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不夜侯>第34章 温听(三合一)

  五月初二一早, 还未到五更天,温听便被常代连哄带骗地拖起来准备及笄礼。

  温听没睡够,迷迷糊糊地继续打瞌睡, 由着常代领着小宫女随便捯饬她。

  只是还未继续瞌睡多久, 一条沁着凉意的面巾忽而从天而降, 不偏不倚地盖上了她的脸庞。温听一个激灵, 瞌睡瞬间跑了精光。她带着恼意看向始作俑者,却在接触到常代那张比她还不满的面容时, 怂怂地泄了气。

  见温听整个人焉嗒嗒的,常代心下又是一软,“也不是故意不让你睡,只是今儿个的及笄礼太过繁重, 许多细节须得你自己记着才行。若是不慎行差踏错误了吉时, 奴婢即便百死也难辞其咎的。公主就当是心疼下奴婢吧!”

  温听本就不占理,常代又是一番示弱加哄劝, 她哼出一个嗯字, 终是打起了精神。

  及笄礼确实繁琐, 光是行礼时要穿的朝服便有五层。常代一边给温听穿朝服,一边将及笄礼的流程一步步讲给温听听。

  温听不住点着头,似是听懂了, 常代却还是不放心,“公主你复述一遍给奴婢听听。”

  温听整个人都是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常代。见常代坚持, 只好不情不愿地背着她方才说过的流程。

  “辰时, 我去常宁宫跪拜太后, 而后于东殿焚香沐浴更衣,等候赞礼开礼。待太后与各府女眷入席后, 我从东殿行出,像太后和正宾行揖礼,再由赞者为我理装。此处特别要重视,赞者为我理装后,我应与赞者互揖以示尊重。再之后,由正宾为我加笄服褙子,而后回东殿更衣。”

  温听说着觑了常代一眼,见她没什么表情,便知自己没有记混,“再之后,就是回到正殿,接受各府女眷行拜礼说吉祥话。”

  常代眉头不易察觉地一跳。

  整个及笄礼流程听起来似乎是没什么不对,可细细一品,又觉得行文用词大有问题。但此时常代已经没有时间再细细叮嘱温听要注意的言行,只得换个方式叮嘱道:“公主一会,能不开口的时候,就尽量不要多嘴。”

  “知道了知道了。”温听被五层朝服捂出一头虚汗,“一会既要重新沐浴更衣,为何现在要穿的那么繁杂?”

  “这是一会去给太后拜礼所需穿的朝服,还得配上御制的鎏金琉璃八宝簪。”常代说着,从首饰盒里取出精心收藏着的宝簪。

  温听只瞧了一眼那看上去就沉重的宝簪,就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去,“你别告诉我,一会我得顶着这东西。”

  常代忍笑点了点头。

  温听重又扭过头来,一脸郁猝地再次打量那宝簪,“这眼瞅着,怎么也得好几斤吧?”

  常代继续忍笑点头,“不多不少,整好四斤。”

  温听眼前一黑,顿觉生无可恋。

  -

  及笄礼耗时许久,从五更起床,一直到申时方才礼毕。温听拖着一副残躯被常代扶回凤栖阁,直接躺倒在软塌上,连动弹都不愿再动弹一下。

  常代看她这样,赶紧让小宫女将热水端上来,伺候她梳洗更衣回房安置,连到了嘴边的明日还需去前朝接受百官朝拜都憋了回去。

  温听这一觉睡的很是酣畅,若不是戌时常代进来将她唤醒,想必是会直接睡到明日方醒的。

  而这一醒来,方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温听正想问常代是否温着吃食,她快要饿扁了,常代忽而凑近了她,轻声道:“公主,皇上过来了,等了有一会了。”

  温听惊讶地挑了挑眉。

  那日小皇帝拐弯抹角地问她是否愿意去扬州之后,不知闹的什么别扭,再也未曾找过她。而她几次三番去崇英殿探望他,也被吉祥以各种理由挡了回来。

  时日一久,温听自然察觉到了小皇帝在躲她。至于为何,温听想了一阵想不明白,便也丢开不管了。

  总归她与小皇帝这场露水姐弟情时日尚短,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加之她明日接受百官朝拜后,便要即刻奔赴扬州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也没个准确日子。

  但若是归去前能与小皇帝握手言和,亦不失为一件美事。

  温听快速收拾完,拉开寝殿的门走了出去。

  看到小皇帝第一眼,温听以为自己睡久了产生了幻觉。

  不过月余未见,宁桓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他形销骨立,面色苍白,眼圈深重,比她这个又被识破身份,又经历了自作多情打击的人看起来还要惨。

  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宁桓毕竟将她当做亲姐,温听看着他这般模样,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她几步走到榻边,拉起宁桓细细端详,发现他只是脸色难看,其他不像有什么伤痕或病症的模样,心下稍安。

  “你是一国之君,身批天下百姓的福祉,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总有解决的方法,做什么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温听颇有长姐风范,沉下脸来就是一通训斥。

  哪知小皇帝被她一通训斥后,先是一怔,继而竟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温听正琢磨着这小皇帝可是最近坏了脑子,他已经一把抱住了温听的胳膊,像极了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阿姐你不生我的气了?”

  温听扯了扯胳膊,想不到小皇帝看起来瘦弱劲却不小,半天没扯出来。忽又听见他有此一问,不觉也是一怔。

  温听不解,“我何时在生你的气?不是一直都是你在生我的气,对我避而不见么?”

  宁桓被她这样一通抢白,卡了卡壳,想想好像也确实如此,有些着恼地挠了挠头,“那,那…既是如此,我也不生气了,阿姐咱们握手言和吧。”

  温听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宁桓的肩,一脸严肃,“可巧,我方才在寝殿时,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相视而笑,一笑泯了所有隔阂,重又恢复如初。

  “你用膳了么?今儿个把我累得够呛,我快饿死了。”温听摸着自己空空的肚皮,问宁桓。

  宁桓最近胃口极差,一天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今日跟温听重修旧好,饥饿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也跟着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可巧,我也饿了。”

  常代早就让小厨房将饭菜温热着,此刻听到两人嚷嚷着饿,赶紧吩咐小宫女上菜。不多时,饭菜摆满了桌。

  温听是真的饿坏了,她顾不得许多,对着桌上饭菜就是一顿风卷残云。宁桓虽说也饿,但自小受到的教育摆在那里,即便是这种时刻,用膳亦是慢条斯理。

  饭过三巡,两人均是吃饱喝足,各自占了一边,懒洋洋地坐在软塌上。

  温听缓过一会,懒洋洋地踢了宁桓一脚,“你那日为何生气啊?”

  她虽然不气宁桓躲着她,但是对于宁桓生气的缘由,到底还是好奇的。

  宁桓颇有些迟疑,“你们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众宫女躬身应是。

  他又单独看了常代一眼,“你也下去。”

  常代亦顺从地退了下去。

  待众人退去,宁桓方才道:“阿姐,我近来一直在想,李侯想送你走的心思必然不正当,这不正当可能是针对我,也可能是针对靳相,或者是既针对我同时也针对靳相。”

  这些话靳渊跟她讲过,温听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倒是对于小皇帝这般小小年纪就能想出这些来颇为感慨。

  果然是打小在皇宫里长大的,跟她就是不一样。

  “我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应,这段日子不敢见阿姐,一来是阿姐那日太过欢喜我有些难过,二来是我气恼自己不争气,无法护住阿姐。”

  温听不知宁桓竟存了这种想法,慌忙解释道:“那个,我不是欢喜我要离开京城,我是以为你要出巡,而我只是顺带跟着你去扬州。至于护不护得住之类的,你还是个孩子,自顾无暇,我不怪你啦。”

  温听这话并为劝慰到宁桓,他隐在桌下的双手攥了攥,复又平静下来,“阿姐你放心,总有一日我能护得住你,管他什么李侯靳相,都休想欺负得到你半分!”

  温听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真的不用自责。我此去扬州,归来无期,他们总不会追去扬州欺负我吧?倒是你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宁枳霍然抬首,“阿姐你不气?你不气靳相弃你不顾?你当真以为你此去扬州,会一路风平浪静,让你安安稳稳地在那荣华之地,享无上尊荣?”

  温听:“我…”

  “还是你早与靳相私下有了什么约定,所以才能这般安然?”

  宁桓言语犀利,直戳要害,温听被拆穿了心思,眼神不免闪躲,却被宁桓轻易捕捉到了。

  他苦涩一笑,“果真如此,倒是我自作多情,白操这番心了。”

  宁桓话尽于此,下了软榻便往外走。

  温听忽而一阵心慌,她总觉得不能就此放任宁桓离开,于是也跟着下了榻,快步追上去,拉住了宁桓。

  “我不是瞒着你跟靳渊私下有交易,只是他与我说了些事情,我们俩开诚布公谈了下,我觉得跟他合作利大于弊,所以才…”

  宁桓冷笑,“你又怎知他不是在哄骗你?”

  “可他为何要哄骗我呢?”温听不解。

  宁桓一哽。

  为何要哄骗你?自然是因为你无知,因为你傻,因为你好骗!

  可宁桓不愿挑明她的身份,他固执的想保留住这仅剩的一层面纱,假装她还是他的阿姐。

  这样才显得他不是那般可怜,那般孤独。

  宁桓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阿姐,你愿意信他我不拦着你,有些南墙不自己撞过了,便不会死心。”

  “只是你且记着,这一路我无法护你,你诸事定要小心。”

  -

  第二日一早,温听在同样的时间被常代用同样的手段弄醒,坐在妆奁前生无可恋地由着常代捯饬。

  常代继续给她讲述今日所需注意的事项,“一会奴婢陪您等在正阳宫大殿外,等候礼官传您上殿。待步入正殿后,奴婢便不能跟着了,之后那段路需要公主您自己一个人走。在接近正位之时,你须得先给陛下行叩拜之礼,之后执酒祭亲,接受百官朝拜,方为礼成。”

  温听昨日被那五重华服热掉了半条命,又被那四斤重的鎏金琉璃八宝簪累去了剩下的半条命。一想到今日还都得再受一次罪,便愈发觉得生无可恋。

  “那我今日什么时候可以用午膳?”

  常代神情里有一丝丝尴尬,“百官朝拜后,宫中是设了宴的。只是公主即刻便要动身前往扬州,这宴是…”

  常代没有说完,但未竟之意十分明显。

  宴是确实有宴,但她作为一个被外放的假公主,没有资格享用。

  温听再次觉得这糟心的公主不做也罢,“行了行了,那我们抓紧时间,早去早了。”

  常代再一次拦住了温听,“公主,今日跟昨日一样,须得等辰时方可出门。”

  温听简直要绝望了,“那我此刻再回去躺一会总行了吧?”

  常代默默瞅了一眼温听身上那费了半个多时辰方才穿好的朝服,沉默不语。

  温听特别深沉地叹了口长气。

  温听上到正阳宫大殿之上,给宁桓行叩拜礼时,偷偷觑了眼他。他的脸色比昨日似乎还要白上几分,眼底一片沉沉的黑,看向温听的目光全无半点往日的热忱。

  温听深知宁桓在计较什么,心下无奈地叹息了声。

  她并非不相信宁桓,也并非真的对靳渊偏听偏信到了不辨是非的地步。

  只是靳渊坦诚布公,诚的是她温听这个人。而宁桓从始至终关切依赖的,是他的阿姐。而她不过是占据了他阿姐身躯的一缕魂魄,并非真的是他的阿姐。

  更何况,昨日他那般轻易地猜测出了靳渊在此事上有自己的算盘,让温听忽然意识到,他亦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

  常代是她近身之人,所以很轻易看出了她的伪装。那宁桓作为宁枳最亲密的弟弟,就真的看不出她的不同了?

  若是真的没有看出便罢了,若是看出了却依旧像对待亲姐一样亲近她,那宁桓心思之深沉,比之靳渊之流,也只深不浅了。

  温听觉得她此刻像是被逼上了绝路,不敢赌也不想赌。

  阿爹在世时与她讲过,商人做生意讲究的是筹码,而非人情。谁手中的筹码更重,商人便偏向谁。

  而如今,她抛开所有人情,仔细掂量了宁桓和靳渊的筹码,自然地偏向了靳渊。

  三拜之后,温听缓缓起身,站立于宁桓左前方,接受百官朝拜。他看到百官之首,李善和靳渊泾渭分明,连做样子的躬身动作都不曾做,才深刻明了了宁桓尴尬的处境。

  她并非真正的宁枳,做不了他坚强的护盾,只能努力保护好自己,不授他人以把柄。

  而往后之日,天南海北,也只能各自安好了。

  -

  宁枳的仪仗在公主里规则是最高的,即便放置整个大成,也只比李蔓稍次一些。

  温听一边感慨着奢靡太奢靡了,一边由常代搀扶着在车架中坐稳,而后仪仗缓缓离开京城,向着扬州方向进发。

  车架很大,里面一应用品俱全。常代提前做了准备,将车架里放满了温听爱吃的糕点零嘴,因而虽未能吃到宴席,温听也吃了个半饱。

  温听以为仪仗会就此行进下去,直到到达驿馆,才会停下来。

  哪知不过行进了一个多时辰,温听才刚吃完糕点,换了身舒适的衣裙,仪仗便渐渐停了下来。

  温听好奇地掀起车厢右侧的帘子想一探究竟,常代已经起身走到车架前,准备打开车门。

  只是开门之前,她又扭过身来,对着温听笑了笑,“公子说要来送您一程,奴婢想跟您个惊喜,就一直没说。”

  惊确实是惊到了温听,至于喜…

  常代眼看着方才还懒洋洋躺倒在软垫上的温听瞬间坐直了身子,整理下妆容后便催着她赶紧下车,不由得莞尔。

  此处是京城近郊,四周空旷无人,只有一座粗简的茶棚设在此处,供往来的商客歇歇脚。

  靳渊早到了一步,手下早已经清了场,温听被常代领着走到此处时,放眼望去,只有靳渊一个人坐在与他毫不相符的草棚下,悠闲地喝着茶。

  温听发现,这人真的无论身处何种环境里,都可以做到淡然处之。

  常代推了温听一把,将她的神魂拉了回来,对着靳相方向指了指,便与不远处的盛成礼站到了一起。

  明显是让她自己过去的意思。

  温听心跳有些急,她深深吸了三次气,勉强压下去心跳,方才迈步走了过去。

  “靳相。”她规规矩矩地唤他。

  靳渊颔了颔首,指着对面的位置,“坐吧。”

  又顺手给温听倒了杯茶。

  并非他惯常喝的君山银针,而是温听喜欢的花果茶,带着淡淡的果子香。

  温听又是一喜,刚刚勉强压下去的心跳声再次漫了上来。

  “特,特意给我准备的?”尾音里带着细致的欢喜。

  “不是,是我自己爱喝。”

  骗鬼呐!温听心里嘀咕了句,捧着茶盏喝了一口,只觉得比自己往日里喝的要更加香一些。

  笑容和语气也跟着愈发温软了些,“你特意来送我?”

  靳渊看着温听欢喜的神态,略有犹豫,“算是吧。但更准确来说,是有些话还想叮嘱下你。”

  “嗯嗯。”温听点头如捣蒜。

  “一会成礼跟着你的仪仗一起去往扬州,这路上也许风平浪静,也许波涛暗涌。成礼功夫不错,若是遇到了事情,切莫心急,交给成礼和常代去处理。”

  温听继续点头。

  靳渊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与温听,“你既是在扬州长大,当知晓浩气盟。这是我的信物,事急从权,若是遇到成礼和常代都处理不了的事情,就拿着它去找薛朝。”

  温听接过,不免惊讶,“薛宗主是你的人?”

  靳渊摇了摇头,“只是旧识罢了。但他是个豪迈之人,你若是上门求助,他也定不会不帮。”

  温听再次点头,“是的,薛宗主是个大大的好人。”

  说完觉得口渴,又喝了口茶。

  靳渊扬了扬眉,“你跟他很熟?”

  温听差点忘了眼前之人是如何敏锐,一口茶差点呛在嗓子里。

  她慌忙摆手,“不熟不熟,只是听过城里百姓这样夸奖他。”

  总不能让她说,若不是不慎失足跌落湖中,她差点就做了薛朝的妾室了吧?

  温听心有余悸地将茶盏搁远了些。

  靳渊不欲在这种小事上纠缠,便就此揭过。他又从怀里拿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像之前递玉佩一样递给温听。

  “这匕首你也拿着,必要之时,可以防身。”

  “哦。”温听再次接过,跟玉佩一起放入怀中,继续眼巴巴地看着靳渊。

  靳渊被她这眼神看的好笑,“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温听眨眨眼,“我在等你继续说啊。”

  “差不多便是这些了。”

  靳渊说完,忽然定定看着温听,直看得她心虚忐忑,才伸出手去。先是随意一挥将摆在两人中间的案几挥开,然后握住温听的手腕一拉。温听身子一歪,惊呼还未出口,已被靳渊抱了个满怀,安稳地放置在他的膝上。

  惊呼便消弭在了口中。

  温听靠在靳渊怀里,闻着他身上清浅的留兰香气,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心也跟着渐渐安定下来。

  “你不必太过担心我。你既已安排妥当,那便没什么值得忧虑的。即便真的有什么变故,那也不是你的错。你放心,我很惜命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坚持到你来救我的。”

  “你倒是心大。”靳渊嗤笑一声,摸了摸温听的发顶,“那便去吧。”

  温听却又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她磨磨蹭蹭半晌,忽而贴近靳渊耳边,轻而快速地说了句什么,而后离开了靳渊的怀抱,带着小跑向着仪仗走去。

  靳渊突然空了怀抱,又猝不及防听到句真情告白,先是一怔,继而无奈一笑。

  温听以为她说的是扬州话,他便听不懂她说了什么。却不知靳渊曾数次往来扬州,对扬州话知之甚深。

  他缓缓站直身子,看着温听身影消失的方向。

  他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温听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带着丝羞涩带着丝忐忑,不断重复地诉说着,“靳渊,我很喜欢你。”

  那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却似是已经唤了千百遍。

  靳渊缓缓张开右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温听离去时的触感。

  他缓缓勾了勾唇角。

  离再次相见,并不会久。

  -

  京城距扬州不过千里,若是快马加鞭,不过两日。若是走驿站,不过二十日。

  但温听的公主仪仗许是为了照顾她身娇体贵,每天等她睡饱了方才出行,日暮时分必然进城歇整。

  这一慢,足足走了三个月,方才进入扬州范围。

  温听这一路坐车架坐的骨头都快酥了,眼看着进入了扬州地界,不免也松了口气。她此刻最想念的,就是脚踏在实地上的感觉。

  “公主再忍过一日,过了这座山,便可进城了。”

  温听嗯了声,点了点头。

  她打小在扬州长大,自是知道扬州城外不过百里处,有一座陵仙山。山名里虽然带有一个仙字,但此山并不仙,反倒是扬州百姓最为惧怕的一座山。

  因为有传言,这座山是座鬼山,每个月总有一日,百鬼出没,整座山阴气沉沉,很是吓人。

  也曾有百姓不信邪跑去山中查探,但接连有三人去了陵仙山便再无踪迹后,扬州城上上下下,便再无人不信。

  裴知府为了防止有外乡人不知缘由误入此山,便在此处立了牌子,并未曾直言鬼山一说,只说是山中有猛兽伤人,禁止入内。久而久之,这山也愈发鬼了。

  除了沿山这条道,温听记得还有另外一条道可以通往城里。只是仪仗队许是不熟悉路线,不知怎么走了沿山这条道。

  温听一想起那座山,便觉得有阵阵阴风吹过来。她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对常代道:“你跟盛成礼说一声,让仪仗快些走吧。”

  常代敏锐地察觉到了温听的不安,“可是这座山有什么问题?”

  这一路上太过风平浪静,连常代也隐隐觉得不安。

  “也不是。”温听咬咬唇,有些难以启齿,“就是…就是这座山是座鬼山,我,我有些怕鬼。”

  她越说越小声。

  常代一愣,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她向来不信鬼神,倒是不在乎鬼山不鬼山的。但温听既然害怕,让仪仗走快些也未尝不可。

  她掀起帘子对骑马跟在一边的盛成礼说了句,他不问缘由,只点了点头,便拍马往前行去。

  仪仗由数百禁军护送,带队之人姓于,是个副将。这百十人送温听一行至扬州后,便自动编入公主的亲卫队,每一个,都是靳渊亲自挑选的。

  不说以一当百,但个个忠勇。

  盛成礼行至前方,还未来得及跟于旌说什么,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大波人。

  好似凭空出现一般。

  这些人看起来像是难民,穿着破烂,面黄肌瘦,神情呆滞。他们慢慢地走着,看到仪仗,也只是抬了抬眼,复又麻木地继续往前走着。

  眼看着两拨人即将相遇,于旌皱了皱眉。

  “盛大人,您瞧这?”他虽是副将,但盛成礼是靳渊身前红人,他自然而然地询问着盛成礼的看法。

  盛成礼也皱了皱眉,“都是些可怜之人,让开道,让他们先行吧。”

  于旌便依言让行了。

  直到最后一人从面前行过,于旌方才想起来问盛成礼,“盛大人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属下?”

  “公主说此山不安全,让我们速速行进。”

  于旌心道公主怎会知道此山不安全?面上却点头称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盛成周重又看回刚刚那拨难民,眉头一直没有散开。

  怎么会那么巧,公主才刚让队伍加速行进,就冒出来一拨难民?

  -

  同一时刻,温听也察觉到车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啊?盛成礼不是去前面说让仪仗加速行进的么,怎么直接停下来了?”说着便要掀车帘查看情况。

  常代慌忙拦住她,“公主不可。许是有什么事情挡住了,奴婢下去看看。”

  她打开车门,人还未下去,先哎呀叫唤了一声。

  温听本就心里毛毛的,被常代这一叫唤,更慌了。

  “出了什么事?”她也跟着去车门处探头往外看去。

  “是有一拨难民经过,里面还有孩子,看着挺可怜的。”常代解释了句,看向那群人的眼中带着怜惜。

  这世道太平康盛,又是扬州这般繁荣地界,竟也有这样可怜之人。

  “怎会有难民?”

  “我亦不知。”

  温听犹豫了下,“这里离扬州不远,要不让他们跟着我们进城,到时候去官府探查下缘由,也好安顿了他们。”

  常代也十分犹豫,“奴婢打小在宫里长大,这种事儿也是头一次见,拿不定主意。”

  “那不然,将我们车架里的吃食拿出去分与他们?瞧他们的模样,像是饿了许久了。”

  常代又是一犹豫,“也好。公主您在车架内休息,奴婢拿下去吧。”

  “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我身份,哪有那么娇气的。”温听回身将案几上的吃食全部搜刮到一起,跟常代一人两盘端着下了马车。

  那群难民看到吃食,无神的眼中瞬间绽出光亮,纷纷围了上来,却不伸手,只是用渴望的眼神看着。

  那眼神看的常代心下又是一软,手中吃食不自觉便递了出去,“你们分着,慢些吃。”

  温听也赶紧将手中的吃食也递了出去。

  两人就这样无措地站在车架旁,看着那群难民接过吃食,连句谢都未曾道,便狼吞虎咽起来。

  确实像是饿极了的模样。

  两人站了一会,常代不忍再看,“公主,咱们回车架去吧。”

  温听点点头,转身便往车架走去。

  变故就在这一瞬。

  陵仙山上忽而吹下一股强风,卷起飞沙石子,直奔着车架而来。

  常代下意识掩了下面。

  待强风稍歇,她看到盛成礼重又拍马而来。

  “发生了何事?”他眉头紧锁,又一次看向那帮难民。

  “公主瞧着可怜,将车里吃食赠与了她们。你跟于将军说过了没?若是没什么事,咱们就快些赶路吧!”

  “那他们?”

  “公主说将他们带上,待进了城去官府查探下情况,再想法子安置他们。”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盛成礼点头表示同意。

  却听常代忽而惊叫,声音都变了调,“公主人呢?!”

  -

  温听此刻正被某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架在肩头,在陵仙山上快速穿行。

  刚刚那阵强风吹来,忽而有一黑色细长身影从草丛里冒出,背起她便窜上了陵仙山。温听那时候被风吹的有些看不清,这黑影速度又快,她还未曾反应过来,已经偏离了仪仗队。

  更何况温听心中十分害怕,额头急促地冒着汗,压根发不出声来。

  在陵仙山这种明显闹鬼的山脚下,手脚又这般细长,行进速度又这般快速,温听丝毫不怀疑这黑影会是个人。

  可既然是鬼,绑她又是为何?

  因为太久没有吃生肉了,一时馋嘴?可仪仗队那么多人,为何只绑她来?

  那是志怪小说里所说的,绑她做鬼新娘,结阴亲?可平心而论,常代的姿色比她更加诱人,不,诱鬼才对吧?

  靳渊说若是出了事,一定要听常代的话,再不然还可以去浩气盟搬救兵。

  可这下好了,她确实出了事,却不是折在人的手中,而是被一只鬼给绑了。

  她要怎么搬救兵,又要怎么坚持到他来救她?

  温听越想越害怕。

  而且她眼前一片漆黑,手脚也动弹不得。可方才在山下之时,明明还是青天白日。

  果然鬼山之上的一切不能用常态来看待。

  也不知黑鬼疾行了多久,温听察觉到黑鬼速度慢了下来,而后似是停在了什么地方,紧接着是门被打开的声音,再然后她就被丢了下去。

  屁/股着地,温听先是一疼,再是心里一酸。

  这鬼怪吓人便罢了,还这般不知怜香惜玉,恐怕不是抓她来做鬼新娘,而是要吃了她的。

  “你且老老实实呆着,待我去向将军禀报后,再来处置你。”那黑鬼忽而出声,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沙子磨过嗓子。

  难听得要命。

  但温听此刻顾不得这个。

  还有将军?难不成这是陵仙山鬼怪们的大本营,今日是他们一月一次的出没日?

  温听怕到了极致,听见那黑鬼关门出去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边哭边忍不住伸手去擦眼泪。

  这鬼也真是小气,她都活不长了,还不给她解了术法,好歹让她死前看看这鬼府长得什么模样啊!

  温听抹来抹去,忽觉手下触感不太对。

  手指似乎碰不到脸上皮肤,中间还隔着什么。

  温听试探性地伸出手指,触碰到一层薄薄的布料。她稍作犹豫,一鼓作气扯了下来。

  忽如其来的光亮刺了温听的眼,她闭着眼缓了一阵,才缓缓睁开眼。

  她身处的仿佛是间柴房,四周码放着齐整的柴火,她的脚边甚至还有一个小马扎。

  温听心下闪过一丝犹疑。

  若是鬼怪,应该不需要蒙她的眼睛吧?若是鬼怪,应该也不需要烧柴火的吧?

  正在此时,柴房外传来声音,温听慌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操,听说今儿个老黑抓了个女人回来?裴大人费了多大的劲将陵仙山弄成座鬼山,供咱们在这山中隐匿操练。若是因着他暴露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我怎的听说是将军让他去抓的?”

  “不是吧?难不成是将军在这山上憋久了,想嗯嗯嗯?”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微妙笑声,而后便渐渐走离了柴房范围。

  温听腿一软,跌坐在了小马扎上面。

  她抬起双手捂住脸,长长地吐了口气。

  不是鬼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鬼知道我都写了什么_(:з”∠)_

  及笄礼那段是百度找的流程,又加了点修改,因为没找到正式的公主及笄礼流程顺便推一下基友的现代修仙文

  《请叫我天下第一》作者:岸上鸢

  我的师父正道魁首

  我的宝剑威名远扬

  我的宗门修真殿堂

  而我,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踩北海幼儿园,骨骼惊奇旷世奇才,离天下第一就差临门一脚。

  可惜,天下群英会天塌了,把我砸到了隔壁。

  这里没有灵兽,没有仙法,出行靠打车,通讯用电话。

  但就算穿越成了末法时代里的普通高中生,我也要做普通高中生里最骚气的那个。

  咦,不对。

  隔壁魔尊打过来了,这仙好像还是得修。

  ——许摘星的自白

  强烈安利!日天真的吊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