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农历的一年里的最后一天。

  宅邸的氛围对比从前松散了不少,一早便热闹起来了,点香的,挂灯的,插花的,最热闹不过厨房。

  年夜饭嘛,年年都是做留守宅邸的全人员的份量的,大大小小近五百人,没杂活的能帮上忙的全都齐聚厨房,和面的,洗菜的,切菜的,堪比流水线生产大队。

  在那之前,最忙,最乱的莫过于厨师长在大院子里清点材料。

  只是好巧不巧,这一年的今天,刚好轮到“尼罗河恶棍流”闲着,这最闹腾的一队,来窜忙,那画面……

  “鲁温!把那三文鱼给我放下!”厨师长窦星元一把丢出个沾了刷锅水的丝瓜囊,这死出又来偷吃:“纳队!纳队呢!赶紧把你队那个金目鲈鱼给我揣走!”

  “元老!别叫了!纳队刚被您老差去给霍爷他们送早餐了!”

  没等鲁温回答,携菜的薛定鳄探头隔着人群嚎了一嗓子。

  鲁温本能的抬手去挥,结果直接将那水淋淋的丝瓜囊,甩到了一旁准备提鱼的厨房帮工的傻愣子头上,鲁温心虚的刚要抬手去替他拿下来。

  “哇啊——”

  那傻愣子却当即大哭了起来,放下鱼就往人群外冲,边跑边喊:“他要打俺!”

  这一闹,本就乱糟糟的大院子里,彻底乱了,七嘴八舌的开始笑起来。

  “姓鲁的!你要是还不自行退出去,我把你刮鳞红烧了!”

  窦星元一个嗓子嚎出来,震的院子上空临时释放的防尘(风)立场都掀起一阵波澜来。

  他是有些年岁的小老头,修为上乘,偏偏当了厨师,那一手好的修为和刀功,真想刮了鲁温也不是不可以。

  “行行行,我这就退。”鲁温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背上又疼又痒。

  怕了但又没有完全怕,嘴上应着,却又在这小老头死亡凝视下,徒手抓水箱里的大龙虾。

  “嗨哟!握草!”

  无奈爪子刚伸里面,鲁温就惊叫一声迅速抽手去躲一把连着银色丝线的菜刀。

  “脏话,罚款。”魏申提着一小篮子向宅邸花朵讨来的新鲜花瓣,跨过门槛踩着阶梯往院子里来。

  “赶紧罚他的!”窦星元忙收了刀,给魏申添油加醋起来:“刚这臭小子还把我院的向日葵给吓哭了,顺便把去年偷的八只海参,二十只海胆,九条金枪鱼全都一块算了!”

  “得嘞,元老,我回头查查账,给他结算结算。”

  魏申笑着应和,把篮子递给了窦星元:“您啊,就先别跟他置气了,赶紧把手洗了,用这些做些新奇的点心,霍爷等着要呢。”

  “沈先生点的?”窦星元没忙着接,悄咪咪的问了一句。

  魏申又怎会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忙给了这小老头想听的答案:“是啊,精致些,最好是外面买不到的,另外再打包一份,沈先生留要着送朋友。”

  “我就说嘛!这主意霍先生肯定想不到,包我身上,最迟一小时!”

  小老头提着篮子就跑进了厨房,临门一脚又回头嚎了一嗓子:“我人搁屋里,魂还在外头呢!海胆少个刺我都知道!”说这话时,那眼神直直盯着鲁温,说完转身去了屋里。

  魏申笑着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开,路过鲁温时,小声道:“你也真是,搁人眼皮子底下拿,下次被发现,元老拉着我扣钱,我可就没辙了。”

  薛定鳄不知何时靠近,一颗脑袋出现在两人中间:“得了吧,他缺心眼子,就是单纯想挑战不可能。”

  鲁温和薛定鳄是出了名的互损,由于二人的原型都是如出一辙的吓人,所以免不了俩人为了颜值方面大打出手,一天到晚,挨在一块,就开始无限互损,大到心眼,智商,小到呼吸,头发丝都能互掐。

  不少人提议说集资给他们整容,这样估计还能消停会,只是,只要想到整容恢复期的尴尬,常人都想调侃两句,别说他俩了,那画面不要太吓人,所以啊,这整容的提议自然是被否了。

  “嘿!”鲁温撸起袖子就要开打。

  只是无奈刚抬手,小老头就将脑袋探出门外了,手里拎着一把擀面杖:“你俩一起从我院子里消失!不然今晚的餐桌上,非多出来两道硬菜不可!”

  这话一出,把人吓得直接一溜烟跑了。

  这闹哄哄的场景,让魏申忍不住发笑,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天不晴,结界之外零散散飘着小雪,可今日啊,结界内没有下雨,对比昨夜也不冷了。

  “元老,您做好了记得通知我!”

  临行前,魏申提了嗓门,冲着敞开的木门,隔着人群,喊了一声,得了应答后便匆匆离开,赶往下一个需要他的地方了。

  这填湖的事还没完全了结,湖是填平了,可留下秃头泥地就难看了,现在他正要往那里去,实地考察后,写了备选方案好让霍曦和做决定。

  吃了饭,霍曦和就带着沈绛河,以及那两位客人去了梅林。

  实话说,霍曦和哪都不想去,就想好好抱着沈绛河在屋里美美的待上一整天,可架不住他家宝贝儿对柳姓人士热情。

  他能怎么着?顺着呗。

  本是要去花园的,可这花园里有人工湖,他便把人带来了这[梅林],而且啊,这地方是他家宝贝儿第一次来,到时候为了了解实况肯定顾不到那柳姓人士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着前面的两个身影,霍曦和陷入迷茫,到底哪里出错了呢?为什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为什么他跟某个陌生人的位置调换了!

  “霍先生!柳,柳叔告诉我,这梅林曾是霍家先辈酿酒的地方,对吗?”

  沈绛河突然回头,寻找霍曦和的身影。

  关于对柳玉庭的称呼,沈绛河还是有些难以适应,这时早饭后那会儿私人空间里,霍曦和将他箍在怀里,一字一句教出来的。

  在那之前,餐桌上,沈绛河叫了柳玉庭一声“阿柳”,无他,只是觉得,如今两人是朋友了,叫的生疏了不好,就中规中矩的叫了这个。

  当时啊,除了霍曦和,那脸黑成锅底的还有韩寂淮,这早餐一结束,当事人就被俩旁听的分别架走了。

  关了门沈绛河就被霍曦和给夹在了墙角,用身躯将路封的死死的。

  “宝贝儿,你叫他什么来着?”他压着身子,一条腿往沈绛河身上挤。

  沈绛河吞了吞口水,耳尖发烫的同时,莫名的感受到了威胁,垂下脑袋,躲避那骇人的视线。

  “阿……阿柳……”他声音发颤,轻到几乎听不见。

  “不对,宝贝儿。”霍曦和摇摇头,抬手捧起沈绛河的侧脸,俯身去亲吻他的嘴唇,贴上去的瞬间,微张的嘴唇,可窥见那明显长出的尖锐犬牙。

  蛮横,放肆。

  沈绛河被吻的几乎站不直,太过分了,对比以往单纯的吮吸舔舐,这次增添了獠牙的疼痛惩罚。

  沈绛河无处可躲,只能软着腿身子下滑,却无奈,正中霍曦和圈套。

  霍曦和逮着机会,膝盖往那缝隙里挤。

  等到这附带野性的吻结束,沈绛河整个人全靠霍曦和跟身后的墙支撑了。

  霍曦和将人捞进怀里,让气喘吁吁的沈绛河,靠在自己肩头喘息,他捏着沈绛河的后颈,唇瓣贴在那发烫的耳朵低语:“宝贝儿,他跟你白叔同岁,所以要叫什么呢?”

  他唇瓣微张,含着那耳尖用凸起的犬牙轻咬,摩挲。

  沈绛河被吻的混混沌沌,扒着那肩膀喘息,听话的应答:“知道……叫,叫柳叔……”

  “真乖……”

  等反应过来后已经为时已晚,再反抗,这屁股上怕是要挨巴掌了。

  看着不远处的身影,霍曦和忙改善表情,笑着回应:“是这样没错。”说着他快走几步,到了沈绛河身边,牵起了他的手。

  “第十八任家主酷爱酒,其夫人又是通酒道的,流传的故事里,说他们二人相识于一片梅林,这宅中的梅林就是夫人的聘礼,如今那酿酒的工具,还在林间的楼阁里。”

  霍曦和望着人,讲述着梅林的陈年往事,“说来,宅邸的每一处突兀繁华,都有着一段痴情美好的浪漫故事。”

  比如,那湖底布满灵石,一脚踩上去,不会掉下来的反倒步步生莲的主院的人工湖,是其中一位家主,专门为自己怕水,但又想踏水的凡人夫人打造的。

  东山之主最是痴情,历任家主,各个深情,没有最深情,只有更深情,娶了凡人夫人的那位,因为夫人以死相逼,他连刻印都没给人留下,可到头来,还是没挡住同生共死的念头,安排好事宜后,便在夫人去世的第五年,殉情了。

  历任家主的事迹都会记录在册,霍曦和自小被当成新任家主培养,自然看过这些,所以,他在送给沈绛河的礼物里,照顾里,也总是或多或少的受了先辈的良好影响。

  由着是年三十,各自都有忙的,韩寂淮他们,出了梅林就打算回去了。

  这结界之外雪花越来越大,连带着结界里都隐隐泛着寒气。

  临行前,霍曦和开口绊住了他们的脚步:“稍等一会儿吧,我爱人准备了礼物,等人回来了,再走也不迟。”

  从梅林回来时,沈绛河收到了魏申的通知,说是点心已经封盒备好,放在了指定的位置上,他当即就跟大部队分开,去了那处,并嘱咐霍曦和将人带到会客厅留一会儿。

  看爱人着急雀跃,霍曦和就没拦着,任他去了。

  “劳沈先生费心了。”柳玉庭笑眯眯的很是乐意。

  韩寂淮心下满是白眼,抱在身前的手,拳头攥得骨节发白。

  沈绛河缩地成寸这项技能一直不太熟练,一路上,跑着,闪着,最后气喘吁吁的提着一个大纸袋凭空出现在了会客厅。

  只是到底妖力使用不精,又不太熟悉宅邸构造,误判了距离,刚出现就拌了沙发,险些把手里的东西甩到沙发上坐着的霍曦和头上。

  好在紧急关头,霍曦和反应快,随手一挥,将人稳住,并将那纸袋子送到了柳玉庭跟前。

  一点小插曲后,沈绛河怯怯的跟霍曦和为自己冒事的认错,之后便准备送行了。

  踏出门时,霍曦和拉着人将那毛绒毯子披在了沈绛河身上,小声在人耳边嘱咐:“降温了,送人也要注意保暖。”

  念着客人离的有些距离,沈绛河也敢小声回应,还牵住了霍曦和的手:“知道了霍先生~”

  纵使两人真的很小声,可前方的柳玉庭还是听见了,他拎了拎那纸袋子,有些重量,突然的就开始好奇这里面装的什么了。

  韩寂淮攥住了柳玉庭手,强势的与他十指相扣:“阿玉若是再想下去,我会现在把这东西毁了的。”

  太刺眼了,太扎耳了!后面的别人的甜蜜也好,还是柳玉庭对礼物的好奇重视也好,都让韩寂淮无比暴躁愤怒。

  好在,他无比厌烦的,并没有打算跟上一路。

  将人送出了主院,霍曦和也就带着沈绛河驻足了。

  该聊的几乎在梅林那会儿已经聊了,分离时,也只是相视一笑,并没有过多的攀扯。

  待人离开,霍曦和也拉着沈绛河散步离开了。

  “所以,沈先生你瞒着我,送给了那位柳医生什么呢?”

  “一句话,一枝花,一盒点心。”沈绛河神秘兮兮的望着人,回答了但又没有完全回答。

  “宝宝……”

  霍曦和望着人,唤了一声,眼睫微垂。

  沈绛河噗嗤一笑,继续道:“点心我留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花是大岩桐,至于那句话,不知霍先生还记不记得昨晚柳医生说我有福气,送他的话,就是我当时回给他的。”

  韩寂淮从头到尾都太古怪,他就是个残忍的掠食者,骗子!

  霍曦和细细回想后,点了点头,不解的追问:“那大岩桐?什么意思?”

  点心应当没有玄机,那话的意思他懂了,可这大岩桐是什么?

  “开花的大岩桐,表找到自我。”

  说着沈绛河往向天空,灰蒙蒙的光线,飘飘洒洒的大雪,让人总是忍不住心伤,也会总是会幻想雪后重生的希望。

  若他的康复,是浴火重生的福气,那他愿意把福气给帮助自己的每一个人。

  他眨了眨眼,扭头重新看向霍曦和,在霍曦和不解的目光中,抬起身侧空余的手,抬手指尖抚上了他的额头。

  “霍先生,福气也给你。”

  但是他是偏心的,想着在柳玉庭拆开礼物收到福气前,把第一的位置留给他的霍先生,而且这福气,还要多多的给。