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陵弯腰拉进距离, 眼含戏谑道:“我们成亲了吗?”

  林重羽摇头。

  “你伺候过我吗?”

  林重羽脸稍红,僵硬地点头。

  “我是不是很宠你?”

  林重羽认真想了一下,再次点头。

  公孙陵将手中刚脱下的外袍放到林重羽手中, 林重羽下意识就抱紧了衣服,然后抬眼就看见师尊长眉挑起,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重羽脸微不可见地划过一瞬奇怪的表情,然后, 他咬着唇, 一抹浅红从脖子爬上了耳垂, 眼睛瞪大了些, 像漫了一层薄雾的山湖,似羞含怯, 又有点恼怒。

  公孙陵内里穿着一件红色中衣, 在明亮的烛火中红得妖艳。

  他走到床边坐下,脱了鞋袜, 姿态随意又贵气。

  就像一个真正的公主, 林重羽心道。

  “既是宠姬,还不过来伺候?”师尊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淡淡的,带着揶揄。

  看样子师尊是打算玩玩了。

  林重羽在烛火照不到的暗处舔了一下唇, 然后慢吞吞往师尊那儿走,走到近处, 一把被师尊拉了过去。他失去平衡,跌在了师尊腿上,师尊顺势把他捞进怀中。

  林重羽脸红不已, 撑在师尊胸膛上的手略略有些僵硬, 手指却弯起, 轻轻划了两下。

  然后他的手就被抓住,被握在师尊苍白微凉的掌心里。

  林重羽抬头,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有着迷茫,烛光映在里面,释放着惊人的诱惑。

  公孙陵眼底沉沉,抱着林重羽翻了个身,红帐垂落,在红烛光中来回晃悠了两下。

  *

  次日清晨,林重羽裹了一件灰青色大氅,和师尊一块出门,门口停着一辆极阔的马车,高头骏马在车前撂蹄子刨地。

  林重羽眨了一下眼睛,问车旁那个侍卫:“这是?”

  侍卫目不斜视,拱手答道:“陛下吩咐的。”

  “不劳累你们了,我们御剑过去,或者施一个传送法术就行。”

  “这……”侍卫有些为难。

  他也是奉命行事。林重羽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他正要应下来,就只见师尊先上了马车,然后撩了一下衣服下摆,转过身对他伸出了手。

  这手骨肉匀停,指节明晰,指腹处有薄薄的一层茧,触上他的肌肤时会带来不一样的酥痒感。

  林重羽连忙低下头,把自己脑中少儿不宜的画面拍走,然后红着脸把手放在了师尊的手上。

  大约是刚刚想到了那些非礼勿视的画面,此刻,林重羽放在师尊掌中的手十分僵硬。

  上了车,林重羽淡定地坐下,暗自鄙视了一下自己越来越黄的脑子。

  马车行驶,林重羽撩开车帘看窗外京城的街道,顺便吹吹冷风,以期望能将自己脸上的灼热吹散。

  即便妖魔横行,战争不断,一国的皇城看起来依旧是繁华热闹的。

  马车行驶靠近城门时,林重羽看见了自己在人界和师尊的小房子,虽然只住了几天,却创造了许多平凡而美好的回忆。

  林重羽左手将车帘拉开了一些,右手拽了一下身旁师尊的袖子,然后指着重重屋顶后面的某一间屋子道:“师尊,你看,咱们屋。”

  公孙陵握住了他指在外面的手指,然后将车帘拉上:“看到了,外面风冷,别调皮。”

  林重羽转头不满道:“我又不怕冷。”

  “总归吹冷了不好。”公孙陵淡声道。

  林重羽:“……”好吧,有一种冷,叫做师尊觉得你冷。林重羽懂。

  不过被人宠着爱着,他总忍不住想作一作,想说我偏要看,你别管我,转念一想,又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行,不行。

  林重羽其实也看够了外面的景色,他把玩着师尊的手指,揉捏着他带着薄茧的指腹。

  “怎么?不好看?”公孙陵问。

  林重羽摇头。

  沉默片刻后,他垂着眼睑说:“有点心疼。”

  当年,他拜师尊为师后,才知道失去了天才之名,变成了别人口中“废物”的师尊,过得是有多么艰辛。

  那种艰辛,不是别人给予的,而是来自他自己内心的失落、不满和倔强。

  旁人的冷言冷语师尊或许在意过,也或许没有在意过。他那时分辨不出来。他对感情的事一向比较迟钝,许多事都是慢慢和旁人学的。

  跟院长学着怎么高兴和笑,跟福利院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学着难受和哭,跟同学学着什么是愤怒和生气……

  他这样长大到了二十多岁,自认为已经与常人无异,他一个人住,应当是孤独的,于是他品味着孤独,并和其他人一样,养了一只宠物,就是那个叫做小零的野猫。

  重生到这里之后,他能判断出那些外门弟子们或渴望或不甘或阴险的内心,他学着融入其中。

  但自道冷芜峰后,他却始终捉摸不透这个师尊在想什么。

  他终日冷厉严肃,寡言少语,对外界的事物毫不关心。

  不过至少,能看出,他还是有所在意的东西的——教导徒弟和练剑。

  公孙陵灵根被毁以前,是凤衍山数一数二的大修士,教导一个徒弟自然不再话下。

  只可惜,这个徒弟不怎么上进,一心扑在丹药之上。虽说修真界许多修士也会佐修炼丹之术,但没有哪个和林重羽一样,为此耽搁了正经的修炼。

  林重羽后来几乎不修炼,经常呆在他的灵田或者丹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偶尔得了空,就去后山竹林里旁观师尊练剑。

  师尊的剑术愈练愈卓绝,可惜因为修为不足,就少了点威力。但这并不妨碍林重羽欣赏师尊练剑。

  白衣墨发,身姿挺拔俊美,一手长剑舞得出神入化,堪称艺术。

  傍晚时分,公孙陵收了剑,额上细微的汗湿了一点发丝。

  林重羽脑子里莫名想起前世给篮球队男生送水的少女们,于是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瓶子,递给师尊:“师尊。这是我种的灵髓芝榨出的汁液,生津止渴,延年益寿,味道也是极好的。”

  公孙陵看了那个瓶子一会,没有接过来:“你自己喝吧。我用不着。”

  说完,公孙陵转身就走。

  “怎么用不着!”林重羽追上师尊的背影,拦在他面前,“我种那一地东西,可不就是为了你!”

  公孙陵微怔:“为了我?”

  林重羽点头:“目前是为了你。等治好了你的灵根,我就可以有新的目标了。”

  搞学术嘛,一个项目做完了才好做下一下项目。

  “为什么?”

  这下轮到林重羽怔愣:“什么为什么?”

  公孙陵视线从林重羽手中的瓶子身上移到了他的脸上,平静开口:“我一个废物而已,你何必劳心劳力,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林重羽嘴张了一半,正要开口说话,公孙陵又道:“如果只是为了我几年前救你一命,那就不必了。我本来也不想救你,只是觉得有意思,随手而为。”

  “……当然不是这个。”

  公孙陵目光顿住,眼里有了探究之意。

  林重羽认真思考了两秒,然后说:“因为你长得好看。”

  “……”

  “舞剑好看,用法术更好看,所以想让你重新有修为,用法术。”

  说到底,还是公孙陵飞在空中,用剑刺杀那吃人野兽的一幕太过震撼,林重羽久久不能忘掉。

  他刚重生就看到这么天人下凡的场景,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了好吧!

  所以他才兴奋不已,立刻就想要拜师。

  公孙陵觉得对方实在无法沟通,一个男人,因为长相让旁人念念不忘,实在不算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他没再和林重羽纠结,接过他手中的水,绕开他走了。

  晚上,林重羽回到地里,又将一颗灵髓芝炼成了一瓶灵水,撞进瓶子里,打算下次师尊练剑的时候,再递给他。

  然后,林重羽的灵髓芝很快就不够用了。

  因为师尊实实实在是太勤奋了。白天练,晚上练,要不是他现在修为太低,需要睡觉,估计他睡觉的时间也会用来练剑吧。

  林重羽当然觉得太高兴啦,他每天都偷偷抱着一瓶灵水,蹲在墙角悄悄欣赏美人练剑,一饱眼福。

  *

  回忆蒙了一层雾,有些模糊的地方已经记不清。但师尊日夜练剑的画面,那么美,那么印象深刻,林重羽是绝对不会忘的。

  他一边揉捏着师尊带着茧的手,一边将自己从回忆抽离,抬起头看向师尊。

  他好像,第一次学会了,什么是心疼。

  倘若是现在的他,绝对不会觉得师尊那样练剑的场景是美的。

  美或许仍然美,但其实那画面里更多的却是,悲伤寂寥和英雄末路的不甘。

  林重羽仍旧不能体会那样复杂的东西,但这画面里传达的情绪,穿过十几年的岁月,让现在的他,无比心疼。

  马车在京城街道上稳稳地飞速前进,林重羽握着公孙陵的手,抿了好久的唇,然后轻声说:“要是当初,我再多疼一疼师尊就好了。”

  公孙陵垂眸看着他。

  林重羽的眼睛,明亮清澈,带着惊心动魄的爱意,像一支箭,射穿了公孙陵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