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若瑜跑到体育馆, 却扑了个空。

  体育馆离菲林娜的主机大楼不远,灯塔顶端闪烁着微弱的光,仔细看那栋建筑物其实是能动的, 但此时南若瑜却没心情看她。

  人去馆空,南若瑜站在体育馆门前,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好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

  在好心的西曼军校老师提醒后, 南若瑜才得知时寒已经被梁琼带去了校医院。

  他又急急忙忙赶过去, 心里又难过又懊恼。

  早知道就该听老中医的, 不跟他胡来……

  南若瑜的心揪疼揪疼的。

  他连时寒训练都看不得,更别说看见他真的受伤。

  今早起来,某一处还肿着, 连走路都觉得怪怪的。鲛人要面子才一直强撑着, 这会儿跑了半天,鱼都有点难受了。

  南若瑜刚进入到校医院,就遇到许许多多奇怪的打量目光。

  这种目光让南若瑜觉得不舒服, 仿佛自己不是一个人, 而是手术台上的一只样本鱼。

  他狠狠地瞪了回去, 殊不知, 那群学生等他离开后才凑在一起小声讨论道:

  “是吧,我就说,哪里是什么冰山美人, 奶凶奶凶的。”

  “吓死我了,他和侯爵真的好像哦……刚才瞪那一下, 我吓得一颗心乒乓乱跳!”

  “只要是侯爵瞪你, 你现在尸体都凉了。”

  “嘤~”

  ……

  体育馆的事早已传遍了整所学校, 南若瑜很容易就问到了时寒的病房。

  ——对手据说被飞艇接走了, 不知道去了哪儿。

  要是对方也在这座医院里,南若瑜保不准会冲过去把他的病房掀翻,让这些看看什么才是原装血脉之力。

  南若瑜进入病房时,声音轻得不得了。他一进门就看见一艘医疗舱,运行指示灯正亮着——功率开到了最大。

  时寒眼眸紧闭,射线照在他的身体上,汗珠顺着鬓发洇入发丝中。

  他的表情很痛苦,牙关咬得紧紧的,好像在抵抗着什么。

  南若瑜的视线落在时寒手腕上,那里空荡荡的。普通的红绳哪经得起几下拉扯,什么时候断的都没人知道。

  “若瑜你来啦?”

  梁琼见到南若瑜,站起身说:“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刚好,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看着小寒别让他提前出来,治疗射线必须要照够时间,”

  他见南若瑜眉尖都要蹙在一起,宽慰道:“……没事的,骨折愈合速度被治疗射线提高了130倍,难受也是正常现象。”

  “他起码得躺四五个小时。”

  忍过这半天时间,时寒就不需要像李夕那样打石膏过半个月。

  尽管梁校医一直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南若瑜还是察觉到他隐藏在外表下的怒气。

  鲛人手抚摸上医疗舱的透明顶盖,蓝色的血液与电流融为一体,从无数的粒子运动中探查到时寒的伤口在愈合。

  舱内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睁开眼,湛蓝的眼底映照出南若瑜的绝色容颜。

  时寒缓缓做出一个口型:没事。

  南若瑜扯出一抹极淡的微笑。

  时寒重新闭目养神,没看见南若瑜搁在透明舱盖上的手指悄悄蜷曲起来。

  **

  伤口愈合的痛苦不是疼而是痒,时寒经过半小时的折磨,终于忍无可忍地开了麻醉雾,在医疗舱内精疲力竭地昏睡了过去。

  再清醒时,外面阳光依旧灿烂。

  “你醒了啊?”

  梁琼坐在病床边,一边查看着时寒的病例,一边神情凝重地说:

  “现在是新星历3440年,你昏睡了整整二十年,若瑜已经和别人结婚生子,孩子都有你这么大了。”

  时寒:?!

  少年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

  这回换梁琼傻了。

  他全然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会被这种拙劣的伎俩骗到,当时就没忍住,拿着病例一边往床上拍,一边哈哈大笑,毫无为人师表的觉悟。

  更看不出他才跟某些负责人当面拍桌子叫板过,那股狠劲要被时寒看见了,估计当场一句好家伙。

  时寒:……

  他假装淡定道:“若瑜呢?”

  刚才的一刹那,时寒满脑子都是:他要是出事,家里的鱼该怎么办?

  梁琼整理着手里的资料,道:“若瑜出海去了,别这种眼神看我,他心情不好让我给他申请出海证,说很快就回来,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24小时盯着他”

  校医递了一杯热水给时寒:“去洗澡吧,一身都是汗,还有你看看自己那一身牙印,我说什么来着,色字头上一条鱼……”

  时寒老脸一黄,赶紧打岔不让他把话说完:“那个学生……”

  他刚开口,梁琼就比出个噤声的手势。

  “带到一区去了,我接触不到,你死了这条心吧。”

  梁琼放心不下,又严肃地叮嘱:“我知道你很聪明,也相信你是个顾全大局的人。这种事情要么抓住机会一举扳倒对方,要么就少提起,不然只会引火上身,”

  “数以十万计的科研人员,花费几十年时间,几代人投入心血来研究,数不尽的贵族势力都在支持人类进化试验……假如成功,人类将开启一段新的里程,在这些人眼里,少数人的牺牲与整个人类的进步相比,显得不值一提。”

  兽人属于宇宙新发现物种,是异族,人类历史源远流长,他们既不想与兽人结合,又觊觎强大的血脉之力,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别的方式。梁琼也只是比其他人略为清醒一点,并没有完全清醒。

  时寒淡淡道:“但这只是自欺欺人。说到底,基因改造也是通过融合的方式,从胚胎时期就进行干预,最终呈现出来的还是模仿天然血脉觉醒之力的效果。”

  梁琼一向知道这孩子聪明,却也惊讶于他的敏锐,闻言只能叹一口气,说:“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你的条件,你一出生就混合了人类与兽人的基因,可整个宇宙中百分之……一百的人,全都是普通人。”

  是的,百分百的人类体能都比不过兽人和半兽人,只有这些做过改造的学生才能与之一战。

  时寒:“但结果你也看到了,科学家尚未找到最适合人类融合的兽人基因,‘半成品’已经流入社会和学校中,这些学生的抗压水平普遍不到四级,你们难道就没有人正视过这个问题?”

  人类的抗压能力经过测试后,被划分成十二个等级,级别越高抗压能力越强。比如战争时期的一些高级军事间谍,抗压达到十二级,即使注射大量吐真剂也无法摧毁他们的意志。

  普通人的平均水平是五级,低于七级则不适合参军和从事保密工作。

  从林之峰到今天失控的学生,没有一个是达标的。

  他们的抗压能力甚至不如以心灵脆弱闻名的鲛人族。

  此时这群学生还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是白费——别说军官,他们在入伍体检过程中就会被淘汰,连普通士兵都做不了。

  到最后他们也只能默默接受结果,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真相。

  梁琼解释道:“兽性化对心理的影响确实是前期无法预料的,说实话不长大不历练谁也发现不了这个问题。”

  “那当初实验结果预测模型是怎么通过的?这么大的项目,审批不止到军部和帝国科学院高层,陛下应该亲自过目过,帝科院是艾利斯公爵的地盘,这一层层审批下来,还有领域专业的幕僚参与,难道没一个人发现预测模型达不到临床实验的标准?”

  梁琼被连珠炮似的质问,眼前仿佛不是一名学生,而是一位视察领导,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就变得越来越小:“小寒你对帝国政务流程还挺熟悉的哈……”

  时寒抿唇不语。

  即便梁琼说的都是事实,时寒还是觉得不值。

  人类应该拥有更光明的未来,而不是在模仿中失去本心。

  梁琼定定地注视着他,半晌,才叹息道:“接纳新公民意味着过去几百年的实验,以及还在观察期的这些试验样品都是一个笑话。”

  “但起码你们的到来会让想继续实验的人多一层考量,军部现在确实着急,最好的方法是尽快让这些学生被世人接受,以此来证明决策的正确性。”

  时寒坐在床边,杯子里的水已经冷了。

  “有多少样本?”

  梁琼默然:“我离开得早,不太清楚。”

  刚毕业的学生通常都是助理的助理,梁琼做了几年后逐渐接触到核心,才惊觉项目组居然在多年以前就实施分散样本大数据跟踪。

  当前的技术尚且不成熟,早年更是离谱。

  梁琼也是年轻气盛,既然理念不合又无法说服彼此,就干脆退出项目组,出来当一名普通的校医。

  或许有一天他接治的学生,就曾经是“X计划”中的一组样本。

  梁琼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时寒将杯中的凉水一饮而尽,道:“为了全人类的伟大目标而做出的必要牺牲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从古至今没有一位统治者能如此无私,冒着成为历史罪人的风险,投入不计其数的财政支出去推进一个进化实验。  ”假如真的出现百分百无副作用的进化技术,第一批进化者应该就是大贵族,因为他们必须永远保持“领先优势”,保证社会资源永远向自己倾斜,否则就可能被淘汰。”

  梁琼只是一名校医,或者说,他曾经短暂地成为科研组里的一名成员,他和时寒在思维上就有很大不同,梁琼坚信人类在科研方面的努力最终能够取得成果,却未曾想,相比起进化后的阶级洗牌,对统治者来说,最好的方法反而是保持现状。

  X计划只是彩色糖衣下的腐烂的糖果,是人类懦弱、自私、胆小却狂妄的写照。

  梁琼无法反驳,只道:“那名学生被秘密送往第一星系治疗了,你先别声张,外面都以为是你俩打上了头。”

  时寒冷笑:“他要出事,外面就都以为是我打死了人。”

  这不是不可能。梁琼心中一凛,当即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别太担心,有我和老司在,怎么把你俩从学校带出来的,就怎么带回去。”

  时寒确实不担心,因为江乘舟这两天在西曼军校,尽管如此他还是对梁琼心存感激。

  “谢谢你,梁老师。”

  这是时寒第一次管他喊老师。

  梁琼的心情依然沉重,却还是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既然你能下床,我就不在这儿陪你了,我晚上约了霍华德导师,若瑜说他九点回来,你要不放心可以去海边接他。”

  时寒点点头,觉得梁琼导师的姓氏似乎有点耳熟。

  不过姓霍华德的太多了,时寒没多想,思绪很快飘到另一边。



  六边形男主下手够快的话,应该已经睡到了沈念。

  他拿出通讯器,给江乘舟发了条信息——

  【高处不胜寒】:出来喝酒吗?

  【江边月】:什么时候。

  【高处不胜寒】:今晚。

  【江边月】:看来那一拳没给你干懵,居然还喝得动。

  【高处不胜寒】:别废话,来不来。

  【江边月】:你小子找到对象了,就不让我过会儿二人世界。

  【高处不胜寒】:我专业剪红线。

  【江边月】:行吧,上哪儿喝。

  【高处不胜寒】:海边,若瑜去海底了,我喝完顺便接他回酒店。

  【江边月】:……

  【江边月】:做个人吧兄弟。

  时寒没再回复,活像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什么人啊这是,”江乘舟放下通讯器,忍了忍,实在忍不住吐槽:“自己老婆不在就光顾着折腾大哥,可恶!”

  不知道他现在正憋着火嘛!

  小老乡可能真的不知道。

  江乘舟一回头,身后两米宽的大床上,沈念刚睡下不久。

  他情绪受到刺激,注射了镇定剂后才睡着的,梦里都紧簇的眉头。

  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恐怕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整晚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江乘舟完全有机会下手。

  小寡夫欲拒还迎的本事练得不错,江乘舟不止一次被他气得牙痒痒,又勾得心痒痒,想起来就血气上涌,进浴室里撸过好几发。

  他可不觉得订婚这么长时间,侯爵和未婚妻俩人还能清清白白,除非侯爵阁下“不咋行”。

  时寒不知不觉中就被这哥们儿扣了一口大锅。

  到底腹诽死人不是江乘舟所为,他虽不自诩正人君子,也不置于把错都归在死人身上。只能说明沈念跟在侯爵身边,练就一身高段位,能把其他人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中。

  江乘舟这人脾|气|狗|得很,越挫只会越勇,非要把人驯服了不可。

  他唯一优点就是不强迫人,江侍卫长从不玩强制爱那一套,上|床必须得是你情我愿。

  江乘舟身边从来不缺男男女女,合不来就好聚好散,没必要搞得太惨烈。

  之所以磨叽这么久,还是因为沈念总钓着他。

  昨晚沈念死死抓住江乘舟的衣服,神志不清地叫他别走。

  若非沈念亲自发话,江乘舟也不可能避开亲卫,留在他房间。

  江乘舟像一头经验丰富的头狼,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住对方的咽喉,让沈念彻底臣服于自己。

  ——而不是臣服于头痛。

  沈念头痛了一整晚,苦逼的男主啥也没干成。

  他是蠢蠢欲动,但也还没禽兽到非要在这种情况下生米煮成熟饭。

  好不容易觉得今天对方醒来后,或许能深入探讨一下更进一步的关系,结果好死不死,小老乡在这时候找他喝酒。

  他就是专门来克我的吧?:)

  兄弟如手足,炮友如衣服。江乘舟还是决定去。

  “不是,这就是你说的喝酒?”江侍卫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龙族喝的都是烈酒,时寒给他捎带了一瓶酒,自己则捧着一杯热牛奶。

  少年迎风坐在礁石上,喝了一口牛奶,听着海涛声,岁月静好道:“体谅一下,早上刚断两根肋骨,我再喝酒你信不信梁琼半夜爬你床底下去?”

  江乘舟想了想,梁校医不是他的菜,爬床底大可不必,于是嘀咕道:“可以等伤好再喝嘛。”

  “我官方登记年龄十七,”时寒放低杯子斜睨他:“一晚上不够你发挥的?”

  不提还好,一提江乘舟就耷拉着脑袋,苦着脸说:“实不相瞒,还没得手。”

  时寒:“……”

  男人这奇怪的攀比心啊,简直是跨越阶级和种族的一种存在。

  时寒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对江乘舟和沈念的私事提不起兴趣,转而问:“怎么跑到第三星系来了,穆尔列斯的事都调查完了吗?”

  江乘舟心想不是你把我引来的吗,还在这儿装傻,但他也不挑明,仰头喝了一口酒。

  冰凉的酒液顺着咽喉流入体内,像是一根点燃的引子一直烧到胃里,血液跟着沸腾起来。

  江乘舟喜欢这种感觉。

  不得不说小老乡对酒还真有点品位。

  这酒看标签是第三星系的产物,江乘舟来好几次,朋友也没带他喝过,尽找些又贵又难喝的,整得跟一帮暴发户聚会似的。

  虽然他真的是暴发户。

  江乘舟决定买几箱带回斯里兰,回头跟侯爵那样,搞个大酒窖藏酒。

  看在酒挺对胃口的份上,江侍卫长大度地不和小老乡计较喝牛奶的事了。

  俩人各怀心思,听着海涛声喝着酒(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从军校生活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斯里兰的政务。

  江乘舟状似不经意道:“昨天和小殿下汇报马尔博罗案的进度,不知道纪凛那老头是不是又上谏了,你说好端端的帝制星系设什么谏臣啊,一天到晚坐在学士塔没别的事干,就知道谏谏谏……”

  时寒笑了。

  当初纪凛参他参得死去活来,一老头子对着一岁半的小皇帝,边比划边参摄政王,时寒就在旁边听着,跟罚站似的。

  楚明远听半天也还是没懂,只知道张着手臂在空中挥舞:“小、叔叔…..叔……抱……”

  时寒负手而立,一副你耐劳资何的架势,气得纪老两眼一黑。

  如今换江乘舟遭罪了。

  他装作好奇地问:“纪学士谏了什么言?”

  江乘舟低头把玩着圆润的白瓷酒瓶,瓷质细腻冰凉,略高的手指温度在瓷瓶上洇出一层薄雾。

  他说:“小殿下年少,要是下令杀掉自己的亲堂叔,未免落下一个少年暴君的名号,毕竟没几个血缘亲属了……不过照我说啊,远得连姓氏都不是一个起源宗,一个姓楚,一个姓马尔博罗,你就想想这中间隔了几个诺亚帝国吧!”

  时寒笑问:“那是打算替马尔博罗求情?”

  江乘舟摆摆手:“无罪释放也不至于,马尔博罗野心勃勃地觊觎着皇位,小殿下离结婚生子起码还有十年,楚明远的性格你可能不清楚,贵族的孩子普遍早熟,叛逆期来得太早了,真要命……”

  时寒面无表情:“小孩子不听话,打两百顿就好了。”

  江乘舟又喝了一口,道:“你这话深得我心。”

  说完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江乘舟纳闷:

  怎么突然这么冷。

  总不能是摄政王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他麻烦吧。- -

  怎么可能!:)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最近泡人家未婚妻,再揍人家小侄子的话,好像确实不怎么厚道。

  好在凉意很快消失,就跟从没出现过似的。

  少年嗓音干净得像山泉一样,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试探,问:“你打算怎么做?”

  江乘舟却偏过头来,反问道:“别光问我,那晚你也在,换你你怎么做。”

  他目光深邃,似乎想从对方的回答中求证什么。

  对于江乘舟的混血身份,酒窖后俩人心照不宣,只是没挑明罢了。

  江侍卫长对龙族的习性一清二楚,随手还能找到市面不流通的抑制剂。这可不是一个普通“有能力的人”就能办到的。

  但江乘舟地位不稳,他正处在跨越阶层的节骨眼上,要是暴露身份,恐怕熟饭能转生、煮熟鸭子都能飞出去——小皇帝可扛不住整个贵族阶层施压。

  对此,江乘舟格外谨慎。

  从卡普洛星球起,他观察小老乡已经有好一阵子了。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很多事,少年防备心很强,也擅长藏锋露拙,对任何人都一样。

  连姓名都是假的。

  “穆”、“寒”两个字,无一不显示小老乡和诺兰侯爵家族存在关联,可当真查起来,江侍卫长又没发现什么确切关联。

  也是,真有蛛丝马迹,帝国早就翻出来了。

  小老乡为人低调,却处处与沈念针锋相对,这本身也很矛盾。

  他身上的秘密,可不比帝国心心念念的南若瑜少。

  但江乘舟就想听两句真话。

  人心总是肉长的,江侍卫长希望,自己主动帮助对方这么多次之后,起码能听到一两句真心话,而不是滴水不漏地打太极,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

  他今晚扔下沈念前来赴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场面话江乘舟听得多也说得多,不稀罕。

  他们年龄相仿,又是同族,根本利益完全可以达成一致。这才是江乘舟不断伸出援手的理由——而不是喜欢做慈善,没事就当个背锅的冤大头。

  果然,少年又陷入沉默中。

  江乘舟以为等不到,心中失望,正打算轻飘飘把话题揭过时,听见少年开口了:

  “山长水远的,流放半路上有个什么水土不服,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绕过王法,无视小皇帝的命令和朝臣的意思,把人做掉还假装是贵族娇生惯养水土不服。

  江乘舟怔了怔,忽然笑起来:“看不出来啊小寒,你一副根正苗红好学生的样子,心却这么黑。”

  他原本就容貌俊美,笑声变得越来越放肆,海浪似乎配合着他的愉悦,翻出雪白的泡沫。

  笑过之后,江乘舟眼中充满灼然的野心之火,他低声道:“不过我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