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肖想已久的吻落入现实, 苏杭还有些恍惚,直到被对方连啃三口,嘴上泛疼才反应过来。

  不是他说……卿子扬的吻技实在是太烂了。

  几乎让他瞬间回忆起前世,跟魔尊在床上的第一个吻。跟今日相比相差不大, 若非之后卿子扬的技术还算不错, 苏杭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妥协。

  但此刻, 他还是「嘶」了一声,将自己的唇从对方嘴里抽出来。血珠挂在唇角,摇摇欲坠,鲜红透亮, 被苏杭用大拇指擦净。

  动作本无深意,但理智全无的卿子扬观之, 还是如猛禽一般扑过来,再度将人压在草席上。

  嘴唇凑上前时, 却被人以食指轻轻抵住额头, 苏杭皱着眉头瞧他:“发什么疯。”

  可卿子扬哪里会理他,就算被阻止片刻, 稍作停歇就又一次发起进攻,似乎想要从对方身体上获取更多的凉爽。

  如果卿子扬处于清醒状态, 苏杭还是很乐意继续下去, 但如今面对的差不多是一只傻狗,不论有什么情感都会瞬间消失殆尽。

  见人又要扑来, 苏杭眼疾手快地以灵力封住他的穴道。卿子扬挣扎两下, 大约是被成功制服, 无法冲破, 不得已僵硬在原地。

  直到这时, 苏杭才有时间查看卿子扬的状况, 少年的身体依旧十分滚烫,绝非是正常人应该拥有的体温。

  但因不知他有何种遭遇,苏杭也不敢贸然用药,考虑一番,最终还是决定以灵力替对方驱热。

  与体内烈火炙烤截然不同,苏杭的灵力自发带有寒冷效果,放在卿子扬身上,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他整个人几乎都被劈成两半,依靠所剩无几的功力堪堪维持。

  良久,卿子扬的体温似乎比先前低上许多,苏杭收回手掌,稍微松了口气。但少年的身体还是僵硬无比,全身只有眼睛能动,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苏杭这才想起,自己把对方的穴道给封了,连忙替人解开。

  输送灵力并非易事,况且他如今不过金丹期,定然会耗费更多的精力。他有些竭力般坐在草席上,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原以为卿子扬恢复正常体温,一切都会回归平静,至少苏杭是这么认为的。

  因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暗影再一次开始缓慢移动。

  被成功解穴的少年,先是短暂舒展下身体,驱除全身的僵硬后,即重复起初始的动作来。

  正在捏鼻梁的苏杭心里突觉不妙,果不其然,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强有力的臂膀从后抱住他的腰腹,随即将人紧紧缠进怀中。

  苏杭歪着脑袋,怔忪地半靠在卿子扬的怀里。直到现在,他总算发现对方根本不是简单的风寒。

  其症状更像是中毒的表现。

  但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对策,因为卿子扬的唇又贴上他的脖颈,开始新一轮细密的啄咬。

  手臂也随之越缠越紧,好像想要把人嵌进自己的身体。

  究竟得是什么样的毒才能让人短暂丧失理智,沦为任由毒素操控的怪物?该不会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而是蛊虫吧?

  恰在此时,苏杭忽觉脖颈一疼,没注意轻轻闷哼一声,未料卿子扬竟将他嘬出了血。

  躯体滚烫,神志不清,功力再深也会受其驱使,陷入欲望漩涡。听上去,倒有些像是古书中对「蚀魂果」的介绍。

  穿云门自然不可能会有此等毒物,但这里是仙尊及众长老创立的幻境,难保不会有未曾出现过的陷阱。

  思绪是无法飘得更远的,因为卿子扬已经掐住他的脸颊。只需要微微用力,苏杭就被迫转头,迎面触碰上少年的唇。

  又是一番类似野兽撕咬的触碰,卿子扬经验不足,甚至连接吻的基本功法都不知,只晓得碾压嘴唇,不多时就尝到浓郁的血腥味。

  完全没有旖旎和暧昧。

  苏杭忍无可忍,奋力推开他,虽然知道这并非对方本意,还是十分想抽人。

  要是面前是魔尊时期的卿子扬,不过接个吻都让他嘴唇见血,苏杭早一圈挥去,再将人踢下床反省,绝不会有半点留情。

  可如今面前这位,毕竟还是少了近二十年的磨砺,哪怕不小心中了蚀魂果的毒,除了亲嘴,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苏杭的嘴皮子被人叼着磨了大半天,心里头当真是没有一丁点旖念。

  这人难道不就是在吃肉吗?

  他甚至一时分不清,卿子扬究竟是想亲吻还是磨牙。

  直到再次被人咬出血,苏杭总算忍不住,伸手抓住少年的后颈,将人微微拉开来。

  随即反客为主,将卿子扬推到草席上,又重新覆盖上来。

  哪怕意识不清晰,但大脑能分析出眼前画面,给予主人详尽的解释。卿子扬攥紧了苏杭的衣摆,仰头尽力承受。

  这般姿态对他来说着实是全新的体验,就连最平常的换气都不得要领。没过多久就因此有些窒息,连脸颊都带上些红色。

  好半晌,苏杭总算放开了他,不顾自己唇上的晶莹透亮,反手抓住卿子扬胸前衣襟,明晃晃地嘲笑:“懂了吗?”

  “这才叫接吻。”

  如此挑衅,就是丧失掉理智都能听懂,卿子扬瞬间红眼,呼吸也急促半分,似乎想要故技重施,将苏杭压在自己身上折磨。

  但既然有了前车之鉴,苏杭怎可能二次被人抓住把柄。

  现已中毒、加之修行不如他的卿子扬,对苏杭来说,要制服并不困难,他轻轻松松又将对方点穴。

  然而,苏杭这一次学乖了。在彻底帮助对方清除余毒之前,他绝对不会再心软,或者直接解除卿子扬的穴道。

  找到了问题根结所在,治疗过程中也如有神助。灵力浸没卿子扬体内之时,清晰可见其中蚀魂果果核动乱,迫使中毒者开始小幅度挣扎起来。

  奈何被苏杭封住穴脉,哪怕是用尽全身力气,也是做无用功。

  渐渐地,那传言十分凶险的毒果经受不住灵力催化,最终归于烟雾,再也不能作乱。

  蚀魂果被清理干净,卿子扬也顺势陷入昏迷。苏杭检查了下对方的呼吸及脉搏,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松了一口气。

  他额角早已经渗出密汗,支撑不住,脱离地躺在卿子扬的旁边。这时候他便开始庆幸自己的小小晋升来,若非如此,现在估计连压制卿子扬都做不到。

  也许耗费太多力气,苏杭最后看了卿子扬一眼,便随其沉沉睡去。而他在半途滚进身旁人怀中这件事,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卿子扬只觉得像大梦一场,梦境中的苏杭实在粘人,不仅他走哪儿就跟着去哪儿,夜晚还缠着要亲亲,活像是回到了当初因重伤而智力受损的时候。

  但梦向来是毫无根据可言的,卿子扬完全没察觉出半点异样,自然是事事亲力亲为,什么要求都尽力予以满足。

  除却亲吻这一条,他始终不肯答应。

  “为什么非要亲我呢?我又不是姑娘。”卿子扬无奈地看着苏杭越凑越近,嘴唇微微嘟起,明目张胆地向他索吻。

  他只能一次次地将主动送上门的人推开,对方却又缠上来,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后背。

  卿子扬不得不掰开苏杭的手指,妄图脱离困境,但他越挣扎,后者就越抱越紧。

  泪珠悬挂于眼睑,泫然欲泣,很快的,湿意便浸透布料,渗进卿子扬的背脊。他被那热意激得打颤,却又听闻身后人带着哭腔的质问:“你不喜欢我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杭怎么可能说这种话,更何况是对他。

  卿子扬拽开横在腰腹的手臂,转过身,同对方那张与苏杭别无二致的脸对视。

  此刻,少年眼尾通红一片,因着失落,连鼻尖都泛起红光,手指畏惧般倚在半空,想伸却又不敢。

  似乎要印证他心头所想,少年睨着他的眼眸片刻,忽然微微启唇:“我喜欢你。”

  哪怕心知只是梦境,但这梦未免太过离奇。凭借苏杭相同的面容和嗓音,道出那四个字之后,卿子扬忽觉一丝微妙。

  心里甚至开始莫名其妙地想:只不过一个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苏杭总不能进入梦中来抽他!

  随即分不清是谁如愿以偿,他朝向那薄唇献出自己青涩的吻。

  ……

  苏杭是在睡梦中觉得有些呼吸困难的,口中空气好像在不断被人剥夺,连鼻腔处都有些喘不过去。

  清梦被扰,他微微睁开眼睛,面前竟是卿子扬放大的俊颜,而自己饱受摧残的嘴唇,竟第三次被对方噙在嘴里。

  “呃……”苏杭想也没想,直接一巴掌呼在对方肩头,把卿子扬拍得酿跄,栽倒在地。

  少年总算彻底清醒过来,于地上晃晃脑袋,尚且有些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清醒了吗?”苏杭不咸不淡地看着他,指着自己被咬出血的唇,问他,“解释一下?”

  看着那抹红色,卿子扬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做了什么破事,当下脸色巨变,惶然无措。

  他难道不是在做梦吗?怎么……怎么真的亲上去了!

  卿子扬支支吾吾半晌,反倒率先闹了个大红脸,连苏杭的神情都不敢看。最后只微微垂下头去,绞尽脑汁想吃个借口:“我、我我应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言外之意即是,这不是他的本意。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要野果之时,卿子扬挖空记忆找寻,也只能得到这个答案。

  面前苏杭还等着他的解释,总不能真将那诡异的梦说出口,教人暴揍一顿罢。

  谁知他话音未落,脑袋就被人狠敲一下。卿子扬委屈地抱着脑袋抬头,正巧看见苏杭眼中隐忍的怒火,心里「咯噔」一声。

  不出所料,他听见鲜少爆粗口的苏杭再也无法冷静,狠踹他一脚,怒斥道。

  “放你大爷的屁,你误食蚀魂果中的毒早就解了!”

  蚀魂果?什么蚀魂果?

  难道是那个传言中让人深陷情欲沼泽的蚀魂果吗?

  卿子扬浑身僵硬,脸颊瞬间爆红,分不清到底是觉得羞耻,还是因谎言被拆穿的尴尬。

  手指在衣摆上摩擦两下,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仿佛什么被训斥的小弟子。

  但他的脑海却没有停止运作,迷迷糊糊间,回忆起前不久跟人在草席上的纠缠。

  无数次唇齿相依,津液交换,让他霎时瞳孔猛缩,心下大乱。

  虽是毒果所致,但他怎么能对苏杭做出这种事情?!

  他还能清晰记得因自己太过用力,将苏杭的嘴唇撕裂,不断涌出鲜血。紧蹙的眉,额间的汗,高挺的鼻梁……嫣红的唇。

  打住!不能再想了!

  卿子扬的手抖得更加剧烈。

  哪怕他再如何克制,都无法停止回忆,无比清晰的画面无时无刻不再提醒,那绝非只是一场梦境。

  冷不丁地,卿子扬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用劲之大,他的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反倒是把苏杭吓了一大跳,本来在计较对方扰梦,如此一来,对上卿子扬那张带有巴掌印的脸,他可什么斥责都道不出口。

  再瞥那惨烈的脸,苏杭竟无故有些心疼起来,虽然他转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心疼什么?这家伙把他嘴唇咬破的时候可没有半点心疼呢!

  “对不起。”卿子扬匆忙低头,深深鞠了一躬,姿态放得极地,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愧疚,“我有病。”

  言罢,也不等苏杭回复,直接背过身去。悄悄捂了捂红肿的那半张脸,面容扭曲、龇牙咧嘴一阵,被苏杭瞧了个正着。

  显然是因为方才下手太重,连自己都难以忍受。

  “呃……”神经病。

  苏杭忽地笑了,单手撑着脑袋侧身,发丝于身后垂落,散在草席之上,漆黑如墨。

  他就着这个姿势开口,有着仿佛差遣下属般的高傲:“过来,给我搽药。”

  卿子扬动作微顿,迅速背对着人整理好表情,紧接着哦哦两声,连忙转过身来,同手同脚地走近。

  他从怀中掏出仅剩不多的丹药,毫不吝啬地打开木塞。正欲倒出瓶中粉末,卿子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苏杭身上的伤,不就只有嘴唇那一处吗?而且那伤口还是被他啃咬出来的。

  确定了这一事实之后,卿子扬内心慌乱不已,手臂一颤,药粉从瓶口撒出,浪费掉不少,引得苏杭不悦地「啧」了一声。

  卿子扬抿紧唇瓣,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但往往事与愿违。

  他越是认真,手便抖得越厉害,勉强稳住没有再额外撒出后,他轻轻将药粉敷上苏杭的唇。

  柔软的触感袭来,几乎在瞬间,就从指腹传到大脑,帮助他一遍遍地回忆,以另一种方式触碰时所带来的美妙滋味。

  这么一来,他手抖得实在太厉害,不小心重重按压在眼前人的伤口上。剧烈的疼痛感传来,让苏杭再次陷入暴躁。

  “抖什么抖,没吃饱饭吗?”

  仿佛是为了应景,卿子扬的肚子竟然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声音之大,在幽静的洞穴内显得格外清晰。

  “呃……”两人双双沉默。

  倒是忘了,苏杭前日服用辟谷丹,勉勉强强能管两日,但卿子扬则不同。算上外出的时间,他约莫近一日滴水未进,能捱到现在也算是能忍。

  不管怎样,卿子扬都是因为寻找食物才不小心中招,在这一点上苏杭没办法挑刺。

  于是他微微后仰,不自然地撇开脸,故作大气似的:“行了,你先出去找点东西吃吧,我自己来也可以。不过……可别再不小心吃到蚀魂果了。”

  后半句实则是为了调侃,毕竟在二十年后的魔尊身上,误食蚀魂果这种事绝无可能发生,因而使苏杭难得寻到乐趣,供以戏谑。

  但这一次,卿子扬并未遵从,听到戏言也毫不动怒。只是紧跟着人迎上来,再倒出些药粉,将其仔细涂抹在苏杭的唇瓣上。

  “不急。”苏杭听见他说。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温柔,太细致,甚至苏杭都觉得有些抵抗不住,频频想躲。好在就算一方唇瓣受伤再重,搽药也不会耽搁太久。

  卿子扬很快便收好瓷瓶,立在一旁,发丝垂落身侧,教人完全看不清他的脸色。

  此时还处于半夜,苏杭迟来地感觉到困顿,掩唇打了个呵欠,眼角都溢出泪水来。

  虽然疲惫至极,连眼皮重都快要垂下,他还是不忘叮嘱:“记得小心一点,快去吧。”

  卿子扬只是上前一步,褪去自己的外衣,搭在苏杭的身上。见人疑惑地看过来,他才很自然地替人掩了掩被。

  “我知道,你快睡吧。”

  或许是他的嗓音有魔力,也或许是苏杭太过劳累,竟然就这么沉沉睡去。

  等第二日的阳光从洞口照入,苏杭眉头动了动,似乎有要清醒的征兆。但当他准备睁眼之时,眼前的光芒却突然被挡住。

  入目是带有薄茧的手心,苏杭愣了愣,伸手抓住,将视线移向这只手的主人。

  本想做个好事,没成想被逮了个正着,卿子扬脸上有些窘迫,也不敢直接把手缩回来,只能尽力不让自己看向那处。

  少年眼底的青紫令人难以忽视,苏杭撑着草席坐起,外袍从身上滑落下来。

  他一只手还攥着卿子扬的,直言道:“你一晚上没睡?”

  也许苏杭自己都没发现,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摩擦手里的东西。因而此时,卿子扬能感受到手背酥麻的触感,让他心头发麻。

  最后只能胡乱点两下头,算作应答。

  他哪里还睡得着觉,任谁在无意识的时候,把自己的宿敌翻来覆去地折腾,还将对方嘴唇啃了个彻彻底底,估计都会如他现在这般怀疑人生吧?

  一闭眼就是亲吻,还有梦境中那句蛊惑的「我喜欢你」,好像有人拿着喇叭,在耳畔定点吹响。

  这能睡得着才怪了!

  见人面色古怪,苏杭也察觉出了少年的别扭情绪,估计是头次跟同性亲密接触,有些接受不了。

  但小仙尊丝毫不担心,要是卿子扬本质上是个直的,就不会在几年后把他拆吃入腹了。

  因此,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像是在友好建议似的,面色平静却语出惊人。

  “你的吻技确实需要加强。”

  卿子扬全身一僵,连耳根的红色都迅速褪去,猛地把尚在苏杭掌心的手收回,狼狈地站起身来。

  做完一系列动作后方觉自己的小题大做,于是清咳了下,眼神微不可见的轻移开来,缓缓道:“饿了吗?我带回来一些果子跟野兔,你想吃点什么?”

  苏杭没什么食欲,最后挑了点果子,仔细检查不是什么诡异的毒果后,才总算下口。

  倒是卿子扬见苏杭检查得如此仔细,好像在提醒他犯的错,浑身都不得劲起来。但自知理亏,又不敢找茬,只能默默委屈。

  “我检查了好几遍,不会再有什么问题的,相同的错误我怎么可能犯。”

  说得太小声,苏杭没听清,又挑了颗熟透的,放进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卿子扬却是摇头不肯再说了。

  在之前修炼的帮助下,苏杭的伤脚早已愈合,否则他在跟卿子扬的对峙中还有可能处于下风。

  他轻轻松松站起身,神态自若地往洞穴外走,算算日子,今天已是他们进入幻境的第四日,但其中古怪还没有来得及找出根源。

  这或许是新一轮的测验,亦或者,是另一种考核方式。不论是哪种,他们都不可忽视。

  “走吧,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苏杭往后招招手,示意卿子扬跟上来。

  然而,卿子扬的心里却不像他那样轻松。也是直到刚才,他才隐约察觉出一丝异常来。

  昨夜的缠绵,尽管中途被苏杭引领,接了个十分绵长的吻,在那之前,他一直处于上方。所以哪怕是清醒过后,也只是觉得有些尴尬。

  可是为什么,苏杭会表现得这么正常呢?

  一直被压制,被轻薄,被强迫,做出违背本心的荒唐举动,哪怕是他这个浪荡子感同身受,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更何况,苏杭是穿云门仙尊座下弟子,数年来恪守本心,无情无欲。被如此对待,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有半点波澜?

  还有那个可以称之为熟练至极的吻,绝非是纯洁之至的苏聿童可以钻研出来的东西。

  难不成,他以前跟人实践过?

  这个念头一经萌生,就开始在卿子扬的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他适时地察觉到,一丝陌生的情绪正在蔓延,但他并没有阻止。

  垂在身侧的手,早不知何时握紧成了拳头。

  “还愣着做什么,走啊。”前方的苏杭已经等不及,回过头来,开口催促。

  卿子扬垂下眼帘,遮去其中深藏的情绪,忽而抬起头来,眼中多余的神情完全被舍弃,换上一副全新的表情。

  他微微扬起嘴角,笑着应答:“来了。”

  ……

  这一路上,卿子扬开口的次数极少,原本苏杭并未放在心上,但久而久之,也察觉出些不对。

  按照以往的态势,在他面前,卿子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不论是挑衅还是显摆,哪里可能整半天只秃噜两个字的。

  真正让苏杭有些愠怒的,是在一次与妖兽的对抗中。

  卿子扬因频频出神,脚步紊乱,半点没有寻常轻松迎敌的样子。甚至到最后,那毕方鸟的喙都差点啄到他的眼睛,这可是对战中的大忌。

  苏杭手起刀落,抢先斩下妖兽头颅,才使少年免遭失明之痛。再之后,强烈的后怕又化为谴责,毫不留情地训斥出声。

  “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要命了吗?”

  卿子扬支吾半晌,还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头一次没粗声粗气地顶撞。

  也就是在这时,苏杭突然意识到。大概是因为此地为幻境的缘故,包括卿子扬在内的所有人,都并未将死亡当作一件可怕的事情。

  三剑客是,青谣亦是,就连卿子扬恐怕都存在相同的心理。

  他跟卿子扬曾不止一次地进入过藏宝阁,心知其中不太值得期待,因而武试前三甲的诱惑力,对二人并不太大。

  哪怕被人抢夺先机,率先找到玄门出处,或者不小心失误,丢掉小命,出幻境后也能再次复活。

  但苏杭不同,本质上说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才将所有的交战都当作真实,并为之全力以赴。

  正如现在,他满心满脑都想着进阶,可卿子扬却并不重视武试,连在战斗中都能走神。

  要等到对方开窍,钻心于修炼,很可能要花上好几年时间,苏杭不想等得太久。

  琢磨出自己与卿子扬的想法差异后,苏杭在考虑是否要跟对方各走各路。或许只有短暂分离,才能让卿子扬找准自身的定位。

  他将软剑上的血迹清理干净,随手缠在腰上,然后缓步走到卿子扬面前。

  因为他凑近的动作,少年似乎脸色微变,下意识将右脚往后挪了小半步。

  哪怕心里非常在意,苏杭也只能装作没有看到,如鸦羽般的睫毛颤动了下,他正声道:“不如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谁知卿子扬闻言,反应却十分激烈,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拒绝。

  “不行!”见苏杭诧异地睁大眼眸,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度,连忙补充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之后我会认真的,你相信我。”

  苏杭狐疑的神情更甚,卿子扬脸色讪讪,蛮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刚才毕方鸟是失误,我走神了。你知道的,平时的我哪有这么废?总不可能连只鸟都打不过吧。”

  苏杭看着少年认真的脸色,好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不是我给你太大压力了?”顿了顿,他才开口。

  毕竟他凭借前世的优势,走了修炼捷径。短短一日就进阶金丹期,放眼整片大陆恐怕都很难找出第二个人。

  苏杭自觉正常,但身边人未必就不作多想,更何况,卿子扬跟他争锋相对这么多年。

  确实。

  听见对方询问的第一时间,卿子扬的心里凭空冒出这两个字。

  面前的少年,不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唇,都让他太在意了。哪怕强迫自己转过头,余光也会违背主人意愿,再偷偷地看。

  何况几个时辰的梦境中,苏杭还顶着这么一张脸对他表白,这才过多久,他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抛之脑后?

  但也是在此时,卿子扬意识到对方问话的缘由。就算之前没放在心上,方才与毕方鸟缠斗时,苏杭也表现出了金丹期的实力。

  苏杭是觉得他会嫉妒吗?

  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熟悉的嘚瑟和不屑:“搞笑,你想多了,我用一天就能追上你。等着吧,到时候可别千万哭鼻子。”

  哪里还有刚才滑跪的影子。

  苏杭仔细观察半晌,见人的确如他所言,似乎并不太在意进阶,这才稍微放心。索性点点头,示意人继续向前走。

  事到如今,卿子扬却不肯再盲目行进了。在刚才的对敌中,他察觉出自己的心不在焉,如果一味放任,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因此,他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随即看向正前方,将长剑紧贴在手臂的少年,没有半分迟疑地开口:“你能不能,再让我亲一次?”再让我……做个实验。

  苏杭脚步微顿,疑惑地转身。

  哈?

  他心道。

  这就是直男的把戏吗?

  “就一下。”以为是对方不愿意,卿子扬连忙为自己荒唐的提议找补,思及过往,连忙继续,没想到却越描越黑,“我不伸舌头!”

  你个白痴会伸舌头吗?

  苏杭无语地想。

  虽然他并不介意,但卿子扬这人是不是太不分时间场合了点。眼神向四周扫视片刻,确定不会有旁人打扰,苏杭才妥协。

  允诺的刹那间,他的后脑被少年单手托住。

  泛着热气的呼吸喷洒过来,苏杭阖上眼眸。本以为这会是个无比温柔的吻,但嘴唇几乎没有触碰到柔软,卿子扬就把他从身边推开了。

  苏杭:“?”

  这踏马,到底亲了个什么?

  空气吗??

  睁开眼睛却对上卿子扬有些懵懂的视线,少年迟疑地伸手触碰上自己的嘴唇,似乎是在感受刚才那个微乎其微的吻。

  苏杭哪里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前不久,在洞穴之内存在过的暧昧均消失不见,如果非要把心里的感觉做个形容,卿子扬只能想到,苏杭确实比他矮。

  既然如此,之前心里产生的那些悸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绪究竟是什么东西?

  卿子扬转了转眼珠。

  他知道了!一定是错觉!

  卿子扬自我肯定般点头,嘴角释然地咧开,心中如释重负。

  表情在短短几秒时间内变化多次,最终稳定在傻笑上,苏杭心中的困惑并不比之前少。

  他在怀疑卿子扬此举动机时,也曾考虑过对方动心的可能性。但眼前一吻过后,卿子扬大彻大悟似的表情,又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自以为琢磨出原因的卿子扬神清气爽,满目笑容地继续向前走,略过苏杭身侧时,连个眼神都吝啬。好像重新恢复到往常,他们敌对时的大摇大摆。

  苏杭静静地看着少年越走越远的背影,脑子里的线团总算理清。不知为何,也淡笑一声跟上去。

  所以,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已过三四日,幻境会筛选更多的穿云门弟子,现如今还能留下的,都勉强能竞争前三甲。

  加之不知是仙尊还是哪位长老新增的测验项目,就连卿子扬都差点中招,其他人更不用多想。

  虽说卿子扬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蚀魂果的影响,但苏杭还是觉得对方太弱,跟魔尊没法比,因而总在无意识地保护他。

  这种局面无疑让卿子扬不爽,每每瞥之苏杭挡在自己身前,总是会扯扯嘴角,越过少年,迎难而上。

  他跨坐在妖兽的脑袋上,一手握住兽角以保持平衡,同时想方设法将自己手中长剑刺入其薄弱处。

  但妖兽怎可能甘当鱼肉,用力左右甩着脑袋,想把自个儿头顶上的东西拽下。

  卿子扬咬牙紧抓,身体完全找不到支撑点,随着上下起伏,极为狼狈。

  好在,他于半空成功找寻到妖兽的薄弱处,趁其不备,狠狠将长剑刺入其中。

  妖兽高嚎一声,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卿子扬从它的脑袋上跳下来,收剑入鞘的同时,神色自然地揉了揉酸软的手腕。

  “怎么样,我厉害吧?”他得意洋洋地朝着苏杭,眼中似乎正在期待对方的嘉奖。

  好像在说:你看,我不是金丹期也能比你强。

  然而,苏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这表情直看得卿子扬心里发慌,他仿佛什么受训诫的小弟子般,乖乖把手垂下,眼神闪烁:“怎……怎么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束耀眼的蓝光,发射在尚有微弱呼吸的妖兽身上,瞬间飞灰湮灭。

  让卿子扬心里突突直跳。

  “这么多年没有半点长进。”苏杭冷冷开口。

  卿子扬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又理亏,难以说出什么辩解的话,毕竟他确实没注意到那妖兽还活着。

  但思考片刻,就发出理不直气也壮的质问:“其实也不用真的赶尽杀绝吧……”

  苏杭则是咻地攥紧他的胸口,眼神狠辣:“它是你的敌人,你不杀它,日后他就会杀你!”

  他真是烦死了卿子扬的优柔寡断,前世分明已经跃居魔尊之位,面对仇敌却还处处留情。

  不斩草除根的后果,就是他们被敌人围攻,双双殒命。

  苏杭不想回忆,但卿子扬挡在他身前,胸前漫延大片血红的记忆,还是拼命钻进他的脑子里。

  他宁愿当时死的是自己——

  胸前的力道越收越紧,卿子扬虽然想说这里不过是幻境,妖兽杀与否也无所谓,只要让丧失掉行动能力也不会有威胁。

  但他的眼前,是苏杭盛着怒火的双眼。望着这双眸子,卿子扬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心里再三叹气,责怪自己面对苏杭为何总是喜欢妥协,嘴上却连声应下。

  “行,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仔细检查——不留后患。”卿子扬拖长了嗓音,摆出故作乖巧的表情,“可以了吧?”

  苏杭太了解这人,知道少年此刻心里说不准有多不服气,怎么可能是心甘情愿的。

  正欲教训教训,树林中却传来一声男音:“抱歉,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两人纷纷转头看去,见一白衣打扮的青年从树林走出,手中持着柄扇子,正不紧不慢地摇着。

  虽然在其他人的眼里只觉得怪异,这快入冬的天气还摇扇作甚,装模作样。

  苏杭在旁人面前一向给卿子扬留面子,早在听到来人嗓音之时,手指就从前对方胸前移开。

  此时目光寡淡,轻蹙眉,望向有些自来熟的男人。

  “你是谁?”

  闻言男子脸色微僵,手中的扇羽也顿了顿才恢复摇动,他重新扬起自以为和善的微笑,殊不知无法引得在场任何人的亲近:“苏杭,你忘了吗?我们可是同班,我名青澜。”

  他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放在苏杭身上,没有向另者望去哪怕一眼,卿子扬并不在意。反而将青澜上下打量片刻,微微俯身,凑近苏杭的耳朵。

  “郎宫长老是不是排错班了,这人年纪看上去这么老啊。”

  卿子扬音量其实不算大,却因距离近,被青澜听了个结结实实,笑意尽褪。他的脸色阵青阵白,抓着扇子的手青筋凸起。

  是,他入穿云门确实已过最佳年龄,但比同窗也只大三岁有余,再怎么也算不得老吧?

  苏杭拂开眼前碍事的人,先前迈进一步,直言道:“青谣是你什么人?”

  “青谣?”见苏杭愿意搭理自己,男子的脸色稍微好转,“是舍弟。”

  苏杭终于确认看见对方时的那抹熟悉感,如今逐一对上,这人的面容确实与青谣有八分相似。

  只是这俩兄弟一人性格怯懦,一人行事张扬。

  苏杭对青澜的前世印象也不多,虽说这样想有些无理,但估摸着这人恐怕也比较短寿。

  心中因青谣而产生的微妙芥蒂也消去,面色如常。

  但青澜却像是抓住了话题,打开话匣子似的,追着问询:“你见过青谣了?我遍寻几日都未见其踪,他现在可还安好?”

  “他死了。”苏杭道。

  我杀的。

  从嗓音中透出的冰冷,直教人从骨子里打寒颤,青澜也不例外。然而他不仅没被击退,反而故作痛惜般以扇面挡住眼睛。

  叹息一声,语气伤感:“哎,怪我这个哥哥没保护好他,要是我早点到他身边就好了。”

  苏杭冷笑,再也不愿意听对方虚情假意,继续诉说兄弟之情。轻轻扯住卿子扬的衣摆,就想把人往反方向拽。

  这一拽却没能直接拽动,在旁边偷听多时的卿子扬总算稀里糊涂理清思路,啧啧出声。

  还无意识把苏杭扯自己衣摆的手握住,手臂垂向地面,眼神却是看着青澜的。

  “你语气能再恶心点吗?幻境里的人又死不了。”

  言罢,也不顾青澜青紫的脸色,牵着苏杭就往背后走。

  见两人当真打算离去,青澜这才有些坐不住了,连声阻拦:“等等,我有要事告知两位!”

  苏杭二人并不在乎,这次连头也没回。

  “之前有妖兽狂化,四处无差别攻击弟子,直至身亡,被撕咬者都难以主动脱离幻境。我出手相救,现将他们安置在密林深处的洞穴中。”

  苏杭脚步微滞,回头望去:“所言非虚?”

  “是,我对天发誓!”

  卿子扬则不认同地瞥过去,与人窃窃私语:“这人满口胡话,你也信他?我看他那副模样就不像是能救人的,漏洞太多了。”

  “别着急。”苏杭以指腹摩擦他的指骨,暗示他稍安勿躁,同时低语,“你不是想找到闻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