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洲提着包袱进门, 抬眼愣住。贵妃榻上躺着位美艳的女子,唇红齿白,肤如凝脂。抬眼便撞进一双潋滟水眸之中。他皱起眉, 猛然收回目光,转身走出寝房。

  江清波眨眨眼,潋滟水眸透出几分迷茫。

  陆明洲干啥呢?

  门外, 陆明洲叫住经过的绿衣。“夫人呢?”

  “???在寝房。”绿意看向寝房方向, 之前出来的时候小姐还躺在贵妃榻上呢。

  不见了?

  绿衣被自己吓住了, 想要冲进房门查看究竟, 但姑爷全身散发着冷气站在面前, 她不敢动。

  听完对话的江清波:……???

  她这么大一个人, 陆明洲是看不见?

  江清波走到寝房门口,刚对上目光就见对方移开眼, 一心盯着自己的脚尖。

  “出去。”陆明洲冷声说。

  绿衣等人:???

  小姐干什么惹怒了姑爷?

  江清波:……???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看男人的行为, 怕是没有认出她。

  她大概是大魏朝第一个成婚大半年,被丈夫当成陌生人的妻子了。好歹也同床共枕过几次,这男人真就一点没认出来?

  眼看男人眉头皱的越来越深,隐隐有拔刀的迹象。江清波不再耽搁,立刻开口。

  “夫君, 你站在门口是因为凉快吗?”

  陆明洲:???

  这声音,这说话方式……

  陆明洲猛然抬头,“你……是江清波。”

  “夫君怎么回事, 出去不过月余。回来就不认识妾身了。”江清波叹了口气。“让别人知道,又要传我们关系不睦。太上皇知道了怕是要……”

  “你好好说话。”陆明洲捏了捏眉心。

  “是的, 我是江清波。咋地, 以为上头又给你赐了个美人?”江清波手中的有也得团扇顿住, 拉下脸, 幽怨瞪着男人。“想的倒挺美!”

  陆明洲:……

  绿衣等人:……

  小姐真是越来越勇了!

  “你……你这脸怎么回事?”陆明洲走进寝房,一边打量江清波,眉梢紧皱。

  “拔药毒有点副作用,脸就肿了。”

  江清波上前准备给他解开腰带,却被粗粝的大手推开。她眨眨眼,抬头茫然看向男人。

  陆明洲看看自己的手,咳了两声,“我这衣服脏,就不劳烦你。”

  “脏吗?”江清波偏头疑惑,“看着像刚穿没多久,我刚才还闻到一股皂角的味道。”

  “……你闻错了!”

  江清波深吸一口,淡淡的皂角味飘荡在鼻间。再看陆明洲坚定的表情,闭上了嘴。你说脏就脏吧!

  哎,陆明洲出去一趟,洁癖变得更严重了!

  陆明洲扔下腰带,拉开外袍的手顿住,撇了眼一旁的江清波。合上衣襟转身进了浴房。

  江清波:???

  刚刚看她一眼是什么意思?怕被她看了身子?

  以前这男人也没这毛病啊!江清波翻了个白眼,出京一趟不仅洁癖重了,连人都变得有点别扭。

  这趟出门发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大事吗?

  陆明洲的别扭持续到吃饭。

  江清波就发现男人总是盯着她瞧,她吃口饭的工夫,就被看了不下十次。半碗饭之后,江清波忍无可忍,放下筷子,抬眼与男人的目光对上。

  “夫君有什么事情可以直说,你一直看我,我心慌。”

  陆明洲手中的筷子一顿,收回目光。“我没事,你别多想。”

  江清波:???

  你没事一直看我做什么?但陆明洲不愿意说,她又不能严刑逼供,只能作罢。

  之后,陆明洲没有再明目张胆地看,他的目光变得隐晦了,只感觉身上有一道目光一直停留,等她寻过去,陆明洲一准地盯着其他地方。

  直到两人躺在床上。江清波闭着眼躺在床里边,感觉到身上的打量依旧没有消失。她在心里猛翻白眼。这男人是没完了?

  “江清波?”

  “ 你终于想清楚要说?”江清波睁开眼,偏头看向男人。“说吧,哪家的姑娘,你想怎么用什么方式带进门。让位暂时是不可能了,毕竟太上皇赐婚。”

  “……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男人一点都不经逗。江清波垮下脸。“那你说吧。”

  “说什么?”陆明洲一脸疑惑。

  “???你刚刚不是叫我?”

  “哦,叫你一下。”

  江清波:……

  陆明洲,你有毛病!

  “快睡。”

  江清波横了他一眼,闭上眼酝酿睡意。半梦半醒之间,耳畔又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困倦地睁开眼,瞪着准备再次叫喊的陆明洲。

  “你到底有何事?”

  “没事,你睡。”

  “……”

  第三次,江清波在睡梦中被叫醒。

  她怒了……

  她蹭的坐起身,一枕头扔向男人。“陆明洲有事说事,没事给老娘睡觉。再瞎折腾,信不信老娘一口把你吃掉。”

  “嗷呜~”老虎咆哮。

  陆明洲懵了,好半响才回过神。看着江清波躺回床上重新闭上眼。单手扶额,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江大人怎么教导的女儿,挺有意思的!

  他打量着江清波的脸,许久之后收回目光。身体向外移了移,一只手扣住放在床底的长刀。这才合上眼。

  一夜过去。

  江清波以为能睡到自然醒,天微亮却被叫醒。她裹着小被子,幽怨瞪着坐在床边,催促她起床的的陆明洲。

  “大清早,鸡都没起呢。你到底想干什么?”王八蛋陆明洲,从昨天折腾到今天,还能不能过了?

  “我找岳父有点事情,你陪我去一趟?”

  “大哥,我爹现在还没起呢。”

  江清波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双肩。昨晚不喜欢陆明洲抢床,本来就睡得晚。今天鸡没起又把她叫起来。

  “我们现在赶过去,刚好遇到岳父准备上朝。”

  “……你自己去吧。”江清波合上眼,脑袋一偏倒在床上。下一刻又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拉坐起来。

  江清波:……

  她的刀呢!

  此时此刻她想做寡妇!

  “岳父可能对我有点误解,我贸然过去怕不会见我。你和我一起过去,他该不会赶我。”

  自信点,把可能去掉。

  她爹对武安侯和陆明洲这对父子都没有好感,平日在家均是骂骂咧咧。后来陆明洲在成婚当天离开,给她难堪。虽然是有正当理由,但亲爹对他的意见还是很大。

  这要不是赐婚,亲爹早就把她丈夫给换了。

  江清波叹口气,不情不愿爬起床。

  临出门,鸡还在梦乡。

  江清波坐在马车里,脑袋一点一点。砰地一下撞上车壁,疼得江清波茫然睁眼。不停揉着额头,撇了眼坐在对面恨不得离她老远的男人,决定不委屈自己了。

  “夫君,坐这儿。”她拍拍身旁的位置。

  陆明洲看看她身旁的位置,游移片刻坐了过去。

  江清波偏头靠在男人肩膀上,重新合上眼。

  还是肉垫舒服,早知道上车就该叫过来!

  陆明洲;……

  他本想将人推开。看到江清波眼底下的青影,又想起昨晚好几次将人闹醒。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

  这次就让她枕一下!

  天色微微亮,武安侯府的马车到达江府。

  江清波顶着睡意朦胧双眼,掀开车帘对着马车下的陆明洲伸出手。

  “你不扶,我就不下车。”让你从昨晚到现在作我!

  陆明洲抽了抽唇角。凝眉片刻,握住那过分白皙的手。

  “闺女。”

  欣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江清波回头看见江府大门开了个缝,亲爹伸出了个脑袋。她顿时不困了,小跑着迎上去。

  “老爹,早啊!”

  “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是出了什么事?”江源急切地从大门内走出来,也不在意有些凌乱的朝服,打量好久不见的闺女。“是谁又欺负你了?”

  被岳父不善目光打量的陆明洲;……

  “没被欺负。”江清波指了指正走过来的陆明洲。“你女婿有事,我就是个陪客。”

  “你有什么事?”江源理了理朝服,随意撇了眼站在面前的怨种女婿。不情愿的开口询问。

  “小婿没事。是清波昨晚说想家,我带她回来看看您。”

  江清波:???

  陆明洲居然驴她。

  她想家,不会睡醒后回娘家吗?用得着鸡没起就爬起床出门?

  江清波可怜巴巴看向高兴地江源。“老爹,你觉得我换个夫君的可能大不大。”

  “乖,回家睡会。梦里啥都有。”

  江清波:……

  陆明洲:……

  江清波愤愤瞪了眼陆明洲,垂着头戳戳亲爹的肩膀。王八蛋陆明洲,大清早鸡没起就把她骗起来,结果驴她!

  给我等着!

  江源摸摸闺女的脑袋,笑的脸上的褶子聚在了一起。“哎哟,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粘爹。”

  陆明洲移开了眼,抬头看看天色。

  “岳父。早朝时辰该到了,小婿送您一程。”

  江源看向陆明洲,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冷漠地嗯了一声。“劳烦陆大人了。”

  “都是小婿应该的。”陆明洲向旁边小退一步。“岳父请。”

  翁婿两人,前者上了马车,后者骑上高头大马。并行在街道之上。被丢下的江清波瞪着陆明洲远去的背影,咬紧了后槽牙。

  “小姐,奴婢先进府给你收拾下床铺?”绿衣看江清波目露凶光,声音不自觉放小。

  她家小姐睡不好就容易炸!

  “不用。嫂嫂估计也在睡回笼觉,我就不进去打扰了。”江清波收回目光,走向马车。“下午你过来送些点心,别让嫂嫂瞎想。”

  “奴婢明白。”

  马车回到侯府,江清波迫不及待和床黏在一起。一觉睡醒已是下午。吃完饭,慢悠悠走着去明镜堂。

  今天又到几房人聚在一起用膳的日子!

  她到时,其他几房人均已到齐。

  江清波走进花厅。谈话声突然消失。所有人整齐偏头,她无视众人的打量,从容地向上首的武安侯夫妻行了一礼。

  “坐。”武安侯说完,回头发现其他人直愣愣盯着儿媳,手中的茶杯猛然一放。

  砰——

  茶杯跌落桌上。

  众人也回过神,察觉到刚才的失态,一个个收回目光。喝茶的喝茶,研究衣服花纹的研究花纹。

  梁宜静偏头看向急切掩饰陆子宁,秀眉微微皱起。她什么也没说,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单慧君回过神,低着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温静的目光从二房一众人身上滑过,唇角微微上扬。第二次看二房等人的反应,还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她之前看梁宜静,的确觉得赏心悦目,是位不可多得的绝色。直到上一次在明镜堂看见江清波,她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绝色。那是连女子看了都会被迷住的容颜。

  此时再想起之前二房四处吹捧梁宜静的美貌,说的天上有地下无就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从上次之后,二房就再没四处说梁宜静如何如何貌美,就算是在侯府也再没听到一字半句。

  连喜欢四处露脸的梁宜静也低调了,近来半个月出门不过两次。

  二房儿媳好似也被打击到了,近来沉默许多。没了爱搞事的人搅合侯府都清净了。温静抿了一口茶,眉眼舒展开来。

  希望这宁静的日子长一些!

  “听说昨晚明洲回来了,认出你了?”武安侯打破花厅安静。

  “没有!他甚至怕我是假的,鸡没起就带着我回了娘家。”

  江清波黑了脸。她也是回来的路上才想明白。陆明洲不相信她就是江清波,所以驴她回家,看看江家人的反应。她爹若是表现出点什么,这会她大概在拱卫司做客。

  “哈哈哈……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有意思!”

  温静沉默一瞬,噗呲——笑出了声。

  这笑声如同导火索。先是大房,随后是二房,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江清波幽怨地看向起头的武安侯夫妻。你们知道起得比鸡早的痛苦吗?

  呜,你们笑的如此开心肯定不知道!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之前听亲家说你是喝药才导致脸肿。之后还要继续喝药?”武安侯笑够了又问。

  “不用。现在左大夫配的药都是养身体。”

  “那就好。明洲快而立了,希望明年我能抱上二孙子。”

  江清波笑笑不说话。她要说现在还没有圆房,不知道武安侯是什么表情。会不会怀疑他儿子不行?她双眼蹭亮,心中蠢蠢欲动。

  最后理智胜出,压住了这危险的想法!

  算了算了,为了宁静的生活就不搞事了!

  江清波端起婢女送上的热茶,突然意识到不对。“公爹怎么一眼认出儿媳?”

  您那个重度疑心病儿子可是折腾一晚和一个早上,才解除怀疑。侯府的其他人当时见她也一脸疑惑,看到绿衣等人围在身旁,才接受她就是江清波本人。

  “你及笄礼本侯也在。”

  “???”

  武安侯不好意思咳嗽一声。“我呆了一会就走了,你爹忙就打招呼。”

  您怕是都没和我亲爹碰面吧。毕竟您在他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人。江清波抬手,团扇遮住半张脸,掩盖了微微扬起的唇角。

  她就不戳破公爹的话术了。

  “明天太后寿诞,跟着你母亲一起去认认人。”武安侯说。

  “好。”

  饭后,江清波回院子准备明日进宫事宜。

  翌日,除了还在禁足中的陆子慧。武安侯府女眷全部出动。

  江清波本想和裴大嫂还有侯夫人一辆车,可单慧君动作太快,提前上了第一辆马车。江清波眨眨眼,盯着晃荡的车帘。有的人真的没有一点眼色吗?

  等了一会,发现里面的人真的不会出来。江清波转头冲陆子莹眨眨眼,一起去了第二辆马车。梁宜静就坐在马车的左边,江清波唇角抽了抽。单慧君过来坐第二辆马车,凑成一对三好婆媳不好吗?

  她怀疑单慧君是故意的!

  江清波坐下刚好和梁宜静面对面,车内的气氛陡然凝滞。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旁若无人地拿出食盒和陆子莹分享。

  “三婶婶,我可以吃点吗?”梁宜静说。

  江清波看向冲她微笑的梁宜静,她的脸色并不好,近看能发现眼底下方有一团水粉都盖不住的青影。听说最近与单慧君的关系有些动摇,日子过得不太如意。此刻面对她依旧能笑的和初见一样,这心态不服不行。心里默默竖起个大拇指。

  就冲这份心态,江清波分享了小零食。

  余光瞥见陆子莹震惊的瞪着她,好似在惊讶她为什么可以这样不计前嫌分享零食,亦或者是经历这么多后,还可以这样和气的与梁宜静说话。

  自从嫁到武安侯府,看到二房等人的嘴脸她觉得很庆幸,要是没有梁宜静,现在受苦的可是她。感谢女主!江清波看对方的目光又柔和几分。

  “还有很多,多吃点。”

  陆子莹:……???

  梁宜静:……???

  她是不是想搞事?

  梁宜静笑容僵了一瞬,推开食盒。“谢谢三婶,我已经饱了。”

  “没关系,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真的不——”

  车身突然震动。梁宜静一个趔趄,一头栽进了食盒里。江清波眨眨眼,茫然看向满脸糕屑的梁宜静,又看着怀里的食盒,里面的糕点全被压扁了。

  “这……这是你自己撞进来的,与我可没有关系。”

  “……嗯,不怪三婶。”说话间,一颗指甲盖的点心,啪叽落到她紫色的裙子上。

  目睹全程的陆子莹:……

  这事就特别地玄幻。

  “江清波,你什么意思?故意撞车,是又想找茬?”

  恼怒地声音从车外传来,听着有点耳熟。江清波皱眉思索片刻,没想起来是谁。瞥了眼整理仪容的梁宜静,干咳一声。

  “你先收拾一下,我出去看看。”

  “劳烦三婶。”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