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眠确实心有感触, 是陆行知引动了他对角色又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有牧之恒对牧川的，也包括了牧之恒对文政一的感情。
牧之恒之所以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惊人的决定, 完全是因为, 那一瞬间, 他从文政一的身上看到了牧川的影子。
回首相识至今, 牧之恒才发觉，原来他那么亲近文政一。
甚至将文政一视为兄长。
这一切都源于在文政一身上时常会流露出来的，属于牧川的特质, 这就让牧之恒很自然的去依靠文政一。
牧之恒是把文政一当做了牧川的化身，所以, 他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文政一被匪徒折磨丢了性命。
可牧之恒并不知道, 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声，蕴含了太多太多的信息，让现场的演职人员，甚至导演邱简宁一时之间都被震住了。
“Cut。”
是陆行知替邱简宁结束了这场拍摄。
众多群演也立刻帮着把叶眠扶了起来。
季天华拍了拍叶眠的肩膀, 关心道：“怎么样，没事吧？”
叶眠摇了摇头, 他的呼吸还有点急促, 情感起伏依旧很大。
这个时候, 众人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是整个剧组独一无二的。
叶眠是第一个回过头, 就看到陆行知的身影缓缓向他而来。
他立刻迎了上去。
其余的演职人员也都散开了。
“陆老师，我没事, 你别担心。”
陆行知没有说话, 只是对着叶眠展开了双臂。
那一刻叶眠的脸有一点红, 不过, 最终还是投入了陆行知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炙热的温度。
是安心，也是依恋。
没有过多的言语，就足够安抚他了。
“一会儿好好休息，等我下戏，我们去放松一下。”
听陆行知那么说，叶眠有点好奇了。
平时也没见陆行知有什么娱乐活动，一般他都会用音乐来给自己放松情绪。
可现在听他这样说，很显然应该和音乐无关。
“好，那我就先看陆老师的表演，这也是沈前辈最期待的戏份。”
说起沈清规，叶眠突然想起来。
这时，沈清规揉着脖子从设备室内走了出来。
“好在你还记得我，下手真狠。”
“自己太弱了，还怪别人。”陆行知冷哼了一声。
“闻礼老师，你这就偏心了，叶眠可是有武术功底的，他这一手刀，我这弱鸡小身板怎么受得了。”
“知道弱就应该加强自己的身体素质。”陆行知完全不买账。
不远处的演职人员都被沈清规的“弱鸡小身板”震惊到了。
“可惜了，我竟然没有拍到，沈老师睁眼说瞎话啊！”
“可不是，就他这个身高体格，还弱……那多少人都成豆芽菜了。”
“我看沈老师就是在给自己听墙角找理由，可惜闻礼老师不买账。”
“你那么一说我才发现！”
陆行知一句句怼的沈清规根本找不到理由了，只能嘀咕了一句：“也不是我要听的，你们也没给我时间跑路啊……”
从发现沈清规还在时，叶眠就想脱离陆行知的怀抱。
奈何男人抱得比刚才还紧，显然不打算放开他。
“陆老师，我们先出去吧，你们马上要接着下一场了。”
叶眠一开口，这才缓和了陆行知的情绪。
他“嗯”了一声之后，对沈清规说道：“你先出去休息。”
总算能开溜的沈清规，跑的比兔子还快。
说起来，刚才他在设备间都被叶眠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震到了。
如果不是这样，他应该也能早一步离开的。
见沈清规走了，叶眠才稍稍动了动身体。
“陆老师，我们也出去吧，免得邱导担心。”
到这会儿，陆行知才松开怀抱，任由叶眠牵着。
一路而行，两人之间错开了一个身位。
大约行至桥墩出口处时，陆行知低沉的嗓音撞入了叶眠的耳膜。
“我保证，不会丢下你。”说完，陆行知还捏了捏叶眠的手。
那一刻，叶眠转过头，对上了陆行知深邃的眼眸。
那双眼睛依旧“看”着他，似乎也只会追随着他的身影。
叶眠看了很久，陆行知也感受到他的情绪。
再一次抬手的陆行知，只是轻轻地拂过了叶眠的脸颊。
*****
半小时之后，恰逢日落黄昏。
《地下之城》整个剧组，辗转来到了位于刚才的拍摄地大约一公里左右的另一处拍摄场地。
那是一家扬城颇有名气的福利院。
每年有诸多爱心人士前来捐款捐物。
有不少幸运的孩子在这里找到了他们新的父母。
没有被领养的孩子，也在教职人员和爱心人士的呵护下健康成长。
下一场戏是整个《地下之城》之中，男主文政一和牧川最为重要的一场戏。
也是将整部电影诠释的人生观推向一个高潮的点。
陆行知和沈清规正在走戏，叶眠则留在邱简宁的身边，他全神贯注的看着不远处的两道人影。
不一会儿，邱简宁站起身，举起大喇叭指挥道。
“全体注意了，10分钟后开拍。”
说完，他就向陆行知的方向走去，叶眠紧随其后。
听见叶眠的脚步声，陆行知也稍稍缓和了一下情绪。
脱离了角色本身的心境。
而沈清规倒是有些沉默，叶眠能体会到，沈清规是让自己沉浸在戏中。
因为，刚才的走戏，是陆行知带他入戏，甚至比他之前更进一步体会出文政一在这场戏时的心境。
陆行知就是那么一个有魅力又有能力的人。
仅仅只是走戏，已经让叶眠有些忍不住了。
他太想和陆行知对戏了，可牧之恒和牧川的戏份，却还没有到可以拍摄的时候。
这就让叶眠更加希望陆行知的眼睛能尽快恢复。
至少，可以恢复到能够正常接受自然光的程度。
“行知，这场戏过后，明后天给你们两个放个假。”
邱简宁的话，让叶眠有点意外。
“邱导……”叶眠还没机会问，身后的陆行知已经答应了。
“谢谢师兄。”
邱简宁点了点头，他看叶眠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良久才对陆行知说道：“休息一下吧，争取一条过。”
陆行知点头附和。
看邱简宁离开的背影，叶眠仿佛明白了。
他扭头看着陆行知。
看来，邱简宁是怕他们太入戏，会分不清现实和角色之间的感情。
其实，叶眠认为邱简宁有些过度担心了。
不过，他能明白，邱简宁这是单纯关心陆行知。
所以，为了缓和气氛，叶眠问了陆行知一个问题。
“陆老师，你有NG过吗？”
叶眠一开口，一旁的沈清规就往他们那挪了挪。
一脸八卦的沈清规，偷偷看了看陆行知。
那个神情，也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记忆中，应该是没有。”陆行知认真回答后，才对叶眠说道，“休息两天，不会耽误进度的，师兄是个有分寸的人。”
叶眠明白了邱简宁的心意，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曾经的陆行知真的没有NG过！
虽然，叶眠早就有了猜测，可答案依旧让他惊讶。
因为，即使是影帝叶眠，早年也有过NG的情况。
想不到陆行知不过拍了两部戏，竟然从来没有NG过。
果然是超级天才。
很快，牧之恒和文政一的戏份进入了开拍前的倒数。
这就不仅仅是叶眠一个人激动。
全剧组在场的人员，因为可以亲眼目睹陆行知的演技而纷纷围了过来。
就连邱简宁都有些激动，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十五年了，我从来没想过，有机会可以拍他……”说完这句话，邱简宁按住了双眼，大约半分钟后，他也收敛了情绪。
那一声“Action”喊出的时候，叶眠知道，邱简宁也是感慨万千的。
因为，陆行知太不容易了。
*****
整个福利院内一片祥和，时而会听见孩子们的笑声、歌声、朗读声。
牧川身在院中一处葡萄藤架底下。
他身前是一张竹编的长桌，上面还有着一些孩子们的玩具。
他倚在藤椅之上，偶尔会传来阵阵低咳声。
突然，缓慢的脚步声传入了牧川的耳中，令他的眉峰微微一蹙，继而坐直了身躯。
熟悉的背影变得有些消瘦了。
文政一在看到牧川偏过头时的那一瞬间，眼瞳一缩。
另一组镜头给到了沈清规，是特写。
叶眠在监视器内，清晰地看到文政一抿紧了唇。
他察觉到了。
察觉到了牧川的异常。
同时，从沈清规的视角所拍摄的到的画面，让叶眠的心揪紧了。
此时的牧川，浑身紧绷。
他的手看得出很不安，五指有些不自然的紧扣。
而沈清规的视线也同时落在了牧川的右手上。
在牧川所坐的藤椅上，有着明显的红白相间的色彩，他的手正紧紧地扣住了这红白相间的手杖。
不足30秒的镜头，没有台词。
却让现场所有的演职人员看得目不转睛。
停顿的脚步再一次动了，随着文政一的逐步靠近，原本浑身紧绷的牧川仿佛不再紧张了，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小文，是你吗？”牧川说这句话时，站了起来。
他的手中紧握着的是盲人手杖。
他漆黑的眼眸毫无光泽，在对上文政一的那一刻，众人清晰的看到文政一倒吸了一口气的表情。
那是，震撼的表情。
震撼到文政一的双眼，在瞬间湿润了。
“怎么……会这样。”文政一伸出手，握住了牧川的手臂，“是不是因为变成这样了，才丢下他……”
文政一哽咽的语调，让叶眠紧紧地抿着唇。
这一刻，他又感受到牧之恒的裂心之痛。
这种痛是被抛弃时的委屈，与不可置信的痛苦日积月累起来的。
牧川的神情已经平静了，他并没有回答文政一的问题。
反而问了一句：“他……闯祸了吗？”
问完，又是一阵急促又剧烈的咳嗽，咳的牧川连背脊都伛偻了起来。
“牧川老师！”文政一立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牧川。
可他关心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牧川打断了。
“他闯什么祸了……”牧川以手帕掩着嘴唇，才说了几个字，就喘息了起来。
没想到，牧川的话引来了文政一的不满。
他握住牧川手臂的手，用足了力量，可即使这样，他都没有松手。
镜头之中的沈清规，他的神情极为复杂。
有心疼、有不忍。
有不满、也有无法理解。
直至他看见牧川转过头，“看”向他的那一瞬间。
那些复杂的情绪却化为了委屈。
“在你心中，他只会闯祸吗……”文政一双眼眸含着眼泪，问出这一句话时，叶眠仿佛在他身上看见了牧之恒的影子。
“他……”牧川突然不说话了。
陆行知的表现让叶眠顿时握紧了双手。
他本来的皮肤就是那种象牙色，让人有点分不清究竟是病痛折磨的缘故，还是他的肤色原本就是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文政一却裂开了嘴。
那是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紧接着，他缓缓地松开了手，直视着牧川。
“你猜错了，他是最值得人敬佩的人，他始终都记得你教他的每一句话，即使浪荡在社会上，可他依旧有着自己的底线。”
文政一的话说到这里。
叶眠在监视器内明显看到，陆行知的额间竟然渗出汗来。
这让他一时间有些分不出，究竟是天气太热，还是陆行知太入戏了。
这个时候，陆行知的身躯却开始颤抖起来。
渐渐地他似乎站不稳了。
而文政一却说道：“牧川老师想不到吧，他成了英雄，为了揭开真正的幕后黑手，他被那些人活活折磨死了。”
文政一的台词说完，叶眠的神色就变得极为紧张。
剧组其他的演职人员，他们的情绪也越来越亢奋了。
因为无论是陆行知，还是沈清规，他们都演的太好了。
最关键的高潮就要来了。
可就在众人期盼的眼神锁定陆行知的时候。
陆行知却不动了。
他仿佛怔住了一样。
就像是寻常的演员，他们在拍戏的过程中经常会遇到的情况。
忘词了！
可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发生在陆行知的身上。
毕竟，这剧本本身就是出自陆行知的手，没有人比他了解每一句的台词。
这就让叶眠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陆老师！”
恰恰是叶眠这声低呼，唤回了陆行知的意识。
在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之中。
陆行知转过身，看向了叶眠。
是看向了叶眠！！！
与此同时，邱简宁的声音也响起了。
“NG”
这一下，整个剧组都哗然了。
“闻礼老师竟然NG了！”
沈清规第一个忍不住了：“闻礼老师，你怎么了？”
陆行知依旧看着叶眠的方向。
并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