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沈弘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要脱壳而出，浮在空中冷眼看着沉重的尸体。
他夹在灵魂与尸体之间，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嗯？”徐森渺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这个声音让沈弘从迷茫的慌张中慢慢冷静下来，他皱着眉望着天花板，“我好像，有点难过。”
“不难过，没什么过不去的，过不去就跑，大不了我和你去法国，跟我回意大利也行......”徐森渺伸手拍了拍沈弘的额头，蒙住他的眼睛，道，“乖，睡觉。”
————
沈弘离王十一的理想对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十一理想中的对象，是温婉大方乖巧懂事的那一类型的女生。
以上因素，沈弘连一个[女]都没占上，和温婉大方乖巧懂事更是八竿子打不上关系。
因此，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王十一都笃定自己绝不会喜欢沈弘这种类型——作死小能手，嘴炮震天响，毒舌死倔强。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王十一确实栽在沈弘这儿了。他从来都琢磨不透沈弘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容下到底在沸腾着什么，这种感觉让他抓心挠肝，但是又总忍不住去思考。
简直与传说中的绝美爱情毫不相关。
甚至让人头痛。
王十一不由自主地想着，他不会是有受虐倾向吧？在沈弘这件事情上折腾得死去活来的，还偏偏放心不下。
可是——
目光转移，王十一看着与相亲对象的聊天窗口。
相亲对象十分接近王十一心目中的理想对象：温婉懂事。
但总感觉缺了什么。比如在日常的聊天中：
对方：你吃了吗？
王十一：吃了，你呢？
对方：我也吃了，你吃的什么？
......
王十一认为这样的对话毫无交流价值，对方说的话很没意思，他的回复也无聊透顶。然而又挑不出任何错误。
长时间的独居让王十一抛弃了传统的婚姻观：男主外女主内。他更倾向于找到一个相互理解、又能在彼此的交流中碰撞出火花的恋人。
年少的时候，由于荷尔蒙的刺激，他还对几个女生有过点想法。后来年纪越来越大，看待事物更加地通透成熟，王十一几乎再也没有过心动的时候。成年人之间的交流主要放在需求上：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好了，我们可以继续交流下去。
他知道这是正确的合理的，这是主流，但是未免太过无聊。
他不可能在这样的生活中过一辈子。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犹豫了很久，王十一给相亲对象发了信息，主旨是：很抱歉，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沈弘说过的话回响在耳边：“男人要挑起男人的欲-望很简单，你对我有反应不代表你是个同性恋，你以后还是可以正常娶妻生子，组建家庭。但是，如果你真的迈出这一步，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王十一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崩塌。无论他是不是个隐形的同性恋，但是从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傍晚的时候他接到消息：七点半，我在XX会所。
陌生号码，尽管信息只有短短几个字，王十一还是嗅出了沈弘的办事风格。
电话打过去，对方直接挂掉了。沈弘一向是个不爱开口说话的人，能发信息绝不打电话，王十一则是聊不了几句就想通话。
上网搜了一下那个会所，王十一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个网页，终于肯承认：那是一家主要由男性提供服务的会所，俗称牛郎店。
沈弘在那种地方做什么？他昨天晚上跟什么人在一起？
王十一预感沈弘又在想着搞个什么大新闻，可他就是忍不住在沈弘一有事情的时候，就马上站在他身边。
————
沈弘是被经理领进三楼的VIP包厢的，一开门，里面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桌子上摆着几瓶高档酒，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昏暗的光线里，那个人漂亮的轮廓像是画出来的。
沈弘坐在他旁边，“你比男公关还像男公关。”
徐森渺打了个响指，对经理说，“这位就是沈公子，多叫几个人过来好好招待，要骚的，浪的，放得开的。”
“......”经理离开后，沈弘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徐森渺，“你喜欢这样的？”
“不骚不浪怎么玩，”徐森渺开了瓶酒，“坐在一起玩木头人不许动吗？”
徐森渺将酒杯推到沈弘面前，沈弘摇头，“不喝酒。”
“不喝酒，万一你待会儿干出点蠢事来，拿什么当借口？”
徐森渺真是一个充满奇思妙想的人。
男公关们依次进入的时候，纷纷吃了一惊。包厢内的两位客人着实和以往的有所不同：一个高冷地坐在一边端着酒杯，浑身散发着[请不要打扰我]的气息；另外一个眉眼精致漂亮得比男公关还男公关。
徐森渺对沈弘耳语道，“淡定，你现在就像一个第一次去嫖的小处男。”
沈弘皱了皱眉，“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是各种香水味，忍了吧，沈大爷。我还感觉我在看VR版花园宝宝。”
沈弘抬头扫了一眼，男公关们发色不一，染的发色不能说丑，但一群五颜六色的脑袋组合在一起还真有点花园宝宝的意思。
环顾一周，包厢环境宽敞整洁，但因为多了几个人显得有些乌烟瘴气的。沈弘道，“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见面？”
“好玩。”徐森渺笑笑，“选一个你喜欢的。”
沈弘眉宇紧锁，“不了，还是你选吧。”
徐森渺笑眯眯地：“我比较喜欢你。”
徐森渺随意指了个男公关，干净利落地一个命令：“脱。”
被选中的那个男公关愣了愣，又愣了愣，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非常具有职业精神地开始脱衣服，一句话都没多问。
沈弘的眉头跳了跳，“Ethan，你要干什么。”
徐森渺刚想说什么，余光瞥到一边正在脱衣服的男公关，赶忙制止：“衣服就够了，裤子不用脱。”
徐森渺拿过外套整整齐齐地叠好，对沈弘道，“我出去一趟，沈大爷您先享受。”
说完就出了包厢。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
沈弘注意到有个男公关一直躲在角落，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个男公关格外年幼。沈弘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男公关听话地站在沈弘面前，神情瑟缩，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害怕。
沈弘一看那张稚嫩的脸，略微惊了一下，然后问：“你多大了？”
男公关犹犹豫豫地说：“21。”
沈弘危险地眯起眼睛，“说实话。”
他今年才21。
面前这个孩子看起来最多18岁。
男公关的神情愈加害怕，手指紧张地抖来抖去，“17。”
“你......”沈弘无奈又好笑，“17岁你来这种地方？”
“我需要......工作。”
“工作，”沈弘挑眉，“你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
这孩子真是蠢得可以。沈弘翘起二郎腿，有点好玩又有点无奈地看着这个不合法男公关，“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知道......”男公关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他开始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制服的内搭总共就没几个扣子，沈弘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公关把扣子全部解开，一咬牙连着外套一起脱下来，瘦削的身体在空气中瑟瑟发抖。
“你......”沈弘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刚刚的意思是让男公关赶紧离开这里，该上学的上学，该放假的放假，年纪轻轻不要来这种地方打工。
这孩子脱什么衣服。
看到沈弘表情微变，男公关的神情越来越紧张，脸色越发苍白，灯光下的嘴唇毫无血色，沈弘隐隐觉得不对，然后就见男公关仰头直直地倒在地板上。
“！！！Ethan，CPR！”
————
王十一不被允许进入三楼。这是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的男人朝他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件折叠好的外套，胸口还有工牌。
“沈弘就在里面。”男人揶揄地看着他。
王十一认命地换上制服，“宾利车主？”
“我是大星星。”男人眯着眼睛笑，看见王十一换上制服，夸了一句，“身材不错。”
“发信息的人是你？”
“我可没有署名说我是沈弘。”
“为什么选择这种地方？”
“为了让你认清，你自以为是，对于沈弘的了解和控制是多么愚蠢。”
说完，男人似乎看见了什么，微微皱着眉朝一边走去。
男公关的制服非常修身，几乎毫无保留地烘托出他的腰线，健身房练出来的胸肌也若隐若现，露得不多但哪里都透着隐晦的性-暗示。
王十一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想：沈弘，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他正在找包厢，某个包厢里出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地中海男人，地中海看见他，眼镜后的三角眼闪过一道精光，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微微用了几分力气。
王十一没有丝毫犹豫就躲开了。这种带着暗示的触碰让他恶心。
“新来的？”地中海嘴角一挑，像打量一件货物那样打量王十一，“挺有个性。”
[挺有个性]这句话如果是用于这种场合，那绝对不是一句夸人的好话，地中海的语气像是在表达对宠物太过嚣张的不满。
“谢谢夸奖。”王十一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地中海在他身后大声喊道：“我记住你了。”
王十一懒得理他。
————
徐森渺离开的时候，看见一个人的背影。虽然没有看见那个人的正脸，但徐森渺保证，那个人绝对没有成年。
未成年人来这种地方凑什么热闹？
“站住。”徐森渺叫道。
那人的身影微微顿了一下，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站在那里。
徐森渺追上去，近距离的时候才看清那人竟然穿着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个子也不高，一看就还是个少年。
徐森渺拧眉，“转过来。”
那人回过头，看清面容时，徐森渺稍微有些惊艳的感觉。作为设计师，他在明星圈子里混的时间也长，但是像这样精致完美得挑不出错的脸，他还是头一回见。徐森渺第一反应是这个人或许整容过，一个正常的人类不可能长出如此完美的脸。
再完美，这个人也还是个少年。
“成年了吗？”徐森渺的神情有些严肃。
少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摇头。
看样子是没有了。徐森渺潜意识以为少年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少年穿得单薄，他脱下外套披在少年肩上，语气放得柔和些，“以后不要再来这种地方，知道吗？”
徐森渺递给他一张名片，少年怔了一下，伸手接过了。
“回去吧。”徐森渺拍拍他的肩。
徐森渺比王十一先一步进包厢，刚打开门，他就听见沈弘道：“Ethan，CPR！”
徐森渺一看，地板上躺着一个上半身赤-裸的少年，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立即上去跪坐下来，“帮我按住他。”
王十一刚进门，就看见沈弘按压着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少年，徐森渺正跪在一边做心肺复苏。
他是看着徐森渺进门的，房间里的事情绝对不是徐森渺搞出来的。
心肺复苏起效，少年慢慢地睁开眼睛，沈弘已经打电话给医院，他和徐森渺把少年抬到沙发上躺着，然后疲惫地坐在一边休息。
徐森渺用眼神示意门口，沈弘脸上的表情一僵，缓缓将目光移向门口。
王十一脸色阴沉无比：“沈弘，你到底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