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不善。
他当然知道这个孩子气息不善，而且看他手段，恐怕心性也不善。
可他就是因为看中了这一点，才想要收他为徒。
既然他收个徒弟，注定会一方相克另一方，那他索性从一开始，就不要对这师徒关系抱有什么美好希望。
他可以直接找个心性不正，注定难成大道的孩子为徒。
一来，对方运途不正，以免徒克师，更易师克徒。
二来，既然是邪性的孩子，他也就不会觉得利用这收徒之名躲过天劫，反而克掉这孩子，会觉得太难过太可惜。
“我知道。”
苏离声音淡淡，顺着宗主青华上尊的视线看向灵镜中那个哪怕杀了一个同伴做垫脚石，看向其他同伴时依旧有些狠毒的少年，又默默看向宗主青华上尊。
“不过我与此子有师徒之缘。况且，我观他心性，有几分邪气，如果此次他活下来，却没通过试炼，难保日后不会另觅邪魔歪道，为祸一方。与其那样，倒不如今日我就收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也许还能慢慢正他心性。”
一向寡言少语的青莲上尊都这般仔细解释了，宗主青华上尊自然不能再多说什么了，“师弟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此也好。”
“嗯’〇”苏离微微垂眸，眼底却是一片漠然。
那些说辞，只是为了说给青华师兄而已。
他只是觉得，这样一个徒弟，他才不会因为相克而心慈手软。
收了，有了师徒之名，就丢在一旁吧。
反正，注定要被克的。
“既已定下，那青莲师弟是否还要等他通过试炼再收？他既然已经是师弟的徒弟了，试炼大会便是一个过场，其实现在将他带出来也是可以的。”
宗主青华问的很委婉。
但苏离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宗主青华还是觉得黑衣少年恐怕很难通过几人合作才能过去的最后一关。
但对方已经是他青莲上尊看中的徒弟，当然要委婉的递个台阶下。
不然，回头黑衣少年真的失败，再强行把人拉出来收徒，不只试炼者会心有不平，就连青莲上尊的颜面也会有损。
苏离微微点头，承了宗主青华的好意，“既然是我的徒弟，我去把他带出来便是。”
反正这个徒弟怎么都要收，能省事就最好了。
石障林中，黑衣少年已经快要走出边缘。
在他的身后，其他几个试炼者都离他远远的，仿佛跟他完全隔成了两个团体。
一道白光，自天边落下。
下一刻，他们的面前，已经多了一个神色冷漠，宛若天神的男人。
男人淡漠的眼眸垂下，落在了黑衣少年的身上，在黑衣少年警惕的目光中，和瞬间绷紧身体时，缓缓朝他伸出了一只白若瓷瓶的手，“你与我有师徒之缘，你可愿拜我为师？”
黑衣少年先是愣了愣，却没有将身体放松下来，反而有些不可置信地回望他，“你，你说的是真的？”
男人的唇微微张合，神色依旧是高山仰止的疏离模样，“自然。”
“请问仙师是谁？为何收我为徒？”
黑衣少年依旧没有向他想象的那样，欣喜万分地答应并拜师，反而是旁边的人已经有些忍不住想凑过来了，此时正有些忿忿不平的盯着他的背影。
似乎不理解这样的好事，为什么偏偏落在他的头上。
苏离默了默，才道，“我是雪镜宗首尊青莲上尊。”
对于黑衣少年的后面一个问题，他却自动无视了。
这个问题，是他最无法回答的问题。
可好像，黑衣少年有些执着，并没有因为他避而不答就被带过，反而极为认真的盯着他，又重复问道，“请问你为何收我为徒？”
苏离微微皱了皱眉，“你愿是不愿？”
“上尊！他这个人古怪的很，要不上尊看看我如何？我一定会努力修炼，孝敬上尊！做个好徒弟！”“还有我还有我！”
眼见黑衣少年这么不识好歹，他身后其他的试炼者就不仅仅是内心不平衡了，而且是已经坐不住了，争先恐后地开口，试图争取这个机会。
“我说过了，你我是命定的师徒缘分。”
苏离冷冷开口，打断了其他人的闹哄，“这种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等你步入修途，修为增长到一定地步，自然也会感受到天机运理的。”
这套说辞，好像终于堵住了黑衣少年的嘴。
两人相对静默片刻，黑衣少年忽然掀起衣摆正正跪了下来，朝着苏离连叩了三个头，“徒儿风墨寒，拜见师尊。”
苏离的神色似乎松了松，又似乎没有，他朝着少年抬了抬手，“起来吧，你不必继续试炼了。随为师出石障林，去见过宗主。”
“是，师尊。”
风墨寒向前几步跟上了他，走到他近前，却没敢去触碰苏离那只朝他伸出来有一会儿了的手。
苏离皱了皱眉，语气隐约有些不虞，“把手放上来。”
这孩子，看起来虽邪，可是不像个瞎子啊，看不到他伸出去的手么？
风墨寒喉头动了动，刚才还冷静对问的他，此时却莫名有些拘谨了起来，没关系，徒儿跟在师尊身后就行了，不会走丢的。”
苏离神念一动，一柄飞剑唰地一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一步踏上了飞剑，转头看风墨寒，“你确定？”
风墨寒：“......”风墨寒脸皮一僵，却又硬着一口气，只好自己抬腿往剑上踩去，“徒儿...应该可以的......”但底气足不足，谁都听的出来。
等到他晃晃悠悠终于把两只脚都踩在剑面上时，苏离冷笑一声，脚下飞剑忽然斜斜朝上飞了上去。
“啊啊啊——”风墨寒还没站稳，就被飞剑的速度带的离开了地面，刚到半空，整个身体就已经从飞剑上掉落了下来！
“蠢货。”
苏离微微摇了摇头，踩着飞剑迅速转了个身，兜手朝下一捞，就把堪堪掉落一截的风墨寒提了回来，将他抓稳了，“还要自己跟着么？”
风墨寒气息不稳，赶紧摇了摇头，“不，不了......”苏离没有再说什么，抓紧了他，踩着飞剑，朝着宗门主峰大殿的方向而去。
徒弟收了，他总得带到宗主师兄那里去露个脸。
他的身后，风墨寒这次学乖了，一动不动的任由他那只手抓着，只是目光低垂，落在那只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纤长细手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似乎是在出神儿。
“宗主师兄，这便是我收的徒儿。”
两人在大殿落下，苏离似乎一点儿拐弯抹角的意思都没有，反而隐约有种早收完早完事的随意感。
“好，好，他叫什么名字？过会儿我命人制了雪镜宗令牌，好连同其他东西，都给师侄送去。”
宗主青华上尊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却也不好多问。
也许是青莲师弟一向不喜欢繁琐，清净惯了吧。
收个徒弟也是尽量简单，虽然是亲传弟子，但估计按他的性子，应该不会有什么拜师大礼之类的事了。苏离默默给了风墨寒一个眼色。
风墨寒会意，赶紧朝宗主青华上尊行了个礼，“师侄风墨寒，见过宗主。”
“风墨寒，好，我知道了。”
宗主点了点头。
“如此，我便带他回峰了。”
苏离再次拉起了风墨寒的手，召出了飞剑。
“去吧。”
风墨寒原本以为，他这个师尊，虽然面色冷了点，但是很认真地在收他这个徒弟。
所以会不等试炼大会结束，就亲自进入石障林带走他，会亲手拉着他御剑飞行，会亲自带着他去见宗主。
风墨寒觉得，他被这世道辜负了那么多次，也许这次，终于有机会迎来了一个会对他好的人？
可这一切短暂的幻想，在踏上星月峰没多久，就破灭了。
他满怀期望地踏上这陌生的山头，刚想跟师尊说句什么，却见他的师尊收了飞剑，冷着脸，转身就走。—句话也不留。
什么都没有交代。
“…师尊。”
风墨寒忍不住喊住了他。
也许，师尊是去拿什么东西，很快就回来？
可他希望师尊能给他说一下再走。
苏离的脚步顿住了。
可苏离接下来的话，却仿佛一盆冷水将风墨寒从头到脚浇了个透，“你就安心住在这里，你我虽有师徒名义，但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为师允许你在星月峰长住，更可赐予你雪镜宗首尊之徒的名誉，其他的，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说着，他连头都不曾回一下，就踏进了那空旷旷的大殿。
“师尊！”
风墨寒顿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顿时朝他的方向跟了几步上去，“师尊，是不是徒儿哪里惹了您不快？徒儿请师尊告知，徒儿必改！”
背对他的苏离无声停了下来，依旧没有转头，却默默闭上了嘴，无声叹息。
这一瞬，他有些不忍。
可他们这师徒，注定有缘无分。
不忍又能怎样？
一旦真的心软了，对这段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师徒关系投入了真情实意，以后只会徒增痛苦。
与其那样，就索性不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