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微修)

  崖壁间斜横崖柏, 容衍跃上崖时,惊落崖柏枝上的冷雨。

  冷雨噼里啪啦从上空跌落,砸到几个邢堂弟子头顶。

  丝丝冷意透过发丝, 令人头皮发紧。

  几个邢堂弟子抬头拂了拂冷雨,扭头看向武师兄。

  “小师弟这是干什么?”

  “武师兄你惹他了”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武师兄措不及防被夺走捡到的平安绳,心里正恼火, 闻言,怒目而视, 拧着眉道:“哪里是我惹他,分明是他蛮横不讲理!”

  卫师叔炼制解毒金丹需要五日,他新招了个药童, 磨药看火不需要月折枝从旁帮忙, 月折枝就抱了九阶妖虎去捕寻妖魔的踪迹。

  虽说缉拿妖魔不需要月折枝帮忙,但身为归心宗一份子, 月折枝还是想出点力, 总不能白住白享受宗内福利。

  九阶妖虎嗅觉很敏锐, 堪比金钱鼠,月折枝抱着它寻了两日,一人一虎就在水潭中发现妖魔的踪迹。

  月折枝不打算出手缉拿。

  缉拿妖魔会暴露他真正实力, 也会暴露他和人双修了。

  名门正派弟子是没有成婚前就与人双修的道理,一旦叫其他人知晓, 先不说风言风语, 光是他师尊那关就过不了。

  师尊肯定会教训他,并逼着他把人带回来, 把婚成了。

  成婚是不可能成婚, 他跟容衍这辈子都不可能, 道不同不相为谋。

  届时, 他去哪里逮一个愿意跟他成婚的?

  总不能向一年前一样,招道侣吧?师尊盯着他,他哪里招得了。

  月折枝光是想想就觉得要命,他放下冲水潭嗷呜嗷呜威胁的九阶妖虎,从乾坤袖中拿出玉牌联系了余闻一行人,叫他们来这里缉拿妖魔。

  余闻一行人正烦恼去哪里找那些藏得深的妖魔,接到月折枝的消息,立刻答应了下来。

  “大师兄,离远点,盯着水潭,我们马上过来。”余闻如是道。

  九阶妖虎嗷呜嗷呜威胁了一会后,正试探着往水潭里伸爪,月折枝一把拎起九阶妖虎,点头应下了。

  他收起玉牌,拎着九阶妖虎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干燥的野草丛上才停止后退,盯着水潭。

  一人一虎盯了一会,余闻等人就匆匆赶来了,月折枝给他们指明了具体位置,才转身离开。

  作为一个识趣的「低修为」大师兄,最好是离开此地,免得前方缉拿的师弟师妹还要分出心思来照看他。

  天色低垂,已近黄昏,残留的柔光,将天地分割成两半。

  月折枝沿着原路返回住处,在最后一点残阳也消失在天边之际,月折枝顺利抵达住所。

  住所似乎是有人来过,月折枝发现海棠树下,中午下雨打落的海棠花瓣都被踩烂在地面。

  微微蹙起眉,月折枝快步穿过景色宜人的小院,推开正房。

  由于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也落了下去,房间里一片黑暗,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月折枝点燃了房间里的长明灯,灯光如银水一般向四周弥漫开来。

  弥漫到左侧梨花木桌上时,一抹血红的光芒夺去了属于灯光的耀眼。

  月折枝隔着珠帘注意到那点血红光芒是血珀石。

  一枚用以调整红绳松紧的血珀石。

  月折枝当初丢的那一条红绳上就有这么一枚血珀石,血珀石珊瑚大小,正好在绳结松紧处。

  月折枝三步做两步,撩开珠帘,走到了书桌前。

  只一眼月折枝就认出桌子上这一条红绳是他当初丢掉的那一条红绳。

  这下不必想,月折枝也知道是谁来了他院子。

  深吸一口气,月折枝压住心底隐隐迸发的火气,他放下一脸好奇,盯着红绳的九阶妖虎,道了一句乖,在这里玩后,转身拿着红绳离开房间。

  院中海棠花繁华,层层叠叠,即使在已经暗沉的夜色中也能瞧见海棠花娇艳的轮廓。

  月折枝走下台阶,他环顾四周,冷声道:“容衍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四周寂静,无人应答。

  月折枝冷笑了一声,他也不管容衍出来或者不出来,直接走到海棠树下的石桌前。

  石桌上放着一盘棋子,月折枝撇开棋子,把红绳丢在石桌上,掐诀引火。

  火焰明亮,从月折枝指尖直接燃烧到石桌上,又顺着石桌一路蔓延到红绳上。眼看红绳要烧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寒意劈头盖脸而下,将火焰浇灭。

  月折枝指尖也沾上些劈头盖脸而下的寒意,寒意将他指尖冻得有些发麻,他回头看向身后。

  容衍静静站在他身后,天昏暗,看不出他是什么神情。

  月折枝运转灵力,暖了一被冻的有些发麻的手指,缓声道:“小师弟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容衍径直走向石桌,拿起那条平安绳攥在手中,声音比月折枝还冷。

  “指教谈不上,只是想问问大师兄为什么又骗人?”

  月折枝听到又字,心扎了一下,不痛,就是心口异常堵。容衍那个又字,很明显说得是他之前喝酒骗走的气运。

  垂下眼睑,月折枝缓了片刻,再抬起头,眸子水光潋滟,他目光流转,落在容衍攥紧的平安绳上。

  “骗你又怎么了?我扔下崖了,你既然已经把它捡回来了,就应识趣的别来问我。”

  容衍冷冷的看着月折枝。

  月折枝掀起眼帘:“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要扇人吗?”

  “哪里不合你心意。”容衍问道。

  月折枝冷笑一声,道:“哪里都不合我意,尤其是你这个人,最不合我意。”他说完这句话,微微偏了下头,不再看容衍。

  空气似乎凝固了。

  容衍紧紧盯着月折枝,月折枝戴着白色面具,衣摆拽在地面,单薄的身影拢着淡香,半隐入海棠树阴影中。

  “月折枝,你最好冷静一下。”

  月折枝不想理他,站起身,径直朝房间走去,走到半路,停下步划,轻轻一笑,道:“天色已晚,小师弟若无其它事便请回吧。另外,不要送礼,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收礼。”

  容衍没有说话。

  月折枝确实不喜欢收礼,准确来说,是不喜欢收贵重的礼。

  他执拗地认为收礼一定要还礼,而且还不肯占便宜,觉得自己低人一头,总会想方设法还同样价值的礼。

  容衍从来没想过要他回礼,在容衍看来,月折枝不需要回他礼,太生疏客气。

  然而即便容衍再三强调不用回礼,月折枝也一定回,要不就找理由拒绝。

  直到历练的第八年,月折枝才没次次回礼,可能是手头太紧,也有可能是默认他跟其他人不一样,划到家人范围内,才没次次回礼。

  但没次次回礼起,容衍明显感受到月折枝隐隐约约有些不一样,不会总是刻意讨好他,也不会总温和笑着,揣着一副好说话的好人形象。

  他会发脾气,会闹别扭,也会跟他斗嘴,从南到北,逮到什么跟他聊什么,打发历练期间灭妖魔的无聊。

  偶尔月折枝还会去打一盅酒,坐房檐上,半张脸映着房前花影,倦倦的对月饮酒。

  容衍嘴上不屑一顾,说他没有正形,胡闹,实际心里爱极了他胡闹。

  如果有空,容衍必走出房门,站在房檐对面的走廊暗角,偷偷望着他,直至月上中空。

  每当这个时候,容衍心底就有个压制不住的无耻想法。

  ——希望月折枝彻底喝醉。

  月折枝喝醉后,行事冲动,而他彻底喝醉后,更是意识涣散,要抱给抱,要亲给亲,根本分不清自己在迎合什么

  等第二日清醒,全然忘记昨夜,见了自己还笑着打招呼,跟他道谢。

  世人都道镇魔容家家风端正,族中子弟上善若水,清正廉洁。

  容衍经常觉得自己抹黑了镇魔容家,辱没了容家子弟的身份。

  春潮湿寒,月折枝在心里列好明日要做的事,注意到容衍还站在院中,心里没来得烦躁。

  他挥灭灯盏,掐了个洁尘术,脱去外衣上床。

  九阶妖虎见他上床,从窝里爬出来,抖了抖蓬松的毛,也蹦上床,窝到月折枝枕边。

  月折枝瞧了眼九阶妖虎,没有管它,凝神静气注意着房间外的动静,当捕捉到容衍即便看到灯熄,依然没有走,月折枝不由皱起眉,拉紧被子,闭上眼睛。

  九阶妖虎趴在他枕头边蹭了蹭他发尾,轻轻摇尾巴。

  尾巴尖扫到月折枝眉骨,痒痒的,月折枝把九阶妖虎推远了一点,翻了个身,再度闭眼。

  然而他却没有睡意,床单被褥上都是容衍身上的寒松冷香,他辗转反侧,点燃房间内的灯展,披散着头发,赤着脚,坐到竹椅上看书。

  一直看到下半夜,月折枝终于沉不住气。

  闹哪样?

  月折枝啪地砸下书,他戴上面具,披上外衣,推开门,抄起双臂,靠在门框上,语气不善:“小师弟,宗内妖魔都缉拿完了吗?你这么有闲心站在我门外。”

  柔和火光从月折枝房门口扬出,容衍头发丝都浸着水雾,他抬眸看向月折枝。月折枝在火光下白得宛如白瓷,泛着淡淡光,他朝这边看来,披散的墨发有几缕滑入中衣衣领。

  容衍垂下视线:“师弟不知哪里做错,惹大师兄生气,还望告知。”

  月折枝即将呛人的话卡住。

  两人对持片刻,月折枝抬手就想关门,容衍先他一步按住门。

  “你别生气行不行?”容衍问。

  月折枝感觉手背上一痒,他低头一看,一条细弱的,宛如菟丝花的黑色气体缠住了他手腕,顺着手腕爬到手背,死死黏住。

  只呼吸间,这条黑色气体就消失不见了,快得仿佛是错觉。

  月折枝手指抵在门后,他知道这不是错觉,大概率是容衍控制不住脾气,引发心魔了。

  收得快大抵是忽然意识到这样不对,强压了下去。

  月折枝猜得不错,容衍确实是忽然意识到不对,强压了回去。他这段时间越来越暴虐,而且时不时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容衍不太能控制自己,猜测是跟体内魔丹和应无邪有关。

  月折枝只当没看到黑色气体,目光上下打量容衍:“教书先生没告诉过你,你这种行为不君子?”

  容衍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月折枝笑了,气笑的,他松开门,退回一步,转了话题:“你今晚有事吗?”

  容衍依然杵门口,挡着门:“无事。”

  “你进来。”月折枝拢近外衣,他转身坐到床边。容衍犹豫片刻,这才进房间。

  “带上门。”月折枝又道。

  容衍转身关门,他刚关上门,一团白色物体扑向他小腿,张嘴咬他一口,不痛,力度太小。

  容衍微微蹙眉,待他转身,那一团白色物体已经风一样缩回月折枝身旁,奶里奶气的冲容衍低吼。

  容衍对这团白色物体有印象,是宋溪送给月折枝的赔礼,月折枝没收,后来不知为何重伤,被月折枝捡了回来,送进灵兽堂医治。

  月折枝撇九阶妖虎一眼,随手布出短程传送阵法,把九阶妖虎连带着角落里的窝一并传送到隔壁房间。而后,他取下面具,褪下外衣,抬起眼帘,朝容衍看来。

  虽然心里不情愿和容衍再有关系,甚至恼火的想要摆工,不管容衍,但月折枝是个有担当的人。

  是他错了,他害得,他一定会负责到底。

  更况且,月折枝还有个猜测——

  之前跟容衍再一起时,他都是心魔状态,与清醒时判若两人,或许要清醒,才能消除心魔。

  月折枝没试过,想试试,反正已经上过床,再怎样也无所谓。

  月折枝只想尽快解决,把容衍扳回去,然后去找道侣,跟着道侣离开归心宗,开始新的生活。

  他有些累,不想掺和任何有关容衍的事,也不想留在容衍在的地方。

  “站哪里干什么?过来。”月折枝道。

  容衍不明白月折枝这是要做什么,依然走了过去,但他没有坐在床边,而是站在月折枝身侧。

  灯光下,月折枝睫毛根根分明,衬着他鼻尖那颗痣,漂亮得仿佛惯会摄人心魄的妖魅。

  “大师兄有什么事”容衍话没说完,被月折枝拉住袖摆,“坐下。”

  坐他人床沿实属不礼貌,容衍做不来这事,他皱起眉,朝床侧扶椅走去。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衣袖一紧,整个人倒在床榻上,月折枝上半身压在他胸膛,半附于他身侧,说出的话带着热气,尽数撒在耳边。

  “你做不做?”

  容衍感觉到身上那人传来的温暖,嗅到那人身上特有的香气,他浑身僵住,抬眼望向月折枝,无意识攥紧手中平安绳。

  “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