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宋砚说他没事了, 但是林历添还是不放心，他让宋砚在家里等着自己，自己马上回去, 见家长的事过几天再说。
林妈妈还有什么听不懂的, 等他挂了电话，额角忍不住抽搐, “你今天早上就这么跑出来了？”
林历添无奈，“我早上和你说我有事出不来，你不是不乐意么？”
听他这么说，林妈妈也想起自己早上催促儿子出门的模样，不好再说什么。
林历添叫来服务员，重新点了几样清汤小菜，又吩咐好打包。
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回到家时, 宋砚已经从卧室移动到了书房。
他今天请了假，但闲着也是闲着, 索性到书房写没有写完的论文。
他的副教授职称是学校破格提升的, 就意味着他的科研成果和论文数量需要匹配得上“破格”这两个字, 不然对不起黄老的栽培。
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宋砚从电脑前抬起头, 鼻梁上架着一副从来没见过的眼镜。
在眼镜的加持下，平时清冷漠然的五官衬得平和不少，林历添没见过他这样, 愣了一秒, “你近视？”
宋砚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 直直地看着他, “有点，不严重。”
高三那年, 他爸死在牌桌，他离开江城一中后，有一小段时间特别迷茫，每天醒来面对的都是浑浑噩噩的一天，也找不到好好生活的动力。
于是他找时间偷偷回了一趟江城一中，他有校卡，保安不拦他，他回去只是想看一眼林历添，看到人了，或许心里就能好受不少。
幸运的是，放学了林历添还没走，正在办公室和班主任谈话。
办公室门口有一片很大花圃，宋砚蹲在花圃旁，听着断断续续从里面传来的对话。
大部分都是班主任在讲。
“现在江大和南大的保送名单里都有你，月底前你就得确定要去那所学校了，这件事你和你父母商量过了么？”
林历添的声音模糊传来，“这件事我父母交给我决定。”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不等他回答，老师又接着说：“江大的自然学科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你是理科生，老师还是觉得江大比较适合你，而且还在本市，离家近，也方便。”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老师从各方面阐述了为什么江大更适合林历添，最后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随后是林历添不疾不徐地回答：“我会好好考虑的。”
见目的达到，老师摆摆手放少年离开办公室。
宋砚从蹲着的位置起身，怔怔看着少年从办公室走出来，拐进另外一条走廊，越走越远。
即将成年的男生背影已经慢慢变得高大，校服宽松的下摆被风吹得凌乱，他不回头，也不知道后面有人在看他。
江大么？
自那以后未来的一年里，江城大学变成了宋砚整个高三的目标。
他高中成绩不差，上江城大学却还不够，整个高三都把自己埋在学习里，虽然最后林历添还是去了南大，他们并没有在大学相遇。
一年下来，眼睛的度数直线下降，就得了轻度近视。
日常生活没什么影响，工作的时候才会带眼镜。
林历添靠近他，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宋砚没有躲开，额头有点依赖地在他手心里蹭了蹭，语气不太自然，“真的不烫。”
的确不烫。
林历添收回手，经过他耳朵的时候，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垂头亲他的唇角。
“出来吃饭。”
餐桌上摆着打包回来的清淡饭菜，宋砚坐在餐桌前，边吃饭，边看着林历添走进卧室。
五分钟后，林历添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抱着换下的床单，丢进阳台的洗衣机里。
“……”
宋砚低下头专心吃饭，假装没看见。
等洗衣机开始运作，林历添也坐到餐桌边，托着腮看他，见到宋砚身上穿着的高领毛衣，挑了挑眉，“在家里为什么要穿毛衣？”
宋砚抬头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吃饭，含糊不清地说：“身上的印子太多。”
林历添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听清他在说什么时，闷闷笑了两声，“我的错。”
宋砚把头埋得更下，不理他。
*
周末的时候，林历添带着宋砚回了一趟家。
这事从前一天晚上和宋砚说完以后，宋砚便开始隐隐焦虑，但他的焦虑从来不表现在脸上，看起来和往常无异，起初林历添都没看出来。
直到看见他第五次端着装满水的杯子去打水，才看发现端倪。
正在码字写文的林历添停下打字的手，拉住他，“紧张什么？”
宋砚难得的有点泄气，“我没有和长辈相处的经验，有可能会搞砸。”
“不会。”林历添想也没想，“不说我妈，我爸就肯定会喜欢你。”
宋砚纳闷，“你怎么知道？”
林历添卖了个关子，“明天你就知道了。”
林家别墅在市郊，离市中心很远，从宋砚家开车过去要一个小时。
两人第二天一大早出发，到的时候刚好赶上准备午饭。
别墅的院门被打开，露出的是一个女生娇花一样的小脸，“堂哥！”
来开门的是林历添刚上初三的堂妹。
林历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牵着宋砚推开院门走进去，“你怎么在这？”
堂妹不答，调皮地眨眨眼，又冲着宋砚嘹亮地喊了一句，“宋砚哥哥好。”
说完也不等宋砚说话，一路小跑，跑回了别墅里。
她连宋砚的名字都知道，林历添心里的觉得更加怪异。
宋砚和林历添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摸不着头脑，进门前的紧张全化成疑惑。
走进别墅后，那股不详的预感算是坐实了。
林历添坐在沙发上满头黑线地看着周围坐着的一圈人，宋砚坐在他身边，从头到脚僵硬石化，连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偌大的客厅一时没有人出声，林妈妈从厨房钻出来，见孩子们到了，也不含糊，“光坐着干嘛，说话啊，我给你们做饭去。”
说完又重新钻回厨房去。
“这是……”林历添吸了一口气，“我小姨，姨父，大伯，二伯，大伯母，二伯母，姑妈，小舅，二舅，小侄女，堂妹，堂姐，表哥……”
十几号人围在他们面前，点到谁谁就应声，场面诡异到吓人。
宋砚哭笑不得，一个一个问好。
最后，林历添向他介绍自己的亲爸，“这是我爸。”
宋砚端着茶杯的手有点抖，“叔叔好。”
等终于介绍完，一大家子亲戚打开话匣子，围到宋砚身边。
年级最大的大伯说话也老派，“小砚是吧，不要拘谨，就当自己家里一样，我们就是你家里人。”
宋砚没办法告诉他自己没家，也没家里人，很有涵养地点点头，“好。”
最开始来开门的堂妹撑着下巴乐滋滋地点评，“宋砚哥哥长得好看，比我哥好看。”
“……”林历添瞥了她一眼，她也不怕，古灵精怪地做鬼脸。
林历添收回目光，不和小孩子计较。
剩下几个亲戚拉着宋砚东一句西一句地说话，宋砚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被拉得晕头转向，还不忘回答问题。
人群外，林历添拉住自己老爸，“这怎么回事，又不是过年过节，叔叔伯伯们怎么都来了？”
林爸爸高深莫测地使了个眼神，“叔叔伯伯很久没见过我们了，挂念我们，就过来看看。”
“少来，是不是我妈的主意？”
“知道还问。”林爸爸说，“怕叔叔伯伯不喜欢他？”
林历添看向被长辈们围住的宋砚，虽然看起来不太自在，却并不慌乱仓皇，“宋砚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
“那不就行了。”
“我是怕你们吓到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媳妇，要吓跑了怎么办？”
说的也对，林爸爸倒没想到这茬，挥挥手帮宋砚解围，“小砚啊，到叔叔这里来一下。”
见正牌长辈都发话了，长辈们不再抓着宋砚不放，宋砚被解救出来，坐到林爸爸身边，弱弱地看了林历添一眼。
林历添捏了捏他的手，“我第一次谈恋爱就把人带回家，他们好奇。”
“咳咳。”林爸爸把两人目光吸引过来，又仔细看了宋砚两眼，包含着探究打量。
别说宋砚不会怎么和长辈相处，林爸爸其实也不会和小辈相处。
林历添自小被他们放养长大，他们从不干涉他林历添的一切决定，除了当初林历添出柜在家里闹出过短暂的波澜，林历添几乎没有让他们多操心。
片刻后林爸爸问：“听历添说，你是大学老师？”
宋砚点头，“是，在江大。”
听他这么说，林爸爸终于找到了两人能聊的话题，林历添在一旁接话，“我爸也是大学教授，不过他是教的是理论物理，和你的地质学估计不太相通。”
林历添从小到大学习好全靠脑子好，实际上并没有多喜欢学习这件事，更不是做科研的料，和林爸爸压根聊不来，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共同话题的小辈，怎么能容许自己儿子搅黄了，“天下学术是一家听说过么？怎么会不相通呢！”
宋砚这才知道为什么林历添说他爸一定会喜欢他了。
林历添则摊手耸肩，一语双关地说：“行行行，你们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