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牙送完信回来时, 黎之正在煎药。
没有先进的医疗条件，黎之只能用一些比较原始治疗手段来处理。他让龙牙找来的都是一些跟蓝星记载的药方药材效果类似的草药，混在一起煎服, 配合外敷的草药，可以缓解一些症状。
但这些草药都只是清热解毒的作用, 最后能不能活，基本上只能看金可自己。
跟金可有过密切接触的兽人，都被集中隔离在了议事大厅那边，黎之给这些兽人也送了一点药过去, 以防万一。
在此之前, 兽人们吃药基本上都是用嘴嚼碎了敷在伤口上，一些没有外伤的病, 则是生嚼草药，还没喝过药汤，一开始都很新奇。
就连龙牙也好奇的主动凑过来要喝药, 被黎之拒绝后，还很不服气，私下里扯了扯花豹奥罗，示意他分自己一点尝尝。
刚刚喝了一口, 差点没被苦吐的奥罗仅仅迟疑了一瞬，就把药汤全部倒进了龙牙的嘴里。
龙牙喝到第一口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不对，然而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大碗药汤就这么顺着喉咙口滑了进去，只留下舌根处无法消散的苦味。
龙牙：“……”
黎之转身拿碗的工夫，一回头, 就看见龙牙掐着自己的脖子, 一脸菜色的趴在旁边干呕。
连脑袋上火红的头发, 都少了些光泽。
旁边地上还有打翻的药碗，一看就知道这只蠢龙干了什么。
奥罗举起双手，一脸无辜：“是龙牙自己非要喝的！跟我无关！”
黎之：“……”
真是一点都指望不上。
挨个给每个房间的兽人送完药，黎之又去牛圈看了眼。
兽人族对力量有着执着的追求，黎之当初提出捕猎工具时，许多兽人就根本无法接受，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只是在附近的村落里普及了捕猎工具的用法。
圈养野兽这件事情，更不在兽人们的接受范围内。
他们觉得自己可以抓到新鲜的猎物，而且大自然如此残酷，一旦接受了圈养食物，他们的野外生存能力就会大大下降。到时候他们的后代丧失了捕猎的技能，还怎么在草原生存下去？
即使是黎之村里这些，曾经因为战斗力低下而被排挤的兽人，也不肯接受圈养野兽和农耕的提议。
兽人们对农耕和养殖的抵触情绪太强，黎之没有办法，只能入乡随俗，所以村子里除了黎之家外，一直没有牛圈和耕地这两样东西。
牛圈里的野牛，还是黎之让龙牙释放龙威威慑，一点一点赶回来的。
没办法，龙牙的战斗能力太强大了，他一出手，普通的野兽非死即伤，但黎之要的是活牛。
原本只是因为懒得出去打猎，圈养些野牛，就可以保证自己随时有新鲜的牛肉吃，再有一小块地种种蔬菜，对于黎之这种星际出身的穿越者来说，再舒服不过了。
村里的兽人一直很不理解黎之的做法，觉得他是个奇怪的兽人。其他村落的兽人，更觉得黎之这个首领懒得有些过分。
作为一只猎豹，竟然连捕猎这种基本的生存技能都抛弃了。
没想到这两样东西，却在这个时候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寒冷的冬天即将到来，又出现了天花这种恐怖的传染病，所有人都在隔离。只有黎之家后院的牛圈和耕地，能够保证村民们的口粮不会突然断绝。
当然，黎之家里的食物并不能保证全村的供给，龙牙还得天天出去打猎，给村民们送去足够的食物。
在此之前的三百年时间，龙牙都是兽人族的信仰，只需要趴在树下，接受兽人族的供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自己出去打猎过了。结果如今却要一只龙承担起整个村子近百口兽人的口粮。
好在其中有些兽人是食草的，其他一些杂食的兽人，需要的肉量也不会太多。
要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一顿饭要吃掉两三头野牛，恐怕他会累死。
在溪水里泡了半天，嘴里好不容易没有苦味了，龙牙哼唧唧的跟在黎之身后，完全没有犯蠢被发现的觉悟，还想让伴侣摸摸自己的脑袋，安慰自己。
见伴侣走进了牛圈，他还以为伴侣是想给他加餐。
由于某一次他用原型睡觉，半夜翻身不小心压到了伴侣，沉重的尾巴差点把黎之压成猫饼，黎之就再也不肯让他尽情的吃饭了，美其名曰减肥，严格控制他摄入的食物。
可怜的龙牙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放肆吃过肉，看着牛圈里的野牛，眼睛都要冒光了。
结果黎之只是走进去，在母牛们四周转了转，然后把其中一头母牛牵了出来。
龙牙疑惑的看着黎之做完这一切，完全没有把那头母牛宰了烤给他吃的意思。
说起来也是，那头母牛生病了，出奶水的地方有溃烂的伤口，伴侣必然不可能把这种生病的牛拿来给他吃。
不过不是用来吃的话，把这只牛赶出来干什么？
黎之没跟龙牙解释，只是戴上用鱼肠缝制的手套，将牛身上感染部位的结痂扣下来放到容器里。
这是牛痘，一种由牛的天花病毒引起的急性.感染，可以通过接触传染给人类。
牛痘跟天花非常相近，拥有共同的抗原，但不会造成严重的患病，人类感染牛痘后只会有轻微的不适，就能产生对天花的免疫力。因此历史记载中，这是在人类研究出针剂疫苗之前，最有效的预防天花的方式。
牛痘彻底阻止了天花病毒的蔓延。
因此黎之坚信，提前接种疫苗，才是最有效的抵抗方式。
天花病毒在高温潮湿的环境下很难存活，如果这是夏天，黎之绝不用这么担忧，只需要治好所有已知感染的患者，并且把他们接触过的东西全部消毒处理就可以。
但现在偏偏是秋末。
气温和湿度都在降低，给了天花病毒绝佳的生存环境。
还不知道其他村落的情况怎么样了。
黎之把牛痘的症状告诉龙牙，让他传递给其他村落，并且把接种牛痘的方法也告诉他们，让他们在确认没有感染天花的兽人身上接种。
然后就是等待。
下一个病例的出现至关重要，那将帮助黎之确认金可感染的大致时间和地点。
但天气渐渐变冷，带来的不只是天花病毒的高存活率。
一开始大家知道金可身上的斑点迅速扩散到全身，并且溃烂，第三天就发展成水疱甚至脓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都觉得十分可怕，然而当隔离的时间越来越久，龙牙带来食物的模样越来越疲惫，肉类却越来越少的时候，难免会出现一些不满的声音。
“已经进入冬天了，草原上的动物应该都已经迁移得差不多了，我们真的不用出去打猎，储存一些食物吗？”
“我家的盐块也用得差不多了，再不补充一点的话，即使有肉也没办法好好储存。”
“我们又不是捕不到猎物，为什么每次都要靠龙牙带食物？”
老实说龙牙确实很累，前几天还好，草原上许多动物都在迁徙，他袭击几个动物群，就能得到足够的猎物。但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草原上的动物也迁徙得差不多了，别说是捕猎，地面上能看得见的猎物都少了很多。
但谁让这一切都是伴侣吩咐的呢？
猫科动物对伴侣有一种天然的信任，龙牙很好的从自己养母的伴侣们身上学到了这一点，并且坚决贯彻。
面对村民们的抱怨，他一脸严肃地制止：“不要再说了！黎之也是为了村子好。你们谁见过他做过错误的决定？”
抱怨的声音顿时没了，大家下意识的回想，发现首领还真的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正是首领的英明，将他们这个原本满是老弱病残的村子，变成了如今富足的模样。
但还是有些人不服：“以前不犯错，就等代表现在也不会犯错吗？我们已经被关了七天了，什么事都没有！我还听见了附近有牛叫声，首领到底想干什么？”
兽人们将圈养猎物视为对自己天赋的一种浪费和辱没，以前黎之自己圈养野牛也就算了，现在他把他们关在这里，却在增加牛群的数量。
这是要把他们也变成辱没自己捕猎天赋的弱者吗？
说话的人是塞西，之前不想跟伴侣分开，而找黎之求情的那只雄性兽人。
他最近听说伴侣已经怀上了他的崽子，欣喜若狂，结果因为这莫名其妙的隔离，他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去见伴侣，甚至连分享喜悦都做不到。
塞西心里憋着一股气，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其他跟金可有过接触，被迫跟家人分开隔离的兽人们顿时被他这话挑起了情绪，纷纷点头附和。
“首领说那个天花很恐怖，但七天时间也该够了吧？我们到底要被关多久？”
“我和伴侣才刚刚剩下第一个崽子！我们需要足够的食物，来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我实在待不住了，到底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
呜呜喳喳叽叽呱呱，龙牙只感觉自己耳边有一群恼人的苍蝇在飞。
他不明白，黎之是首领，这些兽人乖乖听话不就好了？像他一样，即使经常不懂黎之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但只要乖乖听话，黎之就会给他亲亲奖励。
这不好吗？
“够了！”他终于忍无可忍，“谁想出去，打赢我再说！”
众人顿时哑火。
龙牙是龙族，即使是草原上最凶猛的捕食者，也不可能打得过他，更何况他们这些不擅长战斗，甚至被种族驱逐过的兽人。
“……”
想到这里，他们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初颠沛流离的时候，是黎之好心收留了他们。
否则他们早就死了。
许多兽人忍不住脸色涨红，羞愧的闭上了嘴巴。
塞西也闭了嘴，但他满心只有伴侣，和伴侣肚子里的幼崽，只是碍于龙牙的武力威慑，才停止挑衅，心里依旧焦急且不服气。
他第一次当父亲，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回到家人身边的心。
何况他们现在不是都没有发病么？
塞西盯着议事大厅的门，眼神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