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敛打地铺的速度很快, 一分钟后,身后就没什么动静。

  江予原本想摘了助听器,但转念又想到,万一庄敛趁他听不见的时候做坏事, 于是又把手放下了。

  “宝宝, 我好高兴。”片刻,庄敛压着低||喘的声音从床下传来, “你终于又将我当成你的小狗。”

  “……”

  江予有些膈应地闭紧眼皮, 沉闷不乐地背对着他侧躺,在心里认真反驳:他才没有把庄敛当成他的小狗。

  他的小狗不知道被庄敛弄到哪儿去了, 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他的小狗委曲求全。

  江予抿紧嘴唇, 一言不发地抬手捂住了耳朵,不想听庄敛说那些骚|话。

  黑暗完美掩盖了时间的流逝, 江予现在已经没了时间观念,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也不知道时间的消逝,到了最后他已经昏昏欲睡。

  很奇怪, 明明他才刚昏睡中醒过来,庄敛还睡在他身边,房间内没有让他安心的小夜灯, 他理应难以入睡。

  但他就是难以抗拒的,眼皮越来越沉, 直到最后又一次陷入了沉眠。

  睡梦中也是一片漆黑,这个状态不知维持了多久,等江予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房间依旧是黑的。

  江予没再觉得意外,摸黑撑起身下床, 没有踩到拖鞋,脚底碰到了冰凉的地板,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摸索找了一会才找到拖鞋,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摸索着走路。

  静谧的黑如同蛰伏在周围的凶兽,江予心里有点害怕,一个没留意,脚趾就“咚”的一声撞到了床脚。

  江予瞬间疼得脸煞白,表情痛苦地在床脚坐下。

  黑暗中响起了金链移动的沙沙声,紧接着,冰凉的手捧起了他的脚,按抚被撞疼的脚趾,很快,有温热的气息靠近。

  江予知道他是谁,在他气息靠近的瞬间蹬开他的手,倒吸着冷气将脚抽回来,撞开他,一瘸一拐地往卧室门口走,胡乱摸索了一会才找到门把手,按在上面顿了一下,确定庄敛没有阻止他的意图,才继续使力按下门把手。

  出乎意料,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江予没有任何阻碍打开了卧室的门。

  他才刚拉开门,一缕光争先恐后从打开的缝隙中挤进来。

  江予愣了一下,倏然拉开门,外面的亮光铺天盖地压过来,瞬间将他从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拽入光亮中。

  ——客厅内一片敞亮。

  与被堵死的卧室不同,客厅朝阳的方向是一面宽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白昼。

  外面虽然是阴天,但江予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黑暗,此时乍一看见白光,有些受不了地微微眯了起来,但他依旧没忍住往落地窗的方向走了几步,神情是压抑不住流露出的欣喜,连脚趾被撞到的疼痛也被忽略了。

  天亮了!江予没忍住弯起唇角,秦哥和陈姨他们很快就会来找他了。

  脚上的铁链很快扯住了他的脚,止住了他的动作,江予背影一僵,蓦地想起来之前庄敛对他说过的话。

  ——“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来医院看我,他们都知道我们在一起。”

  “没有人会发现不对劲。”

  喜悦如退潮般褪去,江予转过头,看见庄敛悄无声息站在卧室门口,如一只习惯隐匿在黑暗中的苍白幽灵,寂然地看着他。

  庄敛脸上的光影复杂,光亮和黑暗在他脸上没有明确的分界线,但他一半面容都陷在黑暗中,额发微长,遮住了半只眼睛,让原本就阴郁不堪的脸变得愈加阴沉。

  他对上了江予的眼神,微微翘起了唇角,眼神却依旧晦涩不明。

  江予眼皮还带着昨晚哭出来的薄红,此时微微睁大眼,恨恨咬牙看了他一会,终于没忍住质问他,“你都做了什么?”

  “啊。”庄敛眼神不再郁然,替而代之的是一种独占的兴奋,他赤着脚,慢慢走向江予,紧绷的金链在他们之间慢慢变得松弛,垂到了地面。

  庄敛停在电视机前打开了电视,旋即微微偏过头看向江予,苍白的唇瓣微翘,“不过来吗,宝宝?”

  “……”江予不为所动,脚底生根地杵在那里,直到庄敛开始扯他脚上的链子,他才不得不走近。

  刚一走近,被庄敛拽着手腕倒在他身上。

  “放开我!变态!”江予厌恶地皱起眉,扑腾着想从庄敛身上爬起来,但他才刚挣扎,就被庄敛扣住了后脑,被迫转过头看向电视屏幕,微微紧缩的瞳仁中毛骨悚然地倒映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生。

  在看见这个男生的瞬间,江予微微睁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电视屏幕上男生的一举一动。

  这是一段监控录像。

  秦家的医院除了病房内保护病人的隐私没装监控以外,医院的其他地方都有监控,江予看见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生牵着他的狗出现在医院门口,在即将进入医院的时候,又被人拦下。

  医院不让狗进去,男生只好将它托付给穿着黑西装的保镖,独自进去。

  监控画面清晰可见,从他走进医院拍到他找到庄敛病房,在病房前踟蹰了许久才推开门进去。

  “是不是很像宝宝?”庄敛心满意足地埋在他颈窝嗅闻,细细闻着他身上的香,语气有些陶醉,心满意足地说,“他会代替你生活,直到你‘死亡’。”

  江予愣愣地看着那个男生,闻言微微偏头,废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庄敛在说什么,顿觉头皮发麻,心脏一下下用力撞着胸腔,让他几乎头晕目眩,以为自己听错了——

  庄敛在说什么?

  什么叫做,‘他会代替他生活,直到他死亡’?

  他在原剧情中也是这样的结局吗?江予思维有些混乱,直愣愣地看着电视上的男生逼真地扮演着他在病房门口前踟蹰。

  这个人,和他真的很像,连紧张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可是这么短时间,庄敛上哪儿找到的和他这么像的人?

  除非,庄敛早就在准备了。

  江予坐在庄敛怀里出神,想起庄敛刚给他发骚扰短信的时候说过想将他关起来,连庄敛像只狗在他颈间细闻的动作也没注意到。

  他感觉遍体生寒。

  庄敛,这么早就在策划了吗?

  ……他好可怕。

  “宝宝,你好香。”庄敛痴醉地呢喃,“怎么这么香……”

  江予的冷汗从昨天晚上见到庄敛后就没停下来过,一直往外冒,他觉得有点冷,微微磕着牙,攥着手指,感觉庄敛的鼻息喷在颈窝连带锁骨处,身体轻颤。

  过了会,他听见庄敛神经质地笑了下,低喃着说,“宝宝你猜,如果‘你’因为我和他们决裂,你还能回去吗?”

  “……”疯了。

  庄敛想彻底斩断他回去的路。

  江予打了个寒颤,死死抿着嘴唇,压着内心的焦躁,蓦地开口,“我要见告诉你我会死的那个人。”

  必须马上出去。

  不能让庄敛的计划成功。

  他要回到他的家人和朋友们身边。

  “不行。”庄敛埋在他颈间说,阴晴不定地说,“宝宝,你想跑。”

  “…………”江予终于想起从他身上挣扎着起来,微微抬高音调警告他,“谁准你抱我的?!你不准抱我!”

  庄敛微微仰着头,眼神痴汉,脸上还残存着被他打出来的痕迹,稍稍侧过另一边完好的脸,对着他。

  明晃晃的暗示。

  江予有些气急,看见他这样就有些崩溃,深吸了口气,勉强耐下心说,“他不是你的人吗?我怎么跑?他不会听我的,我就想问他几句话。”

  “不可以。”庄敛正过脸,沉默地凝视了他许久,才低声说,“宝宝不可以看他们,他们都好脏。”

  他说,“宝宝只可以看小狗,不好吗?”

  “……”江予气得用力踹了他几下,顺手砸了一下电视,生气地走向浴室。

  庄敛跟着起身,亦步亦趋地尾随他,诡计多端地询问,“宝宝疼吗?小狗舔一下?”

  江予当着他的面摔上了门。

  所幸金链的长度够长,浴室门也没有封底,金链刚好可以从下面穿过,不用庄敛跟着进去。

  江予眼皮还有点肿,用冷水敷了许久,出去的时候看见庄敛站在浴室门口守着他,眼角抽了一下,没管他,绕开他往落地窗的方向走。

  他的内心很焦灼。

  他始终不知道那个代替他的人有没有见到他的朋友们,他的朋友们有没有相信他。

  ……不,不可能相信他的。

  戴子明平时表现傻了点,其实他心很细,他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戴子明不可能不会发现那个冒牌货,而且就算他发现不了,还有秦哥。

  秦哥那么谨慎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个人的马脚。

  前提是,他会露出马脚。

  江予焦虑地掐着指尖,给自己打了针镇定剂,站在落地窗前,往楼下看。

  他们所在的楼层很高,听不见楼下面的动静,附近也没有同样高的楼层,就算他求救,也没有人能发现他。

  他就像被女巫关在高塔之上的长发公主。

  但长发公主可以等到王子来救他,而他只能想办法自救。

  江予放空地望着外面的天,一架无人机由远而近飞过来,在落地窗前停留了好一会,江予涣散的眼神才重新聚起来,看见了它。

  ——无人机!

  没人发现得了他,但是无人机可以!

  江予两只手都趴在落地窗上,眼巴巴地盯着那架无人机,绞尽脑汁想怎么才能引起它的注意。

  但很快,他刚腾升而起的希望就被庄敛打破了。

  “宝宝,这是单向玻璃。”庄敛在他身后轻笑,说,“它看不见你。”

  江予刚扬起来的唇角一下就落了下去,失望地看了一会无人机,转过头看向庄敛,很快不再在落地窗前停留,路过庄敛的时候越想越气,在他面前停下来,突然用力踹了他一脚,蹬蹬蹬跑了。

  江予在屋里转来转去,从厨房转到门口。

  厨房没有刀具,只有被紧锁的橱柜,这套房子内只能找到那一把水果刀,但那把水果刀已经被庄敛藏起来了。

  大门也打不开,要指纹和密码。

  江予发现门内竟然被装上了指纹和密码之后,踢了门一脚,视庄敛为无物,经过餐厅,余光瞥到只有一张椅子的时候顿了下,很快将它抛在了脑后,回到了漆黑的房间躺着,面无表情地取下了助听器。

  这次,庄敛没上床,而是老老实实在床下坐着,痴痴地盯着在黑暗中起伏的轮廓。

  片刻,江予又将助听器戴上了,语气倒很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为什么不给卧室也装上窗?”

  庄敛低低地说,“想将宝宝关在这里。”

  庄敛好像说了句废话,但江予竟然一下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庄敛原本是只想将他关在这个房间,连外面的光都不想让他见一下。

  江予静了一会,问,“为什么?”

  这次,庄敛顿了许久才说,“舍不得这么对宝宝。”

  “……”江予无声笑了下,讥讽地说,“你虚不虚伪,有区别吗?”

  黑暗中,庄敛眼神沉寂,慢条斯理地“嗯”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江予也没有再追问,捂着有些饥饿的肚子,有些绝望地思考该怎么出去。

  ……有没有办法,见一见闻老先生。

  闻老先生也许会来救他。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江予的脑海中,江予敛了敛眼睫,又有些不确定。

  闻老先生确实待人温和,但庄敛是他选定的继承人,闻老先生到底是会救他出去,还是,索性直接让他在这个世界消失?

  江予不太敢去细想这些,很快将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捻了捻指腹,说,“我想学习。”

  “嗯。”庄敛很快就说,“我教宝宝。”

  “……”江予没忍住“呸”了一下,“才不要你,不要脸。”

  江予知道庄敛很聪明,几乎一学就会,但他只想回学校。

  气氛渐渐趋于短暂的平静,江予坐起身摸索着锁在脚踝的脚镣。

  这个脚镣其实有点重,但里面厚厚的软布很好地保护了他的皮肤,没有让它磨损。江予里里外外都摸了一圈,还是没摸到锁孔之类的东西,有些失望,破罐子破摔似地倒在了床上。

  躺了一会,他突然感觉庄敛站起了身,吓得一下瞪大了眼睛,谨慎地扶着床沿,准备一有动静就赶紧滚下床。

  “你饿了,宝宝。”庄敛低声说,脚步声渐渐绕过床尾,停在江予身旁,手指碰着江予的小腿,从小腿摸到了他的脚,“我们去吃饭。”

  “……”江予刷一下就收起了腿,冷冰冰地说,“不饿,不吃,不要你管。”

  家里没有菜,也没有开火的痕迹,但庄敛显然不会带他出去吃饭,给他向别人求救的机会。江予摸了摸更加饥饿的肚子,毅然决然地打算绝食。

  庄敛却强硬地握住了他的脚踝,在他挣扎前,淡淡地说,“你不吃,那它也别吃了。”

  江予刚提了口气想说“随便你”,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他的小二哈,立即紧急避险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还是不想让他碰,说,“让开,我自己会穿。”

  庄敛半蹲在他面前,强硬地握着他的脚腕,一动不动,黑暗中传来的嗓音意味不明,“宝宝,它……”

  江予没说话了,任他托着他的脚掌替他穿好鞋,旋即错开他先走出了房间。

  餐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热气腾腾的早餐,昭示着刚送过来不久。

  即便已经猜到庄敛不会带他出去吃饭,但江予还是一阵心浮气躁,气闷地在餐桌边唯一的椅子上坐下。

  他盯着早餐看了许久,确定刚才没取助听器,也没有听见外面有人开门进来的动静,但他思索了片刻,最后也只得出门的隔音太好这个结论,沉默了一会,刚想拆开餐具,却发现没有配套送过来的餐具。

  江予拧起了眉,看见庄敛经过他去了厨房拿了一套餐具出来,顿了顿,自己起身去厨房找,但他将厨房翻了个遍,连一根多余的筷子都没找到。

  ……这么大一个厨房,竟然只准备了一套餐具。

  庄敛绝对是故意的。

  江予气闷地出了厨房,看见庄敛已经坐在了他的椅子上盛好了粥,用粥勺碰了碰唇瓣,发现他一无所获出来,愉悦地弯了弯唇,说,“宝宝,过来。”

  江予压着唇角,不想和他用一套餐具,说,“不吃了。”

  庄敛漆深的眼瞳凝视了他一眼,弯起的唇角微微往下压,“不听话吗,宝宝?”

  “小狗这么听话,宝宝不该听话吗?”他低声说,“宝宝不让小狗睡床,还在小狗面前想办法逃出去,小狗没有发疯,小狗不听话吗?为什么宝宝不听话呢?”

  庄敛轻描淡述地说,“是不是因为,宝宝心里的小狗不是我呢?”

  “那,杀了它好不好?”

  “……”江予过去了。

  只有一张椅子,他看见庄敛分开了腿,对他说,“坐小狗身上,宝宝。”

  江予咬着齿关和他对视了一会,屈辱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刚要接过他手里的白瓷粥勺,庄敛却避开了他的手,将粥勺递到他的唇前,直勾勾地看着他,说,“小狗喂你。”

  江予有些受不了,和面前的粥勺僵持了一会,才微微启唇,咬了半只粥勺到嘴里。

  庄敛没有顺势将粥喂到他嘴里,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江予不得不伸出舌尖将里面的白粥舔完。

  刚舔完,江予就发现庄敛眼神下||流又炽热地盯着他的舌尖,听见庄敛近在咫尺的呼吸有些发颤,看见他喉结攒动,将粥勺送到唇边,仿佛得到了什么恩赐般,眼神痴迷地含住了这只粥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