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心想, 反正他要的,也只是一个震慑,并不是很想理睬外面的那个世界, 他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答应了。

  那只年老的鬼还一副很感动的模样, 就差跪下来,感谢自己的大恩大德。

  “你感谢我干什么?反正他们变成这样, 也是我害的。”

  黑雾很有自知之明,在生前,他是一个好人, 但是, 当一个好人似乎没不会得到什么好报, 所以, 他现在不想了。

  他把事实赤/裸裸地说了出来, 并不在乎那只年老的鬼会生气, 或是做出什么无法抑制的行为来。

  自己比他强大多了。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 是他们先冒犯了你。”白大伯恭敬地说道。

  除了这一次的被迫, 白大伯从来见到过他, 但是也从其他的鬼口中无数次听到过他。

  听说,他是这里最强大的存在,同时,也是死的最早的那一个。

  成为鬼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阴气和怨恨,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鬼能这么浓。

  ……浓到几乎快要淹没了他整个身体, 浓到几乎是汇聚了这里所有的怨气。

  其中一个和黑雾相处过的鬼曾经说,“他有恨的权利, 其实在死之前, 他其实就对这个世界满是怨恨了。”

  白大伯想在问什么, 那只鬼却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跟他聊天的人白大伯认识。

  他的命运也很惨,也是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可怜人,不然,他也不会来到这里,以自愿的名义。

  这样的人,竟然会觉得黑雾可怜?

  “很可怜。”

  此刻,那个很可怜的人仍旧被裹在一团黑雾中,模糊不清。

  白大伯不由地幻想着藏在那团黑雾里的人,到底会有着怎么一张脸。

  或许是看得过于投入,黑雾咳嗽了两声,像是在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行为。

  白大伯赶紧收回自己的视线,低头,一言不发。

  “行了,我答应你了。”黑雾不耐烦地说道,“我只想一个人待着,要是可以,请你尽快离开我的视线吧!”

  看着碍眼。

  他只想一个人自己待着。

  一直到天荒地老都没关系。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黑雾的这个愿望还是没有变过。

  为此,黑雾循循善诱,“我放过你们,你们帮我宣传一下,就说在新华大桥上闹鬼,你们很害怕。”

  有些人已经想要同意了,“这……又不是我们瞎编的,这是事实啊!”

  “对啊,到时候跟领导如实说出来就行了,说我们遇到了鬼,被折磨得很惨。”

  “对,这根本就不算是撒谎,这就是事实。”

  谭知讯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你们想想,要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觉得会怎么样……”

  他们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鬼神之上,而不去脚踏实地去争取,烟,贡品,佛像会取代机器,坐在办公室里的人。

  光是想想,就觉得让人绝望。

  这些事情,绝对不能被发现,至少不能广泛流传起来。

  谭知讯想了想,说:“可以,但是我只能向我的上司说明情况,多的,我就不敢保证了。”

  点到为止。

  这是谭知讯所能容忍的最大范围。

  黑雾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好,这样也行,反正这时候,最爱来烦我的,就是你们警察局的,隔三差五来两个人,我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对我而言,你们卑微地如同蝼蚁……但是三天两头被蝼蚁打扰,我也是很烦的。”

  “好,我尽力劝劝他们,但我人微言轻,也不一定能有多好的效果。”谭知讯小心翼翼地说道。

  “算了,我要的,只是你一个态度。”黑雾缓缓消散,为他们让出一条路。

  “记住,沿着大路一直走,不要回头。”黑雾的声音洪亮。

  有人小声嘟囔,“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原路返回?那样更快一点,我们走了也没多长时间,走下桥,起码要两三个小时,到了以后还得打车回去,累啊!”

  黑雾并没有飘多远,或是说,就算是飘了很远,他也能感知到桥上的一切动静。

  这座大桥,便是他的身躯,至少含有他身体的一部分。

  只想着装逼,却忘了这一点的黑雾在空气中晃了晃,“谁叫你们刚才不提醒我,活该。”

  *

  “桥上有鬼,我们这一行人都能作证。”

  轮椅被摔坏了,谭知讯只能一瘸一拐地走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身上的衣服也开始有了破洞,上面沾了淤泥。

  “怎么可能呢?”坐在办公桌前的人抬起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之前我还派你们参加培训过,这才没几天,你全忘了吗?”

  谭知讯指着自己的伤口,“你觉得,我这些伤都是自己用刀子,石头化出来的吗?”

  他又扯着自己衣服破碎的边缘处,“你在看看我的衣服,难不成都是我自己扯的?”

  他终于抬起了头,“说不定呢?”

  门啪地一声被撞开,陆陆续续的人进来了,他们脸上沾着泥土,身上也有着不同的狼狈痕迹。

  “我……我证明,真的好可怕的鬼。”

  “超级大,一大片黑雾,从里面会传来声音。”

  “对,我甚至还依稀记得那种感觉,那种大脑被控制的感觉,他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他让我摔倒,我就得摔倒。”

  他们七手八脚地解释起来,脸上皆是恐惧神色。

  之前的那一幕幕,还依然在眼前不断回荡。

  那些没有平安符的人更惨,晒了太阳,喝了热水,脸上一片惨白。

  他冲上去摸着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的手,“这感觉怎么样?”

  跟个死人似的。

  那男人打开空调,网上调了好几度,穿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很透气的材质,但是身上还是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鼻尖处已经出现了小小的汗珠。

  但是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像死人一样没有温度。

  那男人颤抖了一下,继续说,“可能是寒气过于旺盛,这是你身体的问题啊!”

  “我刚去医院做了身体检查,你放心,我的身体检查报告都是合格的,医生说了,我身体好得很,什么毛病都没有,各种数据都在合格的标准上。”那人气冲冲地说,“我都这样了你还不信!过分了吧!”

  “还有我!我看看我的伤口,都这么深了,你还说,这是个意外?一个两个是意外,那这么晚多个呢?总不可能都是意外吧!”谭知讯认真地说,“在此,我建议你们可以换个方向去查一下,为什么这座桥上会有鬼,到底是谁,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脸色低沉,他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样吗?我可以先去试着和上级申请一下。”

  审批很快就下来了。

  鲜红的同意两字和下面一排签字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

  参与人员就是谭知讯和其他受害者。

  包括但不限于那群年轻气盛的小兔崽子。

  谭知讯看着那群蠢蠢欲动的孩子……只能用孩子这两个字来形容他们。

  他们空有满腔的热血和体力,还有从书本上学来的,有关于破案的知识。

  谭知讯很后悔,当时没有拦着领导一点,就比如现在,他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给围住了,他们七嘴八舌地问着:“探案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像名侦探柯南一样,刷的一下就把凶手给抓出来了?”

  “草,这样不是超酷的吗!”

  他们都用一种大佬带带我的眼神看着他。

  谭知讯只感觉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头疼,第一次感觉到了谭墨沉默的好处,至少他从来没有给自己带来过这种社死的感觉。

  当朝着门口向他走来的同事朝他投来惊讶的目光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更严重了。

  谭知讯低头,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然后甩开那群粘人的小兔崽子,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去。

  谭墨一定很担心他。

  可是回到了家里以后,谭知讯看到的确实谭墨抱着大桶的爆米花,瘫在绵软的沙发上,眼神里含着笑意,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僵硬的,他似乎很不习惯“笑”这个动作,只是嘴角上扬,其余的肌肉便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了。

  ——所以,看上去有些奇怪。

  谭墨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因此,除非重要场合,他是不喜欢笑的。

  谭知讯重重地敲了两下门:“我不在的时候,你这小日子过得还挺舒服啊!”

  谭墨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靠在门边的那个人:“没事,我算过了,你这一趟还不错,出了受点小伤……”

  视线渐渐往下,他看到了谭知讯的伤口。

  原本还是完好的地方,此刻也露出了鲜红的血肉。

  斑驳刺目。

  谭墨嘶了一声,“不应该啊,我占卜出来,你应该是会平安……或是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谭知讯竖起大拇指:“太准了!我就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他把那份文件在谭墨眼前展示着,把纸页挥动地哗哗作响。

  “你看看,这是什么?”

  谭墨看了个大概。

  这份文件里大概说了,允许谭知讯去查看事实的真相,并答应他们一定会努力配合。

  “就你一个人?靠谱吗?”谭墨对此发出了质疑声。

  “嗯,还有一群学生,都是从警校刚毕业的,体力方面绝对行,有的八百还能跑进两分钟。”谭知讯解释道。

  “所以……你图他什么,图他要是真遇上了什么事情,能很快逃跑是么?”

  听上去就不靠谱。

  谭墨对此下了一个定义,并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需要我陪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