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晚上11点, 还有很多人没睡。

  江予和所有人都能相处得很好,朋友圈很少屏蔽人,所以这张照片刚发出去,就被很多人看到了。

  红点在不断增加。

  所有认识江予的人都会知道他是他的狗, 不出多久, 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他的狗。

  以后,其他人提到江予的狗, 都只会想到他。

  他会取代那只蠢狗。

  他……好期待。

  庄敛弯着嘴唇, 神经亢奋到瞳孔翕张、呼吸急促,死盯着屏幕, 跳动的红点倒映在他的瞳底, 变成兴奋卑劣的幽光。

  宝宝。庄敛唇齿间怜爱地含着这两个字,目含痴念, 低下头, 苍白的唇缓缓蹭着江予柔软俊秀的面颊, 呼吸炽热。

  窸窸窣窣的动静没有扰醒江予,他抬手抓了抓被弄痒的地方, 陷在柔软的床褥中,微微启着唇酣睡过去,面颊很快睡得红扑扑。

  手机开始不断亮起来, 可惜,它的铃声连同震动都已经被关掉, 没有引起房间内的人的关注。

  直到后半夜,手机才彻底消停下来。

  庄敛紧紧缠在江予身上,虔诚又迷恋地亲吻江予的唇。

  “宝宝。”

  他低喃, “我是,你的狗。”

  江予一无所觉地在他怀里熟睡, 一脸酣态。

  他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境,他和庄敛坐在宽敞明亮的图书馆。

  这个图书馆是西城区最大的图书馆,前段时间才翻修过,和以前破旧窄小的形象大不相同。

  今天是周末,来图书馆的人很多,但他们这个角落却只有他们两个人。

  江予埋着头写作业,左手却垂在桌下,偷偷和庄敛牵小手。

  被牵住的整条手臂都在发麻发僵。

  江予微红着耳廓,拨了下浓卷的眼睫,又偷偷觑庄敛。

  庄敛面前放着他月考的数学卷,专心地帮他整理这次的错题,右手牵着江予的手,左手在错题集上写,速度不算快,字迹不如右手写出来的铁画银钩,像刚接触汉字的初学者,很端正。

  江予抿了下嘴唇,将唇角控制不住的弧度抿掉,摇了摇左手,凑近了点,才小声说,“庄敛,你什么时候会左手写字的呀?”

  庄敛沉默了两秒,才低声说,“……前两天。”

  他们前两天才约下来周末来图书馆约会,江予抿着唇偷偷笑得狡黠,说,“为什么要学?”

  “……”微长的额发挡住了庄敛阴郁的眼睛,他微微侧过脸转向江予,看着他轻声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一直牵你的手。”

  “江予。”

  他说,声音比刚才还轻,“我……不想放开你的手。”

  江予感觉到一股烫意瞬间从耳根蹿到了面颊,“唰”地转回了头,羞赧着脸吭吭哧哧地盯着面前的习题册,感觉有点心慌意乱。

  庄敛刚才是在说情话吗?

  江予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捏着水笔随意在草稿纸上胡乱划了两下,感觉庄敛捏了下他的指尖,依旧羞赧,但足够勇气,说,“那就不放开。”

  这个角落没什么人来,高大的书架挡住了他们的身形,其他人不绕过书架,就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两个人。

  午后的阳光从面前的落地窗斜射进来,绿植挡不住太阳,晒得慌,江予在绿植后找到把被遗弃的遮阳伞,撑起来挡在面前。

  遮阳伞不大,两个大男生要挤一挤才遮得住。

  江予和庄敛紧密无间地贴在一起,趴在桌上睡午觉,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使然,反正就是占了庄敛的位置。

  正值夏天,这个角落冷气不足,很热。

  江予睡着睡着就感觉有人帮他擦汗,很快又有股凉风,吹得他很舒服,睁开眼发现是庄敛在用草稿本给他扇风。

  江予热得发根被汗濡湿,但庄敛看上去比他还热,他有些心疼,没让庄敛继续。

  庄敛摸了把他潮湿的前额,默不作声地起身出去了,江予跟着他转头,过了会才看见他回来,他手里拿着一只刚买的迷你电风扇,把它放在江予面前,轻声说,“睡吧。”

  江予这次没有闭上眼,勾着庄敛的食指玩儿了一会,示意他也趴下来,才说,“你叫我一声。”

  “江予。”庄敛沉郁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脸,很快叫了江予的名字。

  江予摇了摇头,说,“不对。”

  庄敛安静无声地看着他。

  “我的家人叫我小宝,我的朋友叫我小鱼,只有其他人才会叫我的名字。”江予皱了皱鼻翼,飞快抬起眼睫看了眼庄敛,很小声地嘀咕,“笨蛋。”

  “那叫什么?”

  “……不知道。”

  江予和庄敛对视了许久,率先移开了眼神。

  庄敛沉敛了良久,突然说,“宝宝。”

  “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

  在江予陷入甜美的梦境时,庄敛勉强睡了两个小时。

  他睡不好。

  就在这两个小时内,他又梦到了那些事。

  车祸。

  骨灰盒上,心爱的少年的遗照。

  这些在他梦中一闪而过,这场梦的重头戏在后面。

  精神病院。

  庄敛浑身□□,身上只有一件约束衣。

  他被约束衣死死绑在病床上,强壮的护工将治疗精神病的药物给他喂下,又将手指伸到他的口腔和喉咙,检查他是否将所有药片吞下。

  这是庄敛替他心爱的少年报仇失败的第三年,他被那些人关进了精神病院“治疗”。

  他的主治医生在“治疗”他时,总是有意无意催眠他;他的病房有记录那场车祸的录像带,其中还有少年濒死前最后的录像——

  庄曜身体不适合立即动手术,于是少年就被他们吊着命,痛苦地在病床上煎熬,昏昏沉沉中,少年无神地透过镜头望着庄敛。

  他们在企图将他折磨成真正的精神病。

  庄敛精神面临崩坏,但他没有疯。

  “庄敛。”庄敛似乎又听到江予的声音,因为他总是幻听,所以他只是闭着眼,听见那个声音对他表白,“我喜欢你。”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紧接着,又是另外一句气愤勃然的嗓音,“庄敛,如果他们欺负你,我们就去找闻老先生。”

  他不知道说了什么,江予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我知道,我有办法的,闻老先生一定会帮你。”

  接着,是轮胎用力摩擦地面戛然而止的声音。

  庄敛睁开眼,在光怪陆离的混乱梦境又回到了那个车祸现场,刺目鲜红的血液再次充斥着眼球。

  “庄敛……”

  庄敛收紧了下颌,瞳孔紧锁,暴戾腾然而升。

  他。

  又死了。

  死在他面前。

  ——

  江予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偏过头,就撞上了庄敛一瞬不瞬盯着他、十分神经质的深黑眼睛,被吓了一跳,睡意消散了一些。

  庄敛低垂着眼皮,眼神混沌,手指病态迷恋地放在他的颈侧摩挲,“宝宝。”

  他低闷滞涩地、痛苦地喃喃自语,“你真的,活着吗?”

  “庄敛?”江予还没从梦境的美好中抽离出来,看见他这模样,心脏猛地突了一下,跳得有些快,面露忐忑,“你怎么了?”

  庄敛眼神死寂,坐在他身边,面容苍白,宛如冰冷的雕塑。

  但他的表情却和雕塑的僵硬相反,他的神情几近崩裂,扭曲而骇人,死死盯着江予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嘴唇和下颌因为隐忍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像疯子。

  江予心中飞快掠过这个想法,被这样的庄敛吓得浑身发凉。

  片刻,庄敛蓦地站了起来,在江予惊疑不定的注视中走进了浴室,紧接着,他就听见浴室传出来发泄似的,哐当哐当的声音。

  江予被这样的声音吓得颤了颤,这下彻底从梦境中抽离出来。

  ——那不是庄敛。

  江予深吸了口气,转头看见了被庄敛放在床头的手机,顿了顿,快速看了眼浴室的方向,飞快拿过来钻回了被窝。

  他要联系闻老先生!

  江予压抑不住兴奋,手指都在颤抖,他快速看了眼时间:凌晨1:15。

  意大利现在还是傍晚。

  江予正打算找秦晟,但他很快就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几十通未接电话,都是他哥打的。

  除此之外,微信还有几百条来自他一大半微信好友的未读消息。

  江予顿感不妙,很快打开了微信。

  褚莺莺:???

  薛燃:祝福,999999999999

  童桐:庄敛回来了?你们复合了?卧槽玩得野啊你们。

  顾容:6。

  叶楠:哆啦A梦惊讶.JPG

  白苓: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你朋友圈卧槽卧槽卧槽!

  江予在看见白苓的消息框时眼皮跳了下,立即点开了朋友圈,终于看见了两个小时前他朋友圈发的照片。

  江予:我的狗。【图片】

  没有屏蔽任何人。

  下面一长串点赞和评论几乎拉不到底,江予一眼就看到了老舒的名字。

  老舒:[小黄豆惊讶]

  “…………”

  这张照片庄敛把床品和他自己都拍得很清晰,但江予完全没印象庄敛什么时候拍了这张照片,还把它发了出去。

  他愣了愣,很快气得手指发抖,删掉了这条动态。

  删完了,他才顿住,非常焦虑地想:江先生和文珊女士有看到这条朋友圈吗?

  他们看到了,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