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夺霜>第015章 过招

  裴玄霜薄唇阖动,却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说啊。”谢浔长眸微觑,语调森冷,“哪一日?你可想清楚了?”

  “下月初六。”在谢浔完全失去耐心前,裴玄霜终是给出了一个答案,“就选下月初六好了。”

  “下月初六?”谢浔微诧,“本侯还以为你会选个最晚的日子,没想到,你竟选了最早的。”

  裴玄霜眼眸低垂,顾左右而言他:“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她浓长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如蝶羽一样轻轻颤动,红唇娇艳欲滴,任一张脸如何冰冷无情,亦是动人的。

  谢浔的大手抚上裴玄霜的面颊,似警告又似安慰地抚弄了一番后,猛地松开了她。

  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裴玄霜长舒一口气,靠着墙,蹙眉望着谢浔。

  谢浔的眼底依旧深不可测。

  “很好,那我们便于下月初六成婚。”

  他理了理衣袍,似笑非笑地瞥了裴玄霜一眼:“本侯今夜便做一回你口中的君子,待洞房花烛夜时再一并向你讨要回来。”

  说着低笑两声,推开房门,带着一身凛凛寒气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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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裴玄霜陆陆续续收到了谢浔的无数赏赐。

  金银玉器,绫罗绸缎,珍奇异兽,书画文玩,便是厨子都送来了三个,虽是纳妾,动静却不比娶正妻小。

  裴玄霜照单全收,却置之不理,每日除了在房中喂养麻雀,便是在院子里转一转,哪里也不去。

  当然,她也去不了。

  南书别院颇大,开三门供人出行,分别是正门、南门、西门,无论哪一处都有府兵严加看守,除非她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否则休想活着离开南书别院半步。

  十三天,她只有十三天。

  夜不能寐地度过了七天后,谢浔来了。

  “本侯送来的东西喜欢吗?”谢浔一进屋便问,“尤其是那两只凤尾百灵,那可是我从御兽园要来的,据说很有灵性呢。”

  裴玄霜正站在檀木鸟架前逗弄麻雀,见谢浔来了,赶忙将手中的小木棍放下,回身施了一礼。

  她依旧穿着一袭白衣,头发随意地用玉蝉簪子挽着,清冷疏离的像是一抹烟雾。谢浔见她还是如此打扮,本来有些气恼,但他才从宫里出来,看多了金簪珠翠的浓艳,忽遇一抹冷白,当真是清爽无比,似有一泓清水缓缓注入心田。

  他冷峻的面庞立刻就柔软了下来,轻轻拉起裴玄霜的手,道:“天气渐暖,你的手怎么还这样凉,是身子不舒服吗?”

  裴玄霜诧异地看了谢浔一眼,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见他面有不善地冷笑而来,只当对方又要找自己的不痛快,谁知他脸色转变的竟如此之快,忽然又和风细雨地对她嘘寒问暖起来。

  此人当真是,喜怒无常,变化多端。

  她定了定神,努力扮出一副温顺乖觉的模样:“凤尾百灵叫声好听,又喜骄阳,养在屋子里容易闷着,我便叫人送去花园了。”

  闻言,谢浔神色一顿,抬眸,不动声色地在裴玄霜的面上逡巡了一番。

  她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按下心中的猜忌,谢浔随和地道:“那是赏给你的玩物,你想怎么养着就怎么养着,不必与我解释。”

  一边说,一边暧昧地环住了裴玄霜的腰,轻轻地揉捏着。裴玄霜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随即面色如常地倚在了谢浔的怀里。

  还真是……安分。谢浔抚着裴玄霜的背,暗自冷笑。

  “侯爷,我想回玉蜂山看一看,可以吗?”俩人温存了片刻后,裴玄霜试探地问。

  谢浔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打着裴玄霜的肩:“你想回玉蜂山?”

  “是。”裴玄霜道,“我在京城举目无亲,孙猎户一家,是我唯一的亲人。出嫁前,我想去看看他们。”

  “好啊。”谢浔痛快应下,“你既将孙家视作你的娘家,本侯定不会亏待他们。”

  裴玄霜一愣,直起身,抬起头去看谢浔。

  谢浔潋滟一笑,双眼亮晶晶地道:“怎么?不信?”

  裴玄霜忙摇了摇头:“不是,民女只是……太开心了。”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谢浔勾起裴玄霜的下巴,目光莫名地深情着,“只要你肯乖乖地待在本侯身边,便是天上的月亮,本侯也摘给你。”

  裴玄霜勾了勾僵着的唇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民女……多谢侯爷。”

  乘着珠顶华盖的马车,裴玄霜心情复杂地在谢浔的陪伴下回到了玉蜂山。

  一下马车,她便看到了正在院子里等待她的孙猎户一家。

  “本侯便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的幸福时刻了。”谢浔坐在马车中嘱咐,“去吧,只是,不要耽搁的太晚。”

  “是。”裴玄霜冲着谢浔福了福身,疾步走向了孙婉心。

  “玄霜!”孙婉心冲破侍卫的阻拦,亟不可待地跑到了裴玄霜的面前,“玄霜,好久不见,你可好?”

  裴玄霜忍着眼底泛起的酸涩,轻轻点了点头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说完,她朝站在院子里和围在四周的侍卫看了看:“这么多人守着?”

  “是。”孙婉心忿忿不平,“那个叫蓝枫的狗东西跟我说了,只许咱们在院子外面说话!不许乱走乱跑,连院子都不能进!”

  “如此防范,与看管犯人有何区别?”裴玄霜冷笑,“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

  “你在说谁?是……他?”孙婉心忙压低了声音,“玄霜,咱们还是小心些吧,毕竟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么多双耳朵听着。”

  “我知道……”裴玄霜忽地一笑,旁若无人地道,“孙大叔和杨婶子还好吗?还有云卓,他怎么样了?”

  孙婉心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全然不似裴玄霜那般轻松:“我爹我娘都好,云卓也好。要我把他们叫过来和你说说话吗?”

  “不用了,我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裴玄霜故意抬高了声音,“告诉他们,侯爷待我很好,不用为我担心,等我和侯爷成亲之后,得空了会回来看望他们。婉心……”

  她紧紧握住孙婉心的手:“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待,你万不要因为我嫁了人,便与我生分了,时时来侯府看望我才好。”

  孙婉心一脸讶异地盯着裴玄霜,明知道她有些不正常,却不敢多问,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这是什么话,你拿我当亲妹妹,我何尝不拿你当亲姐姐。你嫁人也好,不嫁人也好,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婉心……”裴玄霜顺势抱住了孙婉心,孙婉心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正想贴着裴玄霜的耳朵低低地问一句怎么了,手里面忽然多了个毛茸茸的东西。

  那毛茸茸的东西似乎还有个尖尖的嘴和锋利的爪子,孙婉心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明白过来裴玄霜此举的意图,立刻将那毛茸茸的小东西收进了袖子里,小心合拢了手指。

  察觉到孙婉心已经将她送出的东西收好,裴玄霜立刻松开了对方,以防蓝枫等人发现端倪。

  “婉心,我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孙大叔他们。”

  “我知道的。”孙婉心目光坚定地点点头,“玄霜,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裴玄霜会心一笑,冲着孙猎户等颔首示意了一番后转身离去。

  她一走,蓝枫立刻调离了守在孙婉心家中的侍卫,向马车所在的方向围拢。裴玄霜对这一切视若无睹,踩着杌扎上了马车。

  车帘高高掀开,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自然而然地将她挽住。

  “这么快就回来了?”谢浔含着笑道。

  那张英俊逼人的面庞半隐在光影之中,连脸上的笑意都带上了几分欲说还休的味道。裴玄霜盯着那张脸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后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谢浔微微用力,将裴玄霜拽入马车。

  密闭的马车内,瞬间弥漫上了淡淡的幽香。

  谢浔深吸一口气,将裴玄霜揽在怀中:“你速度倒快,本侯还以为需等上个一时半刻的。”

  裴玄霜老实地靠在谢浔精健宽阔的胸膛上,双眼空空地道:“不敢教侯爷多等。看到他们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嗯。”谢浔问,“都说什么了?”

  裴玄霜道:“无非就是让他们不要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日后常常来往什么的,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

  谢浔颔首瞧着那双始终低垂着的,不显露任何情绪的眼睛,面色微微一沉:“还想去哪?我陪你。”

  明明是温情脉脉的话语,却令裴玄霜周身一冷。

  “没有地方想去了。”她心神俱疲地闭上了双眼,“我乏了,回去歇着吧。”

  谢浔盯着那双闭起来的眼睛一哂:“好。”

  当夜,谢浔因公务缠身未作纠缠,而是去了提督府。

  裴玄霜依旧夜不安寝,她静静地站在鸟架前,逗弄着两只肥嘟嘟的小麻雀。

  小麻雀活泼伶俐,在木架上蹦蹦跳跳,却从不胡乱扇动翅膀。裴玄霜摸了摸它们的小脑袋,忽而眼神一变,手拈兰花向着窗子的方向一指,刹那间,两只麻雀展翅飞出窗外,并且在裴玄霜收回手的瞬间飞了回来。

  裴玄霜接住麻雀,眼神如将熄的烛火明灭不定。

  正对着两只麻雀出神,忽然,另外一只小麻雀飞进了窗子,乖巧地落在了鸟架上。

  裴玄霜忙放开手中的麻雀,将鸟架上的那一只举了起来。

  这只飞入她房中的麻雀,正是白日里她偷偷送给孙婉心的。

  她迫不及待地取下脚环上的纸条,站在烛光前小心翼翼地打开。

  “玄霜,我已准备好你要的东西,放心。”

  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的纸条上,挤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裴玄霜盯着那行字,几欲落泪。

  不敢多做耽搁,她急忙拿出纸笔,写下回信——

  “不要将计划透露给任何人,一切等我安排。”

  她将纸条卷起,放于脚环上的信筒中,将麻雀放了出去。

  夜色静谧,裴玄霜却心如擂鼓,久久不能平静。

  她的未来,她的人生,尽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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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门提督府内,灯火通明,烛影煌煌,呈现出一派流光溢彩的景象。

  谢浔独自坐在案前,正与两名官员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蓝枫忽从偏厅走了过来,俯身在谢浔耳边低语了一番。

  两名捧着记录册的官员便亲眼目睹了谢侯爷面上由明变暗,由波澜不惊到暗潮汹涌的整个过程。

  二人互看一眼,惊骇不已,慌忙退下了。

  “麻雀?”不待两名官员离开,谢浔遽然仰面大笑,笑声畏为可怖,“她居然有这样的本事!本侯……当真是小瞧了她!”

  016 试探

  接下来的两日,裴玄霜过的尚算平静。

  每日清晨,她的三只小麻雀都会在领头雀的带领下飞出南书别院,约莫正午的时候再飞回来。裴玄霜会不动声色地取下它们脚环上的信筒,打开盖子,小心收集好里面的药粉,再将信筒重新固定,亲手喂雀儿吃些谷子。

  这一日,尚未到正午,三只麻雀便飞回来了。

  裴玄霜想了想昨日与苏婉心商议的事情,便知孙婉心已离开了玉蜂山,独自一人来到了京城。

  一切……还算顺利。

  她心下稍安,便净了净手,准备去取雀儿脚环上的信筒。才抓起麻雀,冰兰冷不丁走了进来,笑眯眯地问她:“姑娘,你在干嘛呀?”

  裴玄霜一愣,赶忙松开了麻雀。

  “冰兰?”她转过身,神情淡漠地道,“有什么事吗?”

  冰兰将怀中的红酸枝嵌如意雕花匣子放在梳妆台上,欢天喜地的对裴玄霜道:“姑娘,侯爷来啦,现下正在沁芳亭里等着姑娘呢!姑娘赶快打扮打扮,去见侯爷吧!”

  裴玄霜便又心事重重起来,低了头,表情微有凝重。冰兰见裴玄霜总是一副心情不畅,若有所失的样子,只当她不甘居于妾室之位,想要做武安侯的正妻,便苦口婆心地劝她道:“姑娘,我知道你心中的不快,像你这般貌美的女子,如何甘心做男人的妾室。可纳你为妾的人是侯爷呀,侯爷在朝中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给侯爷做妾,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啊!”

  “再说了,侯爷待姑娘是这样的好,便是日后有了正妻,定也不会亏待姑娘呢,许将姑娘抬为平妻也说不定呢……”

  冰兰越说越起劲,裴玄霜越听越头疼。

  她打断冰兰:“你说侯爷在哪儿?”

  冰兰眼睛一亮:“侯爷在沁芳亭啊!”她从匣子里拿出一套金灿灿的头面,“姑娘,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侯爷吧!”

  一句“没什么可打扮的”险些脱口而出。裴玄霜左右掂量了一番,妥协道:“好,有劳冰兰姑娘了。”

  在裴玄霜身边伺候了十余天,冰兰总算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

  她使出浑身解数,将裴玄霜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生打扮了一番。当裴玄霜顶着一头珠翠,穿着华贵长裙站在铜镜前时,她几乎不敢相信,镜子里面的女人竟然她自己!

  华丽,奢靡,空洞。

  裴玄霜讥讽一笑,在侍女的陪伴下来到沁芳亭。

  踏入沁芳亭的一霎,裴玄霜忽然在阳光明媚的春日里察觉到了丝丝的冷意。

  “来了?”在此等候多时的谢浔上前几步,亲昵地向裴玄霜伸出手来,“小心脚下的石阶,此处地势颇高,千万不要摔着。”

  裴玄霜盯着谢浔含笑的俊脸,心头莫名泛起一丝恐惧。

  她不由一愣,拧了眉,小心地在对方面上打量着。

  可谢浔看起来与平日里并无二致,他穿着件天水碧竹影纱纹袍,烟鬟清滴,飘逸出尘。墨发高束,戴错金白玉鼎山冠,通身清雅的装扮衬得他润温如玉,恍若谪仙。

  可裴玄霜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便去看谢浔的眼睛,无奈,任她如何探寻,都无法从那双深如幽井,寒似冷星的眸子里瞧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看什么呢?双眼直勾勾的,本侯的脸上有金子不成?”

  不待裴玄霜从那张看不出任何破绽,却令人备感不安的俊美面容上查出蛛丝马迹,谢浔倏然拉住了裴玄霜的手,将她拽至近前。

  裴玄霜慌忙屏住了呼吸,撞进谢浔的怀抱,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乌沉沉的幽眸直直看了下来,黑洞似的,直教裴玄霜头皮发紧。她赶忙后退两步离开了对方的怀抱,低头行了一礼。

  “侯爷万福金安。”

  谢浔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裴玄霜发间的凤穿牡丹金步摇上,继而看了看那一身勾勒出婀娜身段的缎地绣花束腰百蝶裙,最后定在了裴玄霜清冷绝俗的面庞上。

  “靡颜腻理,仙姿佚貌,世外仙姝当如是。” 谢浔情真意切地赞道。

  裴玄霜心如止水地一颔首:“多谢侯爷夸赞。”

  谢浔淡淡一笑,伸出手,温柔地将裴玄霜抱在了怀里:“这两日做什么呢?有没有想我?”

  裴玄霜面色一白,从头到脚僵硬了下去。她知道,此时此刻,她该热情地回应谢浔才对,可惜,无论她如何克制,都抵不过身体本能的反应。

  她不想与谢浔亲近,从身到心,都不想。

  “不过是看看书,逗逗鸟罢了,也没什么事需要我做的。”缄默了片刻后,裴玄霜虚飘地道。

  谢浔冷笑地拨动着步摇上的金流苏,轻轻在她耳边呢喃:“听说女子出嫁前都会为自己绣一个红盖头,你绣了吗?”

  裴玄霜不由自主地一凛。

  靠在谢浔肩上的她无法看到对方的眼睛,却莫名觉得自己被一双幽寂冷郁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似欲在她身上盯住一个洞来。

  “向来妾室进门,是不穿喜服,不盖盖头的……”她怯生生道。

  谢浔在她耳边一笑:“那是别人,你不一样。除了正妻的身份,本侯什么都能给你。”

  裴玄霜听得心惊胆战:“侯爷,这、这似乎不合规矩。”

  谢浔放肆大笑:“规矩?本侯做事,一向不守规矩……”

  话音刚落,他一把扳过裴玄霜的身子,从后面紧紧环住了她的腰。

  那腰身纤细的不盈一握,谢浔不免加重了力气,以防裴玄霜从他怀中溜走。宛若嵌在谢浔怀抱里的裴玄霜大惊失色:“侯爷,你要干嘛?”

  谢浔弯下腰来,侧脸贴住裴玄霜冰冷的面颊,双手交握压在她的小腹上,目视前方道:“玄霜,你看那是哪儿?”

  裴玄霜一边警惕着谢浔接下来的举动,一边朝远方瞭望了瞭望。目光的尽头,是宽阔大路,巍峨宫殿,那里,是皇宫。

  “我看到了皇宫。”她道。

  “是,是皇宫。”谢浔目光一沉,对着她娓娓道来,“六年前,我率镇北军凯旋而归,却被彼时的九门提督宋彪挡在了城门外,不许我入宫见驾,更不许我踏入皇城。我当时便猜测到,沛国,要变天了。”

  “所以,我一刀宰了宋彪,带领将士杀入皇宫,活捉了二皇子和四皇子,斩杀文武官员无数,力保七皇子登上皇位。若我当年没有放手一搏,你猜,我会落得什么下场?”

  说着说着,谢浔的手一点点抚上了裴玄霜纤巧的锁骨,若即若离的碰触着。

  裴玄霜本就僵直的身体瞬间坚硬如铁,想要挣扎,却被谢浔箍得更紧,仿佛被一条毒蛇缠了身,无奈,她只得咬牙忍受着苦楚折磨,听着谢浔继续讲述那些血腥往事。

  “我是太子的亲舅舅,手握二十万镇北军,无论是二皇子还是四皇子,只要是他们两个人登上皇位,头一个要杀的人,必是我。为了保命,我只能先下手为强。让别人的血流尽,总好过于自己丧命……”

  说罢,谢浔温柔无限地在裴玄霜的面上落下一个吻:“玄霜,你说,这规矩我该不该守?”

  裴玄霜双腿发软,快要在谢浔怀里站不住了。

  她脑中一片混沌,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怎样。恍惚中,远处的绿瓦红墙化为一片朦胧幽境,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横贯其中,探寻摸索,肆意侵略。

  “民女见识浅薄,无法回答侯爷的问题。”她支起手臂,试图挣开谢浔的桎梏。

  “见识浅薄?我看未必吧。”谢浔意味深长地一哂,“本侯看上的人,岂会是凡夫俗子。”

  裴玄霜脑袋里嗡地一声响,登时不再挣扎,只目光定定地盯着远方,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

  “你的身子在发抖。”谢浔无视裴玄霜的反应,继续着,“怎么?这里很冷吗?”

  裴玄霜心下一片冰凉:“假山上风有些大。”

  “是吗?”谢浔笑笑,“玄霜,咱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心中可欢喜?”

  “民女很紧张。”裴玄霜满目羞愤的答道。

  “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

  谢浔双臂收紧,勒得裴玄霜险些惊呼出来:“侯爷!”她狠狠掐住谢浔的手腕,“你放开我……”

  谢浔从后面探出头来看她:“玄霜,你怎么了?这里又没有旁的人,只有我们这对恩爱鸳鸯而已,你应该觉得很快乐才对。”

  裴玄霜恨恨瞪了谢浔一眼,将染上了红晕的脸别了过去。

  谢浔抽出手,勾住裴玄霜小巧的下巴道:“你反抗得这么狠,会让本侯觉得,你根本不是真心实意想嫁给本侯的。”

  “侯爷多虑了。”裴玄霜双目含泪,显然是被谢浔欺负狠了,“民女心甘情愿。”

  谢浔捻了捻手指,半似心疼,半似讥讽地道:“瞧你,双目这样红,看的本侯心都痛了。”

  他将裴玄霜的身子扭了过来,温柔地拭去了她的泪水。

  裴玄霜闭起双眼,仿佛经历了一场凌迟。

  谢浔的眼底一片幽暗,却又在裴玄霜缓缓睁开眼睛的一霎晴若朗空,他和风细雨地说:“好了,不生气了。我听祖母说,凌烟湖的荷花开了,鲜嫩欲滴,煞是好看。明日,你我一同游湖赏花可好?”

  “民女全凭侯爷安排。”裴玄霜木偶似的道。

  “嗯。”谢浔摸了摸裴玄霜冰冷的脸,替她将松垮凌乱的衣襟拢好,“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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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裴玄霜含恨在信纸上写下一行字——

  “子时相见,小心行事。”

  她抖着手将信纸卷起,塞进了信筒中,将三只麻雀一并放出。

  她要立刻离开!

  再不走,她怕是会死在谢浔的手上……

  017 逃亡

  深更半夜的,冰兰和玉兰来来回回地往裴玄霜的屋子里跑了好几趟。

  晚膳前她人还好好的,入夜后便莫名其妙地难受了起来。先是头晕脑热,再是恶心干呕,继而浑身发冷四肢无力,闹了个人仰马翻。

  冰兰玉兰害怕的不行,吵着要找王管家,想让王管家派人给谢浔捎个信,却被病榻之上的裴玄霜以“不得打扰侯爷安寝”为由拦了下来。无奈,二人只得请来了大夫为裴玄霜诊治,另与两名嬷嬷和四名婢女守在房中,不眠不休地照看着裴玄霜。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后,裴玄霜终于退了烧,安安稳稳地睡下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

  玉兰带着下人们退出了房间,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嘀咕:“白日里还好好的,说病就病了,是饮食出了问题吗?”

  “不是饮食的问题,你没听大夫说,这位主邪风侵体,伤了元气嘛?”王嬷嬷闷闷地道。

  “邪风侵体?”冰兰眼珠转了转,“天气这么暖和,便是有风也是微风,是暖风,怎会吹坏了身体呢?”

  “姑娘身子瘦弱,偶有不适,再正常不过。”玉兰打断她们二人的话,“你们呀,就别瞎想了。”

  闻言,王嬷嬷嘿嘿一笑,绕过玉兰来到冰兰身边,贼眉鼠眼地问:“听说侯爷今日带这位主往沁芳亭去啦?”

  “对呀。”冰兰好奇道,“怎么了嬷嬷?”

  王嬷嬷挤挤眼,神神秘秘,语焉不详:“沁芳亭啊,那里的风可是大的很呢,裴姑娘身子娇弱,定然受不住,侯爷就不一样了……”

  冰兰直勾勾地盯着王嬷嬷的脸,隐隐觉得对方在提示她什么:“嬷嬷,你是说……”她猛地想到了什么,红着脸捂住嘴道,“嬷嬷,你是说姑娘和侯爷在、在在、在在在……”

  “冰兰!”不等冰兰把话说完,玉兰板起脸来训斥,“你混说些什么?主子之间的事岂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能议论呢?不想要命了吗?”

  王嬷嬷唬了一跳,赶忙甩了自己两巴掌:“是是,是我胡言乱语,我不敢再乱说了!姑娘饶了我这一回吧!”

  玉兰横了王嬷嬷一眼,便去看冰兰。

  冰兰缩着脖子,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玉兰姐姐,我错了。”她拽了拽玉兰的袖子,“你别生气了,咱们回屋喝茶吃点心好不好?主子赏下好些呢。”

  玉兰“嗯”了一声,一行人这才进了耳房。

  填饱肚子后,冰兰端着刚熬好的药回到了裴玄霜的屋子。

  一进卧房,便看见一袭白衣的裴玄霜静静地坐在窗边,仰望着月光沉思。

  银霜般的月光轻柔地洒在她身上,模糊了轮廓,眉眼都变得朦胧起来,若即若离的,有一种飘忽而虚幻的美。仿佛是一道虚影,轻轻一碰,便烟消云散了。

  冰兰怔怔地望着水中月镜中花一般的裴玄霜,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何不可一世的武安侯会如此钟情于这个女子。

  “姑娘,你醒了?”冰兰屏住呼吸,轻轻地问,生怕把裴玄霜惊跑了似的。

  裴玄霜慢慢转过头来,冲着冰兰微微一笑。许是病了一场的缘故,她的面色看上去极白,毫无血色的白,一瞬间又令冰兰觉得,她是一缕幽魂,是从阴曹地府逃到人间的艳鬼。

  冰兰端着药的手抖了抖。

  “姑娘,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是身子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我没事。”裴玄霜轻飘飘地道,“教你们费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听到裴玄霜的声音,冰兰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姑娘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是姑娘的奴婢,当然事事以姑娘为先,姑娘病了,我们自然要好生伺候着啊!”

  她将药碗递到裴玄霜面前:“姑娘,趁热把药喝了吧。”

  裴玄霜默默地接过药碗,捏着药匙却是不喝。她低垂着眉眼,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到子时了。”冰兰道。

  “这么晚了……”裴玄霜抬起头,目光温柔地望着冰兰,“我赏下去的点心大家吃了没有?”

  “都吃了的。”冰兰笑嘻嘻地道,“姑娘赏了那么多好吃的,还有银钱,大家都开心的很呢!”

  “那就好。”

  裴玄霜搅了搅黑漆漆的药汁,清凉的眸子里竟是也染上了几分压抑的墨色,她放下药碗,抬手伸向冰兰:“冰兰,我身子僵的很,你扶我起来走走吧。”

  “是。”冰兰上前一步,便要扶裴玄霜起身。手才搭在那段皓腕上,眼前猛地一黑,继而失去意识,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冰兰倒地的一瞬,裴玄霜立刻更换了衣物,背好了包袱,精神抖擞地踏出了屋门。

  院中一片宁谧,东西耳房内灯烛明亮,却不见一道人影。月门反锁未开,正门却是虚掩着的,守夜的嬷嬷下人早已与冰兰一样昏睡了过去,谁能拦她!

  没有一丝丝犹豫,裴玄霜立刻冲出了院门。

  夜晚的南书别院清幽寂静,院中绮丽的景色笼罩在一片墨蓝夜空之下,显得瑰丽又神秘。裴玄霜穿过一段抄手游廊,顺着一条偏僻小路来到后罩楼,确定左右无人后,跨进了后罩楼内西侧的树林里。

  穿过树林,便可见一面青砖铺就的高墙,只要翻过这道高墙,她就自由了!

  夜风拂过树梢,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明知道四下无人,裴玄霜还是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一路提心吊胆,生怕遇上巡夜的侍卫,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道高墙前,若是功亏一篑,她宁愿一头撞死在这面墙上!

  正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着,一根粗壮的麻绳顺着墙体滑了下来。

  裴玄霜精神一振,捡起麻绳系在腰上,双手攥紧,由着那根麻绳将自己提起来,拽至半空中。

  高墙的另一面,孙婉心指挥着两个壮汉,奋力地拖拽着麻绳。

  她一边指挥,一边紧张地东张西望,口中不停地小声嘱咐:“快点!再快点!”

  大汉一鼓作气,猛地朝后退了几步,总算将人拉了上来。

  “玄霜!”

  孙婉心忙冲过去扶稳事先搭好的梯子,看着裴玄霜慌不择路地爬了下来:“你慢些!”她朝裴玄霜伸出手,“抓住我,我扶着你!”

  裴玄霜抓住孙婉心的手奋力一跳,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婉心……”裴玄霜一把将孙婉心抱住,哽咽地道,“太好了!我终于逃出来了!”

  “你先别哭,咱们赶紧离开这儿要紧!”孙婉心掏出两块银子丢给大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带着绳子、梯子赶紧离开!不想死的话,永远闭上你们的嘴!”

  说罢,拉着裴玄霜跑进了对面的深巷中。

  深巷的另一头,停着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马车。

  一身车夫打扮的薄文兴端着手,焦急地朝巷子口张望着,终于,他看到两道娇小的身影跑了过来,赶忙驾着马车迎上去道:“二位姑娘,快上车吧!”

  裴玄霜跑得气喘吁吁,一夜的惊心动魄令她精神紧绷,头脑不清,以至于见到薄文兴时,愣是没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薄公子,你久等了!”

  孙婉心客套了一句后便要带着裴玄霜上马车,裴玄霜盯着薄文兴看了又看,终是将对方认了出来。

  “薄公子?”她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只让孙婉心来救她,从未联系过薄文兴啊!

  薄文兴尴尬一笑,理了理衣衫,便要冲裴玄霜行礼。孙婉心见状赶紧按住了薄文兴的胳膊,急赤白脸地道:“别磨蹭了!等你们两个你来我往的施完了礼,天都要亮了。”

  她搡了搡裴玄霜:“你不逃啦?不怕那个武安侯追上来啊?”

  裴玄霜瞬间清醒。她顾不上许多,立刻跟着孙婉心爬上了马车。

  “驾!”

  薄文兴稳稳驾着马车,赶往城门。裴玄霜透过车帘盯着薄文兴的背影,握住孙婉心的手问道:“婉心,你怎么把薄公子叫来了?”

  孙婉心面露赧色:“我也是今早才遇见薄公子的,他见我心事重重,行色匆匆,便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还一个劲追问我你怎么样了,我一个没忍住,就和盘托出了。”

  裴玄霜眉心微锁。

  “玄霜,你别生气,别着急嘛。”孙婉心连忙解释,“薄公子人品贵重,心地良善,能得到他的襄助,定能事半功倍。待你我成功离开京城,我就让薄公子回去,绝不拖累他。”

  闻言,裴玄霜惆怅地叹了口气:“把你带入险境,我已经很愧疚了,实在愿牵扯他人。”顿了一顿,又道,“婉心,一会儿出城后,你和薄公子一块走,我自己应付的来。”

  孙婉心听罢柳眉倒竖,气的脸都白了:“我不管你应付得来还是应付不来,这一路,我总要陪着你的。”她反握住裴玄霜的手,“你对我,对我家人那么好,我若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抽|身离去,我还是人吗?”

  她加重语气,一脸坚定地道:“你放心,咱们一定能顺利到达雍州!”

  裴玄霜眼眶微热。

  她眨眨眼掩下泪花,展颜一笑:“那三只麻雀,你放生了吗?”

  “我把它们放到后山了。”孙婉心道,“你呀,真是个奇人,我头一次见你和动物交流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妖精呢。”

  裴玄霜莞尔:“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不知不觉间,马车到达了城门。

  望着巍峨城门,裴玄霜的心瞬间飞到了嗓子眼,握着孙婉心的手一片冰凉。

  孙婉心亦在发颤。

  她们两个凑到车帘前,隔着缝隙往外看,只见守城官兵查了路引,又询问了薄文兴几句,便打开城门准许她们出城了。

  眼看着马车穿过城门,距离京城越来越远,裴玄霜激动得潸然泪下。

  “玄霜!咱们出来了!”孙婉心欢呼雀跃。

  裴玄霜拭去泪水,微笑:“是,咱们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