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夺霜>第033章 麻烦

  裴玄霜万万没想到, 谢浔居然从宫里面找了个老嬷嬷来折磨她。

  那老嬷嬷每日天不亮就到她的院子里来,端着足足的架子教导她,训斥她, 给她讲规矩,立章法。从行走坐卧到吃穿饮食,没有一件事是她不管的。日日耳提面命的要她好好伺候谢浔,尽到一个侍妾的本分, 并厚颜无耻地向裴玄霜传授房中秘术, 经验老道的如同在青楼里浸|淫了数十年的老鸨, 直叫裴玄霜深恶痛绝,厌烦不已。

  老嬷嬷教的尽心尽力, 恨不能将毕生绝学都拿出来对裴玄霜倾囊相授, 在谢浔面前挣个大脸面, 结果三天后, 她还是灰头土脸地被谢浔轰出了九门提督府。

  因为就在她教导裴玄霜“银蛇缠身”的当夜,裴玄霜狠狠在谢浔肩上咬了一口,不仅没有像一条柔软的蛇一样缠在谢浔身上, 还将对方弄得血淋淋的, 气得谢浔火冒三丈。

  他勃然大怒,狠狠修理了裴玄霜一夜后,将她带去了四星台。

  再次与谢浔同游四星台的官员,心情非常的微妙。

  如果上一次,谢侯爷是带着自己的宠妾来四星台享受愉悦的, 那么这么一次,谢侯爷显然是想给这位裴姨娘一些教训尝尝。

  竣稷山的事闹得那么大, 满朝文武皆有耳闻, 一时间, 众人都对这位搅得九门提督府不得安宁的裴姨娘颇为好奇。

  所以,当一身白衣的裴玄霜面无表情地跟着谢浔出现在四星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只见那女子粉黛不施,冷若冰霜,偏偏那清丽秀美的眉眼之间含着一丝蛊惑的魅色,撩人于无形之间。

  世间女子有极致的美艳,有极致的妖娆,有极致的秀丽,有极致的娇俏,然而像这般又冰冷又魅惑的,却着实不常见。

  她那么美,那么澄净,却又那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叫人忍不住想要接近她,拥有她,玷污她,打碎她,用她独一无二的美来填满自己深渊一般的欲望。

  众人看着看着就愣住了,待他们纷纷收回探究惊艳的目光时,谢侯爷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法形容了!

  与裴玄霜有过数面之缘的言琢率先起身,冲着谢浔一拱手,礼数周全地道:“侯爷来了,快请落座。我等已备好了歌舞美酒,就等侯爷大驾光临了。”

  东西两席的官员齐齐起身,向谢浔行礼。

  谢浔带着裴玄霜面南而坐,道:“大家不必拘礼,坐下说话吧。”

  众人方才落座,只是各自收敛起神色,不敢再在裴玄霜面上多作逗留。

  裴玄霜跪坐在谢浔身侧,目光不可避免的落在了那些人身上。

  除了言琢,她不认识他们当中的任何人,只知道他们都是唯谢浔马首是瞻的狗官。那些狗官个个穿着讲究精致的常服,并带着两三名陪侍侍妾,那些侍妾或娇艳欲滴,或秾丽风骚,或清秀可人,一个个乖巧柔顺,面上时时挂着讨好献媚的微笑,与勾栏里的妓子没什么两样。

  官员们虽然还端着官架子,板正严肃的很,可那一双双躁动难耐的招子无不在昭示着这场聚会的真正的目的。

  他们彼此观望,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

  裴玄霜便明白了谢浔此举的意图。

  宫里的老嬷嬷调|教不了她,他便让她亲眼看看别的官员府上的侍妾是怎么伺候人的。

  她听不会,总能看会吧!

  如此大费周折的教她,还真是用心良苦。

  裴玄霜垂下双眼,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一通官员们互相之间的吹捧夸赞之后,十几个身穿异族服装,浓妆艳抹,衣着清凉的舞女赤脚而入,踏着自砖缝中涌出的薄薄白雾翩翩起舞起来。

  艳舞一起,妙音一奏。众官员立刻撕开了斯文高贵的外皮,露出了衣冠禽兽的本来面目。他们一脸淫|笑的对身材婀娜的舞女评头论足,踞坐着饮酒大笑,放浪形骸,不知廉耻,与常年混迹于酒馆娼寮,寻衅滋事的流氓地痞没有任何区别。

  舞女踩着欢快的鼓乐扭腰旋转,便是被人指点评论亦是一脸妩媚的微笑。绵延如海的霞色纱幔自梁间垂落,迎着染上了胭脂酒水香气的山风摇摆晃动,连带着舞女魅惑的舞姿一并倒映在金银酒具上,奢华糜|烂的不成样子。

  一舞未了,又是十余名身覆薄纱的美艳舞女走进了厢房,将一壶壶玉露琼浆摆放在桌上。

  一手伸在侍妾衣裙里面的年轻官员道:“侯爷,这是下官十年前从江南带回来的绝世佳酿,名唤醉千年,相传是魁元真君游历人间时留下来的甘露所制。今朝献与侯爷与诸人大人,还望侯爷和诸位大人能喜欢。”

  谢浔点了点头,以示赞赏。

  坐在年轻官员对面的言琢轻笑两声,道:“都说穆小王爷通诗律、善篆刻、精绘画、擅书法,没想到,于美酒佳酿亦有研究。看来言某今日要大饱口福了。”

  话落,其身旁的侍妾立刻端起了酒壶,毕恭毕敬地为言琢倒了盏酒。

  “大人,请。”

  那侍妾低头垂眸,将酒盏递到言琢面前,轻声轻气地道。

  其形容举止,当真和从宫里出来的那位老嬷嬷要求的一模一样。

  言琢接过酒盏一饮而尽,侍妾见状,立刻取出绢帕替他拭了拭唇角。

  再看其他侍妾,或是翘着兰花指赔笑撒娇,或者摇着团扇烹茶倒酒,一个比一个周到妥帖。

  反观裴玄霜,别说倒酒扇风了,她连个笑脸都不肯赏给谢浔。

  她便那么一动不动的,面色如冰地坐着,端正高冷,衬得一众官员愈发猥琐不堪。

  “怎么?看也看不会吗?”谢浔扫视了众人一眼,总算对裴玄霜说出了今日的头一句话,“她们便是身为侍妾该有的样子。你若还学不会,本侯只能把你送到青楼里去,让那里面的人好好教导你。”

  裴玄霜一双冷眸缓缓移来,不带一丝情绪地扫了谢浔一眼。

  谢浔双目幽幽,眼底的侵略与征服欲昭然若揭。

  裴玄霜盯着他看了片刻转过脸来,满不在乎。

  那壶装满了窖藏十年的醉千年,就这么僵在了谢浔面前的桌案上。

  见势不妙,时刻关注着谢浔这边动静的言大人立刻朝门外递了个眼神。

  不多时,一对妖妖迢迢,生得比女子还要妩媚动人的小倌走进了厢房,向谢浔行礼问安后跪坐在了桌案两旁。

  他二人一人熏香,一人倒酒,一举一动优雅恬静,显然是被人精心调|教过。其用途便是成为言琢等官员的掌上玩物。

  裴玄霜盯着那两个小倌的脸,一时间愣在原地。

  她并不认识他们,却莫名觉得他二人有些熟悉,尤其当她看见执弄酒壶的小倌的眼睛的时候。

  那名小倌与她一样,生着一双浅褐色的眼珠。

  她盯着那双眼,一时间陷入沉思。

  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谢浔抬起眸来,也将那小倌瞧了瞧。

  可在他看来,那小倌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唯一吸引人的地方,是他的左脸上刺着一串妖娆的红梅,红梅惹眼,于那张妖精似的脸上看来,愈发的引人注目。

  谢浔乌眸一沉,习惯性地捻了捻修长冷白的手指。

  小倌乖乖地倒好了酒,将酒盏高举过头顶,奉于谢浔。

  “请侯爷品尝佳酿。”

  那声音里透着甜腻腻的魅惑,真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谢浔瞥眼瞧了瞧仍在出神的望着小倌的裴玄霜,手一挥道:“给她。”

  小倌立刻侧过了身,将酒盏奉给了裴玄霜。

  “贵人,请。”

  他称裴玄霜为贵人,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当做贱人。

  裴玄霜眉心微蹙,心头莫名奇妙地泛起一阵阵的苦涩。她望着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酒盏接了过去。

  见她接了酒,小倌俯地叩头,退至言琢身后。

  然后,她便眼睁睁地看着言琢大笑着将他们二人搂在怀里,或是往他们的嘴巴里灌酒,或让他们唱曲舞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至于他们两个,则始终乖巧柔顺地配合着言琢,该笑时笑,该嗔时嗔,该撒娇时撒娇,什么尊严,什么脸面,统统不要。

  他们似乎心甘情愿,他们仿佛乐在其中。

  裴玄霜猛地攥紧手中的酒盏。

  再看那些侍妾,早已与这两名小倌一样,无所顾忌地与官员们嬉笑纠缠着。

  她们每一个人都自甘卑贱,都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只要是在座官员提出的要求,她们都会俯首听命地一一照做。

  裴玄霜眼睁睁地看着那位献酒给谢浔的穆小王爷当着众人的面将一杯杯酒水顺着侍妾的脸倒了下去,任由那侍妾湿了衣衫,妆容晕染。他一边倒酒一边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气中久久回荡,魔音灌耳一般。

  而与穆小王爷同席而坐的两名官员,则两厢情愿地更换了侍妾,他们拥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只觉得又新鲜又刺激,压根感觉不到羞耻与不堪。

  “好看吗?”谢浔打量着直勾勾望着言琢等人的裴玄霜,慵懒地道,“是不是还挺引人入胜的。”

  裴玄霜盯着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心头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恶寒。她白着一张脸,讥讽:“她们还是人吗?“

  “你说谁?”谢浔皱着眉毛靠近,想要听清楚裴玄霜的话。

  裴玄霜转过脸来看他:“你们所有人。”

  “我们所有人?”谢浔一哂,“也就是说,不包括你了。”

  裴玄霜不置可否。

  谢浔不羁大笑三声,伸手勾住裴玄霜的下巴,微垂着眼帘讥诮地道:“裴玄霜,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的人皆是污浊不堪,唯独你出淤泥而不染,不沾世俗,不惹尘埃,脱俗圣洁的很?”

  裴玄霜冰着脸不语。

  谢浔冷嗤。他用蛮力将裴玄霜带到身前,长臂舒展勾住她的脖子,指着她面前的那些人冷漠而跋扈地道:“你给本侯听清楚了,你与她们一样,都是身份低微的侍妾,是可以交换赠送的玩物。本侯宠你时,你尚能呼风唤雨,本侯若不宠你了,你的下场便和她们一样,甚至比她们还不如!”

  说着松开裴玄霜的脖子,下令:“去给诸位大人斟酒。”

  裴玄霜暗暗攥了攥拳,当真端起了酒壶,豁然起身而去。

  见裴玄霜竟是不声不响地照做了,谢浔不禁眯了眯眼,目光灼灼地凝望着那道雪白清冷的背影。

  裴玄霜单手握着嵌着红蓝宝石的金酒壶,踩过缭绕的烟雾,绕过妖娆裸|露的舞女,来到一众四仰八叉,衣衫不整的官员面前。

  原本醉生梦死,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官员们见面前冷不丁多出一个高冷端肃,清滟无双的女子,纷纷坐直了身子,换上了一副正经矜贵的模样。

  裴玄霜连个敷衍的眼神都不施舍给他们,浇花似的往他们的酒杯里倒了酒,倒满后起身离开,走向下一个桌案。官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置喙,端起酒杯老老实实的喝了。

  谢浔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带来的侍妾好似游历人家的仙君一般,施舍给信徒一杯又一杯的玉露琼浆。

  他的心无法控制地痒了痒。

  裴玄霜在大到看不见边际的包厢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那位穆小王爷面前。

  穆小王爷早已醉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正兴致勃勃地提笔蘸墨,在一名侍妾的背上题诗。见裴玄霜来了,缓缓放下毛笔,仰着头,半惊半喜地看了她一眼。

  裴玄霜绕过那名伏在案上,裸着玉背的侍妾,面无表情地给穆小王爷倒了杯酒。

  穆小王爷直勾勾地望着裴玄霜的脸,感觉自己愈发的醉了。

  察觉到那两道贪慕的目光,裴玄霜拧着眉抬起眼来,瞪住了对方。

  四目相对的一刹,穆小王爷眼睛都直了。

  好一张出尘绝艳的脸,好一双轻盈如水的眸。初初相见时只觉得这位跟着谢侯爷的侍妾冷艳有余风情不足,如此近距离的观看着,方知对方何止冷艳,简直是风情万种,勾人心魂。

  穆小王爷越看越入迷,双目止不住的乱瞟。

  裴玄霜鄙夷轻蔑地剜了对方一眼,起身欲走,脚下却不慎踩到了一颗樱桃,继而身子一歪,松开酒壶倒向了了穆小王爷。

  佳人飞扑而来,岂有不接的道理。穆小王爷赶忙张开了双臂,将裴玄霜抱在了怀里。

  清幽的香气扑入鼻中,却不敌软玉入怀来的动人心魄。

  穆小王爷一脸痴醉地箍紧了裴玄霜不盈一握的纤腰,感受着那身姿的轻盈柔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低头瞧了瞧那段软玉,然后抬起头,去寻找那双清澈迷人的眼睛。

  裴玄霜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那张脸冷得可怕,冰凿出来的似的,幽幽散发着寒气。一动不动的褐色清瞳好似两口深井,看得愈久,愈发觉得毛骨悚然。

  穆小王爷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再看堂中诸人,皆是用紧张不安的目光注视着他。言琢更是捂着嘴轻咳了几声,以示警告。

  他凛然一愣,下意识地朝正坐之上的谢浔看去。

  只见那一袭华贵玄袍的谢侯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眼底那抹幽冷的笑意意味深长,浸着毒,染着霜,与其说在冲他笑,倒不如说在他身上一刀一刀的凌迟,割着他的肉,放着他的血。

  穆小王爷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将裴玄霜松开了。

  “侯、侯爷恕罪。”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下官不是故意轻薄侯爷的人的!望侯爷宽恕!”

  谢浔屈膝盘坐,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撑着桌案,轻轻支着下巴。他冲着穆小王爷抬了下手指,淡声道:“穆小王爷不必慌张,本侯都瞧见了,是本侯的侍妾有意为之,主动扑进穆小王爷的怀里的,哪里是穆小王爷的错。”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发生这样的事!”穆小王爷拨浪鼓似的摇着头,辩白,“是、是下官不小心绊倒了侯爷的人,所以才发生了刚刚的意外。侯爷千万不要误会,侯爷便是借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染指侯爷的人。”

  “哦?”谢浔笑意森森,转眸看向没事人似的裴玄霜,“原来是一场意外。”

  裴玄霜无意理会谢浔眼中的猜忌与揣测。

  随便他想什么,怀疑什么,她都毫不在意。

  她平静地望着那双幽深的乌眸,道:“可以了么?”

  她指的自然是代表谢浔向众人敬酒的事,谢浔却偏偏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什么可以了?本侯听不懂你的话。”

  裴玄霜默默站在一众不知疲倦风骚献舞的舞女之后,与谢浔相看两厌。

  适才还把酒言欢,放荡形骸的官员们一个个屏息凝视,不敢再轻举妄动。

  关键时刻,言琢言大人再一次站出来化解尴尬:“裴侍妾的衣服湿了,不如下去换一件再来陪席吧。”说着朝下人一挥手,“来人,伺候裴侍妾更衣。”

  立刻有下人走上前来,将裴玄霜带了下去。

  说是退下去更衣,实际上不过是在厢房一隅立了几道屏风,供人更换衣物。

  这也是那些官员取乐的手段之一,那屏风绣着花卉,似透而非透,只要他们转过头来,就能看到如梦似幻,朦胧绰约的景象。

  这种花非花,雾非雾的朦胧禁忌感再怎么诱人,现下,与谢浔同席而坐的官员们也是不敢看的。

  因为,此时此刻,站在屏风后更换衣物的人是裴玄霜。除了谢浔,但凡还想活着离开四星台的,都不会往那处看一眼。

  裴玄霜如何不知这些龌龊,但她懒得理会,即便察觉到了那两道寒郁迫人的目光,依旧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更换着衣物。

  下人拿来的是一条朱砂色的烟萝裙,那裙子飘逸轻盈,绣着玫瑰暗纹,远远望去,好似一团血染的云雾。

  裴玄霜心如止水地换了衣裙,支走下人,将旧衣叠了起来。

  才抱着旧衣起身,冷不丁听到一旁的屏风里传出两个男子的声音。

  其中一人喁喁低语:“莲笙,怎么办,你、你的伤口又出血了。”

  另一人道:“我没事,回去敷些止血药膏,养养就好了。”

  “可是……这次养好了,下回还是会受伤啊……”那人低声抽泣,“莲笙哥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裴玄霜听着那二人的话,一怔。

  是那两名小倌,言琢带来服侍众人的小倌。

  他们说着一种陌生的语言,奇怪的是,裴玄霜竟然听懂了!

  她飞快地眨了眨眼,为了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便放下了旧衣,悄悄走了过去。

  他们依旧在窃窃私语,而她,将他们说的一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确实能听懂他们的话。

  奇怪的是,她并不清楚,她为何能听懂他们的话。

  她想,这一定与她消失的那段记忆有关。

  便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他二人面前。

  个子较小一些的小倌正在给面上刺着红梅的小倌查验伤口,见有人走了进来,赶忙松开衣摆,一脸惶恐地坐直了身体。

  “你们别怕。”裴玄霜道,“我不会伤害你们,我只是……过来看一看……”

  两名小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盯着裴玄霜不语。

  “贵人,您找我们兄弟两个有事吗?”小个子的小倌道。

  裴玄霜摇摇头,半跪在他二人面前,问:“你们受伤了?”

  二人齐齐一颤,面上刺着红梅的小倌更是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肩膀。

  “别怕……”裴玄霜蓦地有些想哭,她明明是个大夫,眼下却不能为患者诊治开药,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别怕。

  “贵人请回吧。”面上刺着红梅的小倌冷漠地道,“若是一会儿被谢侯爷和言大人看见了,对咱们都不好。”

  裴玄霜微沉了一口,道:“你们放心,言琢不会看过来的,至于谢浔……”

  “谢侯爷是不是很宠爱你啊?”不待裴玄霜把话说完,小个子小倌便问一脸艳羡地问她道,“姐姐,你是如何获得谢侯爷的宠爱的,可不可以……教教我们……”

  他话音刚落,面上刺着红梅的小倌也抬起眼,满是期待地望住她。

  裴玄霜心口似被人重重拧了一下,她难以理解地道:“怎么?你们很羡慕我吗?”

  “是啊。”小个子小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裴玄霜耳朵上的芙蓉石耳坠,“我听说,侯爷为了给他的宠妾送份小小的礼物,从皇上那里要来了两块芙蓉石呢。”

  裴玄霜压根不在乎这一对象征着耻辱与压迫的耳坠,她皱了皱眉,漠然地道:“你想说什么?”

  小倌目光游弋,一板一眼地道:“我也是偶然听言大人与旁人提起的,说是侯爷原本向皇上要了块芙蓉石如意玉佩,想着给他的爱妾做个小礼物,但又嫌那块芙蓉石被打磨过,便弃之不用,又与皇上要了一块新的。芙蓉石在沛国本就不常见,眉山进贡来的这两块又是精品,结果……结果最后只是做了一对小小的耳坠,戴在了你的耳朵上。”

  裴玄霜懵懂不解地听着。

  随便谢浔怎么折腾这块石头,与她何干?

  那小倌却依旧是一副很羡慕的模样:“我们早就听说,一向不近女色的谢侯爷得了个宠妾,把她当成宝贝似的宠爱得不得了。后来,那宠妾犯了事,侯爷动怒,便命言大人带着我等齐登四星台,好好折辱那宠妾一番。结果到头来,受辱的还是我们……”

  小倌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几乎是声如蚊讷的地步:“所以,你是真的受宠。即便你惹怒了侯爷,侯爷也不舍得把你怎样,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小惩大诫?小惩大诫?”裴玄霜不住冷笑,“那些赤|裸裸的羞辱,践踏,在你们看来是小惩大诫吗?”

  小倌被裴玄霜说的眼神晦暗:“只怕与我们相比,你受过的羞辱根本不算什么……”

  裴玄霜听得直皱眉头:“你们既知受辱,为何还强颜欢笑,为何还苦苦忍耐?”

  她忍不住回想起这两名小倌取悦言琢的样子,当真是……不堪入目。

  “他们凭什么这样?凭什么这样?”

  “凭他们有权有势啊。”小倌麻木地道,“我们也不想忍耐,可是我们无计可施啊,如果不妥协,会被教训的更惨。”他垂了眸,谨慎地问,“听说你也逃过,你逃成了吗?”

  裴玄霜哑然。

  “我们也不想这么糟蹋自己,但是,我们想活下去……”少倾,受伤流血,面容苍白,面上刺着红梅的小倌气息奄奄地道。

  裴玄霜愣了片刻:“好吧……我明白了。”

  她无助而悲凉地与那两名小倌默默对视了一会儿,撑着膝盖缓缓起身,便是准备离开。

  “对了,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们。”

  临走前,她忽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你说。”面上刺着红梅的小倌道。

  裴玄霜便问:“你们刚刚说的是哪里话?我听着不像是沛国的官话。”

  两名小倌面色顿白,好一会儿也没回答裴玄霜的问题。

  “怎么了?”裴玄霜来回打量着他二人的面色,“你们……不方便回答吗?”

  那面上刺着红梅的小倌凄凉一笑,声音发抖地道:“不敢隐瞒贵人,我们是北……”

  “裴侍妾。”不待小倌把话说完,一下人走了过来,弯腰立在了裴玄霜面前,“裴侍妾,侯爷叫你过去,请速速回席吧。”

  裴玄霜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朝谢浔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两道寒刃似的目光。

  那人悠然自得地饮着酒,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锋利,仿佛要割断一道道飞舞着的纱幔,刺向她,杀了她。

  裴玄霜恨恨地剜了对方一眼,颔首走了回去。

  当一袭红衣的裴玄霜出现在众人面前起,立刻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很快,那阵骚动便随着谢侯爷冷峻的目光停止了下来,大家低头饮酒吃菜,故作镇定地左顾右盼,寻欢作乐,就是不敢再多看那红衣佳人一眼。

  刚刚……谢侯爷已经随便找了个由头将穆小王爷打发走了,他们可不敢再触碰谢侯爷的逆鳞,步了那穆小王爷的后尘。

  裴玄霜便在众人的避目下不疾不徐地走到了谢浔的面前。

  谢浔望着红裙摇曳,昳丽多姿的裴玄霜,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

  “甚美。”他蛊惑地一笑,扫了眼身侧的坐垫道,“坐过来,让本侯好好看看。”

  裴玄霜无可奈何,只得坐在了谢浔的身侧。

  她甫一落座,谢浔立刻将手伸了过去。

  裴玄霜悚然一惊,赶忙按住了那只冷硬蛮横的手:“谢浔,你发什么疯?”

  谢浔继续着动作,边在那红裙上细细摩挲,边皮笑肉不笑地质问:“你刚刚和那两个娈|童说什么呢?意犹未尽的。本侯竟不知晓,你居然对那种玩意感兴趣。”

  裴玄霜汗毛倒竖,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寒。她竭力忍耐着怒气:“谢浔,你别发疯了。他们受了伤,我身为医者,过去询问询问有错吗?”

  谢浔一挑眉:“哦,原来他们两个是病患……”

  他忽地伸出手,用那染上了幽香的手指狠狠钳住了裴玄霜的下颌,发狠地将她拖拽直身前,一脸阴笑地问:“那穆小王爷呢?他也是病患吗?你主动扑进他的怀里,是想给他看病吗?”

  裴玄霜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阴鸷面庞,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谢浔……你简直不可理喻。”

  谢浔微微一哂,摇着头在裴玄霜的下颌上重重一捻:“裴玄霜,你简直不知死活。”

  说着掐住裴玄霜的后颈,将她按在了桌案上。

  山珍海味,珍馐美馔洒落一地,裴玄霜奋力挣扎,却还是伏在了那张冷硬华丽的黑檀长案上。

  谢浔死死环住她的腰,头枕在她的肩上,将染着酒气的森冷话语灌入她的耳中:“说,你还看上谁了?本侯不介意和他们一同品尝你。反正……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只要你愿意,本侯没什么……”

  “你放开我!”

  裴玄霜不知哪来的力气,不等谢浔把话说完,硬是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抄起手边的酒盏,对着谢浔的脸泼了上去。

  空气瞬间凝结,在座诸人瞠目结舌,恨不得立刻消失在此处,只当自己从没来四星台,从未见过这位裴侍妾。

  谢浔不声不响地盯着裴玄霜,直至她弃了手中的酒盏。

  酒盏“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惊得一众大人面无血色。

  “烦请诸位大人先行离开吧。”谢浔静静地盯着那只金灿灿的酒盏,道,“本侯需要在此处处理一点麻烦,一点小小的……麻烦。”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