，仿佛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
真是太坏了，他在心里唾弃自己，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去，就这么忧心忡忡地睡着了。
?
宋昀然这一觉睡得很沉，中途父母和星河的高层管理过来探望，他都没有睡醒过来。
还是等到日落，陈静到医院来与秦恪谈论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时，才终于有了缓缓转醒的迹象。
他意识还模糊着，隐约听见陈静说：“粉丝都吵翻天了，怪公司没有照顾好你，还有骂小宋总连累你的。”
秦恪回答：“不关他的事。”
“我们当然知道他是无辜的，可粉丝心里总是你比他重要嘛。”
陈静声音很轻，却也透露出一丝埋怨，“你当时怎么想的，一个人手无寸铁就冲上去了，没考虑到自己的安全吗？”
哪怕多叫几个保安也好啊，她想。
秦恪笑着说：“没来得及想太多。”
陈静默了默，才说：“这事还是得你自己出面安抚，回头记得发条微博，虽说你不用靠粉丝吃饭，但总归还是要给个交待。”
“嗯。”
“最重要的还不是舆论如何。我刚才问过医生，说你肩膀这伤虽说一个月能好，但半年内还是尽量避免剧烈运动和过度劳累。接下来这半年，你恐怕不好进组了。”
听到这句话，宋昀然彻底醒了。
他盯着面前的白墙眨眨眼睛，愧疚之余又有一丝庆幸。
还好秦恪是拍完《江湖路》才受伤的，如此一来，加上今年有望上映的《红白喜事》，他手里有两部存货，至少可以保证接下来好长时间的曝光率。
可是光闲着拍点杂志或广告什么的，也不是长久之计。
陈静和宋昀然想到一处去了。
她思考一会儿，说：“要不然接个综艺刷脸吧，找个轻松点的。”
秦恪想了想：“也行。”
“那我帮你留意着。”
陈静是做事果断的人，谈完正事就准备离开，“哦对了，记得上回我发的你和小宋总在片场的视频吗？”
“嗯，怎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当花边新闻听听就好。”
陈静话里带着调侃的意味，“粉运那边观察到的，说警方通告出来后，那个视频又被网友翻出来了，现在网上好多你和小宋总的CP粉。”
“咳咳咳——”
一阵突兀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他们齐齐扭过头，看向另一张病床上无法继续装睡的宋昀然。
宋昀然被口水呛得半死，好不容易缓过来，从脸到脖子都咳出一层羞耻的红色。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状若惊讶地打招呼：“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静：“……”
她可以理解宋昀然内心的尴尬，但她不理解宋昀然居然会用如此拙劣的招术来缓解尴尬。
不过陈静是个熟练的社会人士，温和地笑道：“来了有一阵了，刚准备走。小宋总，您今天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宋昀然说。
陈静弯起眼：“祝您早日康复，公司同事都很想您。”
说完就朝两人点点头，礼貌而不失沉稳地离开了病房。
留下嗑晕CP的双方当事人四目相对。
作为打入嗑晕粉大本营的“女高中生”，宋昀然慌乱不已，偏偏只能强装镇定：“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CP粉吗，都是做过艺人的人了，是吧。我们见多识广，不用在意的。”
秦恪则想到当初那段视频里，他本人展现出的种种微妙情绪，竟也有几分心虚。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点头说：“你不介意就行。”
“我介意也不管用啊，那帮小姑娘都有自己的想法。”宋昀然说，“哪怕我站出来澄清‘我和秦恪是清白的’，她们也只会叫我离粉丝的生活远一点。”
听到“清白”二字，秦恪莫名其妙地怔了一瞬。
片刻过后，他才又缓慢地点了下头：“嗯。”
宋昀然松了口气，觉得有点饿了：“我让他们送晚饭过来吧。”
“陈静已经叫人去买了。”秦恪回道，“可能再等十几分钟就好。”
“……哦。”
宋昀然沉默了，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很怕自己再说漏嘴，把小十一的马甲也给爆出来。
于是他躺回床上，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抵抗不住好奇心，切到了微博小号。
正如陈静所言，楚萧晨事件发生后，嗑晕粉的数量在短短一天之内急速增涨。
他点进热闹非凡的微博群，发现有人已经贴出链接，让群里的姐妹们告诉外面进不来的新粉加新群。
身为嗑晕元老，夏日在逃冰淇淋喜悦得像田地丰富的农民伯伯，正在不住感慨：【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如果宋昀然不是当事人，他或许会为这份执着而感动。
但此刻他滑动着屏幕，看着那些激动不已的发言，内心只感到槽多无口。
【这就是英雄救美吗？爱了爱了。】
【嗑晕世最真这句话我已经说腻了。】
【民政局不请自到，请问两位新人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结个球球。
宋昀然无语地瞪着屏幕，后悔当初不该穿上女高中生的马甲，否则他现在肯定要冲进去不顾人设地大骂一通。
你们都醒醒吧！他们是父子啊！！！
正当他在女高中生和秦恪他爹两个身份之间左右横跳之时，群里终于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嗑尼玛嗑，一群嗑药鸡脑子里除了CP没别的了吧？】
【秦恪现在医院里躺着，人还不知道伤到什么程度，这么惨的事你们当糖嗑，一个个良心被狗吃了？】
【把他当嗑糖工具人也给点起码的尊重吧？】
这位脾气暴躁的选手，大概是混入CP群当卧底的秦恪唯粉，她手速也很快，不到一分钟的工夫，就把之前的粉红泡泡尽数击碎。
虽然话是糙了点，但宋昀然已经在心中为她起立鼓掌。
他在一片刷屏的问号中加入战场：【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好啦，发生这种事很可能会影响秦恪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呀，大家还是多关心他的伤情吧。】
这段话发出去后，宋昀然用脑电波与那位暴躁选手共鸣了一下。
茫茫人海之中，两个不嗑的人终于搭上了脑回路。
暴躁选手马上附和：【就是！说白了秦恪的行为叫见义勇为，哪是什么英雄救美？】
宋昀然立刻打字：【嗯嗯，而且宋昀然长得很帅啊，怎么能用美来形容他呢？】
他无形中做好拯救自己形象的准备，刚要按下屏幕把这句话发出去，暴躁选手的下一句话就抢先跳了出来。
【宋昀然那副样子也配说美？有钱人的滤镜还真是好用，之前直播的时候你们没看出来吗，他那眼角开得都要裂了，真不知道哪家医院做的，毁容案例，是毁容案例吧。】
宋昀然：“？？？”
几个意思就开始人身攻击？
小宋总怒了，他摸了下自己纯天然无添加的脸，撩起袖子就想大肆反击。
结果还没想好如何跟暴躁选手对线，对方就被踢出了群。
夏日出逃冰淇淋：【果然是卧底，我早就注意到她了。真以为我没看她超话签到吗，装什么秦恪的唯粉，她嗑的是《江湖路》男一X男二，妥妥的拆家！】
宋昀然愣了一下，顺着前面的聊天记录点进那人主页，果然从对方的点赞记录里，翻到几张《江湖路》的路透图。
画面之中，秦恪扮演的男一号，正与男二的演员微笑对视，他的手离人家肩膀只剩不到三厘米，却始终没有落下，完全就是一副想要触碰又苦苦压抑的模样。
前世《江湖路》拍摄的时候，之所以很晚才定下由秦恪演男二，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剧情设定里男一和男二有几分相似之处，所以剧组必须先确定最为重要的男主，才能根据他的长相来挑选饰演男二的演员。
这一世也一样。
担当男二的那个演员，轮廓也依稀和秦恪有点像。
宋昀然点开那条微博的评论，发现里面嗑的全是什么“水仙”“世界上另一个我”之类的禁忌元素，看着看着，心中莫名生起一股无名火。
他侧过脸，迎上病房那头的视线，想了想说：“教你一个做人的道理。”
秦恪看着他：“你说。”
宋昀然语重心长：“做人吧，还是不要太自恋了。”
秦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