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的事在网上闹得沸沸腾腾, 当时违规帮他们做心脏匹配的医院也被扒了出来,院长被停职调查,网上对庄家的负面评论也越来越多。

  庄寅之上位以来一直顺风顺水,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股市也在持续下跌。

  这次庄家反应不及时, 再加上是官媒亲自发的新闻,导致他们一开始陷入被动的地步, 但很快, 在他们反应过来,摆脱最开始的兵荒马乱后, 他们开始和这件事背后的推手抢夺舆论的掌控权。

  公关部井然有序地开始运作, 眼看网上的舆论隐隐有扭转的趋势,庄曜的手术也成功结束, 庄先生留在公司继续安抚股东, 庄景行离开了公司, 前往医院。

  然而,他的车刚驶出停车场, 就被蜂拥而至的记者们围住了。

  车窗贴着防窥膜,记者们并不知道车内的是谁,但他们曾经看到庄家父子俩从这辆车上下来, 因此围堵住这辆车,不肯放过一丝可能, “庄总,请问网上的传言都是真的吗?庄敛真的是小公子的活供体吗?”

  “庄总,听说庄敛就在西城区生活了十几年, 请问为什么上个月才找回来呢?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请问庄总,您对亲情的衡量标准是‘是否亲自抚养’吗?”

  “庄总, 请问您不正面回应是心虚了吗?”

  车内,司机小心地觑着后座老板冰冷的眼神,不敢吭声。

  庄景行寒着脸,对记者们的询问充耳不闻。

  这些记者就像嗅到了血肉气味的鬣狗,将他的车围得水泄不通,甚至,有人为了抢到更高的关注度,全程都扛着摄影机开直播,忠实地记录着他的沉默。

  与此同时,有人在网上爆出了庄敛回到庄家后被施与暴力的证据,刚有被庄家控制迹象的舆论又出现了反扑。

  连与庄夫人母亲有过一段短暂婚姻的闻老先生,也在自己家门前被堵住了。

  “闻老先生,请问您知道庄敛回庄家遭受了虐待吗?”

  保镖忠实地将记者和老先生隔离开,记者却固执地伸长了话筒,眼底迸发兴奋的精光,渴切地想要得到一个足以让他们爆关注度的回复。

  镜头中,闻老先生停下脚步,微微偏过头,并没有正面回复,而是说,“那个可怜的孩子曾经来找过我,寻求过闻家的帮助。”

  闻老先生模棱两可的回复显然让庄家的情况雪上加霜。

  录音中,原本还有当时守在庄曜病房前几个男生的声音,从这件事爆发出来后,他们第一时间被父母派来的人抓了回去,没人出来指认他们,因此侥幸逃过一劫。

  陈时越在大众眼皮子底下被警方带走,股市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因此,陈家为了快速稳定股市,话里话外都在明示陈时越被庄家算计。

  庄家这两年起来的势头太猛,动了其他人的蛋糕,包括陈家,早就对他们心生不满。

  但陈家的这个举动将暗生的嫌隙摆到了明面上来,再加上有人在暗中搅混水,陈时越被暂扣警局,陈繁在家里没有发言权,两家只差最后的撕破脸皮。

  午休的时候,江予没待在教室,而是带着书偷偷溜了出来,戴子明也跟着他,两人一块儿找了个地方歇下来。

  崇英种了许多紫藤花,有一条紫藤花长廊,这会都在午休,再加上紫藤花的花季过去,长廊的地方有点偏僻,江予和戴子明到的时候,这里只有零星几个人,两两凑一起,小声地讨论着题。

  江予有些困倦,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躺下来,将书压在头下,头顶贴着戴子明的大腿,闭着眼,昏昏欲睡。

  戴子明低了下头,看见他被长廊顶部紫藤花缝隙洒下来的阳光照得不舒服地皱起眉,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长廊顶部。

  很快,他重新低下头,用手托着江予的颈部,抽出了被他当成枕头的那本书,往他那边靠了靠,让他能枕在自己腿上,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替他挡住了阳光。

  江予眼珠子在戴子明手底下骨碌碌转了一圈,安安心心睡了过去。

  过了十来分钟,秦晟单穿着校服衬衫出现在长廊,无声地与戴子明交换了个眼神,伸手摸了下江予的额头,将搭在手臂上的衣服盖在他脸上,没闹醒他。

  戴子明腾出了手,托着江予的后颈,让秦晟坐下,悄无声息地换了个人让江予枕着,确定江予呼吸依旧匀称,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后,坐在秦晟身边,揉着发麻的大腿,压低声音说,“秦哥,情况怎么样?”

  秦晟上午没来学校,他们都知道为什么。

  “没秦家什么事了。”秦晟也压低了嗓音,垂眸看了眼藏在衣服下呼吸的江予,淡淡地说,“现在……是狗咬狗。”

  “笑死。”戴子明乐了,他对庄家和陈家都没什么好感,乐得看戏,片刻后,他突然说,“那什么,庄敛。”

  说到这,戴子明明显顿了下,顾忌地看了眼江予,看见他依旧在熟睡,才继续压着声音说,“他醒了吗?”

  网上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但那些记者进不去庄敛的病房,没人知道他醒没醒。

  “没醒。”秦晟微微皱了下眉,“药有点重。”

  “……操。”戴子明有些唏嘘,“太惨了。”

  戴子明在知道庄敛出车祸并不是因为他们之后,心里可耻地感觉到了轻松,现在是真情实感地觉得他惨,到哪儿都爹不疼娘不爱,心脏最后还被觊觎,就像……他活着,就只有这个作用似的。

  当然,这不是他能伤害江予的原因。

  这一点,戴子明拎得很清。

  紫藤花长廊太静谧,他们说话再小声,也有可能被其他人听到,所以他们都没再谈论这件事,一起安静坐着,直到枕在秦晟腿上的江予动了动。

  衣服微微滑落,露出半张睡得红扑扑的面容。

  太阳光照着,江予睁眼睁得有些艰难,秦晟低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江予先习惯性抬手摸了下耳朵里的助听器,再在秦晟手心下眨了眨眼,感觉眼睛适应了,就推开了秦晟的手,打着哈欠,困困顿顿爬起来坐着。

  他昨晚没怎么睡,上课的时候又想听课,勉强坚持着没打瞌睡,现在又只睡了一会,明显没睡够,江予靠着秦晟的肩慢慢醒神,有气无力似的,问,“秦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秦晟低声说,“没睡够?”

  “……嗯。”江予反应有点迟钝,“还有多久上课?”

  戴子明插话,“十分钟。”

  江予很快“哦”了一下,直起身,揉了揉眼睛,艰难撕扯回来神智,缓缓舒了口气。

  秦晟和戴子明都看着他。

  庄敛现在在秦家的医院,戴子明以为江予看见秦晟来了,会找他问问庄敛的情况。

  但江予什么都没问,拣起放在一边的课本,站起身,将衣服还给秦晟,撞见他们的目光,顿了一下,很快就想到了秦晟和戴子明会这么看他的原因,敛着眼神思索了片刻,问他们,“现在不走吗?”

  看起来似乎真的不关心庄敛了。

  “走!怎么不走?”戴子明赶紧说,撞了一下秦晟的肩,“走了秦哥。”

  秦晟乜了他一眼,率先起身走到了前面,手臂上还工整地搭着衣服。

  戴子明笑嘻嘻凑过来搂住江予的脖颈,一起跟了上去,江予眼睫颤了颤,一言不发。

  其实他睡得没有那么沉,秦晟和戴子明说话的时候他就醒了,当然……也听到了他们说庄敛还没醒。

  那,庄敛应该还不知道他拜托闻老先生转达的那些话。江予默默地想,跟着戴子明一起加快了步伐,跟上了秦晟。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老舒来了一趟教室,将江予叫到了办公室。

  ——

  网上的闹剧直到傍晚才消停一点,没过多久,庄敛终于醒了过来。

  病房内很安静,庄敛无声地睁开了眼,听见一道和气苍老的声音,“陈家和庄家闹翻,股市下跌,庄家股市熔断,几个合作方解约,被迫面临高额债务,元气大伤。

  两个保镖门神似地杵在病房门口,□□似地,吓得那些记者不敢靠近这间病房。

  闻老先生坐在病床边,削完了一颗苹果,拿着手帕细致地擦着手指,嗓音和缓,听不出喜怒,“庄曜那孩子也做了心脏搭桥,身体更不如以前,庄家算计这么久,偷鸡不成蚀把米。孩子,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庄敛乌沉沉的眼睛盯着苍白的天花板,精神类药物依旧在体内发挥着作用,眼前阵阵发晕。

  良久,庄敛动了动干燥的唇瓣,长久没说话的嗓子嘶哑粗粝,很难听,他没有回答闻仲璟的话,眼瞳黑沉,平静的表面下酝酿着惊涛骇浪的疯狂,“他,为什么不在。”

  宝宝。

  闻仲璟淡淡地笑了一下,将手帕工工整整折起来,没有一丝褶皱,放进了西装内侧,才慢慢地说,“你出事后,那个孩子来找过我,求我救你。”

  乖宝。

  庄敛弯了弯唇角,阴郁冷沉的眼瞳微微绽放出卑劣得逞的幽光,但是他的唇角刚弯起来,就听见闻仲璟继续说,“但是他不想见你。”

  “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闻仲璟慢慢地转述着江予的话,“不要利用他的心软伤害他和你自己。”

  庄敛眼神阴沉得骇人,蓦地,他拔掉了身上的仪器,翻身下床。

  那个司机是他们安排的人,车祸并不严重,只有脑震荡和轻微的擦伤,那两根被掰断的手指反而伤势最重,被束缚在夹板上,动一下,就钻心的疼。

  他不来见他。

  他要去把他找回来。

  宝宝。

  不要,抛弃他。

  庄敛才刚醒,脑震荡和精神类药物共同作用下,眼前阵阵发黑,呼吸滚热急促。

  “……”庄敛将脖子上江予给他的狗牌含进了嘴里,用力咬着它,舌尖顶着背面的针,尖锐的刺痛从舌尖刺到脑仁,下颌紧绷,狠狠闭了闭眼,强行逼迫自己清醒。

  他跌跌撞撞走到病房门口,手刚触碰到门把手。

  闻仲璟冷不丁说,“那个孩子,会死。”

  庄敛动作蓦地一顿,冷冰冰转过头,漆深眼瞳瞬间攫住了闻仲璟。

  “老东西。”他说,狗牌掉下来,在胸前晃悠,语气阴森而神经质,眼神瞥一眼放在压在那颗苹果下的水果刀,顺手反锁上病房门,微长的额发后眼神阴戾骇人,蛇蝎般阴毒,“你再敢胡言乱语咒他,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