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没有及时看到这条好友申请, 他在删掉庄敛之后就很快沉入了梦境。

  梦境在他面前展开,江予心底难以言说地有些期待。

  他在期待见到那样的庄敛。

  这次的梦境,庄敛用左手写字写得已经十分漂亮,替江予整理的错题集的字迹也从刚开始的生涩变成后面的铁画银钩。

  但是庄敛并没有在他面前展示。

  这是江予翻看那本错题集的时候发现的。

  江予指腹小心拂过错题集的字迹, 感受着密密麻麻的触感, 抿着唇角,在明媚的日光中敛着眉眼。

  庄敛已经好多天没有来找他了, 也不让他去找他, 每周去西城区的约会也被取消了。他不来,江予很想他, 思念到了最后慢慢变得煎熬。

  “走什么神呢, 小鱼?”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朋友拿着一瓶冰水贴了贴江予的脸。

  江予一直坐在教室里吹空调, 被冰水冰得哆嗦了一下, 抬起头看了眼朋友, 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梦中他并没有觉得奇怪, 抱怨说,“冷。”

  高壮的男生涎着脸笑嘻嘻在他身边坐下,仔细观察了他几秒, “嘶”了一声,说,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在想什么?”他说着用胳膊肘怼了下江予,“想不想听附中的好戏?”

  江予幽幽看着他, 兴致缺缺地说,“什么好戏?”

  “前段时间解二失踪后被人割烂了嘴送去医院缝了好几针么。”男生说, “据说是庄家那个新找回的少爷做的,庄家当天晚上就把他押到解家认罪去了。”

  江予倏然掀起眼睫盯着他,紧张地捏着指尖,说,“然后呢?”

  “应该进医院了吧,解二一直都很记仇,你不是也知道么?其实他们也没证据说是那个庄少爷干的,但偏偏解二失踪那天和他有过冲突。”

  他喋喋不休,“其实照我说就解二那个狗脾气他和谁没有过冲突?也就仗着这倒霉蛋刚回庄家……”

  江予表情很难看,男生终于停下来,说,“你咋了铁汁?不舒服吗?”

  江予白着脸摇了摇头,倏然站起身出去,给庄敛打了个电话,但是电话没通,情急之下,他只得求助他的朋友们,但在他说清楚之前,他终于收到了庄敛的短信:他在崇英的一处杂物间等他。

  他还能来崇英,说明腿和脚都没有问题,伤得不是很严重。

  江予焦灼地赶去了杂物间。

  这间杂物间已经被废弃了,灯没打开,墙上的窗早已经被封死,只有一处狭小的通风口透过几缕微弱的日光,室内依旧伸手不见五指。

  江予刚要开灯,就被人按住了手。

  “别开灯。”他听见庄敛在他前方不远低声说,声音像闷在什么后面,于是他顺从地放下了手,转而轻轻抱住了庄敛的腰,沉默不语地靠在他身上,任由渴切的思念和焦心的担忧在心底蔓延。

  良久,他轻轻舒了口气,在黑暗的遮掩下小声撒娇,“哥哥,小鱼好想你。”

  庄敛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单手环抱着他说,“我也想宝宝。”

  “那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理我?”江予脑门抵着他的肩,手指从庄敛身上摸到他的脸,但他才刚摸到庄敛的下颌,却摸到了一只口罩,他想把它摘下来,却被圈住了手腕,他问,“有没有哪里疼?他们打你哪里了?脸?”

  “……”庄敛沉默了几分钟,说,“宝宝知道了?”

  “嗯。”江予吸了吸鼻子,“把灯打开,给我看看。”

  庄敛握住了他两只手,没让他开灯,带他远离了电源开关,找了个地方带他坐下来,低声安慰他,“别担心。”

  江予挣开他的手,强硬地摘下了他的口罩,说,“不行,我要看。”

  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江予刚掏出手机打算打开手电筒,庄敛就拿开了他的手机。但屏幕的光一闪而过,短暂地照亮了他们这隅天地,让江予足够看清庄敛现在的模样。

  庄敛侧脸淤紫,脖颈有勒痕,唇角有一侧被刀片划出了伤口,不深,乍一看却让人胆战心惊,江予又惊又怕,心疼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庄敛接住了他滚烫的眼泪,拇指擦过他下眼睑,低声哄慰,“宝宝不哭。”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江予眼泪掉得厉害,哽咽地说,“他们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你就是迫害解二的那个人,他平时还那么欺负你……”

  “是我。”

  “……”江予一顿,紧张地说,“那、那他看到你了?”

  “没有。”庄敛说,“他不知道我是谁。”

  江予张了张嘴,“那为什么?”

  “是庄家。”庄敛很平静。

  解二怀疑他,所以庄家人将他送去了解家“认错”,以求得他们原谅,不会连累到庄家。

  庄敛嘴唇很轻地蹭了下江予微烫的眼皮,黑沉的眸子藏在江予看不见的地方,郁然阴鸷。

  他把江予藏得不够好,还是有人发现了他,他们当着他的面对他心爱的少年大放厥词企图亵渎他,所以他教训了他们。他原本可以很好地抽身出来,可惜被庄家人横插了一脚。

  庄敛微微偏过头,唇角挨了挨江予的鬓角。

  “他们对你不好。”江予小声地抽着气,说,“庄敛,你去找闻老先生吧,你不要待在庄家了。”

  “闻老先生不好接近,但我有办法。”他说,“他在紫金那儿开了一家地下拳场,好多人在那儿看打|黑拳,闻老先生偶尔也会去。”

  江予有些忐忑,他有点担心庄敛会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些,“你见到他,就对他说,你知道他的尸体在哪儿。”

  庄敛寂然无声地听着,过了片刻,他才出声,“宝宝。”

  “以后,除了我来这里找你。”他说,“我们别见面了。”

  他不忌惮那些人有权有势,他只担心他会连累到他心爱的少年。庄敛久久顿下来,才继续说,“宝宝,你乖乖藏起来,好不好?”

  总有一天,他会把那些人踩在脚下,正大光明地牵着他心爱的少年走在阳光下。

  ——

  江予在闹钟响起之前睁开了眼,心脏闷闷地有些难受,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梦,他摸了摸心脏,在床上躺了会,仔细回忆这场梦。

  那个和他说话的男生应该是戴子明,因为只有戴子明才会叫他“铁汁”……梦里他为什么要说他有办法接近闻老先生?他为什么知道他的尸体在哪儿?

  与闻老先生有关的尸体,江予猜他说的应该就是闻老先生的爱人。

  两年前,他曾经猜过闻老先生没有像原剧情中那样终其一生都没有找到他爱人的尸骨,是因为闻老先生重生前从庄敛那儿得到的消息。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庄敛会知道闻老先生爱人的尸骨在哪儿。

  现在看来,好像是“他”告诉的庄敛。

  梦里的“他”是谁?

  ……这真的,是个梦吗?

  如果不是梦,是什么?记忆吗?谁的记忆?他的,还是……庄敛原本的那个白月光?

  江予咬着唇混乱地思索,心脏突然重重一跳,开始变得有些窒闷。

  他突然有点不敢想下去。

  过了两分钟,他感受到了闹钟的震动,只得关掉了闹钟,爬起床洗漱、吃饭,最后背着书包上车。

  上了车之后他才发现手机落下了,犹豫了半分钟,还是去取了下来。

  江予翻阅着昨晚错过的聊天记录,在看到“新的朋友”四个字旁边的红点顿了下,点进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头像和昵称。

  大概是吃了教训,庄敛只发了一条验证信息。

  江予浅浅吸了口气,他现在看到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心里很乱,索性点了通过,庄敛像是守在手机边似的,很快给他发:宝宝饿吗?小狗给宝宝准备了早饭。

  “……”江予捏着手机深吸口气,回他:不。

  那个梦就像沉甸甸的秤砣压在他的心上,他放下手机,有些难受地望向窗外。

  在他后面的那辆车上,保镖正在为年轻的主人处理伤口。这些伤口狰狞地重叠在他的小臂,有最好的药物治疗,这些伤口溃脓的情况才不严重。

  上好了药,庄敛才收回手,慢慢往手上缠绷带,他零星睡了一会,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神混沌,脑子却一抽一抽地泛起痛楚,强行吊着清醒,让他原本就苍白阴郁的面容愈发显得疯意骇人。

  庄敛感受着自己浑浊的呼吸,嗓音低郁滞涩,“宝宝拒绝小狗了。”

  保镖不懂中文,只能当个安静的听众,很快,庄敛用意语问他,“卡萨帕,我这样,会不会吓到他?”

  卡萨帕是个成熟寡言的意大利男人,他从庄敛两年前出现在庄园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见过庄敛夜里很多次发疯,此时他看了眼庄敛,忠实地说,“会。”

  “那位小少爷,很可爱,胆子很小。”卡萨帕察言观色,继续说,“您会吓到他。”

  庄敛眼角沉郁阴鸷,神情阴晴不定地死死盯着卡萨帕,他拔|出了他后腰处的枪,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卡萨帕的脸,弯了弯苍白的唇,附在他耳畔,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嗓音阴恻森寒,“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卡萨帕冷静地说,“他是您的人。”

  庄敛阴郁地看了他片刻,低冷地说,“把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