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语没打算抄别人的, 就是找找氛围,等感觉出来了就自己写一下。

  要找氛围,还是要大量阅读。

  在这本书的世界里,分级系统做得好, 让小黄文相当好找。俞子语随便搜索, 找出来一个大网站, 登录后用身份证验证,轻而易举拿到了不和谐内容的绿色通行证。

  验证的时候,俞子语有一种迷之骄傲感:他成年了!不是小屁孩了,随便看!傅晗总是嫌弃他幼稚是不对的,哼哼。

  他打开首页, 随便一扫就发现刺激的字眼比比皆是,一时不知道先点哪里好。

  既然要追求刺激,就贯彻到底。

  俞子语咬咬牙,选中了重口味劲爆区, 点了榜首的一篇文,粗略扫过文案发现是多人运动,兴冲冲点了“开始阅读”。

  点开时笑得多欢,看过后就有多懵逼。

  俞子语当场看傻, “几百个攻,还有触手, 这是恐怖文吧?”

  不过, 这种诡异恶心的感觉, 写到日记里就能让傅晗不爽快。

  俞子语忽而有了灵感,开写,先用色气的方式水了一发日常,喝牛奶, 吃巧克力都写得跟发情似的,再由“我做了个梦”过渡到变态部分,写了一个脑子有坑,浑身都是脓疱的主角和各类触手怪兽的神秘故事。

  前半部分是故意撩傅晗,等傅晗看得激动了,往下一瞧发现重口味恶心情节,情绪大起大落,只会对这篇日记特别厌恶。

  俞子语抱着这个念头,犯恶心也坚持写完。写完后,他还有点没法出戏,默默切回不和谐网站,找点甜文安慰下自己。

  这一看,他反而受打击了。

  “为什么主角被瞪一眼能生气,攻马上跪地去哄啊……这个更离谱,两个人都坠崖了,攻在空中还能调整姿势护住对象,受连头发丝都没掉。”

  俞子语再想想被傅晗按往沙发,脑袋磕出一个包的自己,酸了。

  为什么人家的老公这么好?

  不,那是作者美化的,不信谣不传谣。

  俞子语强行打起精神安慰自己,从抽屉里拿出黑卡,想一想傅晗的好。想了半天,除了有钱有颜身子馋人,没想出什么体贴的地方,不由唉声叹气。

  别人看小甜文甜得嗷嗷叫,他看小甜文把自己整自闭了。

  正好,傅晗过来敲门,“吃饭。”

  俞子语拿了日记本走过去,打开门,看到傅晗没什么表情的脸就有点郁闷,商量:“你笑一笑,然后换个语气。像这样,温柔说宝贝吃饭啦~”

  俞子语亲自示范,希望傅晗照着说一遍。

  傅晗确实笑了,说的却是另一句话,“有炸鸡。”

  炸鸡俩字,在俞子语听来比宝贝还诱人。

  “嗷!”俞子语立刻不纠结了,迈着欢脱的步子往餐厅跑,“吃炸鸡去!要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有没有我喜欢的甜辣酱啊~”

  傅晗在后面瞧着,笑意更深。不过,傅晗没有马上跟上去,往房间里走一走确认走廊的摄像头照不到日记了,再翻开来瞧。

  从饶有兴致到紧皱眉头,只需要俞子语的半页日记。

  饭桌上,俞子语开心吃饭,压根没发觉傅晗来晚了多久,“唔,好吃!火候刚好,外皮不硬不软脆脆的,里面还有肉汁!一口下去绝了!老公,你也来吃啊。”

  傅晗不忙坐下,去冰箱拿了一盒牛奶。

  俞子语以为牛奶是解辣用的,主动说,“炸鸡是原味的,不辣,只有这种辣酱和藤椒粉是辣的……哎?你为什么给我倒牛奶?”

  傅晗给俞子语倒满了一杯,微笑,“喝吧。”

  “噢。”俞子语没想太多,拿起牛奶喝了一口,习惯性舔舔唇角。

  傅晗冷不丁说了句,“汹涌的白色液体灌进嘴巴里是什么感觉?”

  俞子语:“……”

  那是他日记里瞎写的句子。

  俞子语便知道傅晗看过日记了,放下炸鸡腿,“你看完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有点恶心啊?如果你觉得恶心,我就不写了。”

  “不会。”傅晗轻哼,“你故意这么写?”

  俞子语忙说,“不是不是,我就是真实地记录自己的生活嘛。做梦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啊,我梦到了才记录下来。”

  “你经常做这种梦?”

  俞子语从傅晗脸上看出了一点担忧,觉得胜利在望,“对啊,天天做,能写一年半载不带重样的。唉,我觉得做这种梦是睡眠质量不好。我本来就睡不好了,写日记更没办法好好休息了。要不我别写了吧。”

  傅晗无情戳破他的谎言,“你上次做梦,叫的是烤羊排。”

  “……有这事?”

  “嗯,抱着我说的。”

  俞子语想不起来,从上到下打量了傅晗一遍。寻思着傅晗的长度和质感和小海豚不一样,他要是抱过应该有印象的啊。

  “像烤羊排吗?要不要咬一口,感受唇齿间的温热和战栗?”

  “……”

  又是日记里的句子。

  傅晗说得面无表情,却是口齿清晰仿佛一个字一个字轮流往脑门上砸,反差极大更显羞耻,震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俞子语后悔了。他想穿越回去,把写日记的自己给打死。

  眼见着恶心日记的计划失败,俞子语能屈能伸,挂起笑脸向傅晗讨饶,“我错了,我不该写那样奇怪的东西。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是被逼无奈。你要我一天时间写那么多日记,我真的写不出来,只能写点恶心的让你不想看了。”

  傅晗也没有发现日记那会儿生气了,让步,“我不限时,你正常写。”

  俞子语还记得另一个要求,再讨价还价,“日记厚度不代表什么啊,我一想到你满脑子都是老公好帅老公好棒爱你么么哒,想马上冲到你身边见一面,才词穷写不出什么的……你想听表白,我当面跟你说,你就不要要求日记两倍厚度了嘛。”

  “嗯,吃吧。”傅晗接受了。

  俞子语松口气,戴上手套继续吃炸鸡,心里美滋滋:他还是达成了少写日记的目标,忍着恶心写那一篇奇怪的日记是值得的!

  忽然,傅晗说了句,“喝牛奶。”

  “我现在不想喝。”

  “吃巧克力吗?用舌尖感受丝滑如皮肤的质感,挑起最原始的欲念。”

  俞子语差点被噎死。

  “咳,你不要再说日记里的句子了!等等,为什么你看一遍就能背下来,你喜欢这些对不对?”

  傅晗似笑非笑,“是你喜欢。”

  俞子语真怀疑,傅晗以后见了他就来两句膈应人的原文朗读。

  俞子语想到那一幕,就觉得自己脚指头开始抠梦幻芭比堡了,赶紧跟傅晗说明白,“我不喜欢啦,真的不写了呜呜呜。你不要再说了,实在太羞耻了,尬死了。我都吃不下炸鸡了,你考虑过炸鸡的感受吗?你没有!你只想着你自己!”

  俞子语越说越激动,来了一出即兴发挥的戏。

  傅晗神色如常,只在俞子语站起来的时候伸手护了一护。

  俞子语忽而想到那个跳崖时还记得保护对象的好老攻,心里一下子雨过天晴还现出彩虹来,“哇,老公你第一反应是保护我哎!你真好!抱抱!”

  傅晗没让抱,还把他摁回了位置上,“先吃饭。”

  “哦对。”俞子语想起来了,“炸鸡,我来了。我不会让你就这么凉掉的,一定在你最美好的温度把你吃掉。”

  傅晗皱眉,“你写下说的话,能有十本了。”

  “不一样。说话上下嘴唇一碰就完事,写日记多累,要准备本子,要想想文章的结构,要注意用词……”

  “不用这么复杂,想说什么就往上写。”

  俞子语眨眨眼,“那我直接跟你说,不行吗?”

  “太烦了。”

  “……”

  俞子语扭过头,把鸡腿当成傅晗的胳膊狠狠咬下去。

  傅晗又发话了,“我下午要出去。”

  “去哪里?”

  “公司。”傅晗说到这儿,拿起筷子吃自己的饭,显然没有跟他继续说的意思了。

  俞子语并不想打扰傅晗吃饭。他再闹腾,也记得傅晗先前因为车祸的阴影难受了好久,好不容易见到傅晗好好吃饭了,怎么能打断。

  说起来,他还没跟傅晗说一说记者王友桦的事。

  王友桦的事与车祸有关,算是傅晗的伤口。俞子语不想轻易戳破,暗暗打量傅晗的脸色,想着这张脸一旦有点笑意就是开口的时候了。

  傅晗注意到他的目光,皱皱眉头。

  俞子语慌忙收回视线,埋头吃饭。只敢在眼前那几个菜上瞟来瞟去,没胆子往傅晗那边再看一眼了。

  突然,傅晗的筷子伸过来,在他的碗里放了两块炸鸡。

  俞子语仔细瞧瞧,发现是鸡翅,只是去了骨头以后没那么明显的形状了,“老公,你帮我去掉骨头啦?你居然会帮我去骨头!啊啊啊我好开心,我要照下来发朋友圈!”

  傅晗及时递上纸巾,“你慢慢来,我去工作。”

  俞子语马上不瞅鸡翅了,眼巴巴望着傅晗,“这么快吗?你才吃了一碗饭。再喝点汤嘛。不喝汤也可以坐着消消食。”

  “时间不够。”傅晗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俞子语立刻被安抚好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去吧,我等会儿也去找柏予,争取空出明天陪你。”

  傅晗摸摸他的头,真走了。

  俞子语回头吃炸鸡。考虑到要去找柏予就没有放任自己,吃个七分饱,不喝太多饮料,吃个十来分钟就准备出门。

  出发前,他给柏予打了个电话,“师父,是我!我想现在过去找您,方便吗?”

  “你不陪傅总啊?”

  “他要工作。”

  柏予诧异,“工作?王友桦说,他的同事拍到了傅晗。傅晗穿了一身黑,走的是墓园的方向,应该去拜祭了。”

  俞子语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愣了愣。

  柏予接着问,“你要去找他吗?”

  “不去。”俞子语回过神,先帮傅晗说说话,“你能不能跟记者说,不要跟拍了啊?墓园和普通地方不一样,庄重严肃,不应该被打扰。”

  “放心,他们明白,看到傅晗要去墓园就收工了。他们不收工,王友桦也看不到,也打听不了傅晗的去向。你要去找傅晗吗?”

  俞子语这才面对心里空落的感觉,叹气,“他不让我去,我就不去啦。”

  “那还过来吗?”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心情。下次再说吧?”

  柏予不勉强,“嗯,你准备好了再来,再见。”

  俞子语也说再见,挂断电话就坐回桌前发愣。他盯着一个地方太久了,眼睛酸痛,眨眨眼回过神,注意到那一张黑卡。

  俞子语拿在手里细细打量,感觉分量不如第一次到手时那么沉重了。

  傅晗可以给他没有上限的黑卡,可以眼也不眨地替他付账,却不愿意坦诚自己在难过,用撒谎的方式骗过他,悄悄前往墓园。

  傅晗给钱,不代表是信任。真正在意的东西,藏得好好的,不愿让他窥见一二。

  俞子语想跟傅晗谈一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把卡放回抽屉,双手托腮,寻思着有什么好的开口办法。他静静想了一会儿,没理清思绪,反而觉得僵硬住的身体要关不住渐渐躁动的心,就着椅子转了几圈宣泄烦闷。

  这一转,他注意到了门边的小茶几。

  小茶几上有他的日记本。是傅晗看完日记,顺手放下的。

  俞子语忽而有了主意,“对啊,当面不好说,可以写日记啊!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傅晗看了,或许会被我的诚实打动呢?”

  俞子语说干就干,拿回日记本,翻开第一页准备写个好几篇。

  他斗志昂扬的,看清自己写过的那页又萎了。

  傅晗他圈了俩错别字,更正了三处标点使用的地方。用的还是红笔,跟批改作业似的。

  俞子语怒了,也拿起红笔,在那页先写了第一句真心话。

  “改得不错,下次不许改了!”

  俞子语想换来傅晗的真心话,自己先要坦诚一点。

  他想了许久,写上了自己的穿越过程。不过,他没有直说自己穿了书,又开始似真似幻的梦境大法——起头写“我做了一个梦”,被问起也有解释的余地嘛。

  除了第一句,他写的都是真话。

  “一觉醒来,就到了陌生的环境,看到一群不认识的人。我没脸没皮,但还是不喜欢这种被陌生人集体注视的感觉。我想着怎么融入环境,傅厉帆却说了一句‘对不起’。那个瞬间,我真的有点丧,觉得两个世界都抛弃了我。”

  “这个同名同姓的人跟我长得差不多,就是比较白比较瘦。我照镜子,没有违和感,莫名觉得自己只是来一个地方游玩,玩完了就可以回去了。可是,出了门口,我又会见到那些盯着我的人,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俞子语写着写着,发现自己挺喜欢倾诉的。

  他向来爱笑,不怎么生气也不容易难过,真低落了,吃个好吃的就能满血复活。时间长了,别人觉得他没心没肺,看到他难过或者生气了,会说“哎呀别玩了”,他想想破坏氛围不好,劳心伤神也不好,总会笑一笑把事情翻篇。

  可是有些事不可能彻底翻篇的啊。

  俞子语到现在还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穿书了,郁闷,写起来刷刷刷都不带犹豫的,把怨气全撒在纸上了。

  写完了,看着满篇的碎碎念才知道后悔。

  “我写这些干嘛?”俞子语懊恼,“明明想着写点表白词,让傅晗感动的啊。好家伙,全都是黑泥,这些不能要了。”

  他狠狠心,撕掉了那几页,揉了揉扔垃圾桶再写点别的。

  再提笔,表达欲消失了。

  俞子语再细想,觉得坦诚自己穿越没什么好事。哪怕是一个梦,在傅晗看来也是怪诞离奇的。傅晗不信鬼神,只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提溜去医生那儿检查。

  俞子语换个角度,说一说傅晗成天板着脸让自己多茫然。写到后面,指责变成了哀求,他不敢说重话,委屈巴巴求着傅晗多说几句真心话。

  很舔,但比第一版神神叨叨的强。

  俞子语再写了王友桦的事,再再写了自己发现傅晗去墓地,想问又不敢问的心酸,合起本子,发现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原来写日记这么费时间啊。

  俞子语伸个懒腰,活动一下脖颈和手指。活动的时候,他忽而想到原主写日记是不是也是这样,一盏灯一杯水埋头写半天。

  原主写的都是给傅厉帆表白的文章,他觉得恶心,觉得看不下去,情绪上头竟然忘了那是原主一笔一划写出来的真心。

  俞子语心下一动,找到衣柜里藏好的原主日记本。

  在傅晗发现小海豚的秘密以后,他就换了个地方藏。藏的地点是衣柜抽屉,用上塑料袋,黏在空抽屉上方,拉伸自如让人很难意识到上方有本子。

  俞子语不知道这一招对傅晗有没有用,且藏着,打算回头再想办法。

  想到办法前,他再看一看这本日记吧。

  俞子语调整好心态,再看原主的日记发现没有第一次那样别扭了。

  原主写的不全是表白,还有吵架。吵架以后,原主总会去吃东西,有时候是菠萝绵绵冰,有时候是特色熏肉,还有的时候是蓝莓点心宴。

  俞子语看笑了,“跟我很像啊。我心情不好也喜欢吃东西……嗯?他把地址都写下来了,这是怕自己忘记吗。”

  原主不光写了自己吃了什么,还把吃的地方详细记录了。

  俞子语在这儿混了几个月,对A城算是熟悉了。他扫一眼,发现这些店面的地点很分散,有的还是横跨大半个城市的距离。

  如果原主为了吃东西四处跑的话,真是资深吃货了。

  俞子语有了兴致,记下了自己最感兴趣的地址,“我想试试菠萝和熏肉……我查查,看看这些店的评价怎么样。”

  俞子语比照着日记的地址,在地图上查找。这一查,他发现地图上压根没有对应的店,闷闷切去点评网站再找,更是一无所获。

  什么店这么难找?原主真会吃。

  俞子语没了办法,把地址存好,打算改天再去看看了。不过,他的食欲被原主的描述给勾起来了,满脑子是熏肉,跑出去找厨师,“刘叔,你会做熏肉吗?”

  “当然会。可是做熏肉要时间,不是你说了马上就能做的。”

  “我知道,你现在做的话,什么时候能吃?”

  刘叔摸下巴,“要看你想吃哪种了。”

  俞子语回忆着原主的日记内容,“就是后腿肉,熏制以后切开会是比较鲜艳的颜色,肥肉是透明的粉色,一层层可好看了。”

  “明白了,明天买材料给你做。”

  “谢谢刘叔!对了,晚上吃什么?”

  刘叔让让位置,示意他往厨房里看,“尖椒牛肉,豆腐焖鱼,炒三鲜还有一个豆腐丸子汤。”

  “为什么做两个有豆腐的菜啊?”

  “有个习俗,从墓地……”

  刘叔在说话,旁边帮忙处理食材的助理忽而一阵咳嗽。咳的时间长,却不是很激烈,还能及时远离水池,捂住嘴巴,用眼神不住瞟刘叔。

  刘叔对上助理的眼神,恍然大悟,“噢,你……你不舒服啊。小语,我去帮他,你去看看电视,很快就能吃饭了啊。”

  助理也说,“对不起。”

  “没事,”俞子语听得出是假咳嗽,但不戳破,“那我出去啦。”

  他快步跑出去,出了门外几步又蹑手蹑脚折回来,挨在门缝那里细细听,不意外地听到了刘叔和助理的撒谎证据。

  “傅总不想让俞子语知道自己去过墓地。”

  “嗐,我不知道啊。是单女士说去过墓地回来要吃豆腐,我就以为……算了算了,幸亏你提醒我。”

  俞子语听得撇撇嘴。

  不就去个墓地嘛?傅晗非要全部人一起帮着瞒。

  他叹叹气,挪去客厅往沙发上一倒,横在那儿不想动弹。

  傅晗偏偏在这时回来了。做戏做全套,换了和他道别时的那套衣服才进门的。

  俞子语不管那么多,看到傅晗就是高兴。从沙发上蹦起来,大步跑过去一个猛扑,“老公!你回来啦~抱抱~”

  傅晗张开手,揽他入怀顺便摸摸头,“没去找柏予?”

  “没,”俞子语昂起头,“我怕回来晚了,你看不到我会伤心的。我一直在家里等你,还写了好几篇日记。你晚上看看好不好?”

  “嗯。”

  “吃水果吗。”俞子语拉着傅晗往沙发走,“这个橘子不错!”

  “我先洗手。”

  “好!”俞子语又带着傅晗往洗手间走了。

  傅晗有一种自己不会走路,需要小话痨陪着才能自理的错觉,轻笑,“我自己会走。”

  “我知道,我想陪你嘛。我们已经有4个多小时没见面了!你知道吗,4个小时就是240分钟,每过去一分钟,秒针就会走60下……”

  傅晗竟也习惯这种废话了,“嗯。”

  俞子语看傅晗洗完了手,递上擦手巾,再手牵手往客厅走,“这个橘子是刘叔在路边买的。他本来去超市看看有没有其他水果,无意间发现路边有人摆摊,仔细看看,发现是果农自己运来卖的,又便宜又大个儿……”

  傅晗还是没怎么说话。坐在沙发上,拿个橘子剥好皮交给俞子语,漫不经心去听叽叽喳喳、没什么意义的话。此时,吵闹是一种提醒,告诉傅晗自己已经离开了清冷的墓地。

  傅晗忽而庆幸,身边有一个不需要人回应就能说下去的小话痨。

  俞子语忽而说,“今晚吃的菜,一半都有豆腐,好奇怪哦。”

  傅晗心里一咯噔。

  那应该是单竹芸的意思。单竹芸迷信,觉得从墓地回来要洗澡更衣,吃点豆腐,最好再能喝点烈酒。傅晗不信这些,看单竹芸格外诚恳又不得不答应,拒了烈酒,其他照办。

  照厨师做饭不带重样的习惯,俞子语察觉不对也是正常的。

  傅晗望过去,对上俞子语澄澈的目光,觉得脑袋里那一片昏天黑地的颓暗尽数散去,想过坦诚,想到俞子语不知所措的样子又止住了口。

  那时候,傅晗因为海洋公园两辆车相撞的汽油味回忆起过去,再听俞子语说一句“我们回家”,迅速消沉。俞子语不知道怎么办,急得要哭了,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吃找喝,围在他旁边嘘寒问暖。

  傅晗觉得,俞子语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可能是豆腐买多了。”傅晗给出一个虚假的解释,喂片橘子转移俞子语的注意力。

  俞子语眨眨眼,“老公,你吃橘子是一片一片吃的啊?”

  “……不然呢?”

  “这么小,一整个吃下去都行。”

  俞子语拿过剩下的大半,一口吃掉,然后鼓着脸颊在笑。小圆脸都被撑成大肉包子脸了,还笑眼弯弯,一挑眉尽是得意。

  傅晗笑了,“笨笨的。”

  “你居然说我笨!”俞子语委屈,“你这种人,在小甜文里是要被丢进垃圾桶的。”

  傅晗不明白,“什么意思?”

  俞子语迅速嚼了几下,咕咚吞掉嘴里的橘子,“没什么。你晚上有工作吗?没有的话,我们一起看日记啊。”

  “一起看?”傅晗警觉,“你又写了什么?”

  “放心,不是黄色内容。就是写了自己的想法。你不爱说话,总是要我猜,我不怎么猜得出来,只能在旁边看看你什么反应啦。”

  “现在看吧。”

  傅晗难得见到俞子语那么严肃的样子,真想知道日记什么内容。

  俞子语倒是紧张了,“你确定?等下要吃饭了哎。”

  “没事,走吧。”

  “好。”

  俞子语又跟个带路人一样,拉手手往前走。

  傅晗走进房间,扫一眼先注意到了台面上的笔记本,再留意到垃圾桶里有一些废纸团,问了句,“你写了很久吗?”

  “你看了就知道啦。”俞子语双手奉上。

  傅晗接过,在俞子语期待的目光下翻开了日记。第一页,看到了俞子语反驳的暴躁,第二页,发现炸毛的小话痨皮下是忐忑不安的,第三页,发现了王友桦的名字……

  傅晗猛地抬头,盯着俞子语,“你找了王友桦?”

  俞子语被凌厉的目光吓得一抖,答话有点颤,“对啊,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害怕汽油味?”

  傅晗心里隐隐有了火,尽力忍着,还是让语气多了一点不满,“你可以直接问我。”

  “我问啦。我一直在问你怎么了,你不说,还不看我的眼睛。”

  “然后你就去问外人?”

  俞子语听出了指责的意思,委屈,“你生气了?喂,你讲点道理啊。你派人调查我,我从来没有生过气,我找一个算得上朋友的记者问问话,你就生气了?”

  傅晗知道自己没有生气的立场,却还是很难受。

  那天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了。

  那是傅晗的父亲,傅老爷子火化的日子,傅晗发现母亲殷晓月起晚了,生气,再发现殷晓月吃个早餐还要捧着一本杂志看,更生气。

  家里全是黑白的丧事装饰,殷晓月却捧着一本封面鲜艳的新品杂志,面带微笑在看,还问管家,“这两个包,哪个颜色比较好?”

  傅晗冷声问,“你还有心情买东西?”

  “为什么没有?”殷晓月反驳,“你爸死了,我就不活了?”

  他们吵了一架,被管家提醒才向殡仪馆出发。傅晗想着彻底搬出去,免得找气受,殷晓月倒是对自己吵架发挥不好耿耿于怀,主动说,“我要是死了,你不用守丧,该干嘛干嘛。我一点也不介意。”

  傅晗翻个白眼,“好。”

  那是他们最后的对话。

  车祸发生后,傅晗不清醒,想说话也说不出来,恍惚中似乎听到殷晓月在耳边鼓励自己,以为自己产生了濒死的错觉;昏迷的时候,傅晗知道了殷晓月的死讯,难过,后悔自己说过那个“好”字;清醒以后,傅晗见到了王友桦,才知道殷晓月在最后一刻用自己的力量在守护他。

  那一场车祸,伤口可以痊愈,记忆却怎么也去不掉了。

  傅晗自己都不怎么能接受这件事,没有做好告诉别人的准备。突然间,俞子语说自己找了王友桦,什么都知道了。

  傅晗无法理智思考,把日记本一拍,“对,我生气。不要再打听我的事了。”

  俞子语瞪圆了眼睛,“你这是双标!你能调查我,我为什么不能问你的事?”

  “我什么都没查到,你呢?”

  “喂,我比你会调查,还有错了?你查不到是你菜,我查到是我自己的本事。你别因为自己菜就来怪我啊。”

  傅晗冷笑,“你隐藏得好,就能继续说谎?”

  “我没有说过谎,只是说的话不在你的理解范围呢。我……算了,我懒得说了,你自己看。不管你看不看得懂,都不要问我,我不想跟你说话了,哼!”

  俞子语在垃圾桶里扒拉出三个纸团,气冲冲砸向傅晗。

  傅晗只有两只手,接下了三分之二的纸团。剩下那一个,傅晗没办法,由着纸团砸到自己的身上,位置恰好是嘴巴。

  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大。

  俞子语得意了,哼了一哼转身走开。

  傅晗先把纸团放下,起身要追,“去哪里?”

  “吃饭!”

  “……”

  傅晗想想俞子语确实是这个德性,没管,揉揉眉心冷静一下。

  俞子语顺利离开,还把门摔上了。

  傅晗听到摔门的巨响,不怎么生气,倒是惊讶俞子语有这力气。他冷静下来,打开俞子语扔来的三个纸团,一张一张看下来。

  看完后,事情豁然开朗。

  怪不得俞子语性情大变,怪不得那一位慈爱的奶奶怎么也查不着,怪不得俞子语脱口而出的生日和身份证不一样,字迹也有很大的变化。

  傅晗想找俞子语谈一谈,冲出房间。

  餐厅却只有单竹芸。

  “舅妈,小语呢?”

  “他出去买奶茶啦。”单竹芸笑说,“这孩子,非要买学校旁边的一家老店,说其他地方的味道不一样。”

  傅晗根本没听进去,就注意到“出去”两个字。他转去找保镖,听说俞子语还是带了保镖出门就松口气,“把电话给他。”

  一阵窸窣后,俞子语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喂?”

  傅晗愕然,小心哄,“别哭了。回来好不好?”

  俞子语吸吸鼻子,还是可怜兮兮的软糯鼻音,“明天要补课,我今天就在学校宿舍睡吧。”

  “不行。”

  “呜呜。”

  俞子语哭起来更可怜了。

  傅晗想坚持下去的,听到这一阵哭腔又开始动摇了:俞子语生气也是应当的。他先开始调查,还倒打一耙,自己不坦诚,反而责怪主动关心的俞子语。

  “好。”傅晗怕俞子语回来也是哭,妥协。

  俞子语直接挂掉了电话。

  傅晗只能给保镖队长交代,“让他吃饭,叫学校安排单独的宿舍。晚上巡逻,我会派人跟你们换班。”

  队长回复:“收到。”

  傅晗还是不放心,“你拍个照,让我看看他。他不同意就偷拍。”

  队长看到这条信息,很是为难,跟俞子语商量,“哎,你别吃了,傅总要看你的照片。你吃成这样,我怎么拍啊?”

  俞子语压根没哭,还在吃大包辣条。辣条太辣,让他眼泪鼻涕一起冒,搞出了哭腔。正好傅晗打来电话,俞子语不想回家就这么演了。

  俞子语听到这话,勉强擦擦嘴巴,“我看起来怎么样?像哭了吗?”

  “不,像被打了。”

  “那跟傅晗说拍不了。”

  队长无奈,一边发信息一边碎碎念,“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骗人啊。”

  “我们是兄弟哎!”俞子语勾手搭过去,“没有我,你怎么把你老婆哄回来啊?她喜欢那个礼物吗?”

  队长想起来就开心,“喜欢,还奖励我了。”

  “就是嘛。而你帮我也没什么害处啊。傅晗发现,我兜着,绝对不会连累你的。”

  “你不叫傅总老公了?你真生气了?”

  队长敏锐地感觉到了称呼的变化。

  俞子语没说话,去开另一包大辣片,“这是麻辣口味的?跟我上次吃的不一样。要是好吃,我以后都买这个。”

  队长也就没接着问。

  俞子语想到傅晗,再吃喜欢的小吃也没这么带劲了,默默在心里骂咧着:

  傅晗大傻逼!!!

  因为中秋放假,俞子语的周日需要上课。补的那天正好有英语课,老师分发上次的卷子,让他们交换批改。

  俞子语拿到的是学霸班长的,“哇,跟标准答案差不多,改起来不费劲。”

  苗翰在旁边吐槽,“我的也好改,一半没写。”

  俞子语笑了,“你以后还是填上去吧。瞎填也有蒙对的时候。”

  苗翰已经觉得无聊了,打量四周,“随便吧。一个模拟考,没必要这么认真。你看季齐光,刷刷刷写什么呢?写评语?改个选择题,要什么评语啊。”

  作文不好批改,老师提前帮他们改完了。

  俞子语看着季齐光那个样子,也感觉到了不祥,“噫,他又要搞什么。我去看看。”

  标准答案在群里分享了,但一些同学还是倾向于纸质版。纸质版就这么三张,有些同学会凑在一起看,课堂比较混乱,俞子语走过去完全没问题。

  季齐光看到他走过来,马上给出答题卡,“这是傅厉帆想说的话,我只是帮忙写。”

  俞子语看到答题卡上的字,差点被气死。

  晚上七点,老地方见?

  傅厉帆是不是有病?被拘留还不长记性,非要找他?

  还好,这一行字是铅笔写的。俞子语嫌晦气,回去擦掉,使劲到答题卡都要掉一层皮,确认看不到痕迹才罢休。

  苗翰不明白,“怎么回事?”

  俞子语高声回答,“季齐光不好好改卷,用答题卡打广告。”

  众人的目光刷刷刷看过来。

  季齐光恼了,“没有!”

  “安静!”老师拍拍手,“私人事情下课再说。”

  季齐光只能吃哑巴亏了。

  下了课,季齐光麻溜儿跑了,完全不敢跟任何人说话。

  俞子语知道季齐光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往外走,到了门口又笑不出来了。

  傅晗站在外面,“下课了?”

  “嗯。”

  “昨天是我不对,对不起。”

  傅晗挺诚恳,低下头用温柔的声音哄着。

  俞子语却还是别扭,不说话。

  傅晗又说,“陪我去个地方,好吗?”

  “什么地方?”

  “我以前的家。”

  俞子语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傅晗以前的家?就是跟母亲一起住过、再也没有回去的地方吗?

  俞子语转头看向傅晗。看到那一个纠结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他意识到傅晗的邀请相当郑重,便问,“你确定?”

  傅晗拉住他的手,轻轻说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哀求的意味,“嗯,你能不能陪陪我?”

  俞子语从未被傅晗求过,心软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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