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甄在街尾上了准备好的马车, 特地换上了夜市那日的一身衣裳,连簪子都是同一只。

  “小柳,怎么样, 是不是和那日一模一样的?”

  小柳连连点头,“奴婢看着是,小姐我们快走吧, 时间长了巡逻的侍卫发现就糟了。”

  赵甄「嗯」了一声,“赶车吧。”

  这几日她的院周围人多, 就是怕她偷偷溜出去, 还是小柳主意多, 主仆家装扮成了侍卫跟着人光明正大地出了宫, 不过得和这队人一块回去才能不惹怀疑, 所以得快点儿去李林记一探究竟。

  马车到时铺子也开门做生意了, 不少人都在门口等着开门呢,一共就十多张桌子去晚了可排不上第一轮。

  赵甄刚下车小柳就不禁吸了吸鼻子,“这是家食馆吧,好香啊!”

  “别忘了我们的正事。”

  听了主子的提醒小柳霎时闭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李钰一大早就在后厨烙仙豆糕, 冬哥儿在一旁包馅儿两人配合地麻利, 已经提前烙好了两锅。

  李钰问:“冬哥儿你们的成亲日子定下来了?”

  冬哥儿颔首, 唇角翘起露出个小梨涡,“就在一个月后, 原来前阵子他就给我爹去信了, 说要和我定亲,我爹也同意了,这下日子定好了, 就等我爹来了, 这头准备准备就够了。”

  冬哥儿一边说些手上动作也没停, 昨日去见刘老爷子心里还是紧张的,刘宅比他们住的私宅更大更气派,丫鬟带着他们七拐八拐才到了正厅,老爷子已经往哪里等着了,见到他们立马笑了,面容也慈祥,对冬哥儿也满意,情况他都知道,只是请人算了日子挑好后就吩咐管家去准备了,刘员外的爹娘也从南方往回赶呢,热络的吃了一顿饭最后送了冬哥儿一块金砖,让他收着。

  “金砖?”

  李钰惊讶,“这得值多少银子啊?”

  冬哥儿伸出手比划,“约摸着一个手掌这么大,我哪里敢要,也不敢推辞,刘员外也让我收着留好,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金砖呢!”

  两个哥儿目光交汇,各自都在感叹,不愧是是富贵人家送的礼,一出手就是一块金子。

  烙好了三锅李钰去堂前歇一会儿,桌子都已经坐满了,林时有低头在算账,门口悄悄地进来两位年轻的客人。

  张蒙眼尖招呼:“两位客人得等会儿了,小现在店里已经坐满了。”

  “我们不吃饭,我们来找人。”

  一道温柔的嗓音响在耳畔,李钰和林时有不禁抬眸望一眼,心下登时有了猜测。

  ——约摸是送礼的那位小姐亲自来了!

  李钰给张蒙递了个眼神,张蒙会意转身走了,他才上前客气问:“不知姑娘要找谁?”

  赵甄进门就注意到了门口柜台前的两个人,亲密地依偎在一块儿低头看着什么,其中一人身材高大侧脸棱角分明,另一人身量瘦一些,看样子是个哥儿,这就是侍卫说得李林记的夫夫俩。

  不过已经到了这里那他就要问个明白,赵甄伸出纤纤玉手指着门口的两口箱子,开门见山道:“这两份礼是我送的谢礼,感谢林掌柜在夜市救了我,找回了我的荷包,我托家里的小厮来送,但林先生不仅拒绝礼物而且不承认做过救人的事,我心中不解,特地来问个明白。”

  赵甄前因后果说得清楚明白,说话不疾不徐嗓音柔柔的,乌发利落地扎在脑后只戴了一根珠钗,一双水眸清澈温和宛如两点明星,面庞清丽白晰,唇角微俏含着一丝笑意,外头披着一件水粉的淡雅披风,上头镶嵌着金丝宝珠甚是精美。

  旁边小柳鹅蛋脸,面容清韵一脸的顽皮神气,微低着头恭敬地立在身侧,两位姑娘看样子就是主仆关系。

  李钰和林时有都默默观察着二人,见说话的小姐样貌不凡姿态高雅,联想到刘员外说得箱子的来历,心中也有了计较。

  既然点到了自己的姓名,林时有只好开口,“我那是确实去过夜市,不过一直和钰哥儿在一块,单独离开的两刻钟都在蒸糕摊前排队,并没有见过小姐,更没有救过人,定是小姐认错了。”

  林时有的嗓音也是低沉有磁性的,赵甄从他说话起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他说话间语气轻松面容平静,一双眼睛也没有逃避之意,看样子不像撒谎,若是仔细听声音和那日的男人确实有些不同。

  赵甄上前一步问:“林先生那日是否戴了面巾?”

  她故意问得模糊,想听听林时有的回答。

  “戴了面巾。”林时有眉头微蹙不紧不慢地回忆道:“不过是在排队时感到脸颊被风吹冷时才戴上的,之前面巾一直在口袋里,并没有拿出来。”

  李钰放松地靠在桌子前暗自点头,想看这姑娘还能问出什么花样来?

  赵甄沉默了一瞬像是在思索什么,半晌才道:“我还有一个请求能麻烦林先生戴上面巾让我辨认一次吗?”

  林时有下意识地看向李钰,得到他的肯定眼神后才从柜台后头的大袄里拽出了一条面巾覆在了面上。

  赵甄又向前迈了一步,极力回想那日男人的露出的眼睛温和带着笑意,又看了看面前人的一双眼,深邃狭长双眼皮褶皱很深。

  即便是那晚光线暗淡他也记住了那双眸子,和林时有的确不是同一人。

  她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难过,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仿佛不想承认似的,她盯着那条青色的面巾犹豫说,“林先生能换一条面巾吗?”

  林时有也不懂这位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是在找面巾?

  索性回:“我只有这一条面巾。”

  他确实只有一条,小钰只给他买过一条面巾!

  赵甄听了这话后木然地点点头,心里的微弱的怀疑也消散了,她清楚的记得那个男人戴的是一条月白的面巾。

  但是走到在摊子前见到林时有的侧脸时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重要线索,此时回想起来果然是自己认错人了。

  一次出宫经历让她收获了一位心动的男人,赵甄向来胆子大只是想把他找出来,若是有缘人凭她的家室自会有好结果。

  不曾想连人都认错了,那个男人才像是一尾鱼短暂地经过赵甄的身旁吐了个泡泡,给她留下了一片幻影就游到水里消失不见了。她难得对人这么上心,却是白忙活一场还闹了个乌龙,给不相识的人也添了麻烦。

  想到这赵甄心情低落,心中羞愤不已。眼睛;

  酸酸地直想流眼泪,眼尾也瞬时变得红红的轻咬着粉唇,一副故作坚强的模样。

  可是小柳在一旁捏着袖子急得想踱步,小姐这是伤心欲绝了?马上就要哭了?

  “姑娘可能做出判断了?我确实不是姑娘想找的人。”

  偏偏林时有还在伤口撒盐!

  角李钰也不禁无奈,这位姑娘心中触动正委屈难过呢相公可真会说话…

  “姑娘,相逢即是缘,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吧。”李钰想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小柳轻声儿哄:“小姐,咱们坐下歇一会儿吧,你…别难过。”

  对面是一对看起来感情不错的夫夫,都是模样温和的不像会刁难她家小姐,小柳扶着神色木木的赵甄坐到柜台旁的小几上。

  李钰倒了一杯他平日里他研究出来的花果茶,咸话梅金桔茶,京中的干果铺子里卖的最多的就是话梅,他又买了些金桔还加了从鹿台山带来的柠檬,表皮搓洗干净放入冰糖加水和红茶茶叶煮一刻钟,香味四溢清香扑鼻,不仅消食而且冬日里喝一杯又暖和又清甜。

  果茶倒入白白的瓷杯中,颜色清亮沁人心脾,赵甄被味道吸引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入口清冽,先是红茶的香味中间蕴涵着咸话梅的甘甜味儿,触到舌尖不禁让人口舌生津,想再喝上一口这回又品到了桔子的酸甜之味,一杯茶层次丰富口感独特,她从小在宫中长大见过的奇珍异宝说不胜数,各种吃食也是琳琅满目,却是第一次见把茶叶和果子放到一起煮的茶。

  她端起被子小口地喝着,片刻后一杯茶就喝光了,李钰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也不催促,直到听见赵甄不好意思地问,“这个茶真好喝,我还能再喝一杯吗?”

  李钰扬起唇角,他做的花果茶果真是喝过的人都会夸。

  他端了一壶上来,又给赵甄倒了一杯,侧头见她的丫鬟面前空空的也直勾勾地望着杯子,李钰暗叹失礼,忙给小柳也倒了一杯。

  这会客人都在吃饭,柜台这边较安静,李钰撑着下巴坐在对面就见主仆俩还不到一刻钟就喝光了一壶茶。

  ——这是化伤心为水饱?

  正好张蒙路过李钰让他端一盘仙豆糕过来,刚喝了茶又有糕点,赵甄也没客气,她好像找到宣泄心中情绪的好办法了,就是吃东西。

  刚刚的花果茶没见过,面前的仙豆糕更觉得新鲜,两人你一块我一块,吃了大半盘,最后小柳捂着嘴打了个小嗝儿才停下来。

  这会儿功夫赵甄仿佛不在乎遇见心动之人又认错人的乌龙事了,对眼前的食物仿佛更感兴趣。

  她接过小柳递过来的帕子抿抿嘴角,刻在骨子里的礼仪还没忘,语气轻松地问:“敢问小哥儿这两样吃食在哪儿买的?”

  李钰噗嗤一声笑了,这位姑娘思维太活跃了,才这么一会儿就被他做的吃食吸引了,不过也好,免得伤心了。

  “都是我自己做的,仙豆糕和花果茶。”

  小柳诧异:“自己做的?这么美味的点心我们都没见过。”

  她抢在主子前说了话蓦地意识到失礼,忙觑了赵甄一眼,赵甄也是一副惊讶的神色,点头喃喃道:“这是我第一次吃这样新奇的点心和茶。”

  话音刚落赵甄打量了一圈这间店,见人们都围着一个铜锅,里头红红的飘着辣椒,各式各样的肉和菜涮好再蘸一口调料吃着额头冒汗嘴唇红彤彤的,不由再次惊讶,“那是什么吃法?我也没见过。”

  李钰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人们吃得正香,桌子上有冰镇的酸梅汤和花果茶,他耐心解释,“我们店里卖的火锅,可以点菜还有各种小吃食和饮品,菜牌几日一换,卖的都是我独家配方做的小食。”

  赵甄和小柳偷偷打量着周围,心中不解,为何宫中从没见过这样的吃法,果真人外有人,御厨们也不是什么都会做。

  这会儿火锅的香气飘过来,闻着就让人流口水,小柳干咽了一口唾沫,心中有个想法但又不敢和主子提。

  就听赵甄清丽的嗓音做主,“小柳咱们先别回去了,先尝尝这家馆子!”

  李钰适时打断,“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姑娘送的礼还请找人拿回去吧,我们没动过,小心地放在门口呢。”

  赵甄摆摆手浑不在意,“我们不是要吃饭吗,就当饭钱了,你放心,绝对抵得上。”

  李钰:“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甄拉着小柳兴冲冲地去品尝了,路过别的桌时还特地看了别人桌上都有什么。

  正好一桌客人吃完结账去了,林时有叫张蒙把桌子收拾好,那两位姑娘点什么就上什么。

  李钰回头和林时有对视一眼,“相公没想到是个乌龙,我看这姑娘也是心宽的,人没找到不惦记了倒是惦记上美味吃食了。”

  林时有勾勾手指,李钰听话凑过去,温热的鼻息漫到耳廓,就听他用低沉的嗓音说道:“得亏我不是她要找的人,不然万一她想把我抢走,小钰怎么办?”

  李钰嘴角牵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目光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又耸耸肩不答反问,“相公什么时候这么自信了?还是说你有这个喜新厌旧的心思?”

  “要是有人想抢走你,你就净身出户去过富贵日子吧,我只能独自开店写书赚大钱,享受有钱的乐趣了。”

  说完还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林时有揽过他的腰,不老实地掐了一下,粗声粗气道:“小没良心的!”

  作者有话说:

  钰哥儿:“独美,勿c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