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很快就翻了篇。

  江予又摸了下滚烫的耳垂, 低垂着眼睫,抬手撑着脸,在老师进来之前飞快编辑了一条朋友圈发出去,连文案都没仔细看, 配了两张小二哈的照片, 除了他已经拉黑的人,没有屏蔽任何一个人。

  他的微信加了很多人, 同学, 朋友,老师, 家人, 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还有几个校队的成员, 少说也有一两百。

  所以在他发出去的下一秒, 朋友圈上方就弹出了几条通知。

  老师已经出现在余光中, 江予没来得及看就连忙将手机塞进包里,拉上拉链之后, 直到中午休息才重新打开。

  临近中午,天上飘起了绵绵秋雨,地面湿泞, 降温降得有些厉害。冷风吹进教室,引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窗边的同学赶紧关上了窗。

  褚莺莺和佟媛做了便当,两个女生昨晚就在上次那个秋游群里问过他们要不要一起,得到回复之后就帮他们也带了一份。所以等教室的人都走光了几个男生就直接把桌子拼起来, 聚在一起吃她们做的便当,不用出门感受冷风。

  江予叉了颗小番茄送到嘴边, 在戴子明几人的交谈声中安静地敛着纤长浓卷的睫羽,消了朋友圈的红点才慢慢看着下面的回复,他的指尖滑动屏幕,终于在那串不短的回复里看见了校队和三班同学的名字。

  江予轻抿了下嘴角,将屏幕熄灭,放下了手机。

  庄敛现在的圈子和他基本重叠,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养了只小狗的消息就会传到庄敛耳朵里,但不太愿意去想庄敛知道后是什么反应。

  ——

  附中。

  庄曜身后跟着两个保镖走到活动室前,其中一个保镖手里提着庄家刚派人送过来的午饭。

  他身体不好,又从小被养得精贵,庄夫人不舍得学校食堂糟蹋了他的胃,一直让人将午饭送到学校。

  连他的几个哥哥姐姐都没有这种待遇。

  庄家的其他几个小孩受到的教育是做人不能骄奢淫逸,所以连学校都选的是条件不比崇英的附中。

  另一个保镖刚要上前帮庄曜打开门,庄曜轻抬了下手,阻止了他的行动。

  这个活动室是陈繁几人专用的,鲜少会有人经过。庄曜垂着浓黑鸦睫,安静无声地站在门口,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交谈声。

  其他几个人不在,活动室内只有陈繁和傅青禾,似乎在吵架,听上去有些激烈,庄曜静静地想,侧耳倾听。

  “……我他妈什么时候说不管小曜了傅青禾?”

  陈繁的嗓音隐隐绰绰。

  “我比你傅青禾还心疼小曜,喜欢小曜。上次刘家老二撞到小曜不是老子打断了他的腿?你那个时候跑哪儿去了傅青禾?小曜因为那个杂种回家受委屈住院的时候你在哪儿傅青禾?你他妈要是忍不了就赶紧从小曜身边滚!”

  “就算他们心脏配上了,你急什么?”

  “小曜现在心脏还稳定,庄敛现在背后的人又是闻老先生,如果不从长计议,我们在警察局有人又怎么样?他们闻家就没人了?万一没撇清,小曜要是因为你这个蠢货被牵连进来我饶不了你,操!”

  “我只知道小曜要被那个杂种顶替身份成为闻家的继承人了,”傅青禾显然冷静得多,“你了不起,你知道小曜的东西要被夺走了还无动于衷,怎么,你是觉得小曜陪不了你多久所以不想舍弃一个现成的……”

  “操|你妈!”

  活动室内传来一道巨大的轰隆声,保镖上前一步,低声问,“要管吗,少爷?”

  “……不。”庄曜脸色有些白,轻轻蹙起眉,片刻后摇了下头,抬起温柔的茶色瞳仁看了眼不远处的监控,回头向空着手的那名保镖低声说了句话,那个保镖很快点了下头,带着很轻的脚步声离开了。

  监控忠实地记录下了一切,但很快就会被覆盖。

  “……他们要做什么?那是犯法的。”庄曜转回头,有些痛苦地低喃,后退了一步,他身边的保镖扶了他一把,眼神微动,却十分称职地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庄曜离开了。

  保镖跟随着他。

  傍晚,他与庄先生见了一面。

  “小曜还是太单纯了。”庄先生叹笑着摇了下头,“把阿武叫进来。”

  “是。”庄曜的保镖出去了,门刚合上不久,又进来一个精瘦高挑的年轻男子,嗓音有些低哑,“先生。”

  庄先生慢慢剪着支雪茄,不紧不慢地将这件事说出来,最后说,“那两个孩子手段太嫩了。阿武,你说怎么办?”

  阿武思考片刻,简短说,“不如陈大少。”

  陈大少和陈繁是亲兄弟,比起还在上高中的弟弟,陈大少已经在逐步接手家族产业,手段不太一般。但两兄弟很相似,具体表现在,他们都对庄曜抱有不太一般的感情。

  庄先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剪完了雪茄,面容藏在绵长浓白的烟雾后,“去,想个办法让陈大少知道这件事,别让他知道小曜和庄敛已经做过配型。记得把庄家撇干净。”

  “是。”

  “对了。”庄先生说,“别让小曜知道。”

  “是,先生。”

  ——

  雨停之后又出了一下午的太阳,刚降下来的温度又升了回去,直到放学,湿泞的地面已经干了。

  高一的课程不紧,崇英不抓高一年级的晚自习,江予的自觉度又一直很高,所以去找老舒请假的时候很快就通过了。

  江稚开车来接他,江予刚走出校门就看见车后面的窗缓缓落下来,一颗狗头迫不及待钻出来,长啸,“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小二哈也被一起带过来了。江予平静的眉眼一下明艳起来,将书包放副驾驶,钻到后座。

  哈士奇容易撒手没,性格又很莽,江稚担心车窗开大了它一下蹿出去蹿没了,所以只开了一点缝,刚好卡住狗头。江予打算把它抱下来,结果它死活不肯,抱一下就冲着车窗外“嗷呜嗷呜”地叫。

  叫声之惨,余音绕梁。

  一只二哈被主人牵着从车边经过,突然停下来睿智地盯了眼异父异母的弟弟,然后一起引颈高歌,“嗷呜嗷呜!”

  主人:“……”

  “……”江予有些尴尬钻回了副驾驶,抱着书包说,“走了吱吱。”

  江稚忍着笑驱车离开,“先去吃饭,然后带这只傻狗去公园?”

  “嗯。”江予回头看了眼傻狗,想了想说,“它这样没事吗?”

  “没事。”江稚不怎么在意说,“它喜欢吹风就让它吹。”

  直到他收到一条违规通知。

  ——路口摄像头抓拍了行驶中小二哈迎着夕阳甩舌头的狗头,并通知:违规将头伸出车外,扣2分。

  江稚:“…………”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从餐厅出来,回车上给小二哈套上胸背款牵引绳才敢将它放下来。小二哈兴奋得直接蹿出去,拉得江稚一个趔趄,险些跟着飞出去。

  江予偷乐着从他哥手里接过牵引绳,攥着绳子和小二哈一起进了公园。

  这个公园是他们家附近的一个宠物公园,这个点天渐渐黑了,公园的灯亮起来,除了偶尔几簇黑暗,其他地方都一片敞亮,住在附近来这里遛宠物的人不少。

  除了最常见的大大小小体型的狗,江予在路人的怀里看到了龙猫,甚至还看到了有人在遛羊驼。

  小二哈活泼好动,莽头莽脑,江予很快就被耗完了力气,口干舌燥,想喝水,结果转头一看他哥远远地被他们甩在身后,好久都没看到人影。江予想了想,给他哥发了条消息就打算牵着小二哈回车上喝水。

  刚走两步发现拽不动,低头一看,他手里的这个犟种将自己缠在了路灯杆上。

  明明只要绕几下就能出来,它偏要犟,死撑着拽绳子,企图用绳子勒断铁杆,破口大骂,“汪!嗷汪汪汪!”

  “……”江予低着头,深沉地看着它,然后沉默看向不远处叼着长树枝过窄门的边牧,真心地想,要不要再养只边牧中和一下?

  这狗也太蠢了。

  “蠢狗。”江予嘀咕了句,刚蹲下|身打算帮它绕出来,眼神突然掠到了从头顶压下来的阴影,眼皮骤然跳了一下,继续将蠢狗救出来,抱着狗头搓了搓,然后低头亲了下它的脸,语气染着暖融融的笑意,“怎么这么笨啊小狗。”

  二哈:“汪汪汪!”

  “……江予。”头顶蓦地传来一道冷沉滞涩的声音。

  江予抱着小二哈起身,语气中的笑意散去,只余下了冰冷,抬起眼,冷冷地看着他,“你又跟踪我。”

  庄敛微微有些喘息,额前的发被热汗打湿,眼神却深冷地盯着他臂弯间的小二哈,低喃道,“你真的养狗了,宝宝。”

  他低微地祈求说,“宝宝,你丢了它,带我回家好不好?”

  “……”江予没听清他说的话,也懒得读他的唇语,不知道庄敛什么时候发病,所以抱着小二哈想赶紧离开。

  结果他刚走一步,庄敛突然抬手拽住他,嫉妒得咬牙切齿地说,“我比它聪明,我也是你的小狗,你为什么不要我,宝宝?”

  “放开我!”庄敛突然的肢体接触让江予脸色有些发白,条件反射回身踹他,“滚开!变态!不准碰我!”

  从一看见这只被江予牵在手里的蠢狗开始庄敛就嫉妒得发狂,明明,他才是宝宝的狗。

  他才是最爱宝宝的那只狗。

  好想,好想掐死它——

  “他们都说你养狗了,我知道你没有,宝宝,它不是你的小狗。”庄敛呼吸急促,胸膛激烈起伏,飞快掠了眼小二哈的脖颈,五指死死箍着江予的手腕,妒火中烧,“它连你送的狗牌都没有!凭什么当你的小狗?宝宝,我有,我才是你的小狗!”

  狗牌。

  江予几乎瞬间就想起了被庄敛发过来的照片,庄敛将他的胸牌捡回去当成了他送给他的狗牌。

  小二哈从他臂弯间挣扎着跳了下去,疯狂用头创着庄敛的小腿,庄敛刚冷戾地低下眼准备踢开它,江予就发现了他的动作,急切地说,“你不准踹它!!”

  庄敛动作一顿,绷着下颌,冷沉阴晦的眼睛盯着江予,一字一顿,字咬得很重,“宝宝,我才是你的小狗。”

  “你才不是!你和一只狗抢着做狗你要不要脸!”江予要被他气死了,手指摸到他的领口,不等他反应,用力拽着自己的胸牌,说着就要拽下来,“谁说它没有狗牌?这才是它的!你还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