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病美人玩转下克上系统[快穿]>第47章 躺赢的权臣(1)

  “你说……朕老吗?”

  大息承绍十七年冬月廿七, 夜阑人静,骤雪乱扑,宫阙万重悉覆银白,如蜡象驻原, 端严冷肃。

  风芰坊的卫宅内万籁俱寂, 直至黄鹂般清脆的女声含着几分烦躁响起。

  “吵什么吵!陛下三个月已病危九回了, 每每都要我们大人夤夜入宫,陛下尚未驾鹤西去,我们大人都要病倒了!”

  来请卫尚书的小寺人暗自叫屈:皇帝不省人事前也曾吩咐过,如若自己夜间垂危, 不许惊动这位大人。

  可他每回瞧着都离驾崩不远, 又有哪个敢不来请?况且祝大伴是个执拗到超乎常理之人,未必有多忠于今上, 却断断是忠于宫规的……假使卫尚书自己不愿去也便罢了, 他们可不敢担下知情不报的罪责。

  尽管吏部尚书乃六部尚书之首,却尚无必要于皇帝临终时守在榻前听候遗命, 毕竟即便尚书令一职空缺,也仍有尚书左右仆射、中书令与侍中在前, 一部尚书算不得执牛耳者。

  奈何这位大人出身镇国公府, 老镇国公辅佐太祖开国,有从龙之功, 此后卫氏一族历经百年而长盛不衰——累世公卿, 不外如是。

  而作为国公爷唯一的嫡子, 全府上下千娇万宠的小公爷, 凭借这满门荣耀, 卫寒阅便纵不入仕途、闲散一生, 亦有十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他偏生年纪轻轻六元及第,一路轻轻松松拿下承绍十五年的新科状元,又在短短两年内扶摇直上,年仅十七岁便坐上了吏部尚书之位。

  这还不算,皇帝又于今年元夕时命他于尚书房授二位皇子课业……这可是有息一朝历任太傅的职责。

  卫寒阅年纪实在尚幼,不便再加虚衔,可皇帝之意再明显不过——待到新帝御极,他便是毋庸置疑的三公之首。

  先帝在时倚重五大世家,又因其子嗣众多,是以除卫家外,其余四大世家各自有所抉择,却均未押中宝。今上登临九五后深受世家掣肘,使了十七载雷霆手段才削去其四,却唯独不动卫家,甚或捧着卫家——镇国公府本已是无可匹敌的五大世家龙头,如今更是繁盛已极。

  一朝天子一朝臣,纵然卫家从不参与党争,可无可制衡也绝不利于皇权——卫家究竟有什么神通,能比皇帝乾纲独断更重要?

  帝王心术,为免大权旁落,委实不该再抬举卫家年轻一辈,可皇帝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使得卫家独大,愈发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且不见任何登高跌重的趋势。

  这便是卫寒阅的侍女敢叉腰指着寺人鼻子骂皇帝大惊小怪、等真死了再来请人的底气。

  ——

  小寺人被画屏骂走了,卫寒阅抱着小狸奴披衣立在廊下,指尖沾了些被朔风裹挟着缠来的碎雪,看画屏气鼓鼓地入内院来,有些啼笑皆非。

  “他也只是个传话的,姐姐冲他发神威,下回也会有旁人来的。”

  画屏推着他进屋道:“又是夜里又是暴雪,大人风寒未愈,出来做甚?”

  卫寒阅频频回首道:“闷得厉害,我再吹一会。”

  画屏更使劲了,咬牙道:“再吹可得请陆大夫来给大人开一剂猛药了!”

  卫寒阅:“……”

  ——

  今上萧函谷倒并非存心折腾人,只是十年前远征苗疆时遭人算计,身中蛊毒,此蛊种下时无从察觉,蛰伏十年后却会每旬发作一回,每回都危及生命,能否撑过来端看中蛊者的意志与体魄。

  多数人一回便一命呜呼,强健的可顶三五回,如天子这般九次过后一息尚存的还从未有过。

  然而这蛊毒发现得太迟,已是回天乏术,他再能熬……也熬不住太久。

  他已三十有五仍未立后妃,偌大宫城就这一个正经主子并福寿殿几个先皇的老太妃,两位皇子还是从战死的胞弟膝下过继来的,旁的不说,开支倒很省。

  ——

  曙晖殿。

  萧函谷唇角仍凝着乌血,卧在龙床内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形容。

  檐下风铃轻晃,「叮叮当当」抖落一层薄薄的霰雪。

  眼帘随着这声响微微一动,萧函谷又一次自生死边缘挣扎过来,苏醒时眼底血丝遍布。

  祝仲林见此松了口气,忙着人将外间连夜进宫的诸位股肱之臣送回府,自己则上前恭敬道:“官家。”

  萧函谷「嗯」了声道:“你没遣人去卫宅罢。”

  卫氏人丁兴旺,入朝为官的亦不在少数,昌京卫宅少说有五座,祝仲林却明白他指的是哪一座,低声道:“官家恕罪。”

  萧函谷闭了闭眼道:“自己滚去领罚。”

  祝仲林正待领命,却听一道清越的嗓音如云泉倾泻:“罚什么?”

  萧函谷闻声即刻支着手肘坐起来,忍着剧痛道:“这才寅时,外头雪那般大,你过来岂不冷坏了?”

  卫寒阅落座,将小克往膝上一搁道:“它给我暖着呢。”

  萧函谷熟练地吩咐祝仲林道:“加个炭盆,再给郎君拿个手炉来。”

  并非「卫大人」「尚书」「小公爷」,而是亲厚的、宠溺的「郎君」。

  祝仲林早已司空见惯,未几便办好了,又自觉地退出了内室。

  萧函谷掀开锦衾,将卫寒阅双手连着手炉一并包裹起来,又问道:“鞋袜有没有湿?”

  卫寒阅若无其事道:“那倒没有。”

  萧函谷半信半疑,可一见他额发微湿登时急道:“可曾撑伞了?”

  卫寒阅索性不答,萧函谷便伸手抬起他小腿,将潮乎乎的锦靴与绫袜褪下,抱起他坐上床来,将整床锦衾都裹到他身上,自己仅着中衣坐在锦衾外头。

  萧函谷将人团成个蚕宝宝,问道:“早膳用过不曾?”

  卫寒阅半张脸埋在锦衾内,加之屋内烧了地龙,故此冻得冰冰凉凉的红鼻头很快回暖,他并不答话,只眨眨眼,再无辜也没有了。

  萧函谷无奈喟叹,认命地准备下床去给他熬粥,卫寒阅忙一阻道:“我可是来探病的,怎好让病人为我忙前忙后?”

  萧函谷将他探出来的胳臂塞回去,隔着衣袂察觉他身上凉沁沁的,又将人裹得更紧了些道:“等着。”

  熬粥须得费些工夫,待萧函谷端着天蓝釉碗回来时,卫寒阅已蹬了锦衾,兴致盎然地看祝仲林笨拙地甩着并不存在的水袖唱《打神告庙》了,一面瞧还一面眼睛亮晶晶地拍手。

  萧函谷无奈道:“行了,退下。”

  卫寒阅见他走过来,问道:“祝伴伴都快五十的人了,萧叔怎么总罚他?”

  萧函谷再度展开锦衾将他团起来,舀起一勺吹了吹送至他唇边道:“来。”

  卫寒阅虽挑食,可萧函谷的厨艺还是信得过的,可今儿这鲜贝百合粥甫一入口他便骤然色变,趴在床沿尽数吐入了痰盂里。

  萧函谷一惊,忙搁了碗端过惠明茶来给他漱口,不安地问道:“这是怎地了?很难入口吗?”

  他盛这一碗前分明先盛了一点亲口尝过,确认符合卫寒阅胃口才出锅的,如何会令少年难受至此?

  卫寒阅默了默,另斟了一盏惠明茶与他,踟蹰道:“萧叔尝尝,这茶如何?”

  萧函谷近日将药当水喝,已久未差人沏茶,见他面色难辨,心中一沉,踌躇着灌了一大口。

  毫无滋味。

  萧函谷双唇翕动了下,机械地再度将盏中余下的灌入口中。

  数日前他曾因膳食口味过淡而不虞,却原来是蛊毒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侵蚀了他的味觉。

  而御膳房受了一次敲打便会加大佐料用量,以致于他只以为是御膳房的纰漏,全然未曾想到是感官的退化。

  室内一时落针可闻。

  卫寒阅轻声道:“还是命御膳房准备罢,左右也到了早膳时辰了。”

  萧函谷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道:“你素来吃不惯御膳房的手艺,我去煮碗阳春面来。”

  卫寒阅实在无甚食欲,也不愿长辈再操劳,干脆转移话题道:“我昨日考校了鸣棹与回舟的课业。”

  萧函谷抿着唇注视他,片晌后败下阵来,解了外衫坐回床上,问道:“如何?”

  “资质俱是上佳,回舟到底年长几岁,比鸣棹成熟些。”

  萧函谷颔首道:“左右都是你定,两份遗诏,你瞧着哪个好便选哪个。”

  ——却说萧函谷这两位充作皇子的侄儿,入宫后依礼要由皇帝改名的,萧函谷本意是沿用从前的名便是,可彼时他同镇国公议政毕,对方起身时却从袖中掉出一纸小笺,恰好落在他身前的黄花梨书案上。

  他未多想便拾起来,见上头书了一联小诗,是《舟行入剡》的首句。

  “鸣棹下东阳,回舟入剡乡。”

  笔触仍有些稚嫩,却已显鸾漂凤泊之气韵,萧函谷尚未询问,便见镇国公谦逊一揖道:“小儿练笔,官家见笑了。”

  世人皆道卫家不涉党争,可实则镇国公才是他夺嫡功成的最大助力,因而即便他荣登大宝,二人私下里也并不十分讲究君臣之礼。

  萧函谷晓得这镇国公膝下唯有一子,如今已九岁了,因有些身弱。

  故而鲜少带出来,记得他初登基时于宫宴上见过一回,还在襁褓之中,被镇国公团在怀里宝贝得要命,后来某一年盂兰盆节夜里这孩子走失,还被他恰巧碰上了。

  现下这字倒颇具风骨。

  他禁不住夸赞了两句,岂料不苟言笑的镇国公唇角弧度压都压不住道:“怎敢怎敢,他还是小娃娃呢,只是分外聪敏活泼漂亮些,不值一提。”

  萧函谷:“……”

  哭笑不得地送走了镇国公,待祝仲林来请示二位皇子名讳时,萧函谷将要出口的「照旧」不知为何便吞了回去,取纸书下「鸣棹」「回舟」两张,吩咐道:“让他二人抓阄。”

  ——

  卫寒阅垂着眸问道:“倘或我选鸣棹,萧叔也由我吗?”

  资质所差无几,偏偏选了年幼的那个,作为权臣,其间用意令人不得不深思。

  可萧函谷只是将他发顶翘起来的一根短发压下去道:“选老二也好,年幼易控。”

  “不必顾及旁的,我……萧叔只希望你能过得更好些。”

  卫寒阅有些诧异——这是萧函谷第一次自称萧叔。

  他九岁时起获准入尚书房,不为小他五岁的皇长子伴读,只由皇帝亲自教导——反倒是萧回舟由文渊殿大儒授业,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天家血脉。

  他本是规规矩矩唤「官家」的,可萧函谷只道:“不必拘礼,随意称呼即可。”

  他忖度了下萧函谷的年岁,又念及对方与他阿耶同辈,便唤「萧叔」。

  起初萧函谷并不在意称谓,然近两年他每每听到这个称呼面色都有些不明显的异样,卫寒阅还当他是年岁渐长开始不服老了……却又有这样一句。

  卫寒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既然萧叔无恙,我便先告辞,该去吏部点卯了。”

  萧函谷面上有一瞬的无措,急问:“这便走吗?天尚未亮呢,雪地路滑,跌了可怎么好?”

  卫寒阅不以为意道:“冬日昼短,倘或等到天亮,卯时可要过了。”

  他换上萧函谷命人送来的新靴袜,由祝仲林护送着出了曙晖殿。

  内间重归于寂,地龙燃得正旺,却仍显出不带活气儿的冷清。

  祝仲林回来时,天子坐在床沿出神,见他上前,便问道:“送到了?”

  “是,老奴瞧着郎君好好儿地进了官署才往回走的。”

  萧函谷又沉默下去。

  卫寒阅于情之一字上时而敏锐得惊人,时而迟钝得惊人,分水岭便是一旦有人被他纳入「家人」的范畴之内,他便难以察觉对方以亲情之名行爱情之事时的越界之处。

  青碧色殿瓦上的沉厚积雪泛着粼粼如星子似的寒光,白惨惨一片映在男人面上,愈发令他显出油尽灯枯之相,犹如外头教阴云所掩蔽的日轮。

  “祝仲林,你说……朕老吗?”

  祝仲林字斟句酌道:“官家年富力强……自是不老。”

  萧函谷似是自嘲地笑了笑。

  “是太老了。”

  作者有话说:

  《舟行入剡》,作者崔颢;

  老萧大冤种,下线很快,一生单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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