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中，苏离总觉得心头有些慌乱。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外面的天色，十五日了......小崽子已经离开十五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应该出秘境，最迟晚上，就该回来了。
可是说不出来为什么，苏离总觉得心口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莫名有种不安。
就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这一日，苏离静静地坐在大殿中央，一动不动地望着殿门外的方向。
从清晨到中午，又到晚上。
可依旧没有等到那个身影。
直到——“青莲上尊！青莲上尊，出事了，宗主请您立刻前往主殿一趟！”
一个弟子风风火火御剑上了山，又风风火火站在殿门口，止住了脚步。
他知道，星月峰的星月殿，有青莲上尊亲手布下的法阵，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
苏离心头一凛，“出什么事了？”
下意识地，他觉得可能跟风墨寒有关。
来传话的弟子却有些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启口，“是...您......您还是直接去主殿那边吧，宗主和几位峰主已经都到了。”
苏离总觉得心头的那抹不安被放大的更加明显了，他迅速站起身来，“那便走吧。”
进了主殿，宗主青华上尊和几位峰主果然都已经在这里了，但殿中的气氛，却明显有些不对劲。
殿台下方，站着的正是这次前往玉舟秘境的衍胜长老，以及三个炼气期弟子。
却没有风墨寒。
苏离心头发凉，面上却没有动声色，几步上前，在座椅上坐了下来，才道，“风墨寒呢？”
见他开*，沉静却压抑无声的殿中，才终于响起宗主的声音。
宗主青华看向苏离，紧紧皱了皱眉，“我让师弟过来，为的就是风墨寒的事。”
接着，他却没有直说怎么了，反而转头看向了殿中的几人，“衍胜长老，现在青莲上尊到了，你把刚才的话，再说＿遍吧。”
衍胜长老脸色一苦，他本来就是不想面对青莲上尊，才第一时间来找宗主，试图让宗主出面与青莲上尊交涉的，没想到现在事情还是又转回了他头上。
但再心中发苦，衍胜长老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朝青莲上尊行了礼，“回禀青莲上尊，此次前往玉舟秘境，就只活着出来弟子身后这三人，据他们三人所说一一”“风墨寒呢？”
苏离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上尊，风墨寒他没出来，而且这次的事＿＿”“本尊问你，风墨寒人呢？”
衍胜长老苦着脸，“没出来。”
苏离隐在衣袖里的手都颤了颤，只觉得脑海中一根自从今天开始就一直在不停绷紧的弦，啪地一声断掉了。
来来去去，就只剩下疯狂回荡的那三个字一一没出来。
不，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快，这么突然，他都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
他的那个徒弟，明明，明明才跟了他五年而已！
他还正琢磨着要不要找个由头，与他断开师徒关系，让他躲开相克之局，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出了事！
可现在，他都还没来得及狠下心开那个口，风墨寒怎么就先一去不回了！
那样一个小小秘境，怎么可能就要了他的命？
眼看着苏离那张素来冷冷淡淡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痛之色，宗主青华缓缓开口道，“师弟不要急着哀伤，要是师弟知道他做了什么，也许就不会为他伤怀了。”
苏离努力压制下几分情绪，抬眼冷冷看他，“什么意思？”
宗主青华正了正脸色，“风墨寒他没回来，并不是因为秘境凶险，而是因为他偷偷修炼魔功！不仅仅是自己走火入魔，还杀性大发，杀了四名门中弟子！”
“不可能！”
苏离想都没想就否决了，“我的徒弟我最清楚，他不可能做的出这种事！”
宗主一脸威严神色，他当然也知道这事牵扯到青莲上尊身上，恐怕不好处理。
因为于职责和辈分而言，他是宗主，而且也是青莲上尊的师兄，青莲上尊是应该受他管束的。
可于修为和威望而言，青莲上尊却也是雪镜宗首尊，甚至是雪镜宗的最大依仗，就算自己是宗主，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颜面。
但风墨寒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风墨寒入魔，还杀了门中弟子，青莲上尊这个做师尊的，也难辞其咎。
而且他可没有忘记，那个风墨寒，当年在试炼大会中，表现的就不能让人释怀。
他甚至到现在都不明白，青莲上尊好不容易愿意收个徒弟了，为什么偏偏要收个那样看着就邪性，不像正派的孩子。
现在，只能说，果然。
果然那个风墨寒，就心术不正，终于还是酿成了大祸。
苏离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少的毅力，才能做到依旧坐在那里，暗暗平复很久，才缓缓开口，既然他人都没出来，那就是死无对证。我不相信我的徒弟做了这样的事。”
“并非死无对证，”青华指了指台下三个弟子，“他们三个人，就是从风墨寒的发狂和追杀下，逃命出来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办罔/|＿A里正乱如麻。
便有些听不得青华意有所指的话。
“我能想说什么，”宗主叹了口气，“他若活着，修炼魔功，宗门自然要处置他。但他既然都已经自食恶果了，说再多也没用。我只是想让师弟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希望师弟不会因为他的死，太过忧伤罢了。不值得的。”
苏离皱了皱眉，冷冷起身，“值不值得，我自有判断。”
说罢，起身便走。
青华对于他当众对自己这个师兄，这个宗主甩脸色就走，心中有些不虞，“师弟莫要忘了，他还杀了别的弟子！若是师弟为了这样一个人都要伤怀，那几个死去的弟子，他们的师尊呢！？”说着，他目光扫向了几位峰主，又重新看回苏离停下来却没有回头的背影，“我原本以为，师弟是个是非分明之人，知道那恶徒所行之事，只会为其不耻，会代那恶徒向其他几位丧命弟子的师尊认错，可没想到，师弟竟会这样护短到不分是非的地步！”
他是宗主！
这件事处理不好，难保其他几位峰主，觉得没有一个合理的说法，会心中不服。
毕竟，怎么说，都是他青莲上尊的徒弟，杀了他们的徒弟！
青莲上尊一句话都没有，几位峰主今天不会当面说什么，但心里又怎么可能不记仇？
届时宗门里，峰主之间不和，甚至暗涛汹涌，还不全乱了。
他本来以为，按照青莲上尊的性子，一听风墨寒入魔，必然会冷怒，甚至会后悔收了这个徒弟，可一向正直的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一时接受不了风墨寒的死，所以连带着自欺欺人，也不肯相信风墨寒做的错事？
苏离不知道自己最终是怎么浑浑噩噩的离开主殿的。
他只记得，从那一日起，他就闭了关。
这一闭关，就是三年。
不仅仅是难以接受，更是无尽的自责。
如果他当时发现风墨寒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不堪时，就能冷下心来直接跟他断了师徒关系，是不是，风墨寒就不会死在小秘境里？
或者，再往前退，如果不是他，选中了风墨寒做徒弟，把他牵扯进了这个师徒相克之局，是不是现在风墨寒就还跟他是毫无瓜葛的两个陌生人，却能活的好好的？
说到底，是他间接害死了风墨寒。
至于入魔杀人？
苏离是从头到尾，半个字都不会信。
因为他相信风墨寒，不会做那种事。
而且，风墨寒杀的，正好就是跟他结仇的那几个人。
那是按照原计划，会在宗门大比中杀掉的四个人。
有光明正大杀死他们的机会，风墨寒怎么可能傻到在那之前，半个月都等不了，非要动用魔修手段？
这事绝不简单。
一定是那四个人，先对风墨寒做了什么。
可现在，无论他这个师尊，想替风墨寒分辨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因为，那三个，所谓亲眼所见的证人。
他的徒弟，死的蹊跷！
却还在死后被泼了一身脏水！
可偏偏，他又看的出来，那三个人，不像是在撒谎。
这么说来，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死掉的四个人，一定是用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手段，真的让风墨寒发了狂，走火入魔，甚至在神志不清之际，强行杀了那四个人。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他们原本一定是想让风墨寒自己入魔，出事，死掉，还留下人证证明他是自己修炼魔功才死的。
可他们没想到，风墨寒会在那种自顾不暇的状况下，拼命杀了他们。
苏离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能猜测出这个事情的大概，可偏偏有心无力，他心中再清楚，再信任，却依旧没有办法去替自己枉死的徒弟证明清白。
因为玉舟秘境，一旦关闭，就是十年。
秘境关闭之时出不来，就只有一种可能＿＿死了。
十年之后，哪怕是尸骨，估计也无处可寻了。
风墨寒的事，让雪镜宗的人，难免会对苏离这个师尊，暗地里有些言语。
尤其是被杀的四个弟子的两个师尊。
被杀四人，两人在颠雷峰峰主门下，两人在浴火峰峰主门下。
可哪怕在心中有怨言，颠雷峰峰主和浴火峰峰主，也只能是在肚子里憋了一口气，面上到底不敢对苏离这位星月峰峰主兼雪镜宗首尊怎么样。
倒是雪镜宗的人都发现，自从出了风墨寒的事之后，反倒是青莲上尊自己变得越来越冰冷，越来越沉默寡言了。
本来就是冷冷淡淡的人，风墨寒一死，苏离整个人好像就更冷了一层，经年闭关不出，哪怕偶尔出现，也是一张脸如同冰山般让人难以接近了。
不知不觉，就已经是几十年过去了。
时日已久，宗主青华看着越来越生人勿近的苏离，总觉得他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青莲师弟，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师弟可有想过，再收个徒弟？”
苏离睫毛都未曾颤动一分，面色无悲无喜，声音淡如冰雪，“本尊不会再收徒弟。”
他不懂。
风墨寒都已经死了。
那个相克之局，也该破了。
可为什么他推演自身运道时，还是清晰无比的师徒相克之局？
要么师徒相克一方，要么无徒运，与之前一模一样。
就好像，风墨寒的出现，甚至到风墨寒的死，什么都没有改变。
是他。
是他这个师尊，白白枉送了风墨寒的一条性命一样！
他日日夜夜，都在自责。
可风墨寒，却不会回来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记住风墨寒，记住这个徒弟，这个唯一的徒弟，不让任何人取代他的位置。
“可是，你们不过是五年师徒之情，五年，对一个寿命千年计的修士来说，五年不过是于凡人几月而已。风墨寒的事，不过就是在师弟漫长的岁月之中点那么一个点，师弟何必为了一个误入魔道的劣徒久久不能释怀呢？”
青华觉得，他这个师弟，未免太会跟自己过不去了。
他如果一直这样沉湎于风墨寒一事，又如何做的好这个雪镜宗首尊，雪镜宗依仗？
最近，魔域大乱，正魔数百年来的平衡，突然变得岌岌可危，一旦平衡被打破，雪镜宗这个距离魔域最近的宗门，首当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