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幼让想起来之前和乔书慕的一次对话。

  那会儿祁驰刚住院没多久,但是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他们也终于放心下来,时常也能再拿他开开玩笑当消遣了。

  他不怎么在意地感叹了一句:“他家公司忙得焦头烂额,他倒是乐得清闲。”

  当时乔书慕一听就不乐意了,帮他澄清道:“他平时很忙的,他家老头儿想锻炼他,只要是稍微重要一点的项目还是合同什么的,全要他过一遍。就是现在,他人刚好点他那小助理就开始往医院送需要他过目的文件了。”

  程幼让知道祁驰在他家公司里倒不是像乔书慕这样挂了个闲职,但也从来不觉得他在那职位上过得能有多充实。

  首先他毕竟是太子爷,应该没人敢把难题甩给他。其次他金手指都快开满了,不管是什么事务应该都能轻松应付。

  所以理所当然的,程幼让总是以为他就是坐在办公室里装模作样地看看文件,或者出去和人打球吃饭,搞什么酒桌文化。

  “真的这么忙?”

  乔书慕很有感触地点头:“你是没看到他刚上任的时候,忙得脚都不沾地的,连轴转了半个月,后来还体力不支偷偷去医院输了液。”

  听他这么描述,程幼让将信将疑,有些搞不明白他怎么能忙成这样。还有他真的这么有上进心?

  他能把金手指给他拉满,但任何天才如果连最基本的坚持都做不到,那也迟早变成个废物。

  乔书慕一大串给他说下来,最后感叹了一句:“他远比你看到的要优秀。”

  没有谁能轻而易举地就站到众人仰望的高度,在你看到他之前,他已经登过漫漫长阶。

  思绪拉回现在,程幼让轻轻摇了摇头。

  “你有句话说得挺对的。”

  祁驰看了他一眼:“哪句?”

  “我真无赖。”

  他这话说的认真,语气里还真带了几分瞧不上自己的意思。无奈又惋惜,把恨铁不成钢的怨气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祁驰被他逗笑,顺着话题问:“为什么这么说?”

  “一边拒绝你,一边又和你做这些亲密的事,”程幼让顿了一下,没什么感情地评价道,“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又当又立。”

  “瞎说什么呢?”祁驰被他气笑,但又因为在开车没功夫去捏一下他的脸。

  “这是事实。你别太当真了,我可能就是把你当成了一个找乐子的工具。”

  祁驰脸上的笑消失了,表情也终于认真起来。他眼睛盯着前方,故意用着轻松的语气:“这次把你送回去了,我是不是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动不动就跑路,那是程幼让以前的想法,但他现在已经懒得再动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了。

  但祁驰还记得,之前自己去找他,质问他和乔书慕的关系时,他轻而易举地就提出了离开。

  “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会用余生来怀念这两天。”

  程幼让没怎么听过情话,以前的二十多年更没有人当面对他说过。

  他自认自己早就不是什么纯情的小男生,什么荤话都能听得下去,有些说的好的还挺能满足他的低级趣味。

  现在祁驰说的这话听起来不像是许诺,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诀别的意思。他这个年纪听起来会有些矫情,可他还是毫无预兆地觉得耳热。

  这种感觉像是被人迎头一棒,但这一棒落到身上竟然是轻的,像是棉花糖。

  这两天他们一直待在一起。今天早上祁驰早起带他去沙滩上看了海上的日出。后来又去了栈桥边上抓螃蟹,走在青砖铺的小路上看旧宅老树。

  他们在第一缕阳光下接吻,在树荫下拥抱,就像一对热恋的情侣。

  两个人都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都不真实,好像等他们一回到原来的那个城市,这些就真的都成了虚影,只是一份幻想。

  看到美景的时候想和人分享,吃到好吃的东西也想告诉别人。可能就是人都有分享欲,他们希望能有人在自己身边,感受着自己的感受。

  “专心开车吧。”

  程幼让移开了目光,神情恹恹地看着窗外。

  他们回去也要好几个小时的车程,上次来的时候是晚上,什么也看不清。他担心夜间行车不安全,下午就催着人回来了。

  要走的时候祁驰把他拥在怀里,用右手捂住了他的双眼,低头吻上他的唇。

  程幼让配合地回应,双手抱住他,把身上一半的重量都放到了他身上。

  就像他们这时就知道,等踏上了归程,他们又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你可以尝试着来喜欢我。”把车停到路边,祁驰看着他的侧颜,“要是做不到,你也可以把我当成寻欢作乐的搭档。”

  程幼让睁开眼睛:“你就这么轻贱自己?”

  祁驰沉默着没答话。

  程幼让也觉得自己这么问确实是有点不给面子,叹了口气:“你尽早去喜欢别人吧。”

  而且话说回来,如果说他要真忍不住了想找个人疯一把,从时间上来说,乔书慕也排在他前头。

  “你这是在劝我?”

  程幼让点头,他觉得祁驰能放下乔书慕喜欢上自己,就能放下自己再去喜欢上别人。人心里面的,一个两个也不过都是过客。

  “我清楚地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他长什么样子,他是怎样的性格,他身上是什么味道。我知道他现在就在我面前,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我的心里只会有他。”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看过他绝望痛苦的眼神后生起的那一丝不忍,也是看到他跳脱纯粹甚至有点小暴躁的性格后的惊喜,又或者是他的认真坚持,还有身上平淡的烟火气。

  这些小特点看起来可能都不全是褒义,但组合在一起,就是独一无二的程幼让。这个会让他心跳加速,会想起来就忍不住笑出来的心上人。

  程幼让偏头避开他的视线。那不想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你怎么能确定你喜欢的不是你想象中的我?你真的能分清我和乔书慕吗?”

  祁驰轻笑一声:“恕我直言,其实把你理想化并不如你本身的小情绪和小性子更令人着迷。而且我对你的喜欢和除我们以外的任何人都无关。”

  程幼让知道自己不是个完美的人,但还是不太满意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告诉他,你一身缺点。

  “那你的感情也太不坚固了。你不是喜欢了乔书慕很多年吗?前阵子还一股热乎劲,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那你应该也知道,距离我们上次分开也很久了,我完全可以遇到他以外的人,让我心动。”

  程幼让觉得这个话题没什么好讨论的。他不想当乔书慕的替身,但和这个比起来,祁驰喜欢他就是一件最错误的事。

  只要他不打着感情的名义纠缠自己,是不是把他当成一个替代品其实无所谓。

  “到了,那我走了。”

  “嗯。”

  程幼让快速解开了安全带,把手搭到门把手上,刚要推开就听到他又叫自己。

  “幼幼。”

  他扭头看他:“嗯?”

  “宝贝儿。”

  “......”

  他后来解释过,当时是因为没有反应过来,才正好应了他那声宝贝。这两天他也时常拿这个称呼自己,但他都没有应过。

  但耐不住祁驰锲而不舍,见他不应也不气馁。

  “如果这一周又见不到你,”祁驰拉起他的手,在手背上印上一个吻,又抬头笑着看他,“早安,午安,晚安。”

  程幼让记得这好像是哪个很有名的电影里的台词。但他也不在意,这话直白得他能听懂。

  “嗯,我走了。”

  程幼让把手抽回来,推开门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