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沉入水底, 眼前人的轮廓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因为药物的作用,萧杞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他呛了一口水,有点呼吸不上来。

  意识到这一点, 景良途捧住他的脸, 柔软的嘴唇覆了上来, 为他渡气。

  脸上正直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那样熟悉的眼神,之前的猜想全部在这一刻迫不及待地得到验证。

  为什么姝慎明明就在附近却总有办法不让人发现他的踪迹。

  为什么在某些时刻,凌霜竹给他的感觉那么像姝慎,而不仅仅只是凭借他们那张相似的脸。

  为什么自那晚自己给姝慎赎身过后, 再没有听到凌佑寻弟的传闻。

  因为那一晚, 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他终于明白, 为什么他们看自己的眼神, 明明那样百变,可他总能从中感觉到, 那似乎来自同一个人。

  好像潜意识里,总有一道声音在默默地提醒着他——

  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无论什么世界,无论他外貌如何,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 他们都是同一个人!

  这一次, 别再放他一个人走了!

  我再也...忍受不了他再一次离开了..

  再也不能...

  午夜梦回的时候, 萧杞会从这样的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虽然不记得梦中的一切, 但每回醒来时, 眼角都是湿润的。

  那声音像是幽灵, 徘徊在他的每一个梦里, 指认着他心爱之人的灵魂。

  只是幽灵的悲鸣,他怎么听得清。

  濒死之际,他终于听清了那幽灵的话。

  “答应我。”

  “这次,一定要带他回家。”

  月夜下,水花跃起。

  池塘边的绿地上,两个湿哒哒的人面面相觑。

  原本是抱在一起的,景良途率先意识到这样不妥,于是跟他急速分开。

  萧杞动容的看着他,身上明明那样冰冷,他却感觉自己血液都是热的。

  失而复得,从未远离。

  悲喜相交。

  好复杂的情感。

  景良途不知道为什么萧杞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变了,那样热忱专注,跟看爱人似的,哪有平日里那种烦不胜烦,恨不得一拳揍他脸上的感觉。

  他有点缓不过来。

  今天他原本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不知不觉中了毒,只剩一年寿命。

  因为萧杞吗?

  虽然原剧情线中并没有提到,但是他还是有些气不过。

  大抵是觉得这种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至人于死地的方式很阴险,他有些气不过,于是便从床榻上起身,想看看萧杞的反应。

  虽然就算没有这个毒,他在原剧情线中也活不过一年,但是他没有想到是用这种形式结束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命。

  身为一个反派,按照他原本的观念,就算主角对他做什么事情他也不应该意外,因为他们原本就是敌对关系。

  但或许萧杞平日里虽讨厌他,但到底也没有真正做过什么绝情的事情。

  糖醋小排更是顿顿都有...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孰料,刚到这里,他就听到了主角遭遇危险的警报。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冲了上去。

  眼下却有些骑虎难下...

  虽然在下成为了你的救命恩人,但你也完全不必如此,以后咱们还是各斗各的。

  他斟酌着语言,想用一句特别气人的话来改变现在这种暧昧的气氛。

  突然,他想到一句贼

  厉害的,张了张嘴,刚要脱口而出,身体却在那瞬间,跌入一个拥抱。

  他愣住了。

  主角,你不能因为反派救了你一次就化干戈为玉帛啊。

  天底下哪有你这种好cpu的主角。

  萧杞抱的很用力,好像生怕一松手,这个人就跑了。

  姝慎不就是这样么?

  原以为他走了,不要自己了。

  可是他又以这样的身份重新出现在自己都生命里。

  他明明都知道自己在找他了,却还是选择视而不见。

  真是狠心。

  体内的麻药已经散了不少,萧杞的手慢慢抚在景良途的脸上,目光深邃,仿佛想做点什么。

  空气如此缱绻,好像没一束月光都是为他们而落,连风的声音都在骚动。

  “阿嚏!”

  这样的气氛被景良途一个喷嚏给打破。

  他颤颤巍巍的推开萧杞的怀抱,冻得牙齿打颤道:“我...我冷。”

  ....

  当天晚上,景良途大抵是冻病了,躺在床上就开始发烧。

  他身上湿得贴身的衣服已经被换了一件,原本的那件正在炉前烤着。

  萧杞的身体素质比较好,中了那种麻药,又在冷水中待了那么久,这么折腾,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陪护在景良途身边,寸步不离,悉心照料着他。

  眼前人体寒,被窝怎样都捂不暖,萧杞想了想,像很久以前那样,脱了外衣,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被子,悉心地将被角掖在景良途的身子下,又用掌心包裹住了他冰冷的手。

  景良途的脸很烫,发着烧开始说胡话:“要不是你是主角...谁救你,还...还给我喂毒药...混蛋,白养了。”

  萧杞的动作一僵。

  他撩开景良途汗湿的额发,凑近着问他:“谁给你下毒?”

  这些年来,宫中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御膳房的人已经在萧杞的操作下换成了自己的人。

  虽然讨厌,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动过要在凌霜竹的饭食中下毒的心思。

  就好像本能在提醒他,倘若他这样做,自己一定会后悔。

  看着景良途在烧得意识不清中也委屈的不行的模样,萧杞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景良途以为这混蛋明明给自己下毒了还不承认,一点君子之风都没有,更加憋屈道:“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意识浑浊,半梦半醒。

  他感觉到好像有人在吻他。

  “你死不了。”

  “或者,我陪着你。”

  ....

  “陛下,今天行凶的人属下已经查清楚了。”

  许朽站在萧杞的面前,恭敬道:“那是之前被处死的户部尚书的儿子,他逃了出来,混入宫中,一心报复,这才会在众人疏忽之际,诱陛下出去,设了套。”

  萧杞全程看着景良途,头也没有抬过。

  “朕知道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记得处理的干净点。”

  “是。”

  看着躺在床上的摄政王,还有这半分钟不敢懈怠的陛下,许朽看不懂。

  不久前,他们不还斗的水火难容么?

  不过这种事情他也不敢问,他也不敢说,只能匆匆地退了出去,尽量给他们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萧杞的目光在景良途的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这个生病的时候还是像几年前那样,意识不清的时候,整个人特别乖巧,像猫儿一样,缩起了爪子,没有一点防备。

  萧杞暖着他的身体,心中无比动容。

  这样的时刻,他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从分别的那一天开始,他对这个人的思念就从未停止。

  他不明白姝慎为什么会改名换姓地同自己作对,也不明白他怎么就变成了自己的敌人。

  但是有一点从未变过。

  那就是无论他是谁,自己对他的心意都不曾变过。

  不知过了多久,景良途慢慢从睡梦中醒来。

  他没有想到,自己睁开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萧杞。

  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因为发烧,他的喉咙非常干燥,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水。”

  他半眯着眼睛,没什么精气神。

  他身边的位置突然动了一下,萧杞伸手去给他拿桌子上的茶杯。

  景良途终于感觉到了不对。

  为什么萧杞刚刚跟他待在一张床上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

  景良途清醒过来之后,整个人吓得坐了起来,目光警醒地看着萧杞。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可是这个人怎么连神情态度全部都不一样了?

  不会就因为自己成为了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他对自己的态度改观了吧?

  但是,作为一个龙傲天,就算被对手给救了,也不会摈弃原则地跟他躺在一张床上吧?

  这也过于亲密了吧!

  景良途捞起了被子,目光失措地看向萧杞,看起来像是差点被轻薄的良家妇男。

  萧杞将水递到了他的唇边,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能自己喝么?需不需要我来喂你?”

  景良途接过萧杞递来的茶杯,仰起了脖子,战术喝水。

  他缓了缓,还是切换到摄政王的口气,表情肃穆,对萧杞耳提面命道:“今晚的事情需要彻查,不可轻视。”

  萧杞知道他事到如今还打算瞒,抿了抿唇,还是顺着他的话道:“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凶手很快就会付出自己应有的代价。”

  景良途点点头道:“如此便好。”

  ....等等。

  他反应过来了什么。

  萧杞刚刚对自己说话时,为什么不用“朕”了。

  他抬起眼睛,对上萧杞清澈的目光。

  眷恋,痴缠,珍视。

  他反倒紧张了。

  萧杞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景良途垂下眼睛,有些不敢看他。

  萧杞靠近了他,目光带着些许期盼:“姝慎,看着我。”

  景良途愣了愣,手指揪紧被子,掩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萧杞垂下眼睫,目光中汹涌着某种情绪。

  他没有再给他逃避的机会,紧盯着他,像是一头要将人逼至绝路的恶狼。

  这是这匹恶狼的眼神,比他这个被逼至绝路的人还要可怜。

  “如果刚才那个叫法不能让你安心的话,那我教你凌霜竹。”

  “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他的眼睫轻颤,像一只被丢掉了的落水狗,神情哀伤。

  “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还认不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