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在空旷的魔域中显得更加尖锐恐怖,一时竟每分不清这浑身染血之徒是仙是魔。

  然而, 林潇霜全然不知自己无意识的行为在对方心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影响,正抓耳挠腮着自己应该如何和楚临渊沟通上。

  显然自己手上任何东西都不能在秘境中留下痕迹,比如从芥子里拿出来的纸笔楚临渊看不见, 秀剑在墙壁上刻不了字, 用手指蘸水写出来的字总会糊成一团, 敲敲桌子挠挠墙楚临渊也听不见。

  最后林潇霜干脆放弃,拉开椅子坐原地无聊。

  而以楚临渊的视角自然能看见椅子平白无故挪动了位置,虽然全过程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师父?”楚临渊小声问道,紧接着便看见桌子上的酒杯挪动了一下,上面的酒水吸溜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父是说不话,也现不了身?”楚临渊心下了然,若是林潇霜可以进入秘境随意干涉别人, 那岂不是乱了规矩。

  事实上这秘境里的妖兽他一个也碰不到, 也没办法和参赛者通气。徒弟就在对面不能玩, 不对……是不能说话, 林潇霜表示自己很无聊。

  “师父,我倒是有一个方法。”楚临渊心神一动,“如果是的话,师父就将酒水满上。如果不是,就将酒水倒尽。”

  对哦,虽然只有「是」与「否」两个答案, 但也比说不上话来的好。林潇霜立即将酒杯满上、也不喝,就端着酒杯轻轻晃动。

  “师父此番进入秘境,可是有什么要事?可需要徒儿帮忙?明天可要同徒儿一起?”楚临渊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就仿佛要掩盖自己的心思似的, 只有在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时, 目光才紧紧盯着酒杯。

  林潇霜面对三个问题丝毫不犯难,将酒水一饮而尽,然后赞叹了一声。在天衍宗自己都没怎么能喝到酒,没想到在秘境中倒是能喝个痛快,酒气上头,有些微醺。

  虽然可以用修为将醉意蒸发掉,但林潇霜却很是享受这种微醺的感觉。

  盯着空荡荡的酒杯,楚临渊脸上的失望转瞬即逝,随后打起精神:“师父先歇息吧,徒儿就在您跟前打坐就好。”

  房间里就一张床,林潇霜理直气壮地占掉了。

  只见被褥在空中翻滚,随后被褥里鼓起了一个小包,林潇霜下意识在软软的床榻上滚了几下,这才看向了楚临渊,只见他当真就在地板上打坐,丝毫没有睡觉的意思。

  “这个年纪的小孩不睡觉会长不高的。”林潇霜下意识出口,但随即想到楚临渊应该是听不见,于是操纵自己灵气戳了楚临渊一下。

  楚临渊浑身一僵,回过头,只见整张床鼓起的部分只占了整张床极小的一部分,靠外延部分的被子被一只手微微掀起,邀请同床的意思十分明显。

  楚临渊下意识要拒绝。

  只见那被子合上又打开,被褥上被不耐烦地拍打出了好几个凹陷。

  他师父从不是个耐心的人,而是说话做事说一不二。

  “谢师父。”楚临渊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里,心里默念着「旁边没有人」,身体差点要贴到床沿,只盖了一小块被子。

  桌前的烛火悄然灭去,周遭寂静无声,只剩下楚临渊砰砰的心跳。

  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盖在了自己眼前,那似乎是一只微凉的手,仿佛有谁在自己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也听不见声音,只记得温暖的气流缓缓划过耳廓。

  紧接着,楚临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一夜无梦……

  ——

  楚临渊一夜无梦,林潇霜却一晚上断断续续做了好一些梦。

  好似又回到现代,回归了学生时代,漫不经心地学习,漫不经心地考大学,漫不经心地再学习,好像他做起任何事情提不起劲,总感觉对这个世界有种疏离感。直到父母去世,他跪在墓碑前,人死灯灭般的场景方才触动了他些许,可他又已经孑然一身了。

  恍恍惚惚地度过了漫长了岁月,由于长相好看,家境优渥,也不乏有些莺莺燕燕想往他身边靠,可他都拒绝了。因为没有感觉,他的同学甚至戏称他是个和尚,已经勘破了滚滚红尘,佛得不能再佛了。

  直到那一刻,他打开第一本网络小说开始,死寂的情绪方才鼓动了起来。要说《仙途》有什么特殊的,其实也没有,有的就只是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主角攻,还有就是受尽坎坷的主角受历尽千辛万苦,撕裂三观最后得道成仙的故事。

  但是他依然痴迷于这本三观崩坏的书,像上瘾了一般一页页的翻阅,尤其是楚临渊的情节。因此,他也从未想过,在看见楚临渊被作者残忍写死时,自己的触动居然那么大。他似乎是平生罕见的这般生气,恍惚间他仿佛又找到了生活的动力,可就不小心穿了书。

  梦中的世界很纷杂,一会儿好似是他现代的世界,一会儿又好似的穿书后的世界,混杂在一起。

  “师父。”

  梦中的楚临渊站在原地,背对着自己,侧脸被斑驳的光阴迷糊得看不清表情,唯有那满身的鲜血昭示着发生了什么,根骨被挖去,元婴被辗碎,那双原本端正漂亮的眼睛也包裹上厚重的阴霾。

  他张了张口,却说出了他原本绝不会说的话:“师弟,走吧。”

  咚的一声,林潇霜感觉到心脏剧烈地鼓动了一下,胸腔传来巨大的痛感。

  林潇霜疼的弯下腰,忍不住捂住胸口,手掌当即被胸口不知何物刺了一下。

  低头一看,只见一株血红色的冰锥径直刺穿了他的胸口,胸口周遭的血肉都被冰锥的寒气冻成了暗紫色。

  再抬起头,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横七竖八的尸体碎成了尸块,地上流淌的鲜血汇聚成小河,林潇霜每走一步,都会沾染上令人恶心的鲜血。

  而林潇霜却置若罔闻,右手牢牢地握着一把剑,剑锋在地上拖拽,磨出骇人的声响。

  “林潇霜!”尸山血海中唯一一个存活者从瓦砾中探出头,满脸写着恐惧,“今日你屠我魔道十二宫,明日……”

  还未说完,林潇霜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笑出了声,笑声在空旷的魔域中显得更加尖锐恐怖,一时竟每分不清这浑身染血之徒是仙是魔。

  紧接着林潇霜手起刀落将那人的头颅斩下。

  头颅从瓦砾中滚下,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潇霜,那张嘴还在一张一合:“你会有报应的,我诅咒你,所爱被你所杀,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

  林潇霜猛地从梦见惊醒,愣了许久,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天还未亮,小指上的戒指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楚临渊就睡在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将自己抱在怀里,温热的呼吸撒在耳后,竟将他那七上八下的心跳安抚了下来。

  林潇霜闭上眼,再睁开,默念道:只是梦而已。

  楚临渊似乎不安地挣扎了一下,圈着林潇霜的手紧了一些。

  林潇霜脸上有些窘迫,悄然起床,甚至没有惊动了楚临渊分毫,然后挥挥手将身上的衣物装备妥当。

  梦中的画面一帧一帧在眼前划过,林潇霜盯着楚临渊发呆了片刻,又伸手,替楚临渊盖上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