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好好追求苏杭!

  卿子扬在庭院内吹了大半天的冷风, 才总算让那不平凡之处消散,恢复正常。

  直至傍晚,他才缓身站起,因为长久的坐姿, 全身都显得有些僵硬。在行进之时, 前几步都是一瘸一拐的, 看上去滑稽不已。

  或许是气怒过盛,苏杭一时忘记插上门闩,此举也方便了某个才干了蠢事的人潜进。

  卿子扬推门之时,正巧看见内室背门侧躺着的苏杭。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在房门发出声响的刹那间,那身躯似乎轻颤一下, 不过转瞬便恢复平静,再次进入睡梦。

  他抿了抿唇, 并没有对着空气说话, 只是背着手插上门闩。

  没有人率先开口,于是屋内显得有些静悄悄的。卿子扬在门边伫立半晌, 才缓步走至内室床边。

  除了开始的轻颤,躺在床上的苏杭半点动静也无, 看上去似乎是再一次睡着了, 有细微的呼吸声萦绕房间。他的被褥却松松垮垮地搭在腰间,只掩盖好主人后腰, 也许不知何时就会滑下来。

  修士有内力暖身, 其实是不用担心染上风寒的。但苏杭的底子太弱, 从前也不是没有生过病, 卿子扬踟蹰片刻, 还是担心人着凉, 准备悄无声息地接近,替对方把被褥拉上盖好。

  他的动作小心至极,大约是是怕将熟睡的少年吵醒,再次面临尴尬场面。但正当卿子扬的阴影笼罩下来时,原本沉睡的苏杭赫然回头,眼神冷得像刀,以极度厌恶的语气回馈。

  “滚下去。”他说。

  卿子扬的手僵在半空中,过了好半晌,才有些怯生生地缩回来。他当然不可能会被苏杭的语气吓倒,让他久久回不过神的,是对方微红的眼眶。

  他在庭院中至少待了两个时辰,哪怕起初再生气,可时间过去这么久,苏杭肯定不会一直流泪。但现在看来,泪水流经之处但是依然泛着红色,就这么故作凶狠地望过来,除却委屈,看不出别的。

  几乎是这一眼,卿子扬原本被凉风吹拂过消散之处,竟又有些要起伏的趋势。

  卿子扬心头大震,脑子里霎时再次一片空白。虽说他早在庭院中冷静许久,按道理是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引诱」,但眼下如此情态,还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得不承认那个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念头。

  他很可能,喜欢上苏杭了。

  说真的,这想法太可笑了。且不说卿子扬跟苏杭不对付已久,在此之前不知打过多少次架,这是穿云门上上下下都一清二楚的事情。

  如今两人好不容易关系有小幅缓和,他却又升起些稀奇古怪的、莫名其妙的念头,硬推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苏杭无疑是真心把他当朋友。挽救他被退学的命运、被他打伤替他说好话、幻境里不顾安危舍身救他。还有那些意外的吻……无一不是坦坦荡荡,不带有丝毫欲念的。

  可卿子扬自己呢,居然就这么被一个稍微深入的吻逼得方寸大乱,破了十六年的戒律清规。

  动心之人是个男人,卿子扬并不在意,几乎是在意识到之时他就坦然接受。只是当对象换成苏杭时,那些原本藏在脑袋里,随时可以道出供以调侃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对了,他还咬了人家,嘴里的血腥味好半天才消散。

  卿子扬无意识抠了抠衣摆,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杭的后脑勺——对方说过那句话便又转身了。

  现在他是真没脸再问苏杭疼不疼,或者像在幻境里那样淡定地给对方上药。将心比心下,他肯定是不愿意被人发现自己掉眼泪的。大不了之后等苏杭睡着,他再偷偷摸摸施点治愈术吧。

  从明日开始,他要好好地追求苏杭!

  被自己勉强说服,虽还有些忐忑,卿子扬还是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脑内一边想着日后的恩爱和甜蜜,一边从衣柜里取出干净被褥,直接铺在了地面上,闭上眼浅眠。

  空气太安静,直到一侧的肩膀被压得酸痛,苏杭才偷偷转过身,他暗示自己不是想要看卿子扬在做什么,但微睁的眼睛,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自己心里所想。

  等看到规规矩矩躺在地上,不知是否睡着的卿子扬时,苏杭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下午被咬破的舌尖还红肿着,至今能在嘴中尝到血腥味。就连刚才说话时,都隐约有些含糊,因而伪装出来的冰冷几乎没有效果。

  但是他没有等到道歉,没有等到卿子扬问他还疼不疼,哪怕一句解释、一句安慰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始作俑者甚至直接呼呼大睡,仿佛根本没把下午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有他一个人在斤斤计较。

  苏杭回忆起刚才卿子扬有些瑟缩的表情,只觉得好像被从头浇了一桶冷水,冰得他差点忍不住打个寒战。

  这可比卿子扬当时的嫌恶表情还要伤人,如果平常说话都会下意识地躲,或许意味着并不想再跟他有任何接触。

  看着闭眼平躺,呼吸平稳的卿子扬,苏杭是真的难过了。

  如果卿子扬只是暂时没开窍,他还可以一直等下去,也许总有一天,卿子扬能和他在一起。但如果这辈子的卿子扬压根就不喜欢他,甚至对与他相关的一切亲密行为都避如蛇蝎,苏杭真的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坚持下去。

  前世的魔尊就绝对不会这样,不光任打任骂,就算是苏杭错了一定会先道歉,再沟通和解。更何况如果真的是魔尊做错事,他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但十六岁的卿子扬不会有这个觉悟,现如今只是把他晾在一旁,连句话都不跟他讲。

  究竟是不是在等他自己服软,苏杭不清楚。但苏杭知道自己绝不会这么做,于是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两人大吵一架,然后各走一方。

  况且除了骂他,苏杭暂时想不出其他的惩戒方法,可若要直接说服自己远离卿子扬,心里头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害怕和委屈像线团似的打成结,就这么围着苏杭心头连续不断地缠绕,裹成一个大球,几乎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最后他只好自暴自弃地阖眼,再度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